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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樱花的葬送 第一章:蝴蝶在圣诞夜展开翅-后

作者:太田紫织 字数:35268 更新:2024-06-19 11:02:01

网译版 转自 B站(<a href="https://www.bilibili.com/read/readlist/rl651802" target="_blank">https://www.bilibili.com/read/readlist/rl651802</a>)

翻译:剑宫影

随着夜晚的临近,十二月的寒气一点点地渗透到指甲尖和裸露的脸颊上。

冬天的寒冷毫不留情。

就像愤怒和憎恶。

根本听不进我的恐惧和制止。

在淡淡的手机灯光的照射下,伫立在废弃隧道中的好美小姐宛如恐怖电影中的一个场景,祸不单行,令人恐惧。

不,也许我是这么想的。或者如果是噩梦就好了。如果不是现实的话。如果现在马上醒来就能结束的话。

寒冷和恐惧,让我感到浑身发毛,我猛地握住樱子小姐的手臂。

这不是梦。

必须逃走。

“我不会把洋娃娃的头给你们的,这是我和姐姐的东西。”

好美小姐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们妨碍我,我也不会原谅你们的。”

“……我们对用燃烧残渣做成的人偶的头没有兴趣——先把那些东西扔了吧。你不也摇摇晃晃的吗?你们俩都需要治疗。”

樱子小姐指着水泥块,用一种似乎真的没有兴趣的、努力冷静的语气说道。

好美女士的鼻子和嘴角也在流血,令人心疼。倒在脚下的千叶先生生死不明,但潮湿的空气中确实有一股血腥味。

“因为疼痛、恐惧和愤怒,你现在肾上腺素分泌过剩。仔细想想,你应该知道现在的状况对你没有好处。”

说着,樱子小姐伸出了手——但好美小姐却缩着身子往后退。

“不要靠近我。”

透过摇晃的空气,我能感受到好美小姐的恐惧和动摇。

“我们什么都不会做。比起这个,你再考虑一下如何,这对你来说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那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无所谓了。”

“真是矛盾啊。”

樱子小姐压低了声音,句尾微微颤抖,不知道她是紧张还是单纯因为寒冷。

“如果你真的是什么都无所谓,那你何必在意这些事?既然不能这样,那不就说明你还想活下去吗?”

尽管如此,樱子小姐并没有表露出一丝寒冷和动摇,反而用真挚的语气说道。

昏暗中,看不清好美小姐的表情想,但我看见她低着头。

“冷静一点,这对你没有好处。”

“…………”

我听见好美小姐轻轻叹了口气。

“看吧,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至少你也知道这孩子做不到这一点,对吧?少年那天确实把你的生命维系在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别人,就是这个孩子,他无法伤害这样的你。”

樱子小姐说得没错。

如果可能的话,真想马上给受伤的好美小姐疗伤。

但与此同时,我担心倒下的千叶先生,也担心樱子小姐和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是樱子小姐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情。

她的动作缓慢,就像不威胁野生动物一样安静。

“我不是叫你不要靠近吗?”

好美小姐又叫了起来,她也许是因为害怕而哭泣。

“让我确认一下千叶先生的伤情。这也是为了你,我不想让你变成杀人犯。”

“就算他还活着……还是一样会被问罪,还是让他就这样死了比较好。”

“先动手的是这个男人,这是正当防卫,我来作证。”

“…………”

好美小姐似乎难以相信樱子小姐。

那倒也是。话虽如此,如果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会很为难的。

“好美小姐,我觉得还是先处理一下比较好……我很清楚,先施加暴力的是千叶先生。”

我也慎重地补充了一句,向樱子小姐走去——就在这时,脚底下响起了哐当、哐当的金属声。

我差点摔倒,那是千叶先生手里的金属球棒。

“啊……”

那是原本就在好美车里的东西。本来是为了向杀害千叶先生和樱子小姐的家人的凶手施展拳脚而准备的东西——这是多么暴力的选择啊。

虽然还好这玩意儿没有被当作凶器使用,但即使是现在,它依然是危险的东西。

刹那间,我感觉到周围充满了紧张感。

她的喉咙发出“哐”的一声。

慢慢抬起脚,隧道里响起了金属声——与此同时,樱子小姐和好美小姐动了起来。

最先作出行动的也许是好美小姐。

但是有一段距离,而且隧道里很暗——结果先拿起球棒的是樱子小姐。

为了不让好美小姐使用,樱子小姐壮实地抱着球棒。

“……你要杀我?”

看到这一幕,好美小姐无力地嘟囔道。

“不,现在只有你有这个意思。”

实际上是我和樱子小姐都不是『想用』这个,而是『不想被用』。

好美小姐的眼睛里闪着昏暗的光。

“我也没打算用……本来是打算让这个人把那个男人打死,和尸体一起扔进河里的。”

好美小姐看着倒在地上的千叶先生说道。

“河里?拿球棒吗?”

“嗯。”

“那样的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什么?”

“金属球棒不会沉。”

“什么?但是,但是”

“里面根本就不是金属的,而且是密封的,浮力会起作用,所以不会沉到水里。确实,据说流经神居古潭的河流,尸体很难打捞上来,但至少球棒会浮起来吧,船也是金属制成的,不也是也不会沉下去吧?”

“…………”

我知道好美小姐屏住了呼吸,好像说不出话来。

话虽如此,我以前也以为会沉没。知道不是这样的,是在我读了推理小说什么的之后。

好美小姐无力地跪在地上。

“没必要灰心丧气,只不过从一开始就和你的剧本不一样,谁都没有死。”

樱子小姐虽然没有表现在态度上,但可以切身感受到她内心的焦急,她正在担心。

毕竟好美小姐也被打了,樱子小姐大概是想给千叶先生止血吧。

“……结果,『你们』永远都是这样,只有自己是正确的。”

好美小姐坐着,把脸埋在膝盖里,含混不清地说。

“阿姐也是,她若无其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夺走了我的一切,就像吸气一样轻而易举。”

“我和清美不一样。我不想从你那里夺走什么东西。老实说,我对你没有兴趣,而且关于洋娃娃头的事。总之,让我帮他处理一下。你就随你的便——不,还有一件事,把一个头还给我。”

“不要!”

“从旭山动物园抢来的人头的事。现在马上把人头放回去,就不会引起骚动,就能平息。如果你也不会惹上麻烦,那就再好不过了吧?”

“…………”

她一开始很反对,但再次考虑到樱子小姐的提议,沉默了。

“接下来就随你的便吧,你可以逃避,这个男人由我来负责。”

樱子小姐斩钉截铁地说。好美小姐惊讶地问:“什么?”小声说。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也被骗了,这是一个太过拙劣粗糙的计划,却没有被制止,看来你也被那些不在乎后果的人牵着鼻子走了——或许,他们是希望你自取灭亡。”

“……你是瞧不起我吧?”

“不是的,人有适合和不适合之分。你在陷害别人这件事上,有点太没有胆量了——所以,趁现在逃走吧。”

“……那样的话,你也逃走不就好了吗?你想把那个孩子牵连到哪里?甚至让他牵涉到杀人事件,你是想夺走这个孩子的未来吗?,”

“千叶还没死。”

“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下去确实很危险。

“还是叫救护车比较好——少年。”

樱子小姐这么说着,我拿出了手机——但好美小姐说:“不行!”大叫道。

“好美……”

“救护车和警察都不许叫。”

就这样扔下他,到春天也不会有人找到他——好美小姐若有介事地嘟囔着。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我想,这个、这个选择,不会让『你』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知道不能让她激动或感情用事。

所以我犹豫着告诉她,她低声笑了。

“为了幸福而活的人,到底有多少呢?够了,把手机给我吧。”

“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让你报警的。”

“…………”

没办法,只好照她说的把手机递给她。

说着,她把我的手机原封不动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随你便吧,你一定会后悔的。”

好美小姐撂下这句话,把一个洋娃娃的头。抵在我胸前。

不久隧道唯一的光亮被夺去,周围一片漆黑。

不知是黑暗的缘故,还是寒冷的缘故,抑或是被打得疼痛的缘故,好美小姐一边微微颤抖一边走远了。

“樱子小姐……”

“现在不用在意,别管她。”

樱子小姐简短地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了小电筒,现在对千叶先生的救治是第一位的。

因为是头部外伤,出血量似乎很大。樱子小姐好像在用手帕压迫伤口。

我也把手绢递给她。

她的周围有浓厚的血腥味,生命的气息。

“不要紧,至少脉搏还在,但必须止血。”

“太好了……”

“少年,照着我的手。”

我接过电筒,按照樱子小姐的指示照着他的手。

那是一缕不可靠的微弱光芒。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唯一的光。

“带他去车里去比较好吧。”

“首先要止血。”

两个人抬一个成年男子很不容易,而且动一动,出血就会加重。樱子小姐一脸严肃地按着伤口说,先把伤口固定好,再进行一定程度的止血。

“嗯……”

千叶先生发出了呻吟声,可能是受伤部位受到了压迫。

“你恢复意识了吗?那就继续保持清醒,正太郎,你要摆正态度,陪他说话。”

“要说些什么……”

“什么都行,让他数头盖骨。”

这那又不是我和樱子小姐的骨头游戏。

“你、你没事吧?”

没办法,我苦思冥想后,这样问道。千叶先生无力而又失笑地叹了口气。

“别担心……要是还能看见的话。”

“嗯、啊……大概……”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千叶先生因为疼痛皱起了眉头,又闭上了眼睛。

我慌忙又叫了一声——然后,还没等我思考,我的嘴就动了。

“啊!那个!请告诉我。”

什么?就像这样,千叶先生微微睁开眼睛。

“好……请让我听听你妹妹的话,再认真一点。”

“…………”

千叶先生沉默了——他慌张地以为自己又失去了意识,但似乎只是在思考。

“听了之后,你会……做什么?”

“也许会明白些什么,我也想问问。”

千叶先生无力地反问,樱子小姐也平静地说。

“……没有人认真听我说的话……”

“我也是,大人不会认真地理解,毕竟还是个孩子说的话——不过,你最后一次见到妹妹的场景,请告诉我你的所见所感。你还记得吗?那天的天气是什么?”

“…………”

听了樱子小姐的问题,千叶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晴朗的天……被夕阳染红的云,像血一样……”

千叶先生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樱子小姐听了,白衬衫被千叶的血染成了红色。

那天,夕月追着去玩的千叶先生,来到了桥上。

刚买的粉红色运动鞋和口袋里有刺绣的牛仔外套裙。

她哭着跟千叶先生说:“我想跟你一起去。”

但千叶先生已经不是带年幼妹妹出去玩的年纪了,他好几次对她大吼:“滚!”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还能温柔一些,但那天,他差点赶不上和朋友约好的时间。

所以他就对妹妹说,要她在天黑之前,一个人回家,又像是在训斥哭泣的妹妹。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悔。

但我觉得责备他也太可怜了。

从幼儿成长为少年的千叶先生,已经建立了家人以外的交友关系。

我知道不能一直只关心妹妹的事情,我想哥哥也有觉得我很郁闷的时候。

至少,把责任推给还是个孩子的他是不对的。

但他本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后悔,一直憎恨着自己。

——如果那天我送月回家的话

但是,过去的千叶先生并没有这么做。他没有送妹妹回家,而是把她留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儿,夕月终于放弃了,背对着千叶先生走了起来。

夕月虽然低着头,但还是笔直地走在人行道上。

那无精打彩的背影,据说至今仍深深印在千叶先生的眼中。

话虽如此,记忆却一年比一年淡薄了,妹妹的脸据说现在只能依稀记得。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应该不是夕月会迷路的距离。

而且路上还有行人,她胆小又谨慎,不可能不小心偷看河水,也不可能掉进河里,就算有陌生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不会跟着去。

即使是熟人,他软弱地断言,夕月是个对家人以外的人都有戒心的孩子。

但大人们都否定了。

大人们都认为孩子说的话,做的事都靠不住。

甚至有人说夕月是被家人忽视,谁都能带走她,难道是嫉妒妹妹的哥哥把妹妹扔进了河里?

这些都不是事实。但是那天的一次“偶然”,让千叶一家变成了杀害幼子的恶魔。

樱子小姐一边按住千叶先生的伤口,一边听他说话。

那张脸上没有表情。

樱子小姐当时也像千叶先生一样,被投来了大意粗心的指责吗?会不会因为一些难以名状的谣言而受到指责呢?

即使是这样,樱子小姐也一定不会在意吧。

我想她不会心乱如麻,也不会悲伤——她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如果被这样说的话,我也会非常不甘心,千叶先生没有樱子小姐那样坚韧的心骨,一定会很痛苦吧。

那些自说自话的人,其实都不懂。

犯罪、悲剧、不幸,并不只是降临在做坏事的人身上。

说得好像是报应啦、自作自受啦,其实未必如此。

无论多么善良的人,每天都清清楚楚、心地善良地活着,悲剧还是会在某一天突然降临,有时甚至没有理由。

用毒舌嘲笑别人不幸的那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会突然陷入同样的处境。

自己既可能是受害者,也可能是加害者。

“谁都没错,错的只是那些把小孩子掳走、折磨的人。千叶先生、夕月和他们家人没有错。”

我实在太不甘心了,实在太不甘心了,忍不住这么说。

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千叶先生惊讶地抬头看着我。

“……够了。”

过了一会儿,千叶先生虚弱地叫了一声,然后做出了推开樱子小姐的手。

“什么?”

“算了……别管我。”

“伤口不浅,头部出血很严重,先从这里开始止血……”

“没关系……就算活下来了又能怎么办?”

“这样好吗?不管如何….”

“…………”

他没有再说下去,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千叶先生想说什么。

他放弃了。

各种各样的事——所有的事。

和妹妹的生命一起被夺走的,是“日常”“未来”“目标”……朝向柔和光线方向的东西。

即使从这里出来救了命,他的人生也会一直被囚禁在昏暗的隧道里。

复仇未果,在看不到光明的道路上摇摇晃晃地前进,还不如——。

“……不,什么都不好。”

但是千叶先生的话被樱子小姐一刀两断了。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必须活下去——因为你还活着。”

“什么?”

“活着,没有许可,没有宽恕,没有理由,没有权利,什么都没有。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必须活下去。不管是不幸,还是罪恶,都是不合理的,不平等的。”

说着,樱子小姐用力推开千叶先生的手,按住了伤口,千叶先生疼得呻吟了一声。

“痛吧。但是痛这件事,证明你的身体确实还活着,还想活下去。死亡是停止。一切的结束。既不是平静,也不是解放。是『结束』。在那里一切断绝。感情也是一样。如果你痛苦到想要结束生命,那么你确实现在还活着,为了活下去而挠挠脚——心脏随着秒针一起跳动。正因为时间不会停止,生才有意义,死后也有价值。”

——时间不会停止。

我想起了陷入迷茫的时候,樱子小姐在晚霞下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是的,时间不会停止。

因为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持续跳动,所以是“生命”。

“生也好,死也好,我都没有价值——”

“世界上没有没有价值的人。生命哪有贵贱之分。那个地方如果痛苦就逃避吧。羁绊如果沉重就舍弃吧。如果感情有时会成为生活的负担,不管谁说什么,都应该舍弃。『活着』比什么都珍贵。”

“…………”

“知道了就站起来。出血稳定下来了。虽然很痛苦,但从这里出来。”

说着,樱子小姐先站了起来,向千叶先生伸出了手。

但是千叶先生躺在地上,并没有要去拉她的手。

樱子小姐短暂地叹了口气。

“那就这么办吧。我在家里准备了七十万左右。那个洋娃娃,卖了好像也就那么多钱。我想,与其偷,不如把它买下来……不过,幸好我把脑袋拿回来了,我把剩下的钱投资给你吧。”

“……投资?”

“不还给我也没关系。这笔钱也许不足以让你开始做什么,但至少可以让我找到死以外的选择。”

“哦……你是认真的吗……?”

“啊——如果一直被夺走的话,有时候被给予也没关系吧?所以首先要治愈伤口,再一次只考虑自己活下去的事。”

“可是,为什么……”

樱子小姐说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千叶先生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多少能明白。

樱子小姐不是那种能与他人产生共鸣的人——尽管如此,千叶先生是“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没有老婆婆、蔷子夫人、叔叔和在原先生这些守护着她的人,如果她是个平庸的人,也许会过着和千叶先生一样的人生。

樱子小姐也知道这种『可能性』。

“犯罪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想犯罪,一种是不得不犯罪。后者的理由多种多样——我认为你是后者。而且你还年轻,还可以重新来过。”

“所以呢?”

“如果我弟弟还活着,也就你这么大了。”

千叶先生还想说些什么,樱子小姐打断了他。

“…………”

没有必要再多做说明了吧。千叶先生也一下子咽了回去。

面对这样的千叶,樱子小姐说了声“来吧”,再次伸出了手。

他这次没有把手甩掉。

千叶先生一个人当然无法行动,我和樱子小姐就靠着他的肩膀,三个人拼命地走在废弃的隧道里。

一步,一步。

千叶先生也拼命地想要走,但意识已经模糊了好几次,他的身体越走越沉重。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走出了隧道。

和隧道里沉沉的空气不同,外面的空气是清新的,就连时间的流逝都仿佛停止了一般——第一次呼吸时,他这么想,但冬天的寒气马上就刺进了鼻子深处。

从河中吹来的无情冷风,将肺切得粉碎。

对岸还很远。

千叶先生好歹还保持着意识,但好像已经走不动了——不过,我们抱持的不是绝望,而是“安心”。

“……少年?”

樱子小姐惊讶地看着我。

救护车已经逼近对岸的停车场。

“太好了……”

啊……我叹了口气,对一脸讶异的樱子小姐微微一笑。

“我想是矶崎老师。”

“怎么回事?”

“刚才我用扩音器接通了电话。”

没错,为了不让好美小姐她们发现,我假装代替了灯光。

矶崎老师明白了我的意图。

——求求你,请沉默片刻听我说话

——有两个人受伤流血,而且是在这种地方……在冬天的神居古潭隧道里,更加互相伤害着……我们都错了,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人偶的头,而是救护车和警车。

老师大概察觉到了异常。

所以就像我说的,他默默地听我说话,然后叫救护车到神居古潭的隧道。

“干得好。”樱子小姐难得地慰问了我。

同时,对矶崎老师这么信任我的感谢,让我感到内心深处的寒气融化了。

“千叶,治疗结束后,你来我家吧。就在永山神社前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的地方,一栋白色的老洋房。你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

樱子小姐炫目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声说:“我等你。”

“你妹妹死了,你还活着,我也是。我弟弟死了,我还活着。”

我隔着肩膀感觉到千叶先生的身体用力了。

“我们还活着——所以,今后也要活下去。”

报警的人是我,当时我觉得光有救护车是不够的。救护车到达后没多久就来了一辆警车,但我却非常后悔。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好美小姐已经不见了,她的车和冒牌货大叔也不见了。

有的只是冒牌货大叔开的那辆车。

而且玻璃窗都碎了,地上还有血迹。

把这个状况向警察说明,想要得到警察的理解有点费劲。

因为不能直接说出真相,

“我租了一辆车,来到了有名的灵异地点神居古潭的隧道,但在不熟悉的雪道上,不仅发生了意外事故,还被隧道内倒塌的水泥块砸中,一个朋友受了重伤。啊。”

“恐慌的我联系了班主任老师,老师听了很担心,叫来了警车和救护车,不过只是朋友受伤,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问题。因为好奇心而弄成这样,看样子我们三个都很反省。”

就这样,我和樱子小姐以极低的姿态向警察请求原谅。进了禁止入内的地方,还是吵吵嚷嚷的。

千叶先生被送医后,我们虽然被骂了一顿,但好美小姐强行且鲁莽的杀人计划却被顺利掩盖了,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

话虽如此,警察还是很担心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至少这辆车我们是开不回去的。

“这是我开不习惯的车所造成的,我已经和租车公司联系过了,而且朋友马上就要来接我了,不用担心。”

但是樱子小姐对警察泰然自若地这么说道,对于事件的性质始终是一笔勾兑。

说那种话不要紧吗?现在电话被好美小姐拿走了,我也无法向别人求助……。

但就在这时,一辆车驶近停车场。

“啊,来了,我朋友。”

樱子小姐笑着向车挥手。

怎么可能是碰巧来的陌生人——我这么想着,发现驾驶席上坐着一个认识的人。

“什么?啊……”

确实是朋友,也算是朋友吧。虽然我不认为他和樱子小姐很熟。

话虽如此,那张脸让我放心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山路先生会在这里?

我说不出这样的疑问,不由自主地看了樱子小姐一眼,她皱起眉头,好像在说什么都不要说。

“…………”

我知道你是那种表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看样子只能在车里问了。

“怎么这么晚?”

说着,樱子小姐坐上了副驾驶座。

我也跟在后面。

“还不如说就凭着那种昆虫别针,多亏我竟能找来。”

山路先生若无其事地用余光确认我们系好安全带后,把车开走了。

“昆虫别针?”

“我觉得没有问题,你不是来了吗?”

樱子小姐得意地笑了。看不清话。

“……这是怎么回事?”

“窃听器。”

“什么?”

“山路现在正在利用安装在我家的窃听器窃听我家。”

“……哈?”

“这样的话,泄露出去的信息就清楚了吧?今天好美联系我的时候,为了让监听的他也知道,我复述了要去回收旭山动物园的人偶。我把我的昆虫别针留在了贴在园里墙壁上的地图上,这样我就能知道之后的目的地了。”

啊,原来如此……。

话虽如此,委托熟人对自己进行窃听,也很有樱子小姐的风格。

“啊……难道,山路先生就是为了这个才找警察? !”

“不,我有别的理由。”

山路先生苦笑着否定了。那是吗?但他似乎不想说明理由,车内的对话就这样中断了。

“……那么,怎么办呢?要去哪里呢?”

过了一会儿,山路先生重新整理了一下,问樱子小姐,车子似乎正开往市内。

“你先去旭山动物园,必须把人偶的头还给他们。”

“可是,樱子……”

“我知道,我们顺道去好美的家。”

她说,反正方向是一样的。

“要是能好好去医院就好了……我也担心那个假犯人……”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情。

好美小姐、千叶先生,还有那个冒牌货大叔,说起来都是罪犯。

很难说他们是好人,或许不应该拥护他们,但至少好美小姐和千叶先生的作战策略有些过于拙劣,或者说缺乏计划性。

有一种被狡猾的人欺骗、利用的悲哀。

虽然很容易断言肤浅是错的,但愤怒、憎恨、悲伤会夺走人的冷静。

而且,我还是有一种罪恶感。

追查杏的事件的结果,导致好美小姐的伴侣选择了死亡,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被我和樱子小姐夺走了。

旭川的街道终于开始下雪了,我呆呆地望着车里散发着不同于以往的陌生气味,想起了那两个人。

亡灵们——标本们,是想让我们两人犯罪后自取灭亡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希望事情如自己所愿,也想拯救两个人。

“我觉得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坏人。只是——是走错了路,还是两人生活的环境,缩小了选择的范围……”

至少千叶先生因为妹妹的死失去了很多东西,几乎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过,我觉得犯罪就是犯罪。”

山路先生突然在驾驶席上小声嘀咕道。

“因为‘只能那样做’而犯罪的人很多。不管多么可怜,犯罪就是犯罪。无论是加害者还是被害者,都有家庭和人生。”

“…………”

那倒是,那个差点被杀的冒牌货也有家人。

“确实会根据情况酌情考虑,但只要有理由,受害本身也不是零。不管加害者多么不幸,对受害者来说,受害的严重性和损失是不会改变的。”

山路先生一脸痛苦地挤出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

途中,换好血淋淋的衬衫后,车来到旭山动物园。

但是已经关门了。

向山路先生借了电话,把泽先生叫了出来。

他看到樱子小姐拿回的人头——嗯,事实上下手偷的也是她——很是惊讶,但也没多问就收下了。

樱子小姐‘因为想要人偶而偷东西’这种事,从她的性格上来说是不可能的,泽先生应该也知道吧。

泽先生一定知道,以樱子小姐的性格来说,“因为想要娃娃而偷走娃娃”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泽先生虽然表情严峻,但也没有多问,他想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况且人偶是这样平安回来的。

但其实那是让我去偷的东西,给樱子小姐、泽先生和动物园都添了麻烦,我一边在心里强烈道歉,一边回到了停车场。

樱子小姐把自己的车停在了旭山动物园的停车场。

向山路道谢道别后,我和她回到樱子小姐的车里。

引擎一发动,迪尔贝尔阁下的鸣笛声就在耳边响起。

樱子小姐表面上还是那么冷淡,但内心或许多少有些不安。

“咔”的一声系好安全带,轻轻地松了口气。

即使是樱子小姐,给泽先生添麻烦也不是她的本意。

我是我,终于坐上樱子小姐的车,松了一口气。

熟悉的车内气味和熟悉的音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这辆车里是压倒性的安全地带呢……。

我想知道现在的时间,才发现电话一直被好美小姐拿着。

应该不会被恶意利用,通讯录和照片之类的东西全部都保存在云端了,虽说麻烦不大,但要我对母亲说希望她买个新手机给我,也太过意不去了。

而且,当我再次意识到自己没有手机时,就会感到莫名的不安,或者说是心神不宁。

“好美小姐在家吗?”

我一边问,一边探出身子看了看导航上的手表。说来话长,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

从旭山动物园开车几分钟,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好美的家。

但是没有亮灯,薄薄的雪地上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静悄悄的……好像好几天没回到这里了,好像是没有人住的房子,我感到一种气息,或者说是一种氛围。

尽管如此,我和樱子小姐还是下了车,踩着厚厚的雪,按响了对讲机。

风很冷。即使把大衣前面裹起来也觉得冷。

“……不在啊。”

“是啊。”

“要是她去了医院就好了……”

说起来,她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对好美小姐来说,虽然还没有收拾行李,但至少这里是丈夫自杀死去的地方,也是自己也想死的地方。

事情刚发生不久,一个人待在这么悲伤的地方,一定很痛苦吧,倒不如说,要是能有一个朋友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不会再那么钻牛角尖地想要杀人夺物了吧……。

“……怎么办?”

话虽如此,好美小姐的行踪似乎再也找不到了。虽然我也担心她,但我更担心我的手机怎么样了呢……。

果然,不应该就那样让她逃走吗?一瞬间,我差点脱口而出,但又马上吞了下去。

但是,即使不说,我的想法似乎也被泄露了出来,樱子小姐为难地耸了耸肩。

“没办法,不能就这样对千叶放任不管,至少好美她也不是一个能干大事的女人。”

“要是那样就好了……”

“确实有句谚语叫‘穷鼠咬猫’——”

“嗯。”樱子小姐抱着双臂,沉思似的仰望天空。没错。确实,我觉得好美小姐本来就不是攻击性的人,但钻牛角尖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的手机被人拿走了,我想也可以用GPS找一下……”

要是电源开着就好了,但好像是关着的……至少我是关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不回到家使用电脑就没有办法。

接下来就只能向冒牌货租用的汽车租赁公司询问,确认那两人是否平安无事,再考虑后续的事情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顺便去了一下已故的清美女士住过的公寓,那里也没有开灯。好美小姐的车也没有停在那里,本来现在应该是别人在租着的。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多了。

“先回家吧,晚饭就在我家吃,阿梅会很高兴的。”

可是这个时间突然去,反而会给老婆婆添麻烦吧?我总是这么想。

话虽如此,但为了随时准备,老婆婆还是准备了马上就能准备的小菜,比起和只有两个人的、吃不完的樱子小姐的晚餐,如果有一个人突然出现,让他感到好吃、高兴的话,那就更好了,奶奶说她的兴致会大大提高。

我也想和赫克塔一起玩,决定听从她的话,于是也向九条家走去。

晚饭吃什么呢,真期待。

是肉还是鱼?

上次给我做的胖乎乎的土豆,炸到表皮酥脆后煮烂的那个……又甜又好吃,能再让我做吗……。

讨厌的事、不安的事、心烦意乱的事有很多,我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焦躁感驱使着,无法静下心来,但一想到老婆婆的饭,心情就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能做的、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

现在要好好吃饭,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在车里这样想着。

回想起来,真是太悠闲了。

我完全不知道这一天,在我不知道的另一个地方,有谁在做什么。

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是很辛苦的一天。

但事实并非如此。

九条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知道原因。

只是——一种奇妙的违和感一样的东西,一点点地传递了出来。

我听见赫克塔在叫。

是在焦急地等待我们回来,很兴奋吗?

不过,它叫得真凶啊……。

“赫克塔!你在闹什么?家里有尸体吗?”

“哎呀呀”,樱子小姐下了车。

一开门——不是赫特,是老婆婆从起居室跑了出来。

“梅子……怎么了?”

“哦……大小姐……”

真是奇妙的空气。

老太太一看到樱子小姐,就在玄关处跪了下来。

“梅?”

然后,我们注意到了。

玄关摆着不是皮革的黑色商务鞋。

我对这几双鞋有印象,准确地说,是那种类型的鞋子。

“什么?”

这时,老婆婆呜咽了一声:“喂!”

“大小姐……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梅?你到底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

几乎同时,三个陌生的男人从客厅走了出来。

三个穿着整齐、体格健壮、年龄各异的男人。

与此同时,我听到玄关门的另一边有人在动——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

“樱……樱子小姐? !”

“你们是谁?”

樱子小姐一脸严肃地问道,三个人中间的半老男人像是在回应,向前走了一步。

“九条樱子小姐是吧?”

“…我就是,有何贵干?”

“我是旭川中央警察署的后藤,请告诉我有关于奥原修被杀案件的事情。”

所谓的混乱,真的是某一天突然向我们袭来。

“非日常”在“日常”的基础上滑下来,某一天突然破坏“理所当然”。

警察毫不留情地把樱子小姐带到警察署。

作为杀人事件的重要嫌疑人,被要求任意同行,樱子小姐却极其冷静。

让我们马上联系在原先生和蔷子夫人,还说要请律师帮忙。

她没有任何抵抗。

只是对在玄关哭倒在地的老婆婆斩钉截铁地说道:“别担心,我什么都没做。”

“这是我从来没有说过的话,我马上就会被释放——少年,抱歉,梅子就拜托你了。”

哭泣的老婆婆和在房子里面不停吠叫的赫克塔。在这非比寻常的声音中,我也拼命忍住要哭,点了点头。

樱子小姐的表情和语气都和往常一样。

她没有任何焦急的表情,我想这是她无辜的证据。

不,我可以断言。

樱子小姐不会杀人,绝对不会。

樱子小姐被带走后,老婆婆很可怜,在玄关痛哭失声。

“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会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把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呜咽着挤出来。

“怎么向死去的大老爷和老夫人道歉才好呢?”

“你不需要道歉,樱子小姐绝对不会杀人,这是毋容置疑的。”

说着,我抚摸着老婆婆小小的脊背,老太婆紧紧抱住我,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觉得她的身体真的很小。

如此无助、软弱、轻浮。

平时她太过稳重没注意到,现在才知道老婆婆年事已高。

我也想哭了。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总之,先联系在原先生他们吧。”

我现在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和通讯录,就联系不到任何人。

可怜的是,赫克特塔关在平时像储物间一样的大型木板箱里。

对赫特塔来说,这是一个它不太喜欢的空间,只在有客人来或去医院时才会使用。他被关在那里,察觉到与平常不同的异样空气,黑色的嘴巴周围冒着白沫,不停地叫着。

这样会妨碍打电话。

趁老婆婆准备通讯录的时候,我把赫克塔从克里特拿出来,他一溜烟地跑向玄关。

“赫克塔……”

我追着他雪白的背影走向玄关,只见它端坐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摆出一副“等待”的姿势。

“……在暖和的地方等着吧。那里很冷的。”

一搭话,它就呜呜地发出微弱的鸣叫,就像为自己没能保护樱子小姐而懊恼一样。

“没事的。”

我搂着白色毛皮的脖子,紧紧抱住。

扑通扑通,比我还快的心跳声让我振奋。

偏偏在这样的日子,在原先生的电话打不通,蔷子夫人也不接电话。

不过我已经打了语音留言,等会儿听了应该会处理吧。

还有别的……考虑再三,我又给叔叔打了个电话,可能是因为时间太晚了,也打不通。

既没有背下邮箱地址,也没有智能手机。

想借樱子小姐的电脑,但也不知道登录密码。

没有智能手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连我自己都对自己这种依赖的样子感到震惊,觉得很没出息。

没办法,虽然不知道能信任到什么程度,但还是联系了青叶先生。

青叶先生很惊讶,说自己也会尽力的。

“还有,在上新闻之前,最好先跟她父亲联络一下。”

“什么?”

听到“父亲”这个词,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对了,樱子小姐的父亲还活着吗?”

平时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直以为她爸爸肯定也去世了。

“虽说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像这次这样的事情……”

的确如此。

但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至少樱子小姐是无辜的这一点是确定的。

但青叶先生要跟我不要再跟这些扯上什么关系了。

青叶先生说对他自己亡灵们并没有那么大的权限,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否在暗中活动,樱子小姐的事情交给周围的大人就好了。

然后……不能保证樱子小姐她真的没有杀人。

我毕竟和九条家是外人,而且还未成年——还是个孩子。

九条家的事情,交由九条家和周围的大人解决就行了。青叶先生说我没必要替她奔走,本来就应该由大人们负责,我无法正面反驳。

我并不是不知道这种事,虽然很悲伤,但我不是九条家的人。

“…………”

最后决定由青叶先生和设乐老师来接待樱子小姐的父亲,我被要求回家。

听到留言的在原先生和蔷子夫人也一定会做些什么吧。

妈妈也很担心吧……也许确实应该先回家等消息。

但是,我在认为这是正确的同时,也感到了内疚。

把哭泣的老婆婆一个人留在家里比什么都痛苦。

话虽如此,老婆婆听了我和青叶先生的通话后,似乎察觉到了状况,在我打完电话开口之前就说:“接下来梅一个人就行了。”

哭得通红的眼睛,却强忍着不安,硬撑着的老婆婆很可怜,也很痛苦。

但我突然想到,我现在之所以能保持冷静,大概是因为终究不是“家人”吧。

如果这真的是……对了,如果我是樱子小姐的亲弟弟,那就更慌乱了。

——不,不是。如果是他,肯定比我更冷静,处理得更周全。

但实际上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这样的‘如果,如果’没有意义,我应该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即使我们是陌生人。

有比血更浓的水——是樱子小姐告诉我的。

时间也晚了,我告诉永山的外公,希望他送我回家,外公爽快地答应了。

“在原先生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的。我也会回去一趟,不过我会马上调查一下发生了什么。今晚可能会很不安吧——赫克塔也在。几点都可以,有什么事马上给我家打电话。”

对老婆婆叮嘱了一遍之后,让赫克塔也陪在她身边。

虽然不知道赫克塔理解到什么程度,但它黑漆漆的眼睛回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我明白了”,然后慢慢地走到老婆婆那里。

不想让老婆婆一个人待着,不光是因为她可怜,怎么说呢……因为我也担心老婆婆会不会提前做出什么事。

想着今天坐过各种各样的车,到头来还是坐上了来接我的外公的车。

“这个嘛……真是不得了啊。”

外公坐在驾驶席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说那绝对是冤案,外公沉思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是啊。”

“我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小姐,但她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而是那种直来直去的人。而且——名士九条的大老爷是个风度很好的人,同时也是个怪人。”

“是吗?”

“不去怀疑别人,这大概是他的信条吧。他不惜放弃自己的土地,为信任的人付出一切,所以应该也被骗过不少吧——尽管如此,总比自己怀疑好吧。所以他是一个被所有人仰慕、信任的人。”

应该有人为了利用他才靠近他的吧——外公说。

“总之是个有信念的人,不管周围说什么,只要决定了就会贯彻到底。在那位小姐身上,我不可思议地感受到那种大老爷的气质,虽然周围的人会很辛苦。”

哈哈哈,外公爽朗地笑了。听了这话,心里一紧。

“……在去永山外公家的路上,遇到了樱子小姐,那时候,祖母去世了,哥哥也离家上学了,我突然觉得很寂寞,对今后的事,什么目标也找不到,只是每天都很压抑,时间好像停止了。”

不,不是。那个时候,我的时间确实已经死了。

“但是,遇到樱子小姐之后,我知道了时间是不会停止的。而且这个‘不会停止的时间’是有限的,人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所以我必须活下去,必须保护她。”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

当然,谁都会迷失,也会忘记。

但是樱子小姐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人。

生的尽头是死。死的尽头也有生。

正因为赞颂生命,她才爱骨气。因为那是生命。

樱子小姐一再强调自己不会杀谁,因为她自己也有迷惑和不安。

我相信她,发自内心。

“现在,我肯定会‘活着’。所以,这次我要拯救樱子小姐。”

现在回想起来,她救了好几个人的命。

这次轮到我们相信她,保护她了。

到家后,我正要下车,外公用一只大手紧紧抓住我的头。

“我跟其他的爷爷也打个招呼,有什么话就说。”

“嗯,谢谢。”

“别勉强自己,蛮干并不是唯一的方法。柔道也是一样的,光靠头撞是赢不了的。”

“我知道。”

“好,正太郎。”

“……嗯。”

他摸摸我的头,我用力点了点头。

感谢外公相信我相信的人,并给予我勇气。

外公是把我培养成相信别人的坚强的人之一。

回到家,老妈还以为我吃了圣诞大餐,没想到我什么都没吃,吓了一跳。

但说实话,我并不觉得饿,因为紧张感和焦躁感在胸中肆虐。

老妈说要为我准备些什么,我说不需要,拿起无绳电话躲进了房间。

幸好通讯录保存在云端。

只要有电脑,就可以打电话给矶崎老师。

矶崎老师没有接电话,也不知道是我家打来的,还是正在取电话。

不过没关系,我先在语音留言里写了谢谢救护车和樱子小姐被警察带走的消息。

我只是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矶崎老师,矶崎老师也没有接我的电话,但一想到我现在在给矶崎老师打电话,眼泪就不由地涌了上来。

矶崎老师明明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在真正有困难的时候,却总是会给人他会伸出援手的那种安心感,是为什么呢?

但是今天没有接通。

没办法,我的“本命”另当别论。

我拿出收到的名片,用颤抖的手按下号码。

“接通……求你了……”

今天,我无情地听了好几遍这个铃声。

这次一定要。啊,怎么样——。

“……你好。”

你还不出来吗?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有人用有点讶异的语调回答了我。

“啊!八锹先生!是我!是正太郎!”

“馆胁? !太好了,我打了好几次电话。”

“啊……那个,其实……我把手机弄坏了。”

电话被凶手拿走了,我说不出口,结结巴巴地说。

“先不说这个,你给我打电话? !”

“是吗……其实旭川支部那边联系我了。”

“那个……是樱子小姐的事吧?”

“是的。”

“刚才,她被警察带走了……”

“是吗……”

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冷,一阵恶心涌上心头,我轻咳了一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她是以杀了谁的嫌疑被带走的。

樱子小姐和我接触过太多的尸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真的是无辜的吗?”

“那是当然的,樱子小姐不可能杀人。”

…………

我回答得很干脆,八锹先生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他应该也知道在好美小姐家里,樱子是多么拼命地想要救她的命。

“……我所知道的还只是暂时的,这次可以给你提供一些信息,但请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没有报酬我不能说。”

“那……当然,如果是我知道的、能说的。”

我踌躇了片刻,因为我的脑海中闪过花房。

我不愿意把八锹先生卷入更大的麻烦中,但我又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成为花房的存在。

“几个小时前,在停在神居古潭的事故车辆后备箱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什么?”

“从持有的驾照来看,被害者是奥原修,五十八岁,男性,死因是脖子被勒住而窒息死亡。头部有被殴打的痕迹,与现场附近掉落的金属球棒伤痕一致。车内和球棒上留下的指纹和九条一致。”

“这是……”

也就是说,被害者就是那个冒牌货——差点被诬陷成杀害惣太郎和夕月的凶手……。

“九条先生过去曾多次介入案件,因此她的指纹被登记在警方的数据库中。”

“可是!樱子小姐曾经用过金属球棒……啊……”

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来了。的确,樱子小姐用手触碰了那个球棒。只是为了不让好美小姐使用而拿了下来,那时樱子小姐并没有戴手套。

“可是……所以啊?”

“还有在现场附近的灵异场所巡视的男性,因为在隧道内受伤而被送去一样。当时在现场的女性,和九条小姐的外貌一致——你当时也在场吗?”

“……是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一切都在向不利的方向发展。

而且我叫来的警察,对樱子小姐来说也起到了反作用。

“发生了什么事,请告诉我,馆胁君。”

“…………”

我觉得,所谓的全部,并不是简单的事。

该说什么、说到哪里、从哪里开始,我自己也不知道起点是什么。

“一切都不可能……至少现在还不行。”

“怎么回事?”

“……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也许会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中,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而且要尽快为樱子小姐洗刷冤罪……但是,如果把樱子小姐找回来,我希望八锹先生能听我说所有的事情。”

…………

电话那头,八锹先生简短地叹了口气,感到了一种焦躁。

“话说回来,幸好樱子小姐的未婚夫是警察,在警察里有个很有面子的叔叔,所以周围的人一定很会协调……”

“恐怕,九条小姐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我想她很快就会被保释——八锹先生无情地告诉我。

“什么?”

“她介入各种案件实在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她的性格,很难让人理解。她肯定会惹怒警察。而且——”

“而且?”

“遗体目击者。”

“遗体的?”

“现任警察——而且和九条小姐见过面,搞不好就是她杀害的,那名警官是这么说的”

“樱子小姐的熟人? !他说认识她?太过分了!他竟然做了那种虚假的证词!”

我突然想起那个见过好几次面,长得像狸猫的警察。

不过我也和警察发生过几次争执。正如八锹先生所说,樱子小姐无论好坏都是‘那种性格’。

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可能有人在恨樱子小姐,虽然很抱歉,但不能否认。

但是,我的预想全都落空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差点儿放下话筒。

“咦?你是在开玩笑吧?请再……好好告诉我一遍。”

“开玩笑也没用。不过,他果然是九条小姐认识的人没错吧?报警人是——内海洋贵先生。”

完全不知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因为没有智能手机,不仅信息传达变得更加不畅,就像被人为阻止了一样联系不上。

但我想。

千叶先生的复仇计划就像一场闹剧,漏洞百出,好美小姐的野心就是要得到人偶的头。

我应该只是被这些牵着鼻子走。

这真是个乱七八糟、让樱子小姐都感惊讶的剧本——其实,真正的目标是让警察逮捕樱子小姐吗?

谁?

为什么?为什么?

我自问自答了好几次,却没有得到答案。

给九条家打电话,发现正在通话中。

老婆婆应该是在和谁联系吧,关于事件,我能说的话还很少。

据说八锹先生会继续调查下去。

能说的都说了,和熟人去神居古潭,被“麻烦”卷进的事。对于前后矛盾的部分,八锹先生似乎非常不满。

但是就是不能说。

时间无情地流逝。

这个时间给谁打电话也……想着,总之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睡觉前,妈妈很担心我,给我做了三个大饭团。

咸糠鲱鱼、酱汁炸猪排、用韩国海苔包起来的饭团,还有非常简单的鲑鱼饭团。

老妈的饭团总是太大,吃着吃着就散开了。

那为了不让饭团洒出来的海苔是我最喜欢吃的。

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今晚还是只咽下了一个。

总之是个漫长的夜晚。

手里握着无绳电话,连睡衣都没换,我就这样在床上熬了一夜。

那是一个痛苦的夜晚,脑袋里的神经一直处于清醒状态,却又像在做梦。

回过神来已经是早上了,我把凉了的饭团和茶一起灌了进去。

幸好有保鲜膜,米饭还没干,也许是因为还热的时候盖上了保鲜膜,海苔反而结露了,黏糊糊的,黏糊糊的。

不过,我最近不太喜欢脆脆的海苔,所以这个也很好吃。

以前很喜欢便利店那种脆脆的海苔包着的饭团,现在不一样了。

我一边思考着理由,一边把饭咽了下去——我突然意识到。

啊,这样啊。

看了清美小姐的遗体之后我就一直…

我把刚吃完的海苔金枪鱼饭团,因为想到遗体的冲击而呕出来了。那时那种讨厌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喉咙深处,从那以后,我就下意识地避开了脆脆的海苔。

如果是现在,我已经不惧怕清美小姐那漂亮的遗体了。

“…………”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后脑勺隐隐作痛。

我有点发愣,为了提神冲了个澡。

热水烫得我脚尖一阵发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结果想了一整夜,我也没有能做的事。

亡灵们在哪里嘲笑这样的我吗?这一切都是谁的想法吗?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悔恨刺痛了我的心。

看到镜子里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真是惨不忍睹。

明明已经决定由我来保护樱子小姐的。

对,不管做什么——。

“哎呀,正太郎?你要出门吗?”

“嗯。”

“你起得好早啊,明明是休息日。”

“我马上就来,别担心,我只是去赛客玛特(北海道便利商店赛客玛特)。”

“是吗?”

“……嗯。”

换好衣服,我走向玄关,老妈对我说道。

看起来她很惊讶。

也许再过些日子,听了祖父他们的话,老妈就不允许我外出了。

在那之前,我有必要离开家。

我对老妈撒了谎。

也许,不,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能做的事情不多。

不过,也有只有我能做的事。

过了狭窄的走廊,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派出所。

这是我以前带着小乖走过的路。

如果我出现,内海先生会是什么表情呢?

然后——我告诉他真正的凶手不是樱子小姐,而是“我”。

不过,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矶崎老师叫来的警察一定能证明我当时在现场。

当时我就在现场,观察着好美小姐她们的动向,比谁都能准确地说出当时的状况——也就是说,我可以顶罪。

我还未成年,又没有其他罪,还有帮助小乖时收到的感谢状,内海先生之前说过,那可以减轻刑罚。

如果我被捕,樱子小姐被保释的话,应该会找到真正的犯人。

案件可能和好美小姐有关,也可能不是。但至少她知道些什么吧。

樱子小姐绝对不会背叛我的,绝对会帮我的。

对于相信樱子小姐的我来说,这是唯一可行的反击方法。

我鼓起勇气,向派出所用力踏出了一步——。

“馆协!”

“什么?”

“笨蛋!快点回去!”

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我的胳膊。

回头一看,是穿着带花边的黑色蓬蓬大衣的阿世知。

黑色的嘴唇像生气似的抿得紧紧的。

“不……不行,我必须去。”

“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样做只会让周围的人更加痛苦!”

“可是我!”

“够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强行抓住了我甩开的手。

涂成蓝色的指甲紧紧地握着我的胳膊。

“阿世知……”

“至少先把昨天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吧。”

“昨天?”

“我和毛海昨天一直在追寻馆协和九条!”

“咦?怎么回事? !”

阿世知和内海先生在一起?那么,那么——。

“导致樱子小姐被抓的是阿世知吗? !”

“……不是的。但是……”

她一时语塞。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总之先说了再说!警察又不会消失的。”

“嗯……嗯……”

虽然不是出于本意,但警察确实不会消失——至少在短时间内情况不会改变。

我决定听从阿世知,至少,我能感受到她的决心,除此之外一律不许违抗。

如果阿世知和内海先生对樱子小姐做了什么,我绝对不能原谅,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想知道理由。

走了一会儿,我们来到双竖琴桥旁边的麦当劳。

吹在长桥上的风很冷,我好几次都想往回走,可阿世知老是一副“今天是最冷的”的样子,她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走着,我只好跟着她。

我虽然没有食欲,但又不能不点什么,于是点了一份鸡肉薯条套餐,阿世知点了一个派。在离其他客人稍远的位置坐下。

“给你打电话也一直关机。”

刚坐下,阿世知就满脸怨恨地说。

“手机……我身上没有,弄丢了。”

“什么?在这种时候? !”

“嗯……”

我又不是因为喜欢才会这样,偏偏‘这个时候’才‘手边没有’。

“对了,你为什么撒谎要把樱子小姐交给警察?”

“说谎?不对!我们没有做错事!”

“……这是什么意思?”

“我调查了九条弟弟的事,也知道她恨凶手,想要报仇。”

“我不知道!樱子小姐已经没有复仇的想法了。”

“你说她是圣人?馆协你也太美化九条了。”

“不是的。不过……她最清楚,就算做了那种事,惣太郎也不会回来的!”

阿世知的声音变大了,皱起了眉头。

“…………”

为了尽快恢复平静,她喝了一口乌龙茶。

“关于惣太郎的事,我听说了很多,比如当时的情况……如果九条杀了凶手,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阿世知根本不了解樱子,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内海先生也是!我明明也是那么相信着他的!”

对了,不相信的是两个人——我还以为内海先生绝对相信樱子小姐呢。

“不要责怪内海先生!大家不可能像正太郎那样崇拜她!”那个人不是一般人,也许就像正太郎说的那样,不会被感情所左右,但如果同时越过了底线,她不是可以杀人的人吗?”

“我不是崇拜她!”

“那又怎样!?因为喜欢?而且,其实正太郎也不信任她,所以才总是和九条在一起吧!?”

“…………”

我没能明确回答“不是”,因为我被说中了。

不,现在不同了。

因为我看到樱子小姐冷静地教导千叶。至少现在可以相信她会更加冷静——应该是这样。

但是到目前为止是怎样的呢?我应该一直很害怕。

我应该经常担心她会不会越界。

正如阿世知所说,一直不相信樱子小姐的,是我自己。

看到我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来,阿世知露出有点要哭的表情。

然后“噗”的一声转过脸,看向外面。

今天早上确实是灰色的天空。阳光微弱的冬季天空。但不知何时,阳光照了进来,光秃秃的行道树的影子,闪闪发亮地映在坚硬的雪地上。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为什么要说这样令人心痛的话呢?

“……天气好起来了。”

“啊?啊,嗯。”

不知道阿世知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沉默了一会儿后,阿世知孤零零地说。

“早上的天气预报员说今天会很暖和,小阳春就是指今天这样的天气。”

说到这里,阿世知像是重新整理了一下,叹了口气。

“……我们昨天一整天都在追踪馆协和九条的脚步。毛海,还有一个人,山路先生。”

“什么?”

“和谁?”

“山路先生,警察出身的……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吧?”

“不,我认识……可是,为什么?”

不可能不知道。昨天也见过面,在樱子小姐被捕前。

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冷。

昨天来接我和樱子小姐的山路先生,至少对阿世知他们的事只字未提。

“山路先生一直很担心,九条先生会越过这条线,馆胁还会从中帮忙。”

“……然后呢?”

“所以我为了找你们,最终去了旭山动物园。结果在墙上的地图上发现了九条的昆虫别针,就往神居古潭去了。”

据说这是樱子小姐留给山路的留言——昆虫别针。

确实,昨天两个人也说过这件事,但总觉得……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

“阿世知,再详细一点,请告诉我。”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这里的。”

说到这里,阿世知擅自从我的托盘里抓起一根薯条,用力点了点头。

虽说如此,我毕竟是土生土长的道里人(北海道人的简称),不会轻易屈服于冬天的寒冷——尽管如此,旭川还是冷。

白天有时会觉得不会,但太阳一倾斜,寒冷就会露出獠牙。

“喂!”

在这样的时间里,神居古潭被吹得凉飕飕的,而且还是在河边,来自河川的冷空气毫不留情地吹过来。

这种有名的灵异场所,为什么一定要来呢?我不禁叹了口气。

而且,那对情侣一看到我们来,就慌慌张张地把车开走了,他们肯定是想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做什么奇怪的事。

我和正太郎依然联系不上,也差不多该被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时候了,我开始不高兴起来。

“血……还是新的。”

不过山路先生下了车,用那么严肃的声音说道,我也不得不恢复认真。

“租用车。”

停在那里的车,前挡风玻璃都碎了,内海看到后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租用车?”

“是车牌号,因为是‘le’车牌号。”

“嗯,真的。”

一看,车牌上的平假名是“雷”。

“那、那是租车的?”

“不,全国都是‘和’,北海道和冲绳的‘雷’也是租车车牌号。”

哦,是这样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和内海先生围着车子转了一圈。

“…………”

但内海突然在车尾部停下脚步。

“毛海?”

内海像九条一样,重新戴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车后门上。

内海就这样砰的一声把门打开了。

后面应该是后备厢。

“呜……”

咚。

“哦!”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短促的惨叫。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人体模特。

但不是,它滚落在雪中,更柔软、更沉重。

“山路先生!”

内海叫道。

去看桥那边的山路,慌忙回来了。

“快点叫救护车!”

内海边说边查看,开始做心脏按摩。

但是……不好意思,那张脸苍白得令人发指,嘴巴和眼睛都痛苦地张着,如果说‘只是失去意识’估计都不太可能。

“……好像已经晚了,没有脉搏,也没有体温。”

山路先生同样摸了摸脉搏,摇了摇头。

“果然……死了?真的吗?”

一眼就能看出来,明明知道,我也傻乎乎地问了。

但是,我不想相信,一个死人就这么倒在眼前。

而且是从车的后备箱滚落下来的。

“……谁?为什么?”

完全陌生的中年男性,或许可以说是老头。六十岁左右。从张着的嘴里露出的泛黄的牙齿破破烂烂的,从满头白发的头发缝隙里,露出了很多头皮,也许只是看起来更老了。

他穿着不太干净的衣服,散发出一股酸臭的汗味和氨水味,我用大衣袖子遮住嘴角,与尸体保持了一点距离。

两个人好像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都不回答我的问题。

至少,他的打扮不像是和九条有关系的人。

“喂!你们没有听到我问话吗?还是说假装听不到?!”

但我无法忍受沉默,大声说道。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下头,移开了视线,他们的动作似乎不想回答。

但是……我也知道。

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那么……莫非……这个人就是杀害九条的弟弟?还有那位老奶奶的孙子的凶手?”

我不能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寒冷的天空中,下定决心似的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挤出了这个。

山路先生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想去想,但在她和馆协去的地方,在一辆破损的出租汽车的后备厢里,出现了一具尸体……这不就是案件吗?”

那倒是。尽管不知道是什么计划,但明明有自己车的九条特意选择租车,总觉得她有什么想法。

但是。

“……这样啊,那么,复仇成功了。”

就算不能挽回生命,但夺走了自己最重要的弟弟和家人的人,让他受到了惩罚,遭受了同样的痛苦。

——太好了。

可是,我害怕得说不出这句话。

哗啦哗啦下起雪来。

不是蓬松的绒毛一样的雪,而是圆圆的、像珠子一样的雪。

我们三个人都在遗体前伫立良久。

终于,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山路先生。

“阿正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要不要报警?”

是的,当然只能这么做。但是——。

“……可是,那么,九条……”

九条要被警察逮捕了。

杀了人就必须赎罪。可是,警察没有抓到杀了弟弟的凶手,反而把制裁凶手的九条当成坏人来审判吗?

而且,如果九条被捕,正太郎和老婆婆该怎么办呢?百合子明明那么喜欢九条……。

“那么……你的意思是,就这样不报警吗?”

“什么?”

山路先生对不由得沉默了的我说道。

“啊……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

“这样、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吧?虽然不知道九条把证据销毁到哪里去了。”

“不报警,现在就这么放过她?”

“如果说是放过,那当然……不过,如果我们举报九条,正太郎绝对会生气,说不定——不,就算没有动手杀人,正太郎也会帮忙的。那样的话……”这样一来,正太郎也会被捕的。”

用我们的手,把两人变成罪犯。

我知道,既然选择了正确的道路,避开它就是错误的。虽然明白,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害怕选择那个选项。

我也知道这是一种自私、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为。明明很狡黠,也很清楚人已经死了,不能视而不见。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害怕被正太郎憎恨,很难过。

“……真想阻止他。”

这时,呆呆地俯视着尸体的内海小声说道。

“如果我们阻止他们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可恶,内海呻吟了一声,眼里闪着泪光。

“即使知道是错的,自己也有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事。谁都有无法冷静的时候。现在动不动就说‘自我责任’,人能做的事不能做的事,擅长的事不擅长的事,大家都是各不相同的。即使擅长也有失败的时候——互相支持这样的事,就是人、文化、文明。”

内海说,因为是朋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勇往直前地阻止错误的事情,如果明明这一点,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人,即使明知道会吵架也要阻止他。

他一边哭一边这么说道。

“是啊……不过,我和毛海都没想过馆胁他们真的会杀人,对吧?我们在心里这么相信的……所以,也没办法了。”

内海先生在那里感到罪恶感之类的东西是不对的。

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但是——我们在哪里想过:那两个人的话,在紧要关头应该会停下来的。

“那你要怎么做?是报警?还是——趁现在我们把尸体处理掉?”

“什么?”

“传说神居古潭的尸体是抬不起来的。至少在冬天腐烂的速度会比较慢,腐烂后浮在水面上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也有可能会被岩石削减,导致死因难以确定。”

这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提议。

山路先生面不改色,平静地说出了这么可怕的话,他明明是警察出身。

“你、你在说什么?难道要把尸体扔进河里? !”

“是、是啊山路,你不是认真的吧……?”

山路先生看着惊讶的我和内海先生,眯起了眼睛。

“不过……总比放在这里好吧。”

怎么会……我和内海面面相觑。

因为那个……这不是所谓‘遗弃尸体’的不得了的犯罪吗?

话虽如此,被杀的是掳走小孩子的凶手,而杀人的是他的好朋友。我想正太郎大概只是帮忙,但也不认为正太郎会让九条一个人去干这些事。

如果有两个人杀了这样下去可能不会受到惩罚甚至还会犯罪的人,这真的是坏事吗?

但是,所以……。

我“嗯”了一声,把因为紧张而忘了咽下去的唾液咽下去。

“……你在烦恼吗?”

“什……当然会烦恼了吧? !”

山路先生讶异地说。

“我们确实是想充当杀人犯的帮凶——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不是第一次杀人吧?”

“什么?”

我的喉咙里又发出了“哐”的一声。

不同于冬天的寒气穿透全身。

“……我已经调查了九条小姐的情况。恕我冒昧,也调查了你们两个人的过去。”

“不是我杀的。”

“可是,因为你在社交网络上出售的图片,其中一个买家失去了工作和家人,还失去了生命——”

“住口!”

不要说。

求求你了。

很久之后,我才听说这件事。

我转学来到旭川,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很想知道朋友们是怎么做的,但又害怕和他们扯上关系,所以躲得远远的。

未成年人和低种姓阶层。

由于这种设定,让我可以处于受害者的位置。

我觉得只有自己受到了伤害,直到听说我们的一个“顾客”自杀了,我才意识到不仅仅是这样。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闭着眼睛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真的在反省,在后悔,在好好地补偿。”

卖的是卖的,买的是买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好——我一直这么想,甚至觉得那些拼命为这样的照片出钱的人很滑稽。

错的不是我,别的孩子也这么做,为了朋友没办法——我被这些话的外壳欺骗了,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包裹着多么脆弱柔软的东西。

伦理啦,尊严啦,这些无形的、看不清楚的、这些为了生存所必须守护的东西,却被我以廉价售出。

不知道这样做不仅会伤害自己,还会伤害周围的人。

我没有想过那些买的人会怎么样。

当您查看智能手机的液晶屏幕时,它很容易使用。

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

愧疚感的障碍便消失了,

就像收费或砸钱代言一样,很容易让金钱的价值脱轨。

“我认为,缺乏和放弃这种想像力,会导致犯罪。”

世上被说“不行”的事,果然有“不行”的理由。

所以我要当警察。为了不让和我一样的孩子犯那样的罪。

“所以……所以,就算我是为了他们,也不能参与那样的犯罪!”

——可是,内海呢?

“…………”

我看着站在尸体旁边沉默不语的内海。

他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昏暗。

“内——也是,毛海?”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不否定不是呢?

“……为什么?至少我的事,一般的贴身调查应该查不出来吧?山路先生,你是怎么调查的?”

平时开朗得像傻瓜一样的内海,低着头问山路先生。

“是啊,医院方面确实对你很袒护,调查起来也很费力。”

“……医院?怎么回事?”

我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来回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山路和我视线相遇时,微微一笑。

“上小学的时候,他故意让身患疑难病的堂兄停止呼吸。”

“什么?”

“比起对不远的死亡的恐惧,他更无法忍受侵蚀自己身体的痛楚,所以每天都在喊着‘请杀了我’。当然,没有人能实现这一愿望,周围的人只会也只能心痛。”

山路先生拜访的医院工作人员叮嘱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所以希望不要旧事重提。

而且,那一定是个意外。

不过,为了来探病的内海少年,大婶去医院的小卖部买果汁,但回来的时候,呼吸器停止了,生病的儿子也断气了,仅此而已。

母亲并没有责怪内海,只是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管形式如何,他拯救了痛苦的儿子。而且还是个年幼的少年。

虽说年纪小,但已经到了可以判断善恶和生命重量的年纪。

医院也好,亲戚也好,似乎都在庇护内海少年,堂兄的死就这样被当作病死来处理。

“提供情报的人说,当时内海先生没有任何责任,但如果他真的没有错,那就不用隐瞒。不管怎么包庇他,那都是涉嫌自杀、同意杀人的行为。”

山路先生淡淡地继续说着,内海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只是在寒风中,低头看着尸体。

“你们过去已经犯了罪,为了伸张自己心中的正义,不惜玷污双手、说谎。你们就是这样的性格,今天和我一起行动,必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说谎。”

山路先生还是带着恶心的笑容,我说的不对吗?——他带着这样眼神看着我。

无法否定,我也好,内海也好。

九条樱子有报仇的正当理由,也可以说是防患于未然——怎么办?即使这样也要报警吗?还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九条,守护馆协少年的人生,要遗弃这遗体吗?”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这样肯定不行……但我同样想保护正太郎。

我想保持平静,因为一旦被察觉动摇,我就会被轻视,但其实非常紧张。下意识地,喉咙又叫了起来。

“你、你这么问我,帅大叔你想怎么做?让我们选择,你是想把责任转嫁给我们吗?”

我不由得大声说。山路先生对这样的我竖起食指,说了声“安静”,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无所谓,因为我有保护九条小姐的想法,而且我已经不是法律的守护者了。”

你是说只要不再是警察就怎么做可以了吗?可是我和内海呢?

不由得看向内海,我看不清低着头的他是什么表情。

“怎么办,毛海?”

我挤出声音,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马上意识到——我害怕。

尸体就在身边、把朋友交给警察、今后的事情——自己“又”犯罪,而且这次是自己的意思。

一切都很可怕。无论选择哪个。

北风拨弄着破落的泪水,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疼。

鼻子“咻”地响了一声,内海先生终于抬起头来。

“嗯,毛海……”

回过神来,他也哭得一塌糊涂,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那、那我可不想报警,我们是朋友。”

“是啊,再见。”

山路先生伸出手想抓住尸体的手臂,但内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不,还是不行。”

“可是……”

“我喜欢九条,我喜欢阿正,我也喜欢梅婆婆,我也喜欢那个满是骨头的房子……但是,这还是不行。”

咕嘟咕嘟……内海推开山路先生的手说:“必须保护好现场。”然后指示我和山路先生离开。

“人不是一个人。亲人,亲人,恋人,朋友。无论生活多么残酷,总有一个温柔的人会为那个人担心。所以无论多么悲伤,只要允许了‘报复’,悲伤的连锁就不会结束,这……无论是谁,哪怕是九条,都不会改变。”

说到这里,内海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我会报警的。”

他像最终确认似的看着我们。

我想说“好啊”,却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内海也皱起眉头,又哭了起来。

但是,如果此时让内海选择,他就会变成坏人。

所以我就和他一起从下面扶着手机——我不会只让他一个人去做,我也会好好承担的。

“喂,哥特萝莉。”

“嗯?”

“不过,我们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好朋友’的关系,成为两人的助力。好吗?绝对。”

“——嗯。”

我知道。

那是肯定的。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选择了法律。

按照我们自己的意愿。

相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背叛那两人。

即使在正义女神忒弥斯的天平下,我也会保护他们。

从那里开始,就能迅速展开。

我们已经确认在现场,而且现场附近还留有留有樱子小姐指纹的凶器。

而且是到现在为止,在警察面前惹了很多麻烦的樱子小姐。

不难想象,肯定有人还记得她,或者认为她是凶手候选人。

而且阿世知和内海先生还说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说要替樱子小姐去警察局自首。

所以,今天早上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阿世知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说实话,我很难过,但两人的温柔让我很开心——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他们原谅举报樱子小姐。

“樱子小姐真的不是凶手,打人的是千叶夕月那现在住院的哥哥。”

“夕月不是从桥上掉下来的吗?”

阿世知的眉头紧锁。

“我听我认识的记者说,阿世知发现的那具尸体上有勒脖子的痕迹——凶手大概是好美小姐,她勒脖子杀人后就失踪了。”

“好美?”

接下来,我简单地把好美小姐和清美小姐的事情概括地告诉了她。

我不可能把花房的事都告诉他,所以阿世知似乎很坦率地相信了我的话。

“总之,我觉得不问问她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是啊,为了让九条获释,最快的办法不就是把真凶交给警察吗?”

阿世知喘着粗气说。但是——。

“……话虽如此,她也被骗了,被施暴了。当时她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说不定……之所以杀了那个男人,是出于正当防卫。”

当然,樱子小姐是最优先的。

但是……我无法去恨好美小姐,而且我不认为那个叫奥原修的冒牌货是无害的。

阿世知瞪着踌躇的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应该把案子交给司法部门了吧?只要不被认定是正当防卫,那个人就必须一边害怕自己的罪行被揭露一边活下去吧?我不觉得这样很幸福。”

“啊……”

的确,阿世知说得没错。

“而且……如果可能的话,与其被逮捕,不如以自首的形式比较好。希望能减轻一点刑罚。”

但很明显的是,要找到好美小姐,询问她,催促她自首并不容易,关键时刻,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而且,另一个令人担心的是山路先生。

昨天见面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告诉我他见过阿世知他们,而且他的动向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这样的不安,让我心中对他打起了无数个问号。

但是,谁是自己人,谁在哪里做什么,至今都不知道,他们是不会现身的“亡灵”。

只能相信真正值得信任的人,靠自己的力量去战斗。

阿世知一边说着“让我把值得纪念的寒假第一天,用在这件事上,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啊”,一边今天就这样陪我去找好美小姐。

我急忙跳上巴士,先去了好美小姐家,但还是不见人影。

也许她已经不想再回到这里了。

是哪里不舒服,就这样住进了医院吗?

我因为完全没有头绪而感到焦躁。

“馆协……怎么办?”

“……骨头。”

“什么?”

“骨头……在哪里呢?”

是这个问题的关键。

樱子小姐总是这么说。凡事都有“骨头”。原因是什么,真相是什么?

“啊?骨头?谁的?——坟墓?”

不过,阿世知对我的自言自语答道。

“……墓地?”

“一般都是这样吧?又不是九条家那样,能有自己的骨头博物馆。”

我吃了一惊。

“是吗?清美小姐的墓!”

“墓地……你知道地点吗?”

“嗯,她本来就是死在我妈妈经营的公寓的。”

租用我家房子的人去世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清美生前也给我妈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现在回想起来,她就是那种能让人着迷的人吧。至少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真实身份。

就像樱子小姐在负面意义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一样,清美小姐也是在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吧。

说是墓地,其实她的骨灰长眠的地方是市内寺庙的纳骨堂。

我们来到纳骨堂,发现那里装饰着新的佛花。而且线香架上还飘着崭新的烟灰和线香的气味。

“大概是好美小姐做的,她来过这里了。”

“家人什么的,就没有其他人吗?”

“不……应该只有好美小姐了。”

她的父母——清美小姐的养母、生母和未婚夫应该都已经去世了。

我问和尚有没有看到疑似好美小姐的人,和尚告诉我一个疑似是好美小姐的女人刚刚来过。

来迟了,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骨头是什么?”

“哈?钙?”

“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件事的‘骨头’,就是本质,就是能打动她的行动理念。”

“我也不知道……”

“好美小姐说过,我和她很像,她是未来的我。”

“不是吧,馆协和她完全不一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如果没有阿世知和身边重要的人在引导我,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么说……也就是说,那个叫好美的人是孤独的。”

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我想没有人能在她身边助她一臂之力,阻止她。

当然,能坦然接受这一切的人也是有的。

虽然不知道好美小姐和丈夫在一起的生活对她来说是否真的幸福,但至少我和樱子小姐连这一点都夺走了。

“我想说到底……我是不知道那种‘孤独’的东西的。如果因为孤独,而且必须杀人逃跑的话,人会去哪里呢?”

我被惯坏了,又遇到了太多心地善良的朋友,根本无法理解好美小姐的心意。

“樱子小姐总是说人做事总有骨头,驱使好美小姐的骨头是什么?她想要做什么?如果只是自暴自弃的话,就不会像樱子小姐说的那样,执着于人偶的头。”

听到我喃喃自语的问话,阿世知微微歪了歪头。

“说不定,她本人也不太明白。人啊,不可能百分之百认为自己行动是有意义的。因为有时候会不思考,会出错,也会不去思考。”

“……这样啊。”

“我觉得也有犹豫,无法决定,结果半途而废的时候。”

这么一说……或许确实如此。

“但是……尽管如此,我想还是有驱使那个人前进的原动力。理由、骨头——就像今天阿世知这样帮助我一样。”

其实这种事,阿世知没有必要特意陪我。

阿世知看着这么说的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沉思似的低下头。

“那个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对好美小姐来说,清美小姐即使死了也还是特别的存在,所以她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答案……是,可是,不是得不到吗?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说。”

“嗯,说到底就是这样。”

那么,现在好美小姐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呢?

本来就是个情绪不稳定的人。

为了取回姐姐的娃娃头,被打,然后杀了人。但是找的洋娃娃找回来了。

是喜还是怒?是哀,还是乐?

至少,我觉得她并不快乐——不知为何,好美小姐在我心中总是哭个不停。

“……她一直都在说姐姐的事,说实话,我对好美小姐的事不太了解。”

是空空如也,还是像木偶一样。

和樱子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那样吗?我有点害怕。

“是不是有一种过度依赖的感觉?那太可怕了。要是她不再跑去自杀就好了。”

“…………”

“可是……在天堂的话,说不定能见到家人呢?”

“有清美小姐在的地方,或许就是地狱……”

如果不是我看到的“清美小姐”,而是我听说的“清美”是那样的人物的话……但是。

“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人偶的头?”

“我也不知道。不过,把尸体留在不知道会被谁看到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太自暴自弃了?警察不一定会怀疑九条,九条也有可能把好美的事告诉警察。”

“……尸体的遗弃方法确实很粗糙,就算被发现也无所谓。”

对吧?阿世知点点头。

“如果想活着逃亡的话,我会考虑得更周全一些。至少当天就会离开这个城市吧?我觉得明明可能会被逮捕,却不会在第二天从容地去参拜家人。”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当然,也可能是有亡灵们的指引,确保了她的安全,但我总觉得她不被他们那么信任,或者说不被他们那么期待。

被利用、被抛弃的一方……她不是蝴蝶。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蝴蝶,都拥有某种“强大”,黑暗和冷酷。

她大概没有那么强。

“如果自杀,她会在哪里,如何结束生命呢……”

为了好美小姐,为了樱子小姐,我绝对要阻止她。

“想死的话,死法有很多,那种事我不知道。”

“可是,不管什么方法都不一定可行。上次她想死于煤气,我想,她大概不想以痛苦不堪、伤害身体的方式死去吧。”

“…………”

阿世知突然沉默了。

“……阿世知?”

“……WHO对自杀报道有个准则,禁止报道美化自杀的地点、方法等。为什么呢?因为这么做可能会引发其他自杀。”

阿世知似乎有些踌躇,斟酌着用词,压低声音说。

“你不是听说过吗?女生会集体陷入恐慌状态,因为过度呼吸而昏倒?这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但据说是因为女生具有同理心较高的社会性倾向。”

“情绪会传染,是这样吗?”

“嗯。”阿世知点点头。

“应该说是同一化吧?关系很好的两个女生喜欢同一件衣服、同一件衣服、同一种发型,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认为,我们女生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无论对这种冲动有强有弱,都想和重要的人成为一体。”

“…………”

阿世知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仿佛在忍受疼痛一般说道。

“那个叫好美的人,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总觉得她和我有一部分根儿很像。所以……所以如果我是同样的状况,会用一样的死法。”

“也就是说……要尽量选择和清美一样的死法吗?”

“当然是‘也许’之类的吧?你不用那么认真地相信我。不过我觉得这种想法或许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阿世知突然尴尬地支吾起来。

“不,阿世知想说的我多少明白。”

而且,这么一说,我从好美小姐身上确实感到了一种危险,或者说没有自我。

“虽然发型不一样,但好久不见的好美小姐完全不一样,她的服装和气质都让我想起了清美,我想她在玄关使用的芳香剂也一样……”

与其说是“因为喜欢所以模仿”,不如说是自己想要成为清美小姐。

“说有仪式感有点夸张,其实就是自己的临终。如果是自己选择的话,我想应该会选择特别的形式吧。”

“那么……植物园。”

“什么?”

“在植物园,清美小姐就是喝了从那里采来的毒而死的。”

阿世知虽然平常有些迟钝,但在我们当中最擅长网络,虽说是因为过去的失败,但她的那种坚强还是值得信赖的。

我说今天也要去植物园,她拿出手机说最好先上网查一下营业时间。

“因为要重新装修,冬天停业了——怎么办?关门了。”

“什么?”

“幸好查到了。怎么办?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好美应该不会有去了。”

“……颠茄。”

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阿世知莫名其妙地高兴地说:“什么?”她看着我。和最初的“啊?”,的语调完全不同,声音很是雀跃。

“清美小姐喝的是和白藜芦醇功效相同的毒。”

“魔女之花!好厉害,阿托品。”

阿世知的眼睛闪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据说是把和颠茄有同样功效的和制花籽放入胶囊里喝的。虽然我不太清楚毒的种类。”

“是托烷生物碱,含有阿托品之类的东西,是麻痹副交感神经的毒,就像毒中女王一样,不过——也不是容易得到的毒。”

是啊,阿世知低着头思考了一下。

“嗯,如果是医疗人员的话,可能会偷偷偷药。就算事后被发现,本人也已经死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同样功效的药?有吗?”

“好像眼科用药会用到吧,应该有阿托品之类的眼药水,不过我不知道致死量。”

我们朝公交车站走去,结果却因为找不到目的地,只好先走进咖啡馆开作战会议。

“藜芦是魔女药膏的主要成分之一。在十六世纪发现的配方中,使用了藜芦、毒胡萝卜、雏菊、曼陀烈克。”

“魔女的药膏?”

“在空中飞行所需的药物——‘魔女’就是用它在空中飞行的。”

“…………”

在天上飞的药……?

阿世知一手拿着菜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着,但我实在……稍微拉了一下(拉回现实)。

阿世知瞪了我一眼。

“啊?真的不可能飞啊。‘魔女之花’白藜芦醇是阿托品,‘苏格拉底之血’毒胡萝卜是可尼因,‘魔女之草’日比须是东莨菪碱,‘恶魔蜡烛’曼多克是日比须胺——都有致幻作用。”

“啊,那你是说她们自己出现了幻觉?”

“嗯。身体先不说,脑子里肯定是炸开了。”

“啊……”

“所以……不只是模仿,说不定是幻觉,也想见姐姐。”

但愿,即使在梦中——那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但是樱子小姐说过,清美小姐使用白藜芦醇而死,可能是一种信息,因为白藜芦醇的花语是‘沉默’。”

“也可能是‘诅咒你’的人。”

“什么?”

“这是belladonna(颠茄)的另一个花语,学名是Atropa belladonna。源自希腊神话中,命运之轮的转动,莫伊莱中的长女阿特洛波斯。她的任务是终结人的生命。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这意味着强烈的死亡。”

说到这里,阿世知落寞地叹了口气。

“如果知道最喜欢的人留下这样的留言就死了,恐怕会很痛苦吧。”

——那天。

面对清美小姐的遗体,好美小姐真的很不安。

“为什么啊,姐姐?”她哭喊着。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好美小姐把清美小姐逼上了绝路。但是好美小姐——如果她真的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丢下自己死去,所以说了些很痛苦的话。

——我一直一直在想,早上也好,晚上也好,一个人的时候,和谁在一起的时候,偶然的瞬间,我总是会想起阿姐。阿姐为什么会死,我要反复寻找答案,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会明白阿姐在想什么…

“啊……”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好美……昨天在车里,她说‘一直一直在找’,还说‘还有办法听到姐姐的声音’。”

结果她还在彷徨寻找答案吗?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才站在死亡的边缘,拼命想要找到什么吗?

这时我突然想到。

“清美小姐的那个房间,现在是谁在用呢……”

如果真的要选择和清美小姐一样的死法,地点应该是那个房间吧?

我用阿世知的电话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想问问老妈现在住着谁。

一阵呼叫后,切换成语音留言。老妈好像不在家。

那就打手机吧,我这么想着,挂断电话的时候,“请给我留言”的声音莫名其妙地留在耳边。

信息——。

清美小姐自杀的原因,我们都认为是好美小姐造成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觉得颠茄是清美小姐传递的信息。

但是。

“那条信息真的是清美小姐留给好美小姐的吗?”

也许,那是送给别人的。

“可是,没有遗书什么的吧?还留下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啊……”

对了,还有一点。

那个房间里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东西。

我又打给老妈的手机,老妈好像是不认识的阿世知打来的号码,“谁?”讶异地接起电话。

“妈,我是正太郎,现在在哪里?”

“那是我的台词!你在哪里?妈妈买完东西正要回家。”

“真的?那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清美……清美小姐以前在妈妈的公寓里自杀了,我想知道那个房间现在租的是什么样的人,该不会是妹妹好美小姐吧?”

“这些事我本来是不会告诉正太郎的——正如你说的,是好美,她说房子可能会成为瑕疵物,租不出去,所以一开始几个月都帮我付房租,结果她母亲好像也去世了。”

好美小姐就是好美小姐,因为急急忙忙地决定结婚,所以把娘家卖了,作为交换条件,清美小姐的房间暂时用作仓库。

再过两到三年,就过了瑕疵物件的告知义务期限。

虽然房租多少降低了一些,但好美小姐愿意继续住几年,对老妈来说似乎也很方便。

是吗,果然如此。

那么,好美小姐现在一定在那个房间里。

“啊,还有,还有一件事。清美小姐培育的薄荷,我想把你把照片寄给我……”

准确地说,已经是第二代薄荷了,摘了种子后,老妈又让它发芽的薄荷。

由于怎么都不好吃,我也不喜欢食用,夏天的时候,我把它泡在浴缸里,作为洗澡水使用过好几次。

过了一会儿,老妈给阿世知的手机发了一张薄荷的照片。

“那你打算怎么办?”

“再打一次,这次打给老师。”

“老师是哪位?ザキイソ?”

(ザキイソ,zakiiso、矶崎 isozaki,看样子阿世知真的很讨厌矶崎老师,连名字都是反过来叫)

“嗯。”

嗯……阿世知露出打从心底厌恶的表情。

呃……你就那么讨厌矶崎老师吗?

老师知道电话的主人是我,很不高兴地说道:“我给你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妈妈好像也去买东西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现在有急事!”

“老师,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待会儿我再打给你!对了,我现在有件事想请教老师,关于植物的事!”

话音刚落,一直欲言又止的老师突然沉默了。

“好啊,听我说。”

不愧是矶崎老师,无论何时都想着植物。

“我想现在发给你的照片应该是薄荷,你知道品种吗?我听说薄荷有很多种。”

“薄荷啊……确实种类很多,而且很快就会杂交——也就是异种杂交,所以如果没有特征的话很难回答。所以不一定能回答出来。”

老师很少见地说了这么丧气的话。我一边想着那个可能真的很难,一边给老师发了照片。

“怎么样?”

“嗯——啊,真少见,最近倒是少了很多。”

“明白吗?”

“嗯,这样的话。”

太棒了,不愧是矶崎老师,我首先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是日本薄荷,叶子给人一种纤细的印象,叶柄比假环长。”

薄荷……?

“什么?日本薄荷和薄荷是两回事吗?”

“薄荷的品种之一就是日本薄荷。也被称为和种薄荷脑、日本薄荷北见的名产,现在主要是西洋也在种,栽培数量不多。虽然香味很浓,但有樟脑味,苦味也很重,不适合单独食用。”

“啊,这么苦就是因为这个吗……”

怪不得不怎么好吃。

“啊!还有……你知道花语吗?”

“花语?薄荷就是功效、美德之类。啊,还有日本薄荷的花语是……”

“什么?”

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寒意。

老师教我的话。

那时候,我有了确信的感觉。

“……我、我知道了。谢谢!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嗯,那件急事结束后马上联系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个联系我。”

老师叹了口气,还没等我回答,我就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我把电话还给阿世知,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看到了出租车的身影。

幸运的是,为了圣诞礼物,钱包里的钱比平时多。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坐进车里。

我想这是第二次打车去清美小姐的公寓。

一阵恐怖般的紧张涌上心头,喉咙深处仿佛被拧紧了一般疼痛。

对了,我很害怕。

包括失去樱子小姐,还有可能在那个地方发现尸体。

连续按对讲机是樱子小姐的拿手好戏。

“好美小姐!请开门!好美小姐!”

但是没办法,我一遍又一遍地猛按门铃。

我甚至想,干脆让周围的人来报警就好了。

“请开门!听我说话!否则……不然我会叫警察的!?”

我想也许没有人,但总觉得,对,总觉得房间里有人的气息。

“警察啦,救护车啦——总之,我会对很多地方说你想死!”

“喂……馆协,会不会适得其反?没事吧?”

她会不会反而慌张地选择死亡?阿世知小声扯了扯我大衣的袖子。

“啊,这样啊……可是……”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打住。我也想过向老妈借房间的钥匙,不过上次剪掉的锁链,现在应该已经换成结实的拉杆式门闩了。所以用切割机之类的东西恐怕切不了。

总之,一定要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把她带出去。

她绝对在房间里屏住呼吸,听着我的声音。

还来得及——我一边确信着,一边隔着门说道。

“请打开!求求你!我知道了!清美小姐的信息!”

这时,好美小姐第一次心动了。

“咣当”,门外传来沉闷的人动声。

“好美小姐,你不想知道吗?清美小姐去世前想对你说什么?”

又传来轻微的“咔”的一声。就在门边。

“……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传来微弱的声音,是好美小姐的声音——果然,还来得及。

这次赶上了。我感到心头一热。

“不、不。不过,好美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拼命,为了帮助樱子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做。今天一天,我一直在拼命寻找你。”

“怎么说呢……”

好美小姐的回答让人半信半疑。

“你不相信吧?好了,我们走吧,馆胁。没必要特意告诉这种人。九条的话,我们用别的方法来救她吧。”

阿世知隔着门感受着好美小姐,并说道。

“可是……”

“再这样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我刚想说“这是不可能的”,阿世知却强行闭上了我的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就在我明白阿世知的意图的同时,门外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等一下。”

微弱的声音从微微打开的门缝里传来。

“又……不是说谎吗?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没有。”

泪水濡湿的声音挤出来。

我以为好美小姐已经做好了寻死的心理准备,也知道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可从门缝里看出来,好美小姐心力交瘁,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看到她的样子,我再次理解,她果然杀人了,好美小姐并不坚强。

“我会好好告诉你的,但是有交换条件。”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卑鄙了。

但是。

“如果你想听,就请你把真相全部告诉我——以及警察。”

“…………”

“因为你,樱子小姐被警察带走了,如果你不答应自首,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我听到好美小姐短暂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过了一会儿,好美小姐无力地叹了口气。

“……那就好,没什么……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是吗?”

“什么意思?”

“我绝对觉得,你是应该知道的,知道会让你好受一点。”

“…………”

好美小姐没有回答。

不,就像没有回答一样,门再次关上了。

阿世知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我们再走吧——两人这么想着,就在这时,好像改变了主意,门被打开了,这次连门闩也被拆掉了。

“好美……”

阿世知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好美小姐很受伤。

被打肿了的脸颊让人心疼,就像熟透的柿子一样柔软,嘴唇变得软绵绵的,但好美小姐还是微微一笑。

“……约定啊?如果我不能接受你的答案,我就马上服毒,那个人就这样以罪犯的身份生活下去。”

“我知道。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要么去死,要么去自首。

真是个糟糕的选择。

我为了对自己重要的人,要把站在眼前的可怜的女性推下不幸。

但是——即使樱子小姐不在,我也不希望她死,这是我的自我吗?

也有人说,自杀也是人类可贵的选择。我想也许是这样。

但死亡是一切的终结。

尽管如此,无论何时都希望他活下去,活下去。希望你千万不要死。

“清美小姐去世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忘记呢——那一天,我的人生也结束了。”

那天我撬门锁时留下的伤痕,还留在门的一端,她下意识地靠在打开的门上,用手指抚摸着,几乎不看我。

玄关传来那股甜美的薰衣草香气。

香味更让我想起那天的事。

“房间里一片狼借,书、衣服,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砸在地上。”

“…………”

“但不知为何,其中竟有一件毫发无损,大放异彩。”

“……有那种东西吗?”

“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和花盆碎裂、长着斑纹的常青藤不同,那是唯一在那个家里保持美丽的东西。”

“……不知道。”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仿佛下定了决心。

“薄荷,日本薄荷,那是当时在这个房间里毫发无伤的唯一的生命。”

清美小姐的薄荷不好吃,香味很浓。

被抛弃的可怜盆栽,最终由我和老妈照顾。

我借了阿世知的手机,把照片给好美看。

“这盆和那时一样。”

我记得。说着,她把手机放了回来。真希望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薄荷。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回过头来我想想,这其实是留给你的东西。”

“留给我?”

“是的。”

“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你和你母亲都说,因为失去清美小姐的打击,连照顾盆栽里的薄荷的力气都没有。我和妈妈都是最近才失去祖母的,所以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因为她们无法从容面对其他生命。”

所以,我祖母养的盆栽花,也是由永山的外婆暂时领回去照顾的。

心灵枯萎的时候,花草也会枯萎。

“但那确实很特别,因为那是一条重要的信息,以至于清美小姐即使被药迷住也没有伸手去碰它。”

不是颠茄。

清美小姐大概并不想留下诅咒和沉默之类的话。

“那只剩下的薄荷,日本薄荷的花语是‘从迷惘中清醒过来’——然后是‘我们再一次成为朋友’。”

“什么?”

“清美小姐为什么选择了死亡,我还是不知道。说是冲动,其实也有计划性。一定是不能告诉你的理由——或者说是巧妙的他杀。”

现在知道和花房的亡灵有关,而且清美小姐自己也和他们有关系,所以我们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或许她并没有放弃生,而是选择了死。

“但是我想,清美的死确实让你很不幸——但说不定她最后还是放过了你。”

仰慕自己的妹妹。

如果清美真的是聪明的亡灵之一,那么可以想象自己死后,好美小姐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是因为思念你,所以没能说出来。说什么的话,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所以清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思念寄托在这片薄荷上,然后就这样走向了死亡。”

大颗的泪水从好美小姐两眼溢出。

“……我们不是‘特别的人’的人偶,是一个完整的人。必须自己思考,自己活下去——连同清美小姐的那份,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好美小姐慢慢地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正因为如此,请好好自首——请赎罪,然后重新开始。”

讨厌把现实强加给那样的她的自己,但是,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为了樱子小姐,才跑来跑去的。

为了逃避心中的痛苦,我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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