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银杏树上,因为乌鸦筑巢呱呱乱叫,让老师们倍感困扰,就在这个夏天的某一天,我应樱子小姐的邀请,来到了九条家。
季节已经进入盛夏,被墨绿色包裹的九条宅邸,在反照的日光下显得更加洁白。天空的蓝、树木的绿、白色宅子的对比,这就是我记忆中的“九条家”。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在夏天,樱子小姐给我的印象就是夏天的风景。然而明明是樱花季节出生的她,性格却像冰一样伶俐。
九条家门前停着一辆很眼熟的车,大概是旭山动物园的泽先生。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肯定是和骨头标本有关,我也马上明白了自己被叫来这里的理由。在这么热的时候做标本,真是让人头疼,但是樱子小姐却根本不会在意腐臭的气味吧。
但是没办法,他们之所以制作标本,是因为那里有“死亡”。死亡会毫不在意活着的人的心情,就算生者挠着脚说讨厌——或者,连说讨厌的时间都不给。
“咦?只是来组装的吗?”
我做好了闻到难闻气味的心理准备,进入了九条家,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这里只散发着一点老旧建筑的味道。我一坐下来解开鞋带,鼻子嗡嗡作响的,前来迎接的赫克塔就过来舔了舔我的鼻子。
“嗯,这次的尸体是乌鸦,既然机会难得,我就想让你来组装一下。”
在白色毛茸茸的身后,双臂交叉的樱子小姐说道。
“哦……”
穿着夏天的短袖衬衫和牛仔裤的樱子小姐满脸笑容地迎接我。当然,这比煮尸体的工作要好,但也不必出于那种使命感让我学习制作标本把?
“而且还是乌鸦!”
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话虽如此,我现在已经不讨厌那种工作了。泽先生仔细地分类着变得雪白的小骨头,瞥了我一眼,抬起一只手说:“呀。”
樱子小姐居然罕见地穿着便服,这幅模样真新鲜,泽先生也穿着不合身的t恤和工装裤,他们两人看起来就像兄妹,我总觉得自己是外人、无处安身。
“今天我想比较一下,就把buto和boso都带来了。”
赫克塔拿着绳子,兴冲冲地叼着玩,好像在说:“那我们玩吧。”我抚摸着赫克塔的头,泽先生向我招了招手。
“buto和boso?”
“准确地说应该是大嘴乌鸦和细嘴鸦,在旭川能看到的乌鸦有这两种。”
樱子小姐一边用指尖怜爱地抚摸着小小的头盖骨,一边补充道。
我一边安抚着贪玩的赫克塔,一边走向在客厅桌子边正准备向我说教的他们。说到底,我还是很喜欢他们教我的各种各样的“生物”故事。骨头是死亡。但他们所注视的,是浓密的生命。他既没有玩弄死亡,也没有沉溺其中。
“我不知道乌鸦还有那种种类。”
“虽然栖息场所多少有些不同,但旭川有很多boto和boso。”
这我很清楚,我与把垃圾站弄得满地都是的乌鸦对峙过好多次,在校园里筑了窝的乌鸦,就算窝被拆了又拆,结果还是筑了窝,不久就开始对路过的人进行威吓攻击。或者从上面掉下树枝,或者低空滑翔、对人类开始进行物理攻击。
可能是因为戴着无檐帽的勤杂工经常清理巢穴,所以乌鸦们都认为戴着黑色运动帽子的人=敌人吧。被乌鸦们添了很大麻烦的是每天在操场上练习的棒球部,这个夏天他们不得不像小学生一样戴着红白帽练习。
“总之乌鸦给人类留下了很多麻烦的印象。”
乱扔垃圾,具有攻击性,聪明得出奇,连颜色都能辨别。
“在农村毁坏田地的细嘴鸦和原本栖息在森林的杂食性的,现在却在城市毁坏垃圾站的大嘴乌鸦,两者都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值得一提的是,它们作为益鸟的一面也确实存在,乌鸦本来就是‘森林的清扫者’。”
“清洁工?”
“它们吃害虫和小动物的尸体。因为是吃腐肉的动物,所以森林的清扫者这个称呼是非常准确的。它们确实会毁坏田地,但对那些农作物有害的虫子,它们也会很好地吃掉。虽然视觉非常灵敏,但嗅觉迟钝得可怕,所以连臭虫都很喜欢吃。”
“哦……”
确实是食物链中必要的生物之一,但是仅仅只是那样的话!这并不是能改变印象的有用信息,乌鸦就是这么让人厌烦。
我这种不满似乎完全被看穿了,两人瞬间面面相觑。泽先生眯起眼睛,仿佛在说“算了”。不,或许他那是面对快乐时的表情,仿佛我马上就会改变这种认识似的……充满了这样的自信。但我也想,等到制作标本的时候,我大概也会喜欢上乌鸦吧。
说到底,我是个单纯的人。因为在对中先生那里领略了蛇的魅力之后,现在我也想养蛇。当然,与我的生活圈不重叠的蛇和遭受实际伤害的乌鸦,厌恶感是不同的。
“虽然叫声和习性有差异,但我也很难分辨出它们飞行时的样子。总觉得那个是buso吧?这个大的应该是buto吧?不过这样排列一下就很清楚了。”
“大的是buto吗?”
“是啊,最容易分辨的区别就是喙了吧?粗的、稍微弯曲的嘴的是buto。相比之下,boso的就苗条多了。”
说着,泽先生指着手边的骨头,与在稍远的地方同样把骨头分块的樱子小姐处理的骨头相比,他手上的要大一圈左右。
泽先生用手机给我看了几张图片,都是乌鸦!乌黑发亮的乌鸦。不过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金属色的羽毛散发着彩虹的光芒。
“像优质墨汁一样的羽色是吧?这是羽毛表面的角蛋白层,光扩散的结果,形成的构造色。另外,与羽毛中黑色素的颗粒量也有很大关系。只是颗粒的排列和数量不同,与孔雀的原理相同。”
樱子小姐抚摸着羽毛和被削掉的骨头,低声说:“这里是肱骨。”然后把从肱骨到尺骨和桡骨一一讲解我给我听,平时吃的鸡的鸡翅和人的胳膊是一样的构造吗?那些特别的骨头——对了,比如翼骨,我以为只有鸟才有的特别的骨头。
“哇!”
很轻。
被邀请似的拿在手里,那东西很轻,太轻了,令人吃惊。
“长56厘米左右,展开翅膀将近1米的是boso。虽然整体矮胖,但也有700克左右。但考虑到尺寸,骨头实在是轻得惊人。有趣的是它的额头,照片上不是很丰满吗?”
再次看了看手机,额头确实凸出来了,我试着和boso比较了一下,凹凸更加明显。
“不过,那其实是羽毛,做成骨头就能看得很清楚了。”
“真的,头盖骨其实是不突出的吗?”
boto和boso、嘴的形状大小和腮骨附近多少有些不同,但肉眼看不出太大的差别,主要是因为羽毛很相似吧。我拿着头盖骨忍不住笑了出来,泽先生也笑了。大嘴乌鸦
“信天翁是杂食性动物,而且领地意识很强,所以很容易被人讨厌,但也是一种很有魅力的鸟。鸟类大多是夫妻一起养育孩子,乌鸦也是这样子,夫妻俩一起精心地、拼命地养育孩子。即使生了四五个蛋,离巢的也不到一半,乌鸦离开父母需要近半年的时间。”
这种强烈的领地意识,让棒球部痛苦不堪的凶暴,却是出于为了保护自己孩子的父母之爱吗?话虽如此,我还是不能轻易接受乌鸦。
“不仅仅是夫妻之爱、亲子之爱,乌鸦还有友爱,乌鸦还会交朋友。”
“朋友吗?”
那个有点意外,我以为会更加杀气腾腾。
“年轻的时候会像少年一样交朋友,一起分享食物,一起玩耍,还会互相打架。”
“我可不会和朋友打架。”
我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么有人情味,正是人们觉得乌鸦聪明的地方吗?
作为野生动物的乌鸦,竟然会和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共享食物,真是令人震惊。我见过几次乌鸦聚集的光景,但印象中并没有明显的“群体”集体行动。
如果让我意识到这是一种不只是吃、睡、活的生物的话,我对乌鸦的厌恶感又会被一层一层剥掉。
“记忆力这么好,反而让人羡慕呢。”
樱子小姐有点恶意地说,我皱起眉头,昨天的小测验的结果,最好绝对不要让她知道。
“日本足球协会的象征就是八咫乌,在日本也有把乌鸦作为信仰对象的地方,据说乌鸦是魔女的使者,我想也是因为乌鸦有时看起来能理解人类语言的样子吧。”
就这样,我听泽先生和樱子小姐讲了一阵子有关乌鸦的神话故事,当我取走一只雄性乌鸦的骨架标本时,不甘心的我已经不能正面说讨厌乌鸦了。
啊,我真是个单纯的人。
比鸽子好奇心更旺盛、更小、更滑稽的细嘴鸦不会捡垃圾,也会用奇怪的声音叫,它们的叫声不是“卡尔”,而是“戈尔戈尔”,对住在市中心的我们来说是可爱的,但同时因为它们也会毁坏田地,在郊外是令人厌恶的存在。
但同时,据说他们会吃掉田里的害虫,总的说来,我觉得boso更可爱。不管怎样,从今往后,在厌恶窗外吵嚷的乌鸦们之前,先观察一下它们吧,只是要在感到不愉快之前。
“乌鸦会思考,也会用声音交流。2005年,在旭山动物园饲养的一只乌鸦,遭遇了车辆事故,虽然死里逃生,但已经无法飞翔了。虽然动物园保护了它,但它的一只翅膀很不自由,却活得很灵活,我很佩服它。”
听他这么说,我摸了摸乌鸦的白色曲线以示佩服,看着把多余的部分尽量去掉,简化了的骨头们,兼备能承受承受能力的强韧,却又如此轻巧,发达的胸骨甚至让人觉得美艳。
“可是,还是会给人带来麻烦啊……”
例如,即使我对它们示意,乌鸦也不会理睬我,明天肯定也会破坏车站吧。
“只能这样共存下去,就像我刚才说的,乌鸦的眼睛很好,但嗅觉相当迟钝,而且记忆力很好,警惕性很强,比如垃圾,如果能以乌鸦看不到的方式扔出来就好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一起生活呢?当然是因为还活着,旭山动物园至今还在展示那些保护的乌鸦,即使在片翼的乌鸦死了之后。
“和狼在一起。”
樱子小姐突然说道。
“把狼作为害兽驱除,杀尽的结果,就是现在增加了必须杀害的鹿。虽然也有是出于食用等途径,但现在很多并不是为了吃而杀,而是因为必须杀才不得不去吃——总有一天,我们人类的脚下会只剩下尸体吧。”
樱子小姐用伶俐的声音说道,我背脊一阵发冷,她并不是提倡剥夺生命,也不是厌恶,这是侮蔑,这是带着愤怒的嘲骂,她强烈蔑视夺生命的行为。
传说衡量善恶的女神阿斯特蕾亚因无法承受人类流血的重量而飞向天空,她的形象变成了处女座,她手中的秤变成了天秤座。在星空中闪耀的女神,在现代或许也会对这种无情傲慢的行为感到震惊。
但乌鸦有时很凶暴,会夺走重要的食粮,狼们也用它们的獠牙伤人。例如,为了保护所爱的人,不得不去夺去别的什么生命的时候,我能选择吗?伸张正义的尺子,是那么的残忍、冷酷,有时会放弃所爱之人的生命吗?
俯视着为了得到天空而舍弃方便的“手”的鸟,我陷入了沉思,我想知道正义这个词确切的含义,为了选择一个答案,还是必须失去什么吧。
那天,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面对着制作乌鸦标本的工作,没想到后来这只乌鸦给我带来了混乱。
几天后,夏天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深,母亲突然提出穿夏装的必要性,也就是说想去买新衣服。我想随她的便,不过她好像打算顺便给我买各种衣服。
“你可别穿那种有毛球的橡胶内裤。”
这种依赖别人的感觉实在是舒服,反正我暂时还不需要短裤。
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想买的话,那就陪她去吧。趁机会买点书吧……想着想着,我决定陪老妈去买东西。
话虽如此,最后还是要老妈一个人做选择。我最终只是个提行李的工作人员。然后去食品柜被问道“今天想吃什么?”的时候只要在旁边乖乖回答就可以了。
我就这样从早上开始就在西成武部百货商店和车站附近的商业设施散步。
“如果你是我女儿的话,我就更开心了。”虽然老妈不满地说,但把我生为男人的是你,母亲。
头顶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仿佛在表达我的不满。抬头一看,路灯上有只乌鸦正用喙击打着灯罩,并俯视着我们。
泽先生说,今年街上经常能看到飞蛾,乌鸦应该不愁食物。如果有东西愿意吃毒蛾,我当然非常欢迎,但如果有人像监视我一样盯着我看,我就会觉得毛骨悚然,心情也会有些沮丧。
为什么乌鸦总给我一种马上就要跟我说话的感觉呢?“思考”这一姿态,在鸟类中是非常不同寻常的,话虽如此,但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
最后,我和老妈在车站附近的一栋商业大楼里分头行动。我在书店买了一本文库本,走向美食街,在角落里吃了脆北的薯条,吃抱肚子就慢慢看书。
突然,我看到旁边的女孩们笑得满地打滚。这是我和樱子小姐、香澄三个人坐的座位,突然意识到那天的事。
从遇见Natuna他们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花房到底想让我做什么?那天晚上我为他做了什么?
我不认为这只是一时兴起,我是做了违背自己意愿的事,还是成为了他的傀儡,我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那样的非日常之后,我的普通的每一天仍在继续。早晨理所当然地到来,太阳落山,夜晚到来。失去沃尔夫的悲伤和恐惧感像发作一样袭来,但这些都被日常生活慢慢吞噬了。
最大的变化就是增加了很多朋友,特别是香澄经常给我发信息,美嘉她们的气氛也很好。必要的时候想帮他们一把,今后也是,无论多少次。
樱子小姐和矶崎老师对我的独立表演有些担心,我觉得他们对我的监视比以前严格了,或者说是过度保护了我。
和这样的樱子小姐,我差点吵起来。在那片晚霞中,樱子小姐没有放开我,内海先生他们可能还没意识到,樱子小姐就在那一瞬间放弃了Natuna的生命。
樱子小姐选择了“两者之一”,真的感谢她保护了我。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樱子小姐她会不会选择保护Natuna的生命安全呢?我只希望她不要做出如此无情的选择。
我偶尔会给Natuna写信,但他一直没有回信,那一瞬间我也选择了不能待在他身边的路。
说到信,那天我弄丢了遗书,好像是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虽然很想回去捡,但怎么也去不了那里。幸运的是,那封遗书没有署名。既没有写我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写寄给那个人,就算被不认识的人捡到,也不会知道那是我写的。
仅此而已。
从暴风雨般的一夜开始,改变的只有这些。“他”真的存在过吗,甚至觉得自己的记忆也很奇怪,和我说话的人真的是花房吗?
由于注意力突然耗尽,我合上了书,即便如此,人们的喧闹也让人心情舒畅。我最近特别喜欢一边玩手机,一边茫然地倾听人们的声音,这让我觉得还活着,自己也好,陌生人也好。
突然间,迎面的座位上有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打破了这种快感。
“你好,馆胁少年。”
我慌忙抬起头,看到的并不是陌生人的笑脸,不,倒不如说陌生人更好。
“青叶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设乐教授派来的,你呢?”
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他脱下了西装外套,与笔挺的灰色西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把长发及肩的头发拢了起来,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看起来像是隐形眼镜,所以我能他端正的面容看得很清楚。
“我被逼着陪母亲买东西。”
“所以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我点了点头,他露出了笑容。
“真了不起。明明是个男孩子,这么大年纪还和妈妈一起去买东西。”
我一时分不清是被夸奖还是被嘲笑,表情紧绷。
“那你是无聊了吧?有时间的话,我们去喝茶吧,我请你吃饭。”
青叶先生轻轻抚摸着表情暧昧的我的头,这个人还是老样子,侵犯我的个人空间,我不喜欢他的最大原因恐怕就是这个。
“不用了,我不需要。”
“喜欢什么?冰淇淋?”
我明明拒绝了却被他忽略了,他好像完全没有客气,而且第一候选是冰淇淋,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对付小孩子吗?刚才那句话果然是在贬低我。
“咖啡就行。”
“黑咖啡可以吗?”
“……冰咖啡拿铁。”
我还不擅长黑咖啡,没有牛奶就喝不下去。听到我不悦的回答,青叶先生又开心地笑了,这个人真恶心。
我说至少要我自己去买,但他让我坐着,老实说,我怕他下毒,所以不想喝他递过来的东西。不过仔细想想,他精通法医学,他一定最清楚,用毒药杀人是不容易的。
“为什么上面有巧克力和奶油?”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递给我的不是冰咖啡,而是放了很多奶油和巧克力的黑咖啡。
“我也想要喝上一口。”
说着,青叶先生呵呵地笑了,他拿来的正是黑咖啡,他就像猜到我会喜欢一样。
但确实比拿铁咖啡更合我的口味,更好喝。等母亲也等得太无聊了,也许是环境的关系,冷气开得比较低,从喉咙滑下来的凉意让人觉得很舒服,而且,正好肚子也饿了。
“最近怎么样了?”
话虽如此,我们两人并没有共同话题,青叶先生用这个问题打破了他如此唐突所造成的沉默。
“最近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不由得不知所措,只见他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压低了声音。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我想知道你跟Phantom的关系,他还会给你发信息吗?”
“我……”
Phantom没有发来信息,这样反而使我不安、焦躁,我几乎看不见自己身处什么状况。
“我想知道Phantom在想些什么。他是以什么为信念而行动的?为什么要和我们扯上关系?樱子小姐说不能听他的话,因为他不会说正确的话。”
青叶突然“噗”地笑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信念。”
他这是不屑的话语。
“你有信念吗?”
“我想保护樱子小姐。”
他微微张开的上唇散发出坏心眼的气息。
“有什么不对吗?”
“也不坏。只是那不是信念,而是愿望,有时也会说成是爱情。信念是一种牢牢束缚心灵、驱使心灵前进的冲动,是一种让人肯定自己的最强大的能量。”
“为了肯定自己?”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连自我都没有了,我当然不是樱子小姐那样的怪人。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况且你只是还没找到前进的道路,只是有点迷路而已,只要一开始有人拉你的手,你一定很快就能找到。虽然要慎重选择谁的手。”
“我……”
这时他打断了我的话。
“但是,也有人到死都找不到,也有人失去后再也找不到。”
他平静的声音中带着怜悯,或者悲伤,他寂寞地垂着睫毛,让人感到强烈的违和感。虽然我说不清楚,但我看不出他会为别人悲伤。
“那么,青叶先生,你认为Phantom杀人是那么毫无信念的吗?”
“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杀人像呼吸一样简单的人。”
“…………”
这我知道,很遗憾。
樱子小姐说,人不杀人的最大理由,与其说是伦理、法律、正义感,不如说是出于本能,或者说出于条件反射。人的死是令人不快的,恶心、可怕、可怕,夺去生命的行为,对很多人来说都伴随着生理性的厌恶感。
但是,有些人却感觉不到,另外也会有像樱子小姐、青叶先生那样已经习惯了的人。
“不过我认为,Phantom除了想杀掉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目的和我们扯上关系,想杀的话随时都可以杀,他冒着危险和我们扯上关系,绝对有理由。”
比如那天去废屋的晚上,如果他想杀了我,我不认为做不到,但他没有那样做。
“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杀人是违反规则的,特别是连环杀手,更重视自己的规则。有的时候这个规则是有意义的,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脱离轨道。”
“但是让我们活着,对他来说也是伴随着危险的。樱子小姐不是凡人,这一点Phantom绝对知道。”
远处传来假日的嘈杂声,仿佛只有这里是温度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看着一脸忧郁地看着我的青叶先生,我用力地回盯他,让自己不要输在视线上。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相信他。这个人的口气简直就像他知道Phantom的真面目一样。
“……这样的话,就算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也有自信不会与其成为敌人吧。”
“什么?”
一阵沉默后,青叶突然开口道。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感到耳鸣。
“那么……你是说,他在等待我和樱子小姐成为罪犯吗?”
“哎呀!”
挤出的声音颤抖了。我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母亲爽朗的声音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打住。
声音让我突然回到了现实世界,我用手按住急促的心脏,回头一看,双手提着一个大袋子的妈妈正在向青叶先生低头行礼。
“妈,那个……”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想让母亲来这里,我不想让母亲和他有任何关系。但两个人好像已经认识了,老妈正想回想起青叶先生的名字。
“我是青叶,正太郎看起来已经很有精神了呢,我就放心了。”
“那时候承蒙您照顾了。”
青叶先生彬彬有礼地低下头,母亲也点头致意。为什么?对这样想的我,母亲感恩戴德地告诉我,我在函馆被刺时,他为我准备了各种安排。
也许的确是受到了他的照顾,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人,我的内心不停地敲响警钟,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买完东西就走吧。”
母亲应该也不是特别想和他闲聊,我催促道,母亲点点头说“是啊”,倒是她好像知道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我会拿的。”
从母亲那里抢过大件行李。
“好啊,可是太重了,还是去那里借手推车吧。”
但我拿着的行李,又被青叶先生迅速拿走了。
“啊……”
“我正好要离开店里,我帮你把这些拿到车上。”
“可是……”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点,多亏了正太郎,我才不会觉得无聊。特别是最近车站前太过繁华,一个人来总觉得不太合适。”
青叶还是用那种强行拉近距离感的方式,抱起老妈的行李。老妈虽然很困惑,但觉得这么固执地拒绝也太失礼了,她很抱歉地斜眼看着我说:“那就拜托你了。”
也许老妈是希望我阻止,但我和他也没那么熟。
结果在把行李送到停车场的途中,老妈得知他今天坐JR来旭川,去离我家不远的医科大学有事,就决定开车送他过去,也算是感谢他帮忙搬行李。
我想他绝对不是为了这个,绝不是为了吝啬出租车费用,一定是有什么打算吧。不过在车内,青叶先生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只是闲聊了几句。
临别时,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悄悄递给我一张便条。
“Phantom是杀人魔,而我的工作是维护生命的尊严,而Phantom是另一个极端。”
他应该注意到了我对他的怀疑,我把纸条咔嚓一声塞进口袋里。
在还残留着些微暗的清晨——我看了看手机,还不到五点。由于昨天晚上我制作了一晚上的塑料模型,我睡下的时候都快三点了,结果不到五点被噪音吵醒了。
“这声音真是难听,这里没有你们的饭,真是的。”
屋外乌鸦在大量地鸣叫,果阿、果阿、果阿,与其说是唱歌,不如说是发出混浊的叫声,听上去应该是boso吧。它们的食材主要是虫子、果实、种子,属于杂食性的动物。虽然也吃像蠓虫那样的的小动物,但主要以植物性食物为主。
啊,对了,我记得老妈在院子里种了叶莴苣,最近就连每年家家户户都要种的草莓和小西红柿都失败了,至少要让他们收获少量的莴苣才行。
没办法,我只好穿上连帽衫,走到玄关,老妈也一脸担心地来到走廊上。
“没事吧?”
“这些乌鸦大概很瘦弱,应该没那么凶残。”
我穿着凉鞋走出玄关,睡觉时呼吸过的草木浓密的香味,正是盛夏早晨的味道,太阳还在低处,却有慢慢变热的迹象。
乌鸦们聚集在家门前的电线上和对面人家的藤架上,发出尖锐的鸣叫。看到我靠近它们也不会逃,只是稍微控制了一下音量,并多了点警戒。
它们到底在吵什么呢?我揉着睡眼走出家门——我发现石板路上滚着一团黑色羽毛。
心脏扑通一声跳了起来。乌鸦们远远地注视着羽毛,发出了声音。每靠近一步,就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什么。
“乌鸦、乌鸦的……”
一只乌鸦无力地躺在石板路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伤痕,但身体周围湿漉漉的,把石面染得更黑了。
一动也不动,那只乌鸦毫无疑问已经死了,只是无力地舒展着翅膀。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乌鸦的声音淹没了我的呢喃,简直就是乌鸦的送葬队伍,它们是在哀叹同伴的死,还是在提醒危险?是因为同伴受到伤害而生气吗?
但是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而且乌鸦的尸体居然是湿的,明明昨晚没有下雨,如果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下的,恐怕到处都是湿的。所以这只乌鸦应该是从别处来的。大概是有人杀了乌鸦,扔在我家的地上了。
一瞬间,沃尔夫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可是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所以,这肯定不是它对我的报答。
我急忙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冲出家门。
“这么早就去哪儿啊!”
“我马上回来!”
小心翼翼地把乌鸦装进塑料袋,骑着自行车出发了,可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九条家的早晨来得很早,这是因为老婆婆起得很早。但是还不到6点,虽然犹豫着要不要去,但我还是等不了。
幸好老婆婆还醒着,虽然对我的来访并不高兴,但还是把我领到了起居室。欢迎我的是想着“今天早上带我去散步的是正太郎先生吗? !”的赫克塔,它兴冲冲地含着绳子拿了过来。
“真是的,你应该多学点礼节啊。”
这是樱子小姐的第一句话,她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说道。虽然我知道自己很无礼,但被你这么说还是让我有些意外,但不久她的不满就被我手上那无言的乌鸦尸体弄得烟消云散了。
“我收回了前言,你怎么会如此懂得礼节?”
樱子小姐微笑着把塑料袋“啪”的一声拿走了!用手腕轻轻地打了个响动。
等我说明了理由后,她就决定先进行解剖。我戴上口罩和手套,也决定到场,不可思议的是,我已经不再犹豫了。
乌鸦的尸体在死后还残留着僵直,腐败也没有那么严重。应该是死后二十四小时内——恐怕只有半天吧?樱子小姐推测道。
外伤只有左翼的骨折。
“桡骨和尺骨都出现了龟裂,由于骨膜很厚,很有弹性,所以还没有完全断裂,但从情况看,应该导致它不能飞,而且还多少有些内出血。”
“死因是骨折吗?”
“不……恐怕不是,肺部充满了水。”
她说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死因应该是溺亡。
“从胃里的内容物来看,应该不是饲养的,但里面混有苹果,有可能生活在人类附近。也有可能是被别的动物袭击掉到河里去了,但受了这点外伤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就这么溺死在水里?”
樱子小姐深深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
“不,我不知道这只乌鸦是怎么死的,这让我很不舒服。”
“哈……?”
要我说的话,死亡一般都是不舒服的。
“我只是在想,如果这是对乌鸦心存恶意的话,那么抓住乌鸦把它淹死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吗?但很对不起,现在我无法描绘这种死亡的情形。”
“乌鸦有那么难抓吗?陷阱之类的……对了,比如在食物里放入毒药或安眠药怎么样?还有麻醉枪之类的。”
“怎么量乌鸦的适用量?要是能准确量出的话,那应该是兽医之类的医疗相关人员吧,特别是麻醉需要资格证书。这种东西,必须准确判断需要量才能使用。少则无效,多则导致对象死亡。”
樱子小姐苦涩地摇了摇头。
“经常听人说,因为被射杀棕熊等野生动物很可怜,但苦于没有人能使用麻醉药马上就麻醉它们,就连专家也很难判断用量,必须用目测测量体重。如果不适量的话,捕获者自身就会有生命危险,因为就算打了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见效。”
“所以说,从安全角度考虑,只能开枪……是这样吗?”
“嗯,所以说,如果用了药的话,应该有专业的知识吧。但是,那样的话直接用药杀就好了。我不明白打断骨头溺死有什么意义。话说回来,这块骨头为什么会断呢……算了,你还是小心点吧。”
因为睡眠不足而眼睛浮肿的樱子小姐一脸严肃地说,我也同样点了点头,明明是这么晴朗舒服的早晨。
大概是看不下去我的表情吧,老太婆决定早饭做芋头团子和南瓜团子。赫克塔从刚才开始就像跟踪癖一样一直监视着我,要我带它去散步。我们回来时,迎接我的是刚刚冒出来的土豆和南瓜的温暖气味。做团子是意外地需要体力的工作,我外婆身体好的时候,我也经常帮她捣土豆泥。
用锉刀将土豆充分碾碎,做成光滑的糊状。然后投入大量芋头制成的淀粉,充分揉匀。南瓜也差不多,不过是用土豆和淀粉这两种100%的土豆成分制作的,而南瓜团子除了淀粉之外,还加入了砂糖。
“还没熟练的话,最好等热凉了再放。太热的话就很难调节硬度了。”老婆婆说,已经习惯了的老太婆干脆利落地热乎地投入材料。
软绵绵的,软绵绵的,不可思议的触感让人心情舒畅,红薯和南瓜散发出的香味,有种奇妙的怀念,正是我外婆家做的点心的味道。这些原本在开拓年代没有食物的时候,作为主食被食用,是北海道味道的始祖。
等到完全没有粉的时候,用手揉成一团,老婆婆把它放到平底锅里煎炸。无论哪一种都和油非常相配。为了早上不能吃油腻食物的樱子小姐,老婆婆还用冷冻的红豆做了小豆汤。用芋头团子和南瓜团子揉成一团,代替年糕和白玉粉做成的小豆汤,这个也不可能不好吃。
这种在厨房里帮忙的事,樱子小姐绝对不会做。老婆婆说,考虑到小姐和佣人的本来关系,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这个团子原来是从老夫人那里学来的。抚子小姐也做得很好……但一想到这个味道要和老婆婆我一起放进棺材里,就觉得很寂寞。”
老太婆一边烤着团子,一边小声说道。虽然做法很简单,但各家的分量不同,口味不同,肯定各不相同。九条家的团子,已经只有老婆婆才能做了。
鼓鼓囊囊的,带着茶色焦黄的地方,放着满满的水滴和黄油。咬得热乎乎的。那是甜蜜幸福的味道。虽然是解剖乌鸦之后,我还是分别吃了三个,明明睡眠不足,却还是可能吃多了些。
不管是死是活,在生物身上动刀是很可怕的。但是现在,我对解剖死亡动物已经没有抵触情绪了,这让我很惊讶。即使有某种程度的腐败也无所谓。死臭当然也很臭,但会让人觉得“就是这样”。
死后变化的身体才是活着的证据,这么想的话,就不会有抵触了。一年半前我对之心怀恐惧的怪胎,现在居然变成了如今的自己。
“怎么了?”
“不……”
樱子小姐说因为担心,要开车送我回家,我撒娇地看着映在车窗上的自己。一年半前和现在,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在外部上完全看不出来。
杀人魔也好,花房也好,一定都像这样融入了日常的人群。
——无论何时,我都在你心中。
迪尔贝尔殿下去世了。
随时都在自己的内心。在肋骨下面,在心脏中间,他的名字叫《愤怒》,名字叫《憎恶》,如果伤害了更重要的人,我也会有拿起刀子的那一天吗?
我把乌鸦的事告诉了内海先生,但他说仅凭这些是没有办法的。那倒也是,目前还没有太大的实际损失,只有可疑动物的尸体。如果是出于猎奇而弄死扔在那里的,情况可能会稍微不同,但现在还很难证明有明确的恶意。
“五月的苍蝇(指内海色狼)虽然很烦人,但邀请他去你家吃晚饭也不错,说不定能起到抑制作用,别看他那样,他可是警察啊。”
内海先生说过要去我家巡视,樱子小姐又对我如此提议说。原来如此,我跟老妈商量了一下能不能请他吃晚饭,我想着虽然也是为了防止万一,但偶尔吃顿开心的饭也不错,于是就决定今晚请他吃晚饭。
结果刚好碰上他过生日,我们把老师和鸿上他们也叫来庆祝,大家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我们举行了一场手卷寿司派对,那是一场连睡意都忘了、笑个不停的生日会。
不知是因为情绪如此高涨,还是一直祈祷什么事都不要发生,我的睡眠很浅。虽然有点睡眠不足,但躺在床上的时候头脑还是醒着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想象,在模糊的世界里走来走去。
即便如此,我回过神来已经睡着了,送报纸的摩托车低沉的引擎声再次把我吵醒。啊,这个时间啊……我呆呆地想着,坐起身来,看见橘黄色的朝阳从窗帘的缝隙射进来。
窗帘外面金色一片,我想起矶崎老师说过,朝霞虽然很漂亮,但朝霞过后容易下雨。下午可能需要带伞——我正想着这个问题,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从院子里冲出来。
“什么?”
还没来得及惊讶,人影就消失在大街上。他注意到我在看他吗?我也立刻跑向玄关。
这是一个比昨天凉快多了,有水的味道的早晨。根本不需要确认,那里就有乌鸦的尸体被放置在那里。我飞快地跑出自家的地盘,只见一辆白色小车慌慌张张地打着方向盘转过街角。
在这样的时间,在这样的住宅区的小巷子里,很少有汽车那样喧闹地奔驰。那人注意到我便逃走了,我凭直觉这样确信着。
但如果凶手是Phantom,我不认为他会这样故意逃跑,是他的手下吗?还是完全不同的——。
“怎么了?又来了?之前不是也发生过扔动物尸体的事吗?”
老妈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一件连帽衫,一脸恶心地在玄关叫住我。
“啊……嗯。”
之前的尸体是沃尔夫干的,是可爱的它的报恩。但真的是这样吗?证明那个的方法已经不存在了。
“可能是恶作剧吧。”
“车子像逃跑一样跑过去了,我想至少不会是附近的……。”
这是我唯一的庆幸,这一带虽然是比较新的住宅区,但有很多年轻夫妇和老人,居委会也很活跃,我不想把认识的人想象成凶手。
“是吗……有很多呢。”
老妈一脸痛苦地把垃圾袋递给我。
“各种各样……你想到什么了吗?”
“这个嘛,谁都无所谓,我也不是圣人君子,房子会左右一个人的人生,所以也会有被人怨恨的时候。”
因为是住着很舒服的地区,所以之前觉得没有必要……老妈叹了口气。好像是打算让公寓那边委托的保安公司安装监控摄像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光是有摄像头,说不定就能起到威慑作用。
“怀疑别人会让人不舒服,唉……但毕竟是这样的时代,烦恼这种事也没用。”
母亲喃喃自语,脸上同时夹杂着放弃和不情愿。母亲既不生气,也不憎恨谁,她能坦然地说“没办法”,这让我很吃惊。
但我一边把乌鸦装进袋子,一边想。如果因为摄像机的原因,不能把尸体扔进去,下一步会采取什么手段呢?这种恐惧在脑海中掠过,我竟然比母亲更害怕,真没出息。
但如果发生什么事,我必须保护老妈,哥哥和爸爸都不在,能保护老妈的只有我。
就这样,我早早起床,带着另一只乌鸦去了樱子小姐家,几乎是昏昏沉沉地上课。可怕的是,我对上课内容竟然没有任何记忆。记忆中只有午休时间,回过神来已经放学了,奇怪,今天明明有英语小测验。
话虽如此,多亏上课时休息,放学后体力完全恢复了。让人无语的是愚蠢的阿世知在午休的时候把便当盒翻倒在地板上,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四个人一起捅了捅三个人的便当,结果大家都饿坏了。
“去oliver吃咖喱吧,猪排咖喱。”
其中,比我更饿的男人今居更想吃大份咖喱,我非常同意那个意见。全力点头。
“我昨天吃的是咖喱。”
说得如此痛快的,可以说是我们肚子饿的原因的是阿世知。你还有脸说?!我想要抓住她蓝色的嘴唇的冲动很快就忍住了。
“对不起,我家昨晚也……”
鸿上也难以启齿地说道,身为恋爱奴隶的今居立刻收回了意见:“那就找其他的吧。”我说……今居你啊。
“啊,我想尝尝烤香蕉,那个可从来没吃过。”
我还没决定要去哪里,就先朝车站走去,阿世知突然说道。要吃就吃jundogu(ジュンドッグ,日本旭川知名小吃),露露热狗之类的吧。但最终鸿上的“我也想偶尔鲷焼”一锤定音,我们前往了老字号老的鲷鱼烧店。
好吧,这样的话,我吃十只左右。
就这样,四个人慢步走到离旭川车站十分钟左右的地方,在要去的老店分别买了鲷鱼烧和香蕉烧,边吃边往回走,突然鸿上抓住我的腰带。
咸甜恰到好处,热气腾腾的鲷鱼烧,我们中途还在自动售货机买了凉茶,我正享受着这奇妙的滋味,突然被拉了一下,鲷鱼烧差点掉在地上。
但是说不出不满的话。因为鸿上把自己的身体靠近了我。
“你、鸿上?”
面对几乎要抱住我后背的鸿上,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动摇。鸿上对我那柔和的暖意,似乎让今居很是在意。
“馆胁君,从刚才就看到那一辆车了。”
不过,鸿上说的当然不是甜言蜜语,而是压低的话语。
“什么?”
“从车站开始,我已经注意到第三次了。刚才确认了车牌号,应该不会错,我们被人跟踪了。”
直到此时我们才察觉到气氛不对,鸿上对今居他们说道:“你们俩就这样走吧。”这是为了不让追踪者发现自己的行为暴露了。
“什么样的车?”
我也假装平静地问她,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我紧张,同时也因为鸿上的体温,我拼命忍住心脏的悸动。
“白色小车。”
“…………”
我隐约有这样的感觉,目标果然不是馆胁家,不是妈妈,而是我吗?
“你们三个最好赶紧回店里去,因为我可能是被盯上的人。”
我这么一说,今居他们似乎很扫兴。
“只要两个人就行了,我来做个诱饵。”
今居说着,抓住我的手腕,他对Phantom一无所知,但他知道我无意中卷入了麻烦。明明自己也会陷入危险之中,此刻却依然用力地不放开我的手,或许他是想早一秒把鸿上从我的身边拉开。
“做诱饵什么的不是笨蛋吗?不要勉强,四个人就这样一起去店里吧?在那里叫警察或出租车不就行了吗?”
阿世知这样说道,她虽然不太了解当时的状况,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提出切实可行的意见。
“那么,先在那条街上摆脱对方怎么样?”
鸿上用视线指向右侧的道路,必须在车返回之前做出决断。在回到鲷鱼烧店之前,也有可能被追踪者逮捕。
幸好这一带单行道很多。“就是这里!”我们拐过旧洗衣店和佛具店之间的马路,直接从二条路拐进一条岔路,滑进办公楼之间的狭窄空间。
在鲷鱼烧店和旭川车站中间的距离。或许干脆逃到车站比较好,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掠过。但既然逃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动了。我们蹲在狭窄的屋檐下,躲了将近十分钟。
看到在不安和无聊之间摇摆不定的阿世知一只手抱着膝盖,一只手拿着手机,我为把三个人也卷进来而感到罪恶感。但同时,也有一种不是一个人的坚强。如果鸿上没有注意到,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开车的是一个女人,应该不年轻了。”
鸿上嘟囔了一句。
我对那个女人没什么印象,我看了看邮件,也没有Phantom的联系,一重说过花房像女性一样美丽,所以我不能大意。
结果在那里待了将近二十分钟,店里的人投来怀疑的目光,以此为契机,我们再次走向鲷鱼烧店。途中,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内海先生的派出所。但结果,因为仅仅是被可疑车辆追赶,他依然什么也没做。
“不出事就不能处理,我也很着急,我也觉得到了那样就晚了。但也不能因为‘大概’‘也许’就把人当成坏人抓起来。”
内海先生发自内心地向我解释道。至少知道车种和车牌号就好了,但鸿上对车并不熟悉,记得的车牌号也只有05这个后两位数。
鸿上非常懊悔地说,明明是得到了充分保护的我更没出息。
最后决定先等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拍到证据再考虑,但据说会加强巡视,我拜托山里的爷爷开车送鸿上他们回家。
我跟老妈说,朋友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能动弹。这就是我晚归的理由。我这样辩解着,向九条家走去,因为今天早上收到了樱子小姐的关于遗弃乌鸦的尸体的解剖结果的邮件。
总感觉自己是夹着尾巴逃进九条家,即使对我来说这里是安全地带。
赫克塔的热情欢迎和奶奶的“吃完晚饭再走吗?”我郑重地婉拒了她,面对着樱子小姐。
在起居室里,她靠在骷髅椅上,依旧淡然的样子,让我感觉到她的焦虑和恐惧渐渐融化了。
“警察的事就没办法了,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说实话的,既然真相不止一个,如果没有能清楚看到的东西,他们就不会行动,因此而被责怪内海太可怜了。”
“我不是在责备他……”
当我告诉樱子小姐,警察似乎不会保护我的时候,樱子小姐这样说道。虽然知道会是这样,但是杀害动物并抛弃,或者开车追赶未成年人,这不就是犯罪吗?
“对了,我一直在想那只乌鸦的事,它们都是细嘴鸦,虽然性别不同,但死因都是溺亡。而且它们的翼都受伤了,都骨折了。”
这么说两只被杀的方式都一样。
“不过,没有其他大的伤口,只是我还是很在意这只乌鸦的出处,到底是怎么捕捉到的。乌鸦很聪明,而且还是野生的乌鸦,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捕捉到的。”
“确实……没怎么听说过这种事……”
据说偶尔会有乌鸦被猎人设下的陷阱绊住脚,但这些乌鸦的脚上并没有留下类似的外伤。
“如果几乎毫发无伤地捕获后折断了骨头,那就有暗示意义,‘片翼’——也许这里有什么意义,如果是捕获时留下的伤,那里应该有什么线索。”
“捕获的方法……比如气枪之类的?”
我听喜欢玩沙巴游戏的老哥说过,毕竟是玩具,就算没有杀伤力,但打动物还是会有一定伤害的。杀不死乌鸦,但麻雀总能杀死的,如果是改造的话威力也能增加。
“这个我也想过,但没找到类似的痕迹。”
“会不会是瞄准了羽毛?可能是因为被击中而折断了。”
“小鸟还可以理解,但乌鸦这种程度的可能吗?至少没有类似枪伤的伤口。如果它的威力足以让乌鸦骨折,那么无论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皮肤等周边组织上都应该留有枪伤的痕迹。”
我想起哥哥在对着自己的手试枪时不小心射伤自己的伤疤,皮肤上留下很大的圆形痕迹,还有内出血。
“听说还有用大型捕鸟笼驱除害鸟的方法……”
虽说是害鸟,但乌鸦毕竟是野鸟,还有一种方法是用捕获网捕乌鸦,但也有人质疑,为什么要捕乌鸦呢?
为什么“乌鸦”会在众多动物中脱颖而出呢?
“‘杀尽三千世界之鸟,与君共寝至天明’……这样的故事,经常都会有吧?”
这句诗的作者应该是高杉晋作吧,乌鸦经常有这样那样的故事,就是这么与人类关系密切的存在。
“少爷,你知道这一首很娇艳的歌吗?”
不知何时已经为我准备好麦茶的老婆婆惊讶地说。
“意思是:就算要杀尽世上烦人的乌鸦,也要和恋人悠闲地睡一觉,我很喜欢这首诗的音韵,所以记得很清楚。”
确实是一首美艳的歌,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竟不惜要消除世界上所有的噪音,这不是悲伤的歌吗?
“不,有点不一样。高杉的歌里有这样一句对仗,‘每次我写誓言,熊野就会死掉三只乌鸦’。熊野的乌鸦是山神的使者,传说如果违背约定,使者就会死掉三只,自己也会下地狱。”
熊野神的使者——对了,泽先生好像也说过八咫乌的事。
“也就是说,这首歌是一首即使打破了这世上所有的规定,也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蕴含着更强烈而昏暗的情念的深沉的歌。还有一种说法是熊野的使者象征着朝阳,寓意着黑夜永远持续。”
漆黑的情怀,永远持续的夜晚——我突然害怕起可怜的黑鸟来。
“不管怎么说,牺牲的是乌鸦这件事是有意义的吧。也许是某种信息,也许是有必须是乌鸦的理由。”
樱子小姐说不妨去去调查一下吧,据说明天就会安装监控摄像头,应该会采取一些措施吧。不安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口,但同时,瞥见眼前让我的不安是乌鸦,我稍稍放下心来。
没错,就是乌鸦,不是蝴蝶。
樱子小姐开车把我送到家附近的时候,我看着她的侧脸又想起了一首诗:乌鸦出现在失去恋人的男人面前,让男人一点点发疯,作者是爱伦·坡。
我不擅长爱伦·坡的作品,他编织的语言,常常带着死亡的味道。和同样以死为根据地,却面向生的樱子小姐有些不同。她不美化生也不美化死。在她的心中,只有像骨头一样洁白坚硬的真实和现实,在舌头上转换意义的浪漫主义是不存在的。
但我的方向一定和爱伦·坡一样。不能冷静地接受事实。假如失去了樱子小姐,我也会被大乌鸦的幻影所束缚吧。
“我也想……快点拿到驾照。”
比方说,这样的晚上,她就不会送我回家了。回家的路上让她一个人开车,我总是很不安。
“是吗?听说现在考取驾照的人减少了,如果你打算在北海道生活,还是开车比较好。如果带着腐臭味很重的动物尸体,有时会被出租车拒载。”
“我可不会载着动物的尸体开车。”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樱子小姐浅浅地笑了。“谁知道呢…”她大概是这么想的吧。那种事,大概不会做。一定……即使有,也只是偶尔而已。
“拿到驾照后,你会陪我去兜风吗?”
虽然是我鼓足勇气说出的邀请,樱子却放声大笑起来。
“你为什么笑?”
“不……我只是觉得你已经到了会开车的年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幼稚,一瞬间以为你只是个小学生。”
“小学生说得太过分了!”
这是多么过份的话啊。那时我已经是中学生了。看到我有些生气,她的笑声更轻快了。看到她开心的表情,我的怒气马上就消了,所以她的笑容很狡猾。
“我记得你是三月出生的吗?最短也应该在十八岁的两个月前就能去驾校上课了,可你真把这当成考试了。所以要考取的话,也只能在高中毕业后了……这说起两年以后的事了?真是连鬼都要大笑起来了,我们还是期待着吧。”
她开心地眯起眼睛,勉强答应了我的邀请。我对她说:“绝对的。”不过我却想着这个约定也许无法实现。
不知道原因。只是莫名的预感。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这时,我已经强烈地意识到要和她分手了。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就连标本也会劣化,我杀不了三千世界的乌鸦。
回到家,老妈正担心地等着我。
“阿世知是转校生,她有点贫血。”
正在厨房做晚饭的老妈讶异地看着我,我则决定让阿世知在这里还我欠下的便当。老妈说:“那孩子脸色总是很差啊。”一副接受了的样子。嗯,那多半是化妆所致。
“那些人说明天一早就会安装监控摄像头。不过,我也觉得会不会是猫什么的。”
“嗯,是啊。”
我一边附和,一边想把可疑车辆的事告诉老妈,但最终没能说出口,我不想让老妈担心。接下来要吃的晚饭,我想心情愉快地享用。
我无意中给哥哥发了短信,他回复说秋天就回来,在这之前就把妈妈托付给我了,既然这么说,我就不能不努力。
所以晚饭后,我洗了个澡就睡了。一方面是因为睡眠不足,另一方面是因为想早起提高警惕,那个入侵者早上很早就会来。
但与我在黎明前醒来,就那样凝神监视院子的气势相反,今天早上谁也没有出现。我有点失望,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话虽如此,也有可能确实如老妈所说,是猫干的。车也可能是看错了或者搞错了。白色的小车随处可见,昨天那辆车也可能只是单纯地迷路了。
不想往坏的方面想,人总是不知不觉中就会这样向前看。即使樱子小姐的验尸结果显示,乌鸦的死因是溺亡。对了,有可能是猫捡回了掉进河里的乌鸦。
日常生活助长了我这种天真的想法。什么事都没有的早晨,上学的路上我也很警惕,但也没有追我的迹象。
和正在警车巡逻的内海先生也见过两次面。他好像在说“我一直在看着你”,对着我的目光偷偷地眨了眨眼。
被保护着的安心感和平稳,夺走了我的紧张和警戒心。我毕竟还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听不到“声音”,我无法完全相信留在骨头和遗体上的那些真话。
所以晚上吃完晚饭,我就出门了。来到在附近的便利店,作业还没做完,自动笔芯就断了。虽然也有小铅笔,也可以用能擦的圆珠笔,但还是想用用惯了的东西,这比起恐惧感什么的更为重要。
今晚好像也很热,我想要运动饮料和冰淇淋。最好不要去——对这种无聊事物的欲望,淹没了心里面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一定没问题的,本来就不是很远的距离,虽然还要绕点路,不过路上人很多,走经过派出所前面的路就行了。同是这也有老妈的命令,她让我顺便去买鸡蛋。
我带着轻松的心情走向便利店,旭川虽然算是大城市,但也算是乡下。仰望天空,星光闪耀。云很少,而且今天的月亮很细,星星眨得更清楚了。
银河中有天鹅座的十字,南面是织女星和牛郎。在较低的位置可以看到天秤座,已经完全是夏天的星空了。
还不到散步的距离就到了便利店,自动笔芯、几瓶饮料、冰淇淋糖果,还有阿世知们大赞美味的新产品碳酸果汁,还有肚子饿的时候用的蛋糕或点心渣。加上一起买的咖啡牛奶,简直就是点心天堂。
一看表,已经过了二十一点。虽然也想站着看一回漫画,但必须回去了。
买了差点忘了吃的鸡蛋,我走出店门,不知不觉间,天空飘起了云彩。
正好今居有邮件过来,我一边检查一边走。他在数学作业上好像遇到了困难。他的数学比我还差。我只顾着玩手机,身后传来的汽车声也让我失去了意识。
耀眼的光束照了过来,真是麻烦啊,手机画面看不见了。
“……啊!”
突然响起的油门声,一下子被拉回现实的我,本能地扑向了路边的电线杆,从缝隙中滑了进去。
一辆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那是一辆白色小车。
回过神来,已经经过了人来人往的宽阔道路,来到了我家附近住宅区的小巷。驶过的车在几米外刚停下,就猛烈地倒车过来。我和回头看着车的司机——一个三十到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和我四目相对。
“喂。”
那个人的眼睛里确实充满了愤怒,就好像我被她倒车过来的车撞到,万一我丢了性命也无所谓,我有这种意识。不,应该说那样正和她意,绝对是这样!
那辆车猛地驶了回来,越了过我,正准备转动方向盘的瞬间,我背靠着电线杆,突然把手里的鸡蛋连同包装一起砸在了挡风玻璃上。
蛋液从因冲击而破裂的鸡蛋中飞出,女司机一脸惊讶地启动了雨刷,导致面膜挂在雨刷上,黏糊糊的蛋黄在车窗上扩散开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对着慌张的女人叫道。
女人打开了副驾驶座一侧的车窗,披头散发的白发被路灯照亮,战战兢兢的我不断地与恐惧抗争。
“你忘了九月十四日吗?”
女人叫道。嘴里喷出唾液沫。
这时,也许是注意到了我们的喧闹,马路对面那户人家的路灯亮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母子俩。”
女人立刻低声吼了我一声,粗暴地把车又开了。在潮湿的鸡蛋味中,我跪在地上。路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轮胎凹坑形状的泥块,可能是从车子上掉下来的。
塑料瓶从掉在地上的塑料袋里滚了出来,发出一声闷响。我连马上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屋里出来的大叔担心地对我说。
“啊,那辆车。好像……差点撞到我。”
“还被骂了?”
在这条小路上,以那样的速度行驶的车才是可恶的。这么说着,亲切的大叔愤慨起来。还问我如果真的被车撞了,要不要报警?,但我摇了摇头。
“不……边走边看手机的我也不好。”
“那倒也有可能。而且这个时间小孩子不能一个人走在路上,能站起来吗?”
“是的,我真的没事,谢谢。”
一位大叔担心地帮我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我道谢后站了起来,我表明马上到家了,他说要送我回家。虽然很感激,但还是郑重地拒绝了。比起那个,我更想马上一个人待着。
我很害怕,却不敢对任何人说。我急忙赶回家,向老妈道歉说忘记带鸡蛋了,老妈笑着原谅了我。我松了一口气。我绝对不能告诉老妈回家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怎么能说呢?这样的事。
那个人用充满憎恶的眼神,说绝不会原谅我们母子!
老妈可能也很危险,但是,即便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妈妈。
绝对不能说!
九月十四日。
那是我们母子最悲伤的一天。
是我父亲馆胁慎一的忌日。
关于爸爸的死,我几乎没问过妈妈。一方面是因为不太好问,另一方面是因为每次问,老妈都会露出悲伤的表情。
爸爸死的时候,我很小,连爸爸的脸都不记得了。只是从照片上看过他的样子,从祖父他们的对话中不时能听到有关于父亲的一些回忆。妈妈觉得我很可怜,不想我幼小的心灵听到这些事。
所以在幼儿园的时候,我把当时最喜欢的电视特摄英雄当成了父亲。因为他的面容和照片上的父亲有些相似。这样每周日早上就能见到爸爸了。即使在电视节目结束后,我也一直盯着魔鬼模样的正义伙伴的DVD看,几乎要把台词背下来。
但上高中的我已经明白,那个英雄不是父亲,爸爸并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去了远方。就算世上的坏人都消失了,爸爸也不会回来,不管我是多么好的孩子。
母亲正好洗完澡,我鼓起勇气。
关于父亲的死,老妈洗完澡,喝了一口罐装啤酒,慢慢地说道:“那天是个晴天。”
喜欢摩托车的他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去世了。原因是蛛网膜下出血。
“尽管如此,倒下去之后还能坚持5天左右。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你看,我们是夫妻嘛。虽然没能恢复意识,但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告别的准备,我被托付了要好好保护你们和爷爷。”
说到最后,母亲的声音嘶哑了,我慌忙打断她的话。虽然我很想知道得更多一些,但还是不能再问妈妈关于爸爸的事情了。
母亲结婚仅仅5年就失去了丈夫。
从妈妈一直是单身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她仍然思念着爸爸。而且,从老妈因泪水而摇摆不定的眼神中,我不觉得父亲会是那种会留下纠缠不清的女人的男人
妈妈一定不知道竟然有女人会把爸爸的忌日挂在嘴边,并憎恨着我们,也许我的父亲不是什么英雄。
但凡事都有理由,至少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那个女人应该没有实质性地伤害过我们,
因为是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我很是担心,但第二天早上并没有发生袭击。因为已经安装好了监控摄像头,我倒希望能把那个人给录下来。但如果她和父亲之间有什么矛盾,那该怎么办才好呢?或者说是和母亲…。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突然被盯上,话说现在离父亲的忌日还有两个月左右。
所以第二天放学后,我立刻赶往九条家。用樱子小姐的话来说,这样就“无法连接骨头”了。
“不一定是你父亲的事。我们去查一下那个日子有没有其他让你感兴趣的报道。”
樱子小姐说着,打开了北海道新闻的数据库。包括地方版在内,似乎可以查到1988年7月以后的报道。因为是收费的,所以数据很准确,还能看到地方的小报道,所以很有用。
检索了十几年九月十四日这一日期前后几天的结果,发现了两年前旭川近郊因大雨引发的山体滑坡导致数人死亡的事故为首的几起车辆事故报道,但似乎没有类似案件性的报道。
父亲去世那一年的同一天,在美瑛发生了一起摩托车事故,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不幸身亡,但这毕竟是一起单独事故,应该没什么关联。
“还有7年前,父子俩在市内的火灾中丧生。”
我还记得什么吗?…。回想起那个日期。倒推一下,正好是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啊!”
“怎么了?”
“不……火灾的事我不知道,但那天我记得。因为是父亲的七周年忌日,做完法事之后,大家一起去泡温泉了,所以我们不在旭川。”
那天我向学校请了假,和祖父母们一起去泡温泉的事,我还清楚地记得。老妈当然也在一起。所以老妈应该和那场火灾没有关系吧。
“是独栋房子的火灾吧?那就不应该是不动产方面的问题了。因为母亲只处理基本公寓和公寓。”
是啊,我越想越觉得母亲被人憎恨是很奇怪的。
“说起来,我不认为父亲会做出让人怨恨的事情,就连母亲也是。”
我也知道也许有这种可能性,只是不想那样想,即便如此也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让母亲受到伤害。
“只要是善良的人就不会被怨恨,那么金牧师就不会被暗杀,就算有敌人,也没必要怀疑你的父母。”
樱子小姐平静地说道,似乎是为了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然后把头埋进骷髅椅里,像在思考事情似的低着头。我也垂下视线。原本躺在脚边的赫克塔猛地坐起来,用额头蹭了蹭我的大腿。
“想也没用的事,想个没完也没用。少爷,我给你酬劳,请你帮我打扫一下院子里的仓库吧。”
老婆婆笑着对我说,她是那种表面上总是假装不听,实际上是否认真倾听了对话的人。老婆婆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我站了起来。
比起酬劳,那双手的温暖和仿佛对家人说话般的亲切更让我开心。尽管我知道老婆婆看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身影惣太郎。
“那就做苹果派吧,有冰淇淋的那种。”
“哎呀!好了好了。”
这么回答后,老婆婆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了。我旁边的樱子小姐瞬间皱起了眉头。
“我也很喜欢老婆婆的苹果派。”
我压低了声音,樱子小姐好像想说什么似的把手搭在了上臂上,因为老婆婆的苹果派本来就是惣太郎的最爱。
我们三个人来到院子里,打开了砖造的储物间。与其说是仓储物间,不如说是小仓库。里面的高级罐子和储物罐都蒙上了一层灰尘。前面那些看起来比较新,放着些绘画和扫雪用的翻斗车。
“对了,我在冬天的时候也想过,这个,今年还是换一个比较好。”
我拿起一把铲柄上锈迹斑斑的除雪铲子说道,现在有更轻的,而且如果在使用过程中因为铲子折断而受伤就麻烦了。
“这个铁桶我也想拿来做点什么。”
老婆婆指着摆放在储物间入口的可以洗澡的铁桶。
“不行,那是我的买卖工具。”
樱子小姐一脸严肃地驳回了。
“既然是做生意,那就把钱拿来给家用一点好了,现在不完全是千金小姐你的零用钱吗?”
听说是制作标本来卖,但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收入。当然,应该没有人想要骨头吧,樱子小姐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至少,两个人偶尔去温泉旅行怎么样?樱子小姐请老婆婆去层云峡吧。”
夏天的旭岳等地星星很美,天人峡的温泉感觉也是古老的温泉,别有一番情趣。
“平时就朝夕相处的,出去泡个澡有什么用?”
樱子小姐一脸讶异。老太太在旁边叹了口气。
“那就不去附近了,去旅行时顺便去十胜川温泉怎么样?我在带广有个亲戚,Moor温泉很舒服。而且稍微多走一段路,就能看到鲸鱼的全身标本。”
阿寒温泉湖(北海道地名)和远内多湖也不错。冬天的阿寒还可以钓苍鹭,让人很开心,外婆(母亲那边的)最后和我们一起去的也是阿寒温泉湖。
“是吗,鲸鱼标本还不错,我听说过。”
“是啊,偶尔也得孝顺一下老太婆。”
樱子小姐的表情也变得很温和,看起来很像老婆婆,老婆婆也笑着说:“温泉真不错啊。”对了,趁身体还好去比较好,不要日后后悔莫及,时间是不能回头的,这是樱子小姐告诉我的话。
“那少年你也一起来吧。我和阿梅一起去旅行过几次,梅不擅长什么都不做。要是在旅馆里悠闲自在的话,因为太无聊了她反而会不高兴的。”
“好是好,可是,那不是因为樱子小姐没有好好陪她说话吗?”
我试着劝她们,但实在想象不出两人在旅馆里促膝而坐、悠然自得的样子。
“大小姐小的时候,还和我一起折纸呢……啊,赫克塔…别这样了。”
赫克塔认真地在仓库里翻找着,大概是想我们和它一起打扫吧,它咔嚓咔嚓地想把梯形形的小铁笼拽出来。樱子小姐突然拿起小铁笼,取而代之的是用橡皮球来逗弄赫克塔。
“这是很久以前的捕鼠器。现在几乎看不到老鼠了,而且大小姐很讨厌这个,话说这个也该处理掉了。”
“你讨厌捕鼠器吗?不是老鼠吗?”
老婆婆看着蹲在地上,把一个旧的、快没气的橡皮球“呸”地扔了出去的樱子小姐。看到赫克塔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球上,她静静地笑了笑,然后低头看了看放在地板上的捕鼠器,仿佛就像在看一个很脏的东西。
“抓到的老鼠都被杀了。死前唧唧唧唧地乱叫,让我很不舒服。”
“可又不能让老鼠跑掉,老鼠都是在家里处理掉的,以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樱子小姐低着头小声说道,听老婆婆辩解似的说道,这确实很残酷。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现在是现在吗?因为是会让人生病的害兽,所以也没办法。
樱子小姐很讨厌杀死生物、结束生命的行为,我觉得这句话很符合她的性格。死后尸骸会变成东西,但是有生命的生物就是生命。生命被夺走是可怕的,可怕的。
“樱子小姐,那个……”
她低下了头,我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是,我注意到樱子小姐紧紧地盯着捕鼠器,眼神中充满了奇妙的热情。
“樱子小姐?”
“……是吗?”
“什么?”
“少年,今天就趁天还亮赶紧回去吧,回头再联系你!”
“嗯嗯?”
樱子小姐唐突地说着,快步回了房间,我和老太太面面相觑。
“怎么可以!你让我现在就回去……”
赫克塔也同样看着我、老婆婆和九条家的玄关,似乎在问道:“不走吗?”它抬起一只前腿回过头来,看到我们没有动,它不停地回头追赶樱子小姐。
“……哎,反正仓库又不会跑掉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九条家的主人是樱子小姐,她让我回去的话,我也只能回去了。
没办法,苹果派什么的就下次吧,我向一脸不满地关上储物间门的老婆婆打了个招呼,离开了九条家。
青叶先生的便条上写着,他的工作是守护生命的尊严。
倾听死者的声音,真是少有的工作。尸骸们只会说真话,有时我们会听错,但它们不会说谎,也不会一再告诉我们。
解剖、聆听语言的机会只有一次,遗体在变化,解剖后马上回到遗属身边,变成尸骨,下葬。骨头虽然雄辩,但也有很多话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如果不能在这一次中全部拾起,遗体上的语言就会全部消失,永远地消失。
守护生命尊严的最后堡垒。
樱子小姐很清楚这一点。解剖和对话一样。要仔细倾听他们的话语,直到它们变成骨头,得到一片纯白的寂静为止。
去了九条家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也起得很早。尽管知道已经安装了摄像头,但我不想只等影像,所以我那天也在黎明前爬下床,等待入侵者,等待那天晚上袭击我的人。
昨天早上虽然下着小雨,但是今天早上天气很好。要来就来吧。不,如果不是的话,希望你不要再来了。毕竟如果因为我们而去杀害动物,那是不可饶恕的,我也会有罪恶感。
但是外面还很昏暗,还不算是早上,我一看到慢慢靠近的车灯的亮光,就立刻换好衣服,屏住呼吸。再次悄悄从窗帘的缝隙往里看,那天晚上的女人从车上下来,从塑料袋里扑通一声把什么重物扔掉在石板路上。
我又确认了一下周围有没有其他的可疑身影,当然有也会被镜头清晰地记录下来——不过,今天我已经不打算让她就这样回去了。
我急忙下楼,打开玄关的门,女人想立刻逃走,但没能得逞。
“喂,能跟你说件事吗?这位太太,你知道《鸟兽保护法》吗?”
内海先生挡在女人面前。
“法律规定,如果没有许可,就不能随意捕杀野生动物。还有,这里就是别人家的地盘了,也不能在这里做这样的事。”
得到对面府上的许可后,躲在停车场里的内海先生一边呼叫支援,一边对女人说。在晚上看到这女人的时候,她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但在阳光开始照射进院子里后,她看起来则更年轻一点。
只是满头白发夺走了她的青春。女人在内海先生面前,愤愤地咬着嘴唇。樱子小姐从两人身边走过,戴上塑料手套,把手伸向石板路。
“野兔吗?”
啪的一声,传来湿漉漉的声音,樱子小姐拿起来的那个,不是乌鸦,而是野兔。
“老婆婆总是把被抓老鼠的老鼠淹死,老婆婆大概也不愿意自己动手伤害老鼠。因为她也是个温柔的女人……所以才连同陷阱一起沉入装满水的水桶或河里杀死它们——但她本人也怀疑这是否真的是好事吧。她以我不愿意为理由,让我从中逃走了。”
她一边把兔子塞进密封塑料袋,一边仰望天空,邻居家的屋顶上正好有一只乌鸦。
“我一直在思考捕获乌鸦的方法,以及它们的死因,为什么会溺死,为什么会骨折,所以向泽先生确认,乌鸦会不会落入驱赶害兽的陷阱。不是猎人的陷阱,而是无伤捕获的笼型笼子。”
笼子?
我也想起昨天捕鼠器的事。
“总而言之,乌鸦有可能落入捕获狸猫的中型陷阱。乌鸦们很聪明,戒备心也很强,居然也会落入这种陷阱,这让我很吃惊,反过来说,正因为它们很聪明,就算被抓住了,也会学会逃走,然后再拿走食物……但是,你并没有让它们逃走。”
呆呆地站着的女人抖了一下,充血的眼睛看着天空。
“你把笼子扔进了水里。乌鸦羽毛之所以会折断,是因为它们为了逃跑而拼命挣扎,在陷阱里挣扎。即使羽毛折断了,它们也想活下去——不是吗?”
樱子小姐苦涩地说,女人没有否认,但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无视了这个问题,樱子小姐无可奈何地继续说明。
“原来不是为了乌鸦设置的笼子吧。而且在住宅区被看到的话,笼子就会显得很奇怪。所以设置的地区是即使放置了也不会有人责备的地方,也就是有同样被害兽折磨的人的地方。从乌鸦胃里的东西和轮胎上残留的泥土来看,应该是在郊外务农的地方吧。”
说到这里,她轻手轻脚地站到女人面前,把装着兔子的袋子塞到胸前。
“你为什么要报复馆协家?”
樱子小姐低声问道,就连女人也开始动摇了,“啊”地发出了小小的悲鸣。
“跟你、跟你没关系吧?”
女人没有接受,兔子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樱子小姐再次捡起兔子想要推回去,这次却被内海先生制止了。
“好了好了,我想夫人也有很多事情,不过这里人来人往,我们还是去警察局谈谈吧。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候,而且这里是别人家的地盘。”
内海先生挤进两人之间,以克制的态度跟女人搭话,但他的表情有一种不容分说的强硬。一听到“署”这个词,女人就狠狠地瞪了内海先生一眼。
但我确实希望这个人能早点离开这里,在老妈注意到她之前。
“阿文? !”
但为时已晚,母亲伫立在玄关。
“妈!”
不,这么吵是理所当然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让她远离母亲。哪怕是一点点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跑向母亲,只听母亲小声嘀咕,不断地问为什么。
“你认识她吗?”
“是的,是老朋友,是你爸爸的朋友的妻子……”
“叛徒!大骗子!”
刹说那,女人大叫道,并指着老妈。
“大骗子?”
老妈一脸困惑,内海先生勒紧她的双肩,阻止了想扑向母亲的这个女人。
“美瑛的事故吗?”
樱子小姐也像保护妈妈一样挡在我们面前,这样询问妈妈。
“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少年,你说过你父亲去世那天的天气。”
——最喜欢摩托车的父亲,在看起来很人高兴的晴天。
“少年的父亲去世那天,有个年轻青年在美瑛意外身亡,那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吗?”
老妈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然后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巴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再婚吗?”
被称为文香的女人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后,慢慢地瘫倒在地。
天空变亮了,又是一个美丽却令人心潮澎湃的橙色早晨。
父亲去世的同一天,文香的丈夫敦先生因摩托车事故去世了。
虽然年龄有一点差距,但两人在旅行时相遇,意气相投,特别是父亲把他当弟弟一样疼爱,所以他们夫妇俩经常来馆胁家玩。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会在同一天死去,摩托车的朋友们都很悲伤。和老妈不同,刚结婚没多久,连孩子都没有的文香小姐一夜之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虽然妈妈很关心她,也想为她尽一份力,但她自己带着小小的我和哥哥也很辛苦。
妈妈虽然很可怜郁郁寡欢的她,但又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消沉下去,她拼命地想要变得坚强,小文和妈妈之间产生的距离逐渐扩大,最后干脆不联系了。
“我很在意你,但没办法和你一起哭。”
“是啊,巴和我不一样,什么都有,和我不一样。敦死了,我就失去了一切!”
老妈和文香小姐稍稍拉近了距离,痛苦地说道。虽然内海先生阻止了文香,但文香似乎马上就要扑向老妈。
“我不认为是一样的,我确实有孩子,所以我不能一直悲伤下去。”
“那你是想说我是个胆小鬼,总是悲伤哭泣吗?你是说薄情的你更优秀吗?”
“不是优劣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文香总是怒火中烧——这是她给人的印象。尽管如此,母亲还是冷静地面对她。
“为什么? !为什么全是你?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好像我的幸福都被你吸走了一样!就连敦的父母的事,我也要承担,感觉都快窒息了!”
“为了照顾敦的公婆,我继承了农家的家当……是啊,和你相比,我算是幸运的。但是,我并没有剥夺你的幸福。要剥夺的话,一定是来自更幸福的人。我还能从如此痛苦的你身上夺走什么呢?”
母亲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她是在拼命让文香小姐冷静下来。老实说,老妈这样肯定她的话真让人不快,但对方是个会杀动物的人,而且看上去歇斯底里的,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但是,对不起……要是再多为你想想就好了。”
“像你这样薄情而富有的人,不会把寒酸的我放在眼里吧?”
“确实如你所言,也许我太薄情了。我没有选择那种对你温柔的生活方式。如果你想批评我,就直接说出来吧,不要采取这种奇怪的方法。”
我知道母亲在拼命压抑怒火,就好像一旦感情用事就会输一样,总之必须让她冷静下来……母亲看了我一眼,好像对我说:“闭嘴。”我咬紧嘴唇。
“我很讨厌你。”
“我并不讨厌你,所以没注意到你,对不起。”
“你还那么从容!你这个臭女人!小偷!骗子!负起责任自sha!”
文香披头散发地叫道。虽然她比老妈年轻了将近十岁,但看起来反而是老妈更有活力,更年轻。
“阿文……”
老妈的表情扭曲了,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们还不习惯像这样直接发泄出来的憎恨和愤怒。
“够了,你不用道歉。”
樱子小姐好像看不下去了,走近妈妈。
“没关系的,因为……”
“就算道歉,除非你也同样不幸,否则她是不会接受的。她的愤怒本质,不是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解开的。”
“…………”
樱子小姐压低声音说道,妈妈低下了头。樱子小姐也许是觉得妈妈这样的沉默是代表了对自己的肯定,于是就轻轻推了推妈妈的肩膀,让她向我走去。
“妈。”
老妈依然不知所措,我抱着老妈的肩膀,向玄关走去,以防万一,我们可以立刻逃进屋里。
樱子小姐没有看着妈妈,而是看着文香。
“你为什么那么恨她?因为环境相似?因为你无法接受自己的境遇?你丈夫不是一个人自顾自地死了吗?公婆的问题也是你家庭的事吧?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在父母的保护下抚养孩子的老妈,和被生病的公婆折腾得团团转,不得不在老家的农场劳动的文女士。我觉得这种差异对老妈来说是幸运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心好痛。
“是啊!敦君一个人,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人帮助,就这样死去了。我甚至没有说再见!你说这是我的错吗?父母生病也是!”
“不管是不是你的错,我只能说,这和馆胁巴完全没有关系。”
文香顿时睁大了眼睛。
“如果这个人的丈夫没有生病,我一定会和敦一起跑那条路的!敦也许就不会死!”
“这完全是一种迁怒。”
樱子小姐像瞧不起文小姐一样,毫不畏惧地笑着。我不禁再次思考,为什么这个人如此擅长惹怒别人。
“但我同情你可怜的境遇。我对你这种扭曲的想法既不认同也不同意。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如果不是一个人,你丈夫就会得救?”
“……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也许就不一样了……如果有人目击到他失事的话,也许就能明白真相了……”
“真的吗?”
内海先生不禁问道。
“因为只留下了一个刹车痕迹,警察说这是普通的单独交通事故。但我想真的是这样吗?这条路他跑了好几次,当时天气也很好,他又不是那种乱开车的人,为什么就会摔倒呢?”
内海先生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
“敦君的朋友也对我说——你为什么不相信警察说的话,但不好好进行解剖调查,我觉得就像自己杀了丈夫一样……”
内海先生像是在安慰开始抽泣的文女士,她甩开了他的手,对她来说,警察就是敌人。
“也许真的有人杀了敦君逃走了,但我却找不到那个人。大家聚在一起,都觉得是我不好。没有人是我的同伴。大家都是敌人……干脆杀了我就好了。”
如果站在眼前的陌生人是杀害丈夫的凶手就好了。那样的话,就可以杀了那个人,征服敌人。文香小姐对有了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害怕,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照顾着卧病的父亲和腿脚不便的母亲,日复一日辛苦的生活似乎无处可逃——樱子小姐冷冷地看着如此恳切诉说的文香。
“我确实知道你对丈夫的死有什么不满,也知道你在钻牛角尖。但她为什么要盯上这对母子呢?这孩子没有任何罪过吧?”
樱子小姐指着我,文香小姐的脸上又恢复了愤怒。
“因为她背叛了我!”
“我妈对你做了什么?”
“你想装傻?明明已经再婚了!”
“什么?”
再婚,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母亲,母亲当然摇了摇头,老妈似乎最吃惊。
“即便寻找目击者的招牌也褪色了,忌日献花的人也消失了,我的心也一点点变冷。我闭门不出地种地,患痴呆症的公爹也去世了,我和年迈的公婆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那天,我看到了你们。”
她那通红湿润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和老妈,内海先生再次抱住文香小姐。
“在车站前的购物中心,高兴地抱着大包小包的你,旁边有已经长大了的孩子,还有年轻温柔的丈夫。”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我们面面相觑——我和老妈几乎同时明白了她误会了什么。
“不是的,这是误会!我母亲再婚什么的…!”
“闭嘴!你不是说过自己绝对不会再婚的吗?但是你却稀里糊涂地只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忘了慎一的事吗?”即使没有登记,只要交了恋人就不能原谅,真过份!”
说什么蠢话,倒不如说希望你不要胡乱猜测。她真的完全、完全误会了。那天,她大概看到了我和青叶先生在购物中心喝茶的情景。
但那天确实和青叶先生距离很近。熟练地抚摸着我的头。这样的光景,她误以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俩休息日的风景,说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因此就这么激动。
“所以你就杀了乌鸦?是想宣战吗?”
“我觉得你们很幸福,可是我无法原谅巴!”
就连乌鸦也不是一个人……文香的声音在颤抖。
“看到幸福的巴的那天……回到家发现为了捕获破坏田地的浣熊而设的陷阱里有乌鸦。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但是再也没有让它逃走,一气之下把它杀了。我把陷阱装进桶里,一点一点地往桶里注水,它当时很痛苦,活该!”
文香不屑地说,老妈的表情扭曲了,是厌恶的神色。的确就像樱子小姐说的那样,把乌鸦活生生地关在水里,让乌鸦淹死了。
“我家周围总有两只乌鸦,大概是一对吧。这么一想,我又不甘心了,就把它的尸体扔到巴的家里,结果稍微让我痛快了一些。第二天又抓到一只,也一样杀了扔掉。”就这样,房子周围聚集了很多乌鸦,就像要为被杀的同伴报仇一样啼哭,不停地糟蹋田地,连在仓库里出生的野猫的孩子都掳走了,明明还那么小那么可爱……”
她的眼神充满了愤怒,突然,她变了个模样,她笑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就连乌鸦也会为同伴被杀而复仇呢?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只是在心里这么想,但是这样是无法改变的。我要向那个简直就像夺走了我的幸福一样的叛徒女人复仇,再一次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折磨她!”
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嫉妒、憎恶…曾经是悲伤的东西,经过十几年慢慢变成了面目狰狞的疯狂。
但是笑出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樱子小姐。
“有什么好笑的!”
“你真是可笑,老实告诉你吧,乌鸦是不会复仇的。”
“这不可能!实际上……”
樱子小姐捂着肚子笑着,仿佛在说没有比这更有趣的笑话的了,文香的愤怒让温度升高了。
“不,它们不是来报仇的,它们的目的更单纯,这并不能改变你杀了乌鸦的事实。”
尽管如此,樱子还小姐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人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耐烦的动作呢?
“听好了?那只乌鸦是为了养育孩子才建立领地的。它不允许入侵者。你可能觉得很可恨,但那只乌鸦把你家当成了自己的领地。多亏了它,其他乌鸦没有进来过,不过当它死了后,就没有乌鸦炫耀自己的地盘了,其他乌鸦就可以自由地在你家飞来飞去了,它们有可能是为了建立新的领地而争斗。”
“什么?”
“乌鸦不会复仇,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保护自己的孩子,它们会和外敌战斗。它们发出响亮的鸣叫是为了提醒同伴有危险,也会和同伴分享食物,但是它们会不会聚集在一起跳入危险之中呢?”
樱子小姐一脸不屑地一字一句地说着,最后大声笑了起来,文香小姐想扑向樱子小姐,但内海先生不允许。不久,我们看到警车的灯光越来越近。
“…………”
气得文香小姐使劲地挠着地面,和老妈的一样,是没有染色,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樱子小姐慢慢走过去,拉起了他的手。
“而且,你所做的事,并不是复仇,这只不过是推卸责任,发泄心中的郁愤罢了。即使杀了几只乌鸦,伤害了这对母子,也无法治愈你的痛楚。每当早晨来临,新的疼痛就会向你袭来——我的母亲也是如此。”
文香小姐就那样蜷缩着身体,抽泣起来。
“你……真的没有再婚吗?”
老妈悄悄走向文香,似乎想伸手去摸她,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安慰般地摸了摸她的肩膀。
“不过,你们前几天晚上也很开心地开了派对,就像以前一样,但敦和我都不在那里。”
文香小姐呜咽着说道,内海先生抱歉地皱起眉头。
“那是我的生日,因为住得近,又快发工资了,所以就忍不住撒娇了。”
“内海先生是我认识的人,在购物中心遇到的那个人也是。”
我也补充道。
“……你可能会生气,但我觉得再婚本身并没有错。再次得到幸福并不等于背叛失去的人,再说即使背叛了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那些扔下了我们的那些人不好,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回娘家去不就行了吗?
老妈犹豫地喘了口气,然后下定决心,在文香身边跪了下来。
“不过,我的丈夫到我死前都会是一个人,不过我也不是那种能让他信守诺言的了不起的女人。当然也有为了孩子之类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失去丈夫的痛苦,一次就够了。”
老妈用一种连话都不想说的语气说道,她紧闭着嘴,表情严峻。不是在生气,而是从未见过的母亲的表情。
“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的回忆了。我不想再永远失去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再这样了。”
再也,永远。
“我知道你很痛苦。当然,我不认为这是同样的痛苦。但我知道你说痛苦到无法保全自己。而且,这种痛苦最终还是得自己画线。”
这时,内海先生的警察同事从停在家门口的警车里下来。老妈向文香小姐伸出手。
“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做,我就牵着你的手走,如果你一个人走不动。不过,你也知道这样是无济于事的吧?到头来还是得自己一个人,一天一天地生活下去……阿文,你的样子已经不和以前那样漂亮了。和我这样的大婶完全不同,我们还没结束呢。”
文香小姐眼里噙着泪水,看着老妈。随着眨眼,她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线条。
“不,我的时间在那一天死了,和他在一起。”
文香直到最后都没有拉住老妈的手,结果坐着的她被警察粗鲁地拉了起来。她再次激动起来,大喊大叫,一边对警察破口大骂,一边被带上警车带走。
在听到骚动出来的邻居们的注视下,警车在朝阳中渐行渐远。就像老妈的告别语一样,boto和boso发出“咔嗒咔嗒”的寂寞鸣叫。
邻居们跟老妈打听时,老妈就搪塞说是喝醉了酒的人跑错了家。老妈看着安心的人们各自回家后,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警车消失的街道。
站在老妈身边时,我再次低头看着老妈,感觉她好像变得很渺小。
“文香她不要紧吧?”
听妈妈这么说,我看了看樱子小姐。
“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初犯的话,恐怕罚款50万日元以下就可以了。当然,这是根据捕获乌鸦和兔子而定的,至于其他罪行就不知道了。”
老妈还不知道我差点被文香小姐的车撞了,我觉得文香是个可怜的人,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她能得到更彻底的审判,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真可怜……我看不出她会有很多钱。”
“不过,她应该借此机会得到应有的照顾。”
“是啊。”
老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你没必要感到罪恶感。你和她不一样,她是根据自己的罪过受到审判的,这就是自作自受。”
“可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因此就能释怀呢?”
樱子小姐大概是为了安慰妈妈才这么说的吧。但被老妈这么一问,樱子小姐吃惊地眨了眨眼。
“我觉得老妈不再婚的理由肯定是为我们着想,或者是因为工作顺心。”
我慌忙站在两人中间,换了个话题,老妈耸了耸肩。
“嗯,这个也有,不过不是最好的理由。”
“这也是?那最大的理由是什么?”
老妈的脸颊顿时泛红。老妈露出得意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背。拍了一下。
“当然是因为爸爸长得很帅!你小时候看到电视上的演员,不是也会说爸爸吗?没有哪个男人能超越爸爸!”
老妈发出女巫般的笑声,推着我的背,把我赶到玄关。
“来吃早饭吧,这一发呆恐怕你就要迟到了!”
看到这样的我们,樱子小姐松了一口气,短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到车上。妈妈抓住了樱子小姐的手腕。
“等一下,你也进来吧。”
“可是我……”
“你这么晚特地来,怎么能连茶都不端就走呢?如果今天阿文不来,你不是打算每天都会过来吗?”
妈妈把不知所措的樱子小姐推到玄关,迅速地锁上了门。樱子小姐求助似地看着我,当我问她“给你添麻烦了吗?”,她摇了摇头。
樱子小姐来我家里这种事,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怎么想过。老妈若无其事地捡起我脱在沙发上的袜子,就消失到了厨房。樱子小姐漫不经心地坐在沙发上,让她这样下去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也得做早上的准备。
洗完澡换好衣服后,樱子小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像表示无聊一样,只晃着脚尖。
早饭也快到了,有黄油和香草的香甜气味,太好了,今天是法式吐司。
“枫糖浆也可以,但我更推荐果酱。按照我父亲的做法,在厚片面包中间做个口袋,夹上奶酪,然后浸在蛋液里烤。”
这是厨师爷爷特制的法式吐司,蓬松爽口的芝士配上果酱,酸味和甜味的平衡恰到好处。
不喜欢酸味的樱子小姐也好像很喜欢这个搭配,吃了一口后表情一下子变得灿烂起来。看到樱子小姐的表情,妈妈把沙拉和冷玉米汤放在桌上,呵呵地笑了。
但是我们三个人一坐到餐桌旁,就一直没有说话。妈妈似乎也不是有意要接受樱子小姐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尴尬的沉默中,我听着餐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樱子小姐静静地放下了叉子和小刀。
“……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
…只见樱子小姐平静地说道,老妈也停下了吃饭的手。
“我知道。”
然后老妈慢慢地喝了一口汤,逡巡似的看了一会儿杯中摇晃的汤,做了一个深呼吸。
“……大老爷和九条家的事,虽然只是传闻,但我也听到了很多,也从蔷子那里听说了一些情况。所以我觉得你很可怜,也知道你很辛苦。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你的弟弟。”
“那是当然。”
一直低着头听的樱子小姐突然抬起头,妈妈点了点头。
“好,那就好,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了。就算我告诉他不要与你见面,他还是会去找你的。不过,你要保证不再做真正危险的事,幸亏今天早上有内海君不当班过来帮忙。”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说到这里,老妈皱起了眉头。
“还有,你也好好吃点沙拉吧,好不容易给你上了这么贵的水果番茄,你怎么能往旁边躲开呢!”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樱子小姐瞪了我一眼。
“是啊,这可不是闹笑话,这西红柿可是我三点的点心呢。”
“那我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吃啊……”
“你在说什么呢!那就一个,就一个,加油吧。西红柿营养很丰富的。够了!小西红柿是一口吧,一口,一眨眼就完了!”
这么说来,我小时候也被这样说过。托这的福,我现在对西红柿没有一点好恶。
对我来说,妈妈就是妈妈,我无法想象她爱上爸爸的样子,也不想去想,尽管如此,刚才夸耀父亲的老妈还是很可爱的。
失去爸爸的妈妈是不幸的,重要的人留下的缝隙,最终谁也填补不了。正如我不能完全成为惣太郎,父亲的空隙,我也填补不了。
即便如此,我也能以自己的方式让老妈幸福吗?
“哎呀,正太郎,你别露出那种表情,我已经准备好了再给你添一份的!”
什么嘛,我并没有那么贪吃,我一边对完全不体贴的母亲发火,一边又添了一片法国吐司。
“就因为上次这样见面,才会发生那样的事……不过能平安无事就太好了。”
乌鸦事件发生几天后,我再次来到购物中心的咖啡店前。
“不过,你不用特地到旭川来,打电话也没关系吧?”
“你说想跟我谈谈,我怎么能用电话解决?”
面对坐在我面前笑脸相迎的青叶先生,我也报以微笑。确实是这个人的错……虽然这么想,但我今天必须和他说话。
“那么,你想问什么?”
他调整好眼镜的位置,全神贯注地盯着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想这是他工作时的表情。
“那个……是关于文香的丈夫去世的事故。”
敦先生死亡的事故现场只有一个刹车痕迹。
虽然没有发现摩托车以外的碎片,但车身上确实粘上了黑色油漆,还有被什么东西撞过的伤痕。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的事故造成的,就这样作为单独事故(意外事故)处理了。可是,文香小姐斩钉截铁地说在敦先生出门前摩托车身上没有那样的伤痕。
“医生说,他转弯时没能转弯而摔倒,偏离出了路外,结果导致颈椎骨折当场死亡,到底有没有可能不是单独事故呢?”
“是啊,据说现在刹车痕迹很难留下,所以虽然只有一个痕迹,但也不一定是单独留下的。”
“……如果解剖的话,可能会发现什么吗?”
听到这个问题,青叶先生低声呻吟着捂住了嘴。
“可能会,也可能会,比如死者身上有和车辆接触过的痕迹,应该就能弄清楚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就很难找出单独事故和不是单独事故的区别。
“不过至少死因很明确吧,可能不是颈椎骨折,而是胸、腹腔脏器损伤导致失血死亡,如果是后者,如果及时送到医院就有可能得救。”
即便如此,敦先生的死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把这件事告诉文香也没有意义吧。只会因为恶作剧而痛苦。即便如此,我现在也想知道真相,但恐怕这已经无法实现了吧。
“很遗憾,这样的事情大概在全日本都在发生。有很多遗体无法向任何人传达自己的声音,即使变成白骨也会是一样。如果活着的人不去改变,死者就无话可说,直到遗属的眼泪让这个国家沉没为止。”
“警察要是调查得再仔细一点就好了……”
无处发泄的愤怒变成了语言,虽然我也知道有很多像在原先生、内海先生、山路先生这样认真对待工作的警察。
“不,这不是警察的问题,而是司法制度的问题。本来除了正常死亡的遗体之外,其他的都应该解剖。在日本,死亡是一种污秽的文化,对于打开尸体、伤害尸体是非常抗拒的。即便如此,这样下去遗属是绝对得不到救赎的。”
青叶先生斩钉截铁地一边对我说,一边看着我的眼睛。在他的瞳孔深处,我确实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愤怒、无力感和悲伤的神色。他身后还有设乐教授的身影,同时,他眼中映出的我的身影。
“我有时会想,如果这是我的话……”
在迄今为止见到的好几具尸体中,有时会出现家人和朋友的身影,或者是自己的性命。如果在悲伤中被永远的黑暗所困住的不是文香而是老妈的话,我现在会怎么样呢?
“……怎么做才能改变呢?”
听到这个问题,青叶先生用力地点了点头,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
“要我大声说出来吗?”
“大声?”
“嗯,我们需要的是,哪怕多一个人也好,也要对死者伸出援手。”
又热又大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掌,刹那间,一种被蜘蛛网捉住的恐惧掠过我的心头,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放开它的意思。
“九条小姐是个天才,生来就像怪物一样,但设乐教授不是,他是个努力又有信念的凡人,所以我比谁都尊敬他。”
他点的冰咖啡的冰块在塑料杯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明明听到的是好事,为什么呢?就像溺水在漆黑的液体中一样,这样的幻象一直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