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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狼的时间 第二章:凌晨四点的敲门声

作者:太田紫织 字数:25417 更新:2024-06-19 11:01:37

我叫内海洋贵,是守护旭川这个城镇的和平与秩序的警察。

我每周都要读一次乔德拉的法则,好再次确认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坚强就活不下去,不温柔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这句台词大概是为我而存在的。

打架很厉害的我,墨镜当然是雷朋风的,我还没自信到可以不戴墨镜就走在街上。

休息日要从喝酒开始,以喝酒结束,这是我的惯例。威士忌、伏特加、杜松子酒这类让人胃里发热的酒总能让我喝得晕乎乎的,所以女人们在要和我分手的时候,几乎都会做奶油牡蛎给我吃。

正因为是这样的我,今天下了夜班当然就那样一边喝着烈酒,一边享受着美好的夜晚、美好的早晨,然后入眠。虽然我对身边没有女人感到不满,但人这东西终究是一个人出生,一个人死去的。

虽然我不是那种浪漫主义者,不会把做梦的内容都说出来,但那天我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的梦。不适合家庭的那一类坏女人——虽然有喜欢骨头的缺点,但胸部很大——但这种最高的梦想,以不雅的形式唐突地离我而去。

“嗯……大、大? !”

把我叫醒的,是扑通扑通打在脸上的温水。

我还以为是分手的女人来找我报仇,可当我睁开眼睛时,面前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象,却比分手的女人还要麻烦。

“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按着肚子叫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 !骗人的吧!?”

水像瀑布一样从天花板上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

“哎呀,哎呀,住手!”

不能怪我对着天花板大叫,因为水是从我的台式电脑上流下来的。

电脑样式粗犷而陈旧,虽然不是新机型,这一点和我很像,关键是里面还有从十多年前开始积攒的乳房影像……里面充满了我的真面目。

“喂,喂!”

我在电脑上拼命用力挥手,想挡住水,但当然没有效果,只是把自己弄得全身湿漉漉的。人啊,一着急起来,就会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要啊!不要啊!”

我觉得这样实在不行,就拿来了水桶,但这只是杯水车薪,一下子水就满了,我不知该怎么倒水,只好跑到厨房水槽里清空水桶,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怀疑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无论如何,我家只有一个水桶。

“哇哇哇哇。”

尽管如此,我还是拼命地想要面对这个强韧的敌人,要我一直努力到到另一个世界再放弃也可以。马克杯、炒面便当、下夜班喝的发泡酒空罐、塑料袋……当我决定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动员起来时,就想起了浴室的浴桶。

别看我这样,我最喜欢洗澡了,我对住的地方没有什么要求,唯一要求的不只是单间浴室,而是单独有浴池的地方。

我拿起比电饭锅要可靠得多的浴桶,虽然有些狭窄,但也有相应深度的浴桶映入眼帘。

“…………”

这时我突然回过神来,话说,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真糟糕。”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以前我好像曾给其他楼层的住客舔过麻烦,这栋公寓各层的布局都不一样。说起来,在我电脑之上的房间大概是——浴室。

“喂喂喂喂!”

胸部影像什么的,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我拿起手机冲出房间,我一边跑上楼,一边联系房东。

正楼上住着一位今年八十岁的老大爷。

“老伯!喂!你家的浴室没事吧?”

我一边和房东联系电话,一边嘭嘭,嘭嘭地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来应答,对讲机也没有应答,门上了锁。

“果然还是有点问题,我现在就进去,先绕到阳台去。”

向房东取得许可后,我挂断了电话,房东说他马上就来。

在这期间,我去了老伯的邻居家,隔壁是年轻的小哥一个人住,一开始他对我的突然来访没有什么好脸色,也许是因为我浑身湿透了。

不过我也只做了最低限度的说明,他马上就理解了,和我一样穿过单间室,来到阳台。那是小的不能再小的阳台。我踢破了防火门,走进隔壁老伯的房间,幸好正直炎热季节,阳台的窗户是开着的。

我进去一看,果然老伯的房间传来了水声和热水的味道。

热水还没到浸入到起居室,起居室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在餐具柜上,孙子的照片旁边,有一张去世的妻子的照片。

我急忙跑到浴室,发现更衣室里一片漆黑。水以相当大的速度流了出来。之所以没有溢出来,是因为它正从某个缝隙流向我的房间。算了,不然我就不会注意到,我光着脚踩着流水冲进浴室。

“老伯!”

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老伯穿着衣服倒在了浴缸,身体插进浴缸里,水龙头却一直开着热水,像在拍打着老伯的后背一样流个不停。

我把老伯从浴缸里拉出来,连忙给他做急救和给警察打电话。

老伯不仅是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我本能地知道这时他已经不行了的,但老伯的身体还是热的,热水溢出也是刚刚的事情,而我则是一个坚持到底的男人。

在救护车来之前,我一直对爷爷进行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尽管在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嘀咕着“没意义”,但我无视了这些。

幸好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房东和警察都来了,老爷爷在急救地点被确认死亡。

也许老人是来浴室看看水温是否合适,可一不留神就滑倒在浴池里,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吧。

老伯他经常在停车场边走边大声哼着演歌,偶尔还会主动打扫到处都是乌鸦的垃圾站,真是个好脾气的老伯。

最后,房东和老伯的亲戚给了我一些钱作为谢罪。不过,我真正能称得上损失的,也不过是那些胸部的影像而已,现在有了手机和云数据,邮件和照片之类的数据也完全不用发愁了。

之后,最多就是换了个行李架。不过那些热水……虽然时间很短,但那是爷爷遗体浸泡过的热水,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不过我因为工作关系,比一般市民更习惯这种事。虽然很遗憾,但这也是我的日常,只要健康地生活,每天都会有好有坏。

我选择尽量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来我给吵得带着像双音响的可爱双胞胎的老奶奶带路,和因为丢了游戏机而哭泣的小鬼一起在公园里探索,和醉汉轻微吵架,和后辈喝酒,被前辈教训,在电话里又被老妈教训,被最近又怀了第三胎的,食欲旺盛的姐姐在烤肉店说教。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一如往常的一周。

湿漉漉的天花板每天一点点地变干,渐渐让我忘记了老伯。

可是过了两周、三周,我发现了异常,那天花板上的污渍,经过了四个星期后,那污渍竟然变得像人的脸一样。

到了第五周,我确信了。那完全是一张人的脸。圆滚滚的脑袋,一双福耳,四方形的下巴——没错,那就是死去的老伯的脸,而且和我发现的时候一样,痛苦地扭曲着。

就像在责备我“为什么不早点来”一样,如果我当时没那么在意电脑,马上赶过去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一注意到那张脸,就觉得一个人的房间里好像有人。我有时会觉得有人站在原来放电脑的地方,有时还会听到浴室里有水声。

终于,空调的声音也开始不时发出呻吟声,我实在受不了了。

不行了。

我不能再待在这个房间里。

一边喝着老婆婆泡的红茶,一边接受着内海先生的咨询的樱子小姐坐在骷髅椅上,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早上十点,从敞开的阳台吹进来的风,带着些许潮湿的泥土气息,这是因为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骤雨的缘故,今天天气晴朗,本是个能让心情很好的假日。难得这么好的日子,难道又要给我带来麻烦吗,樱子小姐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烦。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倒不如说是来找阿正。”

“找我吗?”

内海先生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弓着背。

“另外,那个,,,,,这个时间来的话,午饭也能吃饱吧?”

老婆婆一边往杯子里倒红茶,一边提高声调说到。

“你也太精明了!”

“哎呀,我有时候特别想吃老婆婆做的菜,那可以说是我妈妈的味道,也是我奶奶的味道。我小时候父母都有工作,父母晚回家的时候,我总是在祖母那里讨饭吃。

内海先生感慨地说,南瓜团子的点心真是极品。

“果然和我妈做的菜有点不一样啊。整个菜的调味有点偏甜,不过也有暖烘烘的感觉,很是平和。”

这么说来,老婆婆的菜确实有点偏甜,我想这道菜和我老妈做的菜也有不同之处。

“呵呵,你奶奶没有教过内海先生说话的方法吗?”

“呜”

不过,老婆婆被表扬得很高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但还是不忘狠狠地对内海先生说教。

“可是,你那么拼命地把我抬起来,如果让你饿着肚子进玄关,这有碍我的面子,今天还是请您好好享用吧。”

内海先生摆出V字手势,说“太棒了”。话虽如此,我也能陪在一起,在此要感谢内海先生。我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赫克塔高兴地跳了起来。

“咻!”

坐在旁边的内海先生在沙发上抱膝。

“内海先生,你还是不习惯赫特塔吗?”

“嗯……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怎么回事?明明这么可爱。

我从后面使劲搓着有点懒散地迈着一条腿的,背对着我坐着的赫克塔,因为赫克塔仿佛说着“请摸我”,于是我就这样从赫克塔的脖子到脸颊,使劲地……摸了摸。

把脸赫克塔的颊和喉咙的隆起轻轻捏开,简直就像旭山的北极狐。与其说是纯粹的抚摸,还不如说是带着些许调侃的成分,但赫克塔似乎只要被玩弄就已经很开心了,它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

但是看到连樱子小姐都开心地眯起眼睛的赫克塔的必杀微笑,内海先生更加颤抖了。

“嘴巴上的那个黑乎乎的弯弯,好恶心!简直就像黑木耳一样!”

“……黑木耳?”

的确,狗的嘴巴周围有一圈黑乎乎的镶边。据说那是狗的口唇。我不由自主地翻了翻赫克塔的嘴,赫克塔有点勉强地吠了一声示意我住手。

难怪……确实很像黑木耳,虽然他很讨厌,但我觉得他看得很仔细。也许是因为讨厌才看得仔细的。

“明明是动物,却还把最讨厌的木耳咬在嘴里,这根本就不是狗。”

“什么啊!”

虽然大家都很喜欢动物,但我觉得没有比狗更有灵性的伙伴了。

“嗯。先不说动物,木耳我也有同感。我也觉得那不是食物。”

但是,樱子小姐也皱起了眉头。

“不不不,木耳也很好吃,有独特的口感和风味,是料理的一大亮点。”

没想到这两个大人却是“啊”了一声,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些人难道不懂得感谢食物吗?

“好了,好了好了。内海,只要你来了,我家里就会一片混乱,回归正题,那个老人的死因果然是溺亡吗?”

像是吵累了似的,樱子小姐深深地坐在骷髅椅上,用指尖把爱犬叫到手边。赫克塔高兴地将身体滑入樱子小姐的手臂之间。

她用大手抚摸着撒娇的赫特塔,仿佛在谈论天气似的,把话题拉回到内海先生遭遇的悲伤事故上。

“……是的,医生的诊断是这样的。”

内海先生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是吗?虽说都是溺死,但死法有好几种。如果是在浴室里,也有可能是心脏麻痹导致的水中死亡,总之还没有什么事件性吧?”

“那个,水中死亡?有什么不同吗?”

内海先生点了点头,溺死和水中死…….我没想到死在水里还有这么几个名称,于是问起了樱子小姐。

“嗯。一般来说,从鼻子或嘴进入水中而死的是溺死。不管死因如何,在水中发现尸体的情况下被称为水中尸体。在入浴中死亡的情况下,多是因为心脏麻痹。”

原来如此。是不是溺水而死的区别?确实也有可能是其他外伤造成的。

“这次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跌倒而溺死,另一种是因心脏病等原因入浴而死,医生判断是溺死,那就应该不是病死。”

“溺水是怎样发生的呢?”

“有人在河里或海里溺水,肺或气管被水淹没;或者说有人生了病,在洗澡时溺水。”

樱子小姐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水进入肺的话,结果会产生肺肺水肿。即使吸入空气,氧气也无法到达肺部,因此包裹肺泡的毛细血管无法在这里交换二氧化碳和氧气,氧气无法在身体中循环,从而引发外窒息症状。”

这是第一个。樱子小姐折断了张开的左手拇指。

“还有一点,少年应该也见过,溺水的时候,从肺里溢出来的泡沫,肺泡被水和呼吸道的黏液搅和,产生白色的细腻的泡沫,然后充满气管和支气管。其结果,氧气无法输送到大脑,引起低氧症。”

难得沉默的内海先生专心致志地听着,啊……他突然叹了口气。

“这种死法一定很痛苦吧……老伯的表情很痛苦。”

内海先生无意识地用手捂住喉头,呻吟般地低语。

我也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五分钟。”

樱子小姐突然说道。

“什么?”

“是时间。一般来说,人溺水到死亡的时间在五分钟左右。”

五分钟……我不由自主地复述了一遍,樱子小姐点点头。

“摔倒在浴缸里,老人一下子陷入了恐慌,由于反射性地用鼻子吸水,水从鼻子浸入了耳管,结果导致内出血,平衡感麻痹导致他无法站起身,这就是人在本来不会溺水的地方溺死的过程。”

说实话,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淹死在浴缸里呢?因为上了年纪……我觉得这样结论很不自然,这么说来,这也是人体机能引起的悲剧吗?

“他本人也一定很惊慌吧,然后在混乱中,他吸入了大量的洗澡水。不仅是‘喝’,溺水的时候人还会‘吸’水,就像呼吸空气一样,结果马上就发生了咽痉挛,失去了意识。”

有时无法理解人心的樱子小姐,以近乎麻木的冷静,告诉我人的身体走向死亡的道路。这是耐人寻味的故事。但对于亲眼目睹爷爷死亡的内海先生来说,这却是残酷的。

“樱子小姐……”

内海先生双手撑在大腿上,低着头。那只手在颤抖,我慌忙想要阻止樱子小姐。

“算了。所以我想,实际上他痛苦的时间最多也就两分钟多一点。”

“两分钟?”

内海先生猛然抬起头。樱子小姐慢慢地点了点头。

“嗯,从那以后就昏倒了,没有感到痛苦吧……嗯,我不知道你觉得这是长还是短。不过我想说,痛苦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

“…………”

内海先生再次低头沉默。两分钟是长是短,我也不知道。客观地说,时间并不长。不过这在这永远的两分钟里,老伯一定非常痛苦吧。

樱子小姐说出真相的这些话,对内海先生来说并不温柔。

“而且,如果你发现老人的时候心跳声已经停止了,那么很遗憾,想要复苏是很困难的。溺水的情况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心脏不能停止跳动,相反,如果有心跳,以现代的急救技术可以期待很高的复苏率。”

接着,樱子小姐慢慢地在椅子上拍起手来,发出了掌声。

“虽然最终没能赶上,但你的处理非常正确,判断很冷静,能做的都做了,我很赞赏你。”

“是啊!以前在学校的防灾训练中,消防人员说过,一旦遇到救命行为,实际上是很难做到冷静应对的,所以希望大家在平时就做好准备,内海先生真是厉害。”

有像他这样的警察守护着这个城市,我真的很安心。我也一起拍手。但内海先生只是绷着脸,勉强挤出笑容对着我们,看来即使被夸奖也一点都不高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冒出一句。

“内海先生……”

“如果能再早几分钟注意到的话,说不定结果就不一样了。心脏确实停止了跳动,但我清楚地知道,爷爷的身体还很暖和,很柔软,不久前还活着。”

内海先生看着自己的双手。曾经有一段时间,自己的手成为了已故爷爷的心脏。“吱”的一声,樱子小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有‘如果’,结果决定一切。”

说着,樱子小姐站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的内海先生面前。

“后悔什么的,这些并没有意义。想着下次再来是很重要的,但是后悔已经过去的时间,则什么也不会得到,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樱子小姐白皙的手伸向内海先生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用双手包住他的脸颊。

“内海,听好了,你做得很好。不必后悔,也不必羞愧。老人不会恨你的,本来,人死了就完了,他不会惩罚你。”

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一个音一个音地、像是在说给他听一样温柔地、樱子小姐对内海先生说道。

“嗯……”

内海先生将自己的右手重叠在樱子小姐的手上,不禁呜咽起来。他的脸扭曲成要哭出来的样子。

“九、九条!”

但是,他并没有哭出来,而是啪的一声抱住了樱子小姐的xx,就像把脸埋在那丰满的XX里一样。

“呜!”

虽然一瞬间吓了一跳,但像哄孩子一样想要安慰他的樱子小姐,马上意识到内海先生的“真意”,脸“啊”地红到耳朵。

“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了,你这是在捣什么乱?喂!走开!”

我慌忙拉开内海先生,因为用力过猛,他倒在了沙发上。

“赫克塔GO !咬他!”

于是我怂恿赫克塔,虽然赫克特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但还是按我的命令压在内海先生身上。

“哎呀!住手!狗!!”

“啊!吵死了!为什么你一来就闹成这样?”

双手紧紧护着胸口的樱子小姐叫道,不过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他不想看到内海先生痛苦地哭泣。

老太太今天的午饭也是最棒的,口味偏甜的什锦饭、章鱼炖萝卜、芦笋炸肉卷。

什锦饭的食材切得稍大一些,感觉很奢侈。萝卜和煮过的章鱼软得惊人,萝卜充分吸收了章鱼的鲜味,这又是一顿大餐。

还有炸芦笋。芦笋卷上排骨炸得松脆,虽然是简单的料理,但配菜梅肉蛋黄酱是绝品。清爽的酸味和蛋黄酱的浓香,能把无数根芦笋吸引到我的胃里。

饭菜这么好吃真的很幸福。与Phantom的游戏已经过去两周,那之后就没有他的联络了,我又恢复了日常生活。

“九条,那个大概比D还多吧。”

“…………”

我吃完丰盛的午餐后,在回家的路上,内海先生负责开车送我回家,但是内海先生伸着鼻子的低语,却让我太阳穴的几根血管差点断裂。

“衬衫真不错,像这样,扣子和扣子之间?就在那梦幻般的空隙里。”

“……如果我现在用力踢飞内海先生,请问我会是什么罪?”

在开始亮起电灯的旭川街道,我望着窗外的景色问道。

“阿正,这时候已经足以构成威胁罪了。二年以下的徒刑或者三十万日元以下的罚款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把脸往有未婚夫的女人胸前蹭不犯法吗?不,如果不算罪的话,日本的法律就大错特错了。

“真是的!你到底想拜托我什么?”

我忍不住“砰”地敲了敲仪表盘,内海先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个,你家不是有房子出租吗?我……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啊,是这样啊。”

他说话时的语气很诚恳,如果不是握着方向盘的,估计还会双手合掌地求我,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那样的话,一开始就来找我就好了。

“这是计划外的搬家。如果可以的话,想以很便宜的价格解决。有没有这样的房子呢?漂亮又不错的房间,附带停车场,如果可以的话,浴室和厕所分开,预算3万日元以内!如果隔壁住着个美女姐姐就更好了,还有便利店很近,还是阳光好的比较好,还有水电费……”

内海先生滔滔不绝地说着话,我感到轻微的头痛。真是的,这么合适的房子,老妈怎么可能准备得出来呢。

“我会问的,但请不要抱有期待。”

“那就拜托你了,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啊!”

“这真的不敢当,还有开车时请看着前方!你不是警察吗? !”

内海先生满脸笑容地对我说,樱子小姐说得没错,为什么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会这么吵闹呢?带他去我家什么的,总觉得提不起劲。

看见在我住院的时候曾来探望的内海先生来到我家,老妈就热情地把他领进家门,内海先生一进我家,就对我家最近新买的应对寒冷地区的空调大加赞赏,还把老妈吹捧得很厉害,哄得老妈心情非常好,还说要请他吃晚饭。

看准了这样绝妙的时机,内海先生对老妈提出了找房子的难题。

“有啊。”

“什么?”

我原以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然而老妈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啊……两室一厅,有浴室和厕所,还有停车场……对了,正太郎也说要关照你,所以就不用交押金和礼金了,不过,当你退租时要缴付这些费用。”

“房租呢?”

对了,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在阳光充足的起居室里,内海先生的汗水从冰咖啡的玻璃杯滴落到大腿上,他却毫不介意地向老妈探出身子。

“要是能有警察住下的话,周围的人也能安心一点,至于房租……嘛….”

老妈故意抱着胳膊,装出思考的样子,这样的老妈和内海先生在一起,就仿佛像个小短剧,让我有点郁闷。

内海先生进一步探出身子,紧张得喉咙里发出“咚”的一声。过了一会儿,妈妈突然摊开了手掌。

“五……五万吗?”

内海先生瞬间垂头丧气,这个金额在这里还算合理,但老妈摇了摇头,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给我看。

“四……三? !”

折了两根手指,老妈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一个月三万就行了。”

“啊?”

我和内海先生惊讶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内海先生还夸张地仰起脸来。

“包括所有费用在内,房租一个月三万日元,怎么样?”

老妈对内海先生十分满意,话虽如此,我也知道这是破格设定的价格,不由得看向内海先生,他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好像真的很吃惊。

“这个、那个……和现在我住的单间租金差不多……”

“是啊,不过就在这附近,交通有点不太方便。不过离你工作的地方也很近,而且有车的话也没什么问题,房龄也有十年多了,其实这个房子的实际租金差不多是你那里的两倍。”

这附近离便利店和药店都不远,也许离公交车站有点距离,但只要有车就不会感到不方便。

“真的? !真的可以吗? !”

“可以啊,这是内海先生的请求,那是当然的。”

老妈用一副和蔼可亲的口吻说道。不过那种亲切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听她说,这是一套非常不错的房子,即便如此,因为是熟人,就特意把房租减半什么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妈,这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我毫不相信地低声呻吟。

“啊,你已经明白了吗?这就是因为心理瑕疵啊,哈哈哈哈。”

老妈肯定无法保持沉默,她干脆爽快地承认了,笑着对我说道。

“心理问题?”

内海先生愣了一下。

“嗯……所以,也就是说……那个……”

心理瑕疵房就是指没有法律上的缺点或缺陷,却是有心理上的缺点或缺陷的房子。例如说如果房子附近有发出噪音的设施,会让居住者在精神上感到不快。

其中最多的是——。

“啊?出过事故的房子? !”

“是啊。之前的租客去世了,如果是自然死亡的话,过了半年左右告知义务就会消失,不过,你可能不喜欢事后才被别人告知,所以必须告诉你。”

老妈笑着轻描淡写地说着,但内海先生的表情中,笑容渐渐消失。当然了,本来他就是因为楼上老伯的死才决定搬家的,如果搬家的地方是出事的房子,那就太本末倒置了。

“不过,房间一点都没受损,因为发现得早,现在已经好好翻新过了,还曾经做过法事,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哈哈哈。”

老妈笑着问:“是吧?”来征求内海先生的同意,然而,内海先生也无法点头。

“死去的中野先生也是个好人。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消防队,经常一边带狗散步,一边在小区里巡逻,那么好的人,不会变成幽灵冒出来的。”

“啊,是小邦的叔叔啊。”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老妈说的是哪个房子的住客,大叔住在离我家不到五分钟路程的公寓里。

“狗……带狗味儿的房间有点……”

“狗是在中野先生住在附近的女儿家里养的,没关系的。”

“哦……”

内海先生似乎无法接受老妈的解释,喝了一口冰块已经完全融化变淡的冰咖啡,不高兴地应了一声。“啊,好热啊。”老妈说着打开了空调,室温三十度以下禁止使用空调!常常这么说的老妈,竟然在室温二十七度的时候就打开空调,真是大手笔。

“小彭有点胖,看不下去的叔叔每天都让它去散步,因此,在散步的时候,他会顺便跟独居的老人和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们打招呼。”

老妈好像真的很想把那套房子推荐给内海先生。确实,如果他搬过来,我也会很高兴,其实为自身考虑,只要内海先生住在附近,我就放心了,毕竟有警察住在旁边,Phantom也很难出手。

所以我也做了补充,看着身为柴犬却像博美犬一样圆滚滚的身影,中野小姐非常担心。与长毛种的柴犬不同,短毛柴犬那胖乎乎的身体不是蓬松的毛,而是脂肪。

结果,不管怎么散步,因为中野的女儿无节制地溺着小彭,溺爱地给它吃了很多零食,所以它的体重始终没有戏剧性地改善。

不过,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中野小姐配合着小彭慢悠悠地走着的温柔模样。

她个子很高,总是穿着没有褶皱的衬衫,但后脑勺上总是刚睡醒的痕迹,真的很可爱。

“特别是前年中妻子去世后,中野先生他就全身心投入到社区志愿者工作中,因为经常有人出入他家,所以遗体很快就被发现了,死因好像是心力衰竭。他享年五十多岁,死时还很年轻……”

很多人现在还对中野先生依依不舍,正因为如此,对下一个入住的人而言才更伤脑筋。

“正因为大家都认识中野先生,所以他去世后的房间才更难出租。”

周围的人都知道,中野先生就是在那栋公寓的那个房间里去世的。

当然,认识的人一般都不愿意租,而且即使过了告知义务期限,入住者因为周围的人的闲言闲语也会很不舒服。

但是,既然要把房子租给各种各样的人,这些问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在突然失去亲人的遗属的伤口上抹盐,实在让人不好意思。但出租方本身也有生活,“要顾忌要看遗属的心情什么的我们也明白,我们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但也不能一直把房间空着不出租给别人。”

最后,那个房间的修缮费等费用由押金这些来支付,除魔费由则由遗属负担,租约剩下的两年,每月支付一半的房租。

据说即使是自杀,过了两年也不会再唠叨告知义务的事了。而且别人的流言蜚语什么的,过了两年也会淡化很多。

母亲说这也是相当有良心的解决方法。在此基础上,为了摆脱房租,遗属也开始寻找其他房客。

“中野小姐也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虽说只是原来房租的一半,但让她长期负担也会让她吃不消,不过,我们也是做生意的。”

老妈喝了一口融化了的冰咖啡,露出苦涩的表情。

“所以,至少如果有人愿意住的话,我也会很感激。怎么样?免押金免礼金,房间也装修得很漂亮。朝南,附带停车场,浴室厕所,月租三万,我觉得这附近简直不可能以这么低的价格租到这样的房子。”

确实,如果只闭上眼睛漠视一年前有人病死这一事实的话,这是一个很适合居住的房间。最重要的是,房租也很便宜,正好符合内海先生的要求。

“不,可是,有人死了啊……”

话虽如此,这也是无法闭上眼睛的事实。更何况,考虑到内海先生这次决定搬家的理由,也不难理解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搬入。

“啊,这可怎么办啊?”

把乱蓬蓬的头发搅得乱七八糟,内海先生抱着头喃喃道。老实说,对于不想回到现在住的房间的他来说,那间马上就能入住的房间,也是吸引他的理由之一。

“那就不能试着在那里住几天吗?”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向老妈提议。

“入住鬼屋?”

内海先生皱起眉头。

“不不不,还没决定出租吧。”

“可是,也不一定不租吧? !”

“话虽如此……”

确实,那之后没有一个住户入住,所以也不能断言绝对不会有妖怪出现。

老妈抱着胳膊,哼了一声。

“……那就这样吧。先试一周,搬家工作由正太郎免费帮忙。”

“嗯嗯?”

竟然突然就把体力劳动甩给我。

“嗯,那就特别优惠你一下,现在就给房间装上27英寸的电视!”

老妈煞有介事地说道。

“诶?电视?”

有个顾客用在大型量贩店买空调的积分,新买了台客厅用的40英寸电视。他客厅里原先那台30英寸电视就搬到了我家的客厅,而从我家里客厅里那多出来的27英寸电视就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居然把家里不要的电视塞给对此一脸漠然的内海先生,老妈真是个坏女人。

不过,我很理解老妈想尽快减轻中野女儿负担的心情,所以决定不再说三道四。

“而且,我记得隔壁是个漂亮的OL(办公室女职员)。”

不知道我的这句话是否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内海先生终于让步了,他说:“那就打扰你们一个星期吧。”

内海先生好像真的很害怕在以前的房间里过夜,说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赶紧行动吧,于是他在当天就要强行搬家了。

话虽如此,他只是把换洗衣物和睡袋带了进来,还有一点生活必需品,特别是屁股太纤细的他,只有手纸必须是一卷五十日元左右的高级纸。

看到新房子的马桶是温水冲洗式的,他也很高兴。

房间真的很干净,即使考虑到还没有家具,也还算宽敞。

三间房子并排在中间,本以为采光不好,没想到朝南的大客厅窗户吸收了充足的阳光,十分明亮。

采光和地理位置都不错,内海先生一开始是带着恐惧走进房间的,在这间连一丝死亡痕迹都不留、甚至让人觉得新奇的房间里,对有心理瑕疵的房子的恐惧似乎也淡薄了一些。

结果内海先生就这样在新房里开始了新的生活,但过了四天后,我本认为那个房间里不会发生什么事,内海先生却打来半哭半闹的电话,全力否定了我本毫不怀疑的想法。

“阿正,也许是我不行,也许是这个房间不行。”

“啊?”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我的安身之地……”

放学后,我在回家的路上,隔着手机听到的几乎都是哭声,我非但没有嘲笑,反而惊呆了。今天一点风也没有,只是阳光火辣辣地热,更使我焦躁不安。

“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心理作用?一定是太害怕了。”

肯定只是因为恐惧而变得疑神疑鬼,对了对了,根本没有幽灵,面对断然否定的我,内海先生却咬住不放。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因为阿正没有实际听到,所以才会说那种话。那个奇怪的声音……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门!”

听着他嘟嘟囔囔的抱怨,我终于屈服了。

“啊!我知道了,那我今天就去住一晚。”

“真的吗?”

“这算是特别关照啊!”

幸好新的内海家(临时)离我家只有几分钟的距离。虽然明天还要上学,但早点起床回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虽然麻烦,但能这样客观地判断一下的话,内海先生多少也能接受吧。

回到家,我跟老妈说家里有奇怪的声音。老妈说也许是他太紧张了。结果到现在为止,她好像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一定是因为害怕听错了别的声音吧。在得到母亲的同意后,吃完晚饭,我也拿着睡袋走向内海先生的房间。内海先生从不自己做饭,今天晚上吃的是牛肉盖饭便当。房间里弥漫着牛肉盖饭特有的、略带甜味的牛肉香味。

“那么,声音呢?”

在只有电视机和电风扇的起居室里,围着零食和果汁(他则是喝啤酒),我开始听内海先生说话。

内海先生先打开老妈给的电视机,也许是为了改变气氛,也许是中野先生的幽灵真的在房间里飘荡,内海先生这样做是想让幽灵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空荡荡的客厅里,电视里艺人的笑声“嘭”的一声响起。我心想内海先生到底相信幽灵到什么地步了。虽然我并不讨厌恐怖片,但是和樱子小姐认识以来,我对这种存在也产生了怀疑。

但内海先生是认真的。我也一脸认真地等着他说话。

“每天凌晨四点左右,一定会听到敲门的声音。”

“敲门?”

中野先生是在右侧的房间死亡的,他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内海先生因为害怕,每天都在客厅或者左边的房间里睡觉。

但最近一到四点左右,就会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咚咚、咚咚的敲门声。

“那也是……从右侧(中野先生去世的)房间里传来的。”

“…………”

虽然内海先生本人看起来非常认真,但他睁大眼睛,用令人吃惊的语气告诉我的话,听起来反倒像喜剧,我强忍住差点笑出来的气息,咽了下去。

“可是……难道不是听错了别的声音吗?”

据老妈说,常见的怪响,大多是空调、暖气设备、电梯等大楼内设备造成的。

不过,这栋公寓没有电梯,所以能想到的只有前两种,但归根结底,只有实际听了才能知道。

除了睡袋、我带来了可分离的LED灯、蚊香……正因为有了这些东西,在内海家(临时)的逗留才出乎意料地令我兴奋,我总觉得是来露营的。

微醉的内海先生那些说不清是真是假的英勇事迹,听起来既有趣又好笑,我们比平时多熬夜了一会儿,就上床睡觉了,我们两人明天都有工作和学校。

说到底,我还是不相信内海先生的恐怖经历。内海先生所说的敲门声,肯定是夸大其词了,一定是听错了别的声音。

想着想着,我就彻底睡着了,三点五十分左右,我被手机上的闹钟吵醒了。

马上就到问题发生的时间了。

我从热乎乎的睡袋里伸出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虽说我不相信,但时间一近,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就笼罩了我。

内海先生喝了酒,鼾声很大,夏至过后,还是漫长的夏日清晨。虽然不能说是深夜,但要称为早晨还很暗,在这样模糊的时间里,我屏住了呼吸。

看着手机。还有六分钟——还有一分钟。

“…………”

迎来了凌晨四点。外面很安静——我们的房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听到的是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只有内海先生有规律地重复着嘈杂的呼吸声。

结果过了五分钟,根本听不到敲门声,什么嘛,你看,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睡意又涌来了,我又钻进睡袋,翻了个身。哎呀哎呀,这一天在学校估计也会很困吧。虽然因为睡眠不足而挑战的体育课很辛苦,但最辛苦的是接下来要上的英语课,是被学生们称为“和尚”的梶木老师教的,就像诵读经文一样,今天对我而言可会是个考验哦。

我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事,突然被远处传来的某种声音惊醒。

“什么?”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确实是从屋子的某个地方飞出来了……“咚咚”的声音……这时还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我慌忙从睡袋里跳了起来。

但在测量声音的位置之前,那声音好像注意到我似的停止了。我看了看表,是四点十八分。

“……不会吧?”

没想到真的能听到。

“内海先生……”

我慌忙摇晃内海先生,但是睡得很香的内海先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可恶,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只是,我确实听见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确实听到了敲门声。

因为房间里有回音,所以听不清楚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总觉得是里面的房间。

樱子小姐不是说过,鬼怪是不存在的,死者什么都不会说的吗?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态。

我之所以会这么害怕,都是因为樱子小姐,不对,是让我来的内海先生,不不,原来是老妈提出要把这里租出去的。

不能原谅,好可怕。我在心里咒骂着各种各样的人,颤抖着钻进了睡袋。结果一直到早上都没能睡着,晃晃悠悠地上完体育课,又在英语课上睡着了,被从和尚转到阿修罗的梶木老师训斥了一顿。

说到超自然,在我们当中无人能出其右的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中二病少女阿世知兰香。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我把今天早上的恐怖经历告诉了这个四月份才来的新朋友。

“真厉害!居然有人真的把出事的房子租出去了。”

但阿世知似乎对这一点更感兴趣,她坐在鸿上的桌子上,不停拍打着双腿,发出了有趣的声音。

“可是,我没想到租客死后其遗属居然会被提出这样的要求。”

表情阴沉下来的,是在旁边听他说话的鸿上。

租客去世要是发现晚了,打扫房间就会变得很辛苦,更换地板和壁纸什么的,用押金无法负担的翻新是常有的事,哪怕只是一种形式,如果不进行驱魔仪式,也会遭到周围人的厌恶。

当然,租房子的人不会马上找到,如果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传闻,周围的房客选择搬出房子的情况也不稀奇,就和这次的内海先生一样。

因为没有像样的行市,所以对死者家属的索赔要多少就看房东了。不过,加上至少两年的房租和装修费用,以及驱魔仪式的费用,一般都在两百万左右。

幸运的是,这次的装修费用也没怎么花,老妈觉得一次性装修太麻烦了,所以以每月减半付房租的形式来支付损失,我觉得这真的是已经让步的形式。

其中,有的房东在确定租客之前,会连续申请赔偿房租好几年,有时甚至会要求支付周边房客的房租,也有的房东会以千万为单位的金额,要求重新装修房屋。

因为是房子这种商品,必须为之赔偿是理所当然的。明明失去了家人,又突然被要求支付几百万、几千万的赔偿,虽然觉得很可怜,但房东如果因此失去一年几十万、几百万的收入,也很冤枉。

让遗属在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背负意想不到的金钱负担,要说我们没有罪恶感是骗人的,但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

“所以作为房东,你母亲无论如何都想让内海先生租下房子吧?馆胁君的母亲真是体贴啊!”

鸿上短暂地叹了口气。

“可是,真的会有幽灵出现吗?”

“嗯……就像鸿上说的,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实际上,确实有那样的声音。”

如果是樱子小姐的话,她也许能看透所有事物的“骨”(真相)了。但是今天早上樱子小姐没有同意今晚和我们一起住在内海家(临时)的请求。

准确地说,是老婆婆不同意。

“不能让大小姐住在全是男人的地方!”

结果就这样被断然拒绝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

鸿上也苦笑起来。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该依靠谁呢?从早上开始我就感觉走投无路。

“所以我才不得不找阿世知商量的。”

“喂,什么叫“不得不”?”

阿世知似乎有些生气,噘起了嘴。

“那个,我不认为这么害怕的阿世知真的见过幽灵……”

我最后的话语还没能说出口,阿世知就一脚踢向我的小腿。

“馆胁君,你用这种态度来找我商量真是太过分了。本来我好不容易才想着给你提点建议的,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阿世知以清澈的哥特风眼睛瞪着我。

“啊……对不起。不过,在这些人中,还是阿世知最害怕……痛。”

她又踢了一次,这次是另一只脚。

“的确,我没有实际遇到过幽灵,但我知道如何从幽灵那里问话。”阿世知蓝色的嘴唇毫不畏惧地笑了,我有不祥的预感。

“你是说….难道……是降灵术?”

阿世知兴冲冲地把手伸进包里,我下意识地在她背后呻吟。因为我对降灵仪式没有美好的回忆,在蔷子夫人家举行降灵会正好是一年前吧。

由于降灵会得出想要的答案,很多人因此受到了伤害。赫克塔的原主人藤冈想要强行自杀,原来也是因为那场降灵会。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我不由自主地绷着脸说,阿世知眯起眼睛。

“没关系,又不是降灵仪式,现在流行更简单的款式!”

不,不是这个问题……我觉得。

但阿世知全然不顾我的心情,掏出一张笔记本撕下来,还擅自从老师的桌子上借来了红色铅笔。

“这是“查理查理挑战”(类似于碟仙),比降灵仪式更简单,也更准确。”

阿世知自信地说着,让鸿上站起来,自己坐到她的座位上,把笔伸向笔记本。

然后哗啦哗啦地用笔划了个十字。然后在分块的部分,上面一层写上“是”“否”,下面一层写上“否”“是”,相互交错。

然后在十字的正中间竖着放一支笔,再以交叉的形式在上面放一支红色铅笔,小声说道:“这样就行了。”

“这是召唤墨西哥恶魔神查理,让他回答yes或no的简单降灵术。”

面对阿世知如此自信地说出这个意义不明的单词,鸿上和我都无言以对。

“那我先把查理叫来。”

阿世知对着笔,就像在呼唤朋友一样轻松,看来是和恶魔神相当友好。

“Charlie Charlie, are you here?”

阿世知大概是唱惯了,发音相当优美。

“Charlie Charlie, can we play?”

再来一次。

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Charlie Charlie, can we play?”

但是,当阿世知第三次这么叫的时候,笔慢慢地转向了YES。

鸿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Charlie Charlie, can you understand Japanese?”

钢笔再次指向YES。

“只要有了这个,什么样的问题都可以问。”

阿世知笑着看着我们,表示说日语也OK,墨西哥的恶魔神的外语好像相当厉害。

“……什么啊,你不相信吗?”

鸿上战战兢兢地看着我,而我的眼神却冷冷的,阿世知发出不满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机制,但我想肯定是阿世知在偷偷转动笔。”

阿世知举起双手,仿佛是想向我们自证清白似的,又用日语对查理说。

“查理,查理,现在馆协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由得浑身一颤。像是在回答那样的我一样,笔动了起来,指着NO。

是吧,是吧,我没有喜欢的人,不可能有。

“哦,不,有点意外。”

确实,我自己也对“NO”这个答案有些吃惊。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没碰过笔。”

阿世知自信地说,鸿上惊讶地看着我,似乎不知该不该相信,但我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查理,查理,百合子有喜欢的人吗?”

“哇,住手!你在问什么啊,兰香!”

鸿上的耳朵都涨红了,慌忙厉声问道。

“啊!”

刹那间,随着鸿上的叹息,铅笔清晰地动了起来。阿世知不由得吃了一惊,四目相对。她立刻耸了耸肩,露出淘气孩子般的笑容。

“阿~世~知!”

“啊哈哈哈哈。虽然确实是呼出的气息和风在让笔转动,但其中也有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的动作方式,还有说是那个人深层心理的表现,无意识的力量在起作用等等,众说不一。你可不能这么小看我。”

阿世知列举了几个貌似很有道理的理由,小声说道,不行,看来这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感觉完全浪费了时间,失望地决定放学后,就像最后一次求神拜佛一样,向刚好经过走廊的矶崎老师申请协助,找出幽灵的真实身份。

“哦……对了,明天真想擦掉教室里的蜡。”

老师俯视着窗外忙于社团活动的学生们,小声说道。

“我来帮忙。”

“还有,学校前面不是有公交车站吗?那里的花坛好可怜啊,我都看不下去了。”

“需要保养的时候请告诉我。”

“啊,对了。最近不是有间新开的羊角面包鲷焼店嘛”

“……我替你排队。”

面对不断提出难题的矶崎老师,我还能诚实地做出这种事吗?我一边想着,一边无奈地做出回应。

“真的?能全部答应我吗?能拜托你吗?”

“我会的,这样的话!”

啊,看样子是被骗上船了。

老师如约伸出小拇指,我却用自己的小拇指缠住他。

“断指。”

老师露出满面笑容。我有不祥的预感。

“是吗?那么,内海君的新家,只要我高兴的话,我就会过去。”

“啊?不,因为,最好现在……”

“嗯?那是正太郎答应我的各种请求吧?我没说过也没答应过正太郎的请求。”

“嗯……”

矶崎老师若无其事地说。那是怎么回事?相信这个人的我是笨蛋。

世事难料,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马上上床吃晚饭。虽然也有单纯睡眠不足的原因,但还是想知道答案。

虽然给樱子小姐发了邮件,但得到的只是冷淡的回答:“死者就是死者,不会敲门的。”但是今天早上,我确实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就这样睡着了,为了保存好体力,明天晚上,我要再去一次内海先生的房间,这次一定要查出声音的真面目。

“不过,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人干的。”

想来想去,我得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答案:如果不是幽灵,那肯定是邻居干的好事。

“也就是说,有人正对讨厌的人进行壁咚?”

“是的,你有没有马上就给周围的邻居添麻烦?”

对于我的问题,内海先生露骨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阿正……我先问你,你知道我是警察吧?”

我知道,但眼下只要涉及他,就会惹来很多麻烦。

“另外,单纯地说,犯人有可能是那种有点问题的邻居。所以要不要事先顺便问候一下?毕竟你现在正在考虑搬进来。”

哦,这真是个好主意!内海先生拍了拍手,我们急忙在附近的蛋糕店买了四份小点心,回到公寓。

公寓共有六个房间。除了楼上还有一间空着的,其他房间除了内海先生的房间外都满了。现在时间是下午六点,很遗憾,二楼的两个家庭都是双职工夫妇,这个时间好像还没有回家。

“没办法,今天就去楼下的房间打个招呼吧。”

我们首先去了对面左侧的房间,因为灯开着,能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内海先生他按下门铃,有个女人接起了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女人来到玄关。

“要搬到这里来?这样啊……以前住过的人说过,客厅的窗户太大了,冬天反而觉得有点冷。所以如果要住的话,冬天还是在窗户上贴上保温纸比较好。不过,这样的房间还是很适合居住的,虽然能用作收纳的空间有点少。”

邻居的太太亲切地告诉我,她叫关太太,她穿着一件清凉的长款连衣裙,年龄应该和妈妈差不多吧?但是怎么说呢……她长得很漂亮,丰满的胸部让人忍不住在说话的时候往外看。

丰盈的嘴角上长着一颗黑痣,看起来也很有魅力。她一边把散乱的女鞋重新摆放好,一边回答我。

“……内海先生。”

我用胳膊肘戳了一下鼻子底下伸得笔直的内海先生的腋下。

但我觉得关太太不仅是个漂亮的太太,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考虑到内海先生可能不知道中野先生的事情,所以委婉地用了‘以前住过的人’的说法。

“那个……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中野先生的事了。”

内海先生难以启齿地开口,关太太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啊,是吗?”

“那个,要是瞒着你话,那就太对不起你了……我们是这么想的。不过没关系。中野小姐也说过,虽然只是一半的房租,但她毕竟还在继续支付房租,所以我为此很是担心。”

关太太还补充道希望内海先生一定要搬过去住,内海先生却完全不高兴。马上就搬过来!我差点儿这么说道。

“中野先生……带小彭出去散步的时候,我也跟他打过招呼,他真是个好人啊。”

“嗯,真的。在我搬来这里之前,我婆婆对中野夫妇一直很好。现在她得了老年痴呆症,这几年对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不过在两位的葬礼上,她还是很伤心的——不过,对中野先生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什么?”

我和内海先生惊讶地面面相觑,关太太落寞地微笑。

“中野先生很爱他的妻子,据说他习惯周末和妻子晚上一起喝酒。但是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就彻底戒掉了酒。也许一个人喝酒太过寂寞,想起太太时……想必会很难过吧。”

关太太的眼睛湿润了。还不忘咒骂一句:“我老公,一到休息日,大白天就喝酒睡觉。”

中野先生是个爱妻之人,妻子去世后,他显得非常寂寞。为了填补这份寂寞,他对周围的人都很亲切,但还是无法填补悲伤吧。

“所以说,虽然失去中野先生我们感到很寂寞,但我想他本人现在一定在天堂,和妻子一起幸福地生活着。”

结果关太太只说了些中野先生的事就结束了谈话,不过她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因为可能会成为邻居,为了表示点心的谢意,她还让我拿了用巧克力包住旭豆的巧克力球和李子。被这么亲切地对待,我们就很难说出怀疑的话了。

而对面的那间房间,是一对二十多岁的美女白领姐妹,我记得老妈以前说过,她们是一对长得像双胞胎一样的姐妹。

今天只有妹妹玲子小姐在家,我们还是同样的寒暄,果然还是抱怨收纳空间太少。看样子玲子小姐不知道我是房东的儿子,我心里充满了歉意,想着待会儿一定要跟老妈说说。

“你说中野先生吗?上次我姐姐被色狼追上的时候,他把色狼赶走了。之后他也很担心我们,说有什么事马上就告诉他……我们就像信任我父亲一样信任他。”

玲子小姐说着,还告诉我中野夫妇非常和睦。

就连刚刚回来的,住在楼上的年轻夫妇也是一样。

温柔、待人亲切、爱妻,是理想的父亲形象。虽然失去了一个令人惋惜的人,但总比和妻子两地分居要好。

回到房间,我们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不禁想起了深受人们喜爱的中野先生和他妻子的模样。至少两年前,两人确实在这里和睦地生活过。

结果敲门的事也没能说出口,这些人至少看起来不像是会故意找茬的人,我们也不敢露骨地怀疑有可能成为邻居的人。

“总觉得……中野先生他不是那种会变身出来的人。”

内海先生在起居室里呈“大”字形躺着,喃喃说道。

我不认为他是那种会恋恋不舍,对别人百般刁难,甚至死后还会这样的人。

“不过,他可能还有什么遗憾。”

那么温柔的人,说不定反而会有让他担心的人或什么事。

“比如说,可能有想要传达给别人的重要信息。”

结果,如果对方真的是幽灵的话,我们在这里烦恼,好像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答案。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觉得邻居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还是说还没见过面、住在正上方房间的那对夫妇很可疑?

今晚内海先生说要请客,本来计划带我去吃自助烤肉的,但我总觉得没有那种心情了。我在他旁边抱着膝盖,叹了口气。

“啊……”

就在这时,我脚下便利店的袋子因为我的叹息而摇晃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不太可靠的方法。

“内海先生……既然如此,不如施行降灵术吧。”

“啊?降灵术?”

这是什么?内海先生露出讶异的表情,那倒是,因为说这话的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过,我们现在是在讨论幽灵是否存在的问题。如果真的有幽灵存在,降灵术或许多少有些意义。

我急忙跑回家,拿回文具,按照阿世知教我的,在笔记本上画了十字和字母。

“真的有效果吗?你不会被附身或者被诅咒吗?”

“这个嘛……”

我也不知道。

“请屏住呼吸,因为笔很容易动。”

总之,只要两个人都注意呼吸,就可以避免错误的动作,那时就可以知道,确实是我们以外的人在转动铅笔。

我下定决心,在笔记本前坐正了身子。

“Charlie Charlie, are you here?”

战战兢兢地念着咒语。

“Charlie Charlie, can we play?”

内海先生恐惧得喉咙发出一声巨响。我的紧张也突然高涨起来。

“Charlie Charlie, are you here?”

但是还是没有回答。

最后再来一次。

“Charlie Charlie, are you here?”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嗒”的一声。好像家里发出了悲鸣。

“嘿、嘿、阿正!”

内海先生微微一颤,仰起头,因为铅笔指向了YES。正惊讶的刹那,门铃“叮咚”地响了,内海先生和我都跳了起来。

“矶崎老师?”

“小一? !”

我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几乎同时喊了出来,来找我们的不是中野先生的幽灵。

矶崎老师、阿世知、鸿上和今居站在玄关。

“老师,你来啦!”

“阿一!你一直都没回复,我还以为你绝对不会来的呢!”

我真想冲向门口的矶崎老师,我们就是这么害怕。现在这个地方,老师的存在可是再可靠不过了。虽然我心里想过如果是樱子小姐就好了,但这不能说出口。

矶崎老师一脸厌恶地推开紧紧抱住自己胳膊的内海先生,迅速整理好西装。

“老师说了很多,似乎很担心馆胁君。”

鸿上微笑着说道。

“我只是认为再这样下去,别人会觉得我真的很害怕似的?”

阿世知挺起胸膛,而今居则担心地看着我。

“你没事吧?正太郎。你……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还在常盘公园的祭典的鬼屋,因为害怕而吓尿了……”

“为什么要把那么久远的事情现在拿出来!已经没事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竟然要披露我的黑历史,你真的是我的好朋友吗?

不管怎么说,在玄关吵闹是不好的。大家一起向起居室走去。令人高兴的是,鸿上还把她家特制的西式冷盘带来了。

此外还有饭团、内海先生像赌气似的拿起的宅配寿司、章鱼烧就狂吃起来。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或者是庆祝腾空搬家就这样开始了。

“啊?铅笔真的动了?不可能的。本来查理查理挑战赛只是某个部电影的桥段,只不过出乎意料的出现了很多变种,查理在纳瓦特尔语中叫“忒斯卡特里波卡”,好像是一个很厉害的神,单凭一张纸怎么可能把他叫出来。

阿世知一手拿着果汁,一边对着我们哈哈大笑。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们真相呢……阿世知兰香,不可原谅,真的很后悔害怕的自己。我把纸笔粗鲁地放在水槽旁边,感觉自己之前完全被这样的笔牵着鼻子走。

吵吵嚷嚷中,我们的恐惧最终消失了,查理根本不存在,就连那敲门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鬼干的,我不认为中野先生死后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庆祝会只闹了两个小时,今居他们就回去了,剩下的只有内海先生、我和矶崎老师。没办法,老师也只好在这里住一晚了。

内海先生一边说着“太好了太好了”,一边似乎想起了敲门声的恐怖。

“鬼敲门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开玩笑的。”矶崎老师用外国的猜谜游戏(The knock-knock joke)来开玩笑,但内海先生的心情似乎一点也不平静。

内海先生因为明天不当班,结果喝了不少酒,打着呼噜就睡了。矶崎老师在一旁做着每天必做的瑜伽,敷完面膜后说:“熬夜对皮肤不好,很容易衰老的,真讨厌。”然后立刻钻进了睡袋。

回过神来,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可两个人一睡着,恐惧就滚滚而来。一想到今天一整天的事情,我就更加清醒,更加睡不着。

没办法,我只好玩手机游戏,直到困了为止。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了两三点,隐约感到睡意的时候是三点四十分——啊,已经差不多到了‘那个时间’了。

内海先生说大约四点左右。确实,前天也是在将近二十分钟的时候听到那个声音的。这么说不是每天都准时四点,我茫然地思考着其中的原因。

往外一看,天色又微微亮了起来,妖怪又不是在半夜三更才会出现的,早上也会出来。

我总觉得,这不是半夜里的祸害,而是中野先生的温柔。或许,他并不是想吓唬我们。想着想着,突然一阵微风吹过。

“…………”

“啪”的一声,回头一看,查理查理挑战赛的纸掉在地上。

无意中捡起来,正好在“YES”的地方沾上了红色的污渍,我吓了一跳,但什么事也没有。笔因为掉在昨晚吃剩的饭菜上,沾上了番茄酱。

“怎么了……”

就在松了一口气的一瞬间,我僵住了。

——咚咚咚咚

微弱的声音确实传到我的耳朵里。

“呜……”

——咚咚咚咚

这次比刚才听得更响亮、更清楚。

是敲门声,敲墙的声音。

我明白了,我确信了。那声音肯定是从里面的房间,而且是发现中野遗体的那个房间传来的。

“啊……”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拼命摇醒老师。

“嗯……”

老师不高兴地呻吟。

“先生……敲门了……”

我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老师的口鼻。

“哈哈!”

矶崎老师也忍不住跳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老师!有敲门声!”

我们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

老师一言不发,摘下眼罩竖起耳朵听。

但已经晚了。

好像又被发现了似的,敲门声听不见了。听到的是内海先生的呼吸声。

“…………”

啪!

俯视了内海先生天真无邪的睡脸片刻后,老师轻轻地打了内海先生一巴掌。

“哇!”

内海先生吓了一跳,跳了起来。但他迷迷糊糊地环视四周,然后又扑通一声倒下,接着又开始打鼾。

矶崎老师突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声说:“算了。”

“不,不太好!”

“他自己都不在意地睡了,应该没有问题吧。”

老师若无其事地钻进睡袋。

“怎么会!他现在只是喝得烂醉!每天晚上都这样,不是很困扰吗?”

“这不关我的事。”

“也许吧!”

老师一边整理眼罩,一边似乎对吵闹的我感到厌烦,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的是室内的声音吗?”

“什么?”

“应该是从房间外面传来的吧?”

“从外面?”

老师面露难色地移开一只眼罩看着我。

“白天和夜晚传递声音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有可能是家里的声音,也有可能是从外面传来的。”

如果是“咚咚”的声音,可能是有人为了健康每天都坚持北欧散步,也可能是报摊的声音,或是碰巧有类似敲门声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

矶崎老师责备我说:“因为你太害怕了。”

“有句谚语叫‘鬼怪的原型原来是枯尾草’,一个人如果太过害怕的话,就算是枯萎的芒草穗,也会被看成是幽灵。即使是很普通的声音,如果被说成是幽灵干的事,就会先入为主地害怕起来。”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仿佛一切都结束了似的,扶了扶眼罩,表示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先入为主……”

果真如此吗?

或许幽灵的确是先入为主的臆想。但是那个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人敲门。

虽然闭上了眼睛,那声音却一直留在耳边,挥之不去。结果,我就这样一直清醒到天亮,没能入睡。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早晨到来,都会让人松一口气,樱子小姐说沐浴在朝阳中会促进血清素的分泌,不仅如此,我觉得朝阳还有一种特别的、神圣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我生长在旭川,旭川的由来有一种说法,阿伊努语的chup - pet、忠别川。日出之河,因此得名旭川。

这个早晨让我预感今天也会很热。

我走在永山神社前的大街上,朝着樱子小姐的家走去,不知名的小鸟,正嘤嘤地叫着。

“哎呀,少爷,你来得真早啊。”

“老婆婆也起得很早啊。”

“因为上了年纪,无论如何都要和朝阳一起起床。”

虽然是大清早,老太太还是笑着在大门前打扫卫生,迎接了我。赫克塔摇着尾巴,在我周围跳来跳去。这里依然充满了浓密的生与死,一进门,前面就是死者的国度了。

“啊,少年。”

坐在骷髅椅上头也不抬的樱子小姐说,她在客厅里一边喝红茶,一边看报纸。老太婆总是抱怨旧报纸太多,樱子小姐除了看六家报社的报纸之外,还看《时代》杂志。

“樱子小姐今天也很早啊。”

看了看表,才刚过早上七点,我摸着赫克塔的头,先等她看完报纸。

“没什么,我以为你今天早上会早点来接我。这是很简单的推理,因为你周围的人不可能解开那个幽灵之类的谜题。”

她头也不抬地望着报纸,噗嗤一声笑了。我总觉得连矶崎老师和内海先生都被嘲笑了,心里隐隐作痛。

“内海从一开始就相信是幽灵干的,矶崎应该也没什么兴趣吧。他头脑很聪明,一定会摆出一堆很复杂的事情来缠住你,那个男人最讨厌麻烦的事情。”

说到这里,樱子小姐啪的一声合上了报纸。

坐着被我抚摸的赫特塔期待地站了起来,但她马上说:“你留下看家。”聪明的赫克塔虽然完全理解了樱子小姐的话,但还是失望地趴在了地板上。

不过,把赫克塔留在这里,就意味着这次的事情不会牵扯到尸体。说不定房间里还藏着中野先生以外的尸体——那种恐怖电影的想象,在这个时候一下子消失了。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很想一直沉浸在九条家的静寂中,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九条家的寂静,可以说是时间静止的寂静,停止了变化,停止了时间流逝的地方。时间的夹缝,被允许留在这里的,只有特别的人。

乘坐樱子小姐的车,前往内海家(临时)。在这期间,我把昨天听到的话全部告诉了樱子。迪雅贝尔殿下的歌声,今天也稍微缩小了音量。

她听完我的说明后,嘴角扭曲成坏心眼的恶魔。在焦虑的同时,我感到心中的恐惧正在一层一层地剥落,其实生者比死者更可怕。

“真是的,竟然连重要的事情都没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都查不出来。听到隔壁传来声音,却去不问邻居,你们两个人都太愚蠢了,真让人费解。”

即使你这样说,但现场的气氛也让我们实在说不出口。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樱子小姐哼了一声。

“这个敲门的行为,说到底是假设对方在场才成立的行为。可能有有除魔的意思,但也有可能是某种信号,或者确认对方是否不在的意思。没有人会一开始就知道没人在而徒劳地敲门吧?”

那倒是。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樱子小姐扑哧一声笑了。

“也就是说,刚才的就是答案,少年。”

“什么?”

“敲门是为对方着想的行为。”

我一时无法理解她回答的意思。面对困惑的我,她眯起眼睛。

“嗯,去了大概马上就知道了。有一点可以肯定,死者是不会敲墙的。”

不久,车停在了内海先生新的公寓前。

“——樱子小姐?”

樱子小姐下了车,没有去正中内海先生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向左侧的房间。

“樱子小姐,内海先生的房间不在那边啊?”

“是啊。”

樱子完全不介意我的惊讶,直接去了关太太的家。

“等等,樱子小姐!”

她按下关家的门铃。星期六早上七点四十分。虽然这话不该由我这个更早拜访九条家的我人的,但对于拜访别人家来说,这个时间未免有点不合常理,但是樱子小姐没有犹豫。

“等等。”

过了一会儿,关太太接待了我们。

“啊,你是昨天的。”

太太注意到了我后,就亲切地说了声“早上好”。

“对不起,这么早来。”

对于我的道歉,关太太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我早上很早……”

“那是因为穿那双鞋的老妇人起得很早吗?这双鞋对你来说既朴素又小。”

看着玄关的鞋子的樱子小姐突然插话道。

“咦?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太太的内心一阵动摇,确实,脚后跟柔软简洁的鞋子,不像是面向年轻人的设计。

“我是为了敲门声才来的,这一点先说明一下。”

就在这时,内海先生注意到了我们,揉着睡眼问道:“怎么了?”担心地走过来。

“内海吗?正好。我正想告诉你幽灵的真面目呢——那我就进去了。”

“喂!你擅自进入我家,也未免太失礼了!”

樱子小姐一脸理所当然地走了进来,关太太慌忙想要拒绝,但樱子小姐的动作更快。

“我没有要求你欢迎我,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找你。”

“啊,等、等一下……”

说到这里,樱子小姐终于在没有得到关太太的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了屋子。

“九条!不行!饶了我吧!”

内海先生慌了,那倒是,警察认识的人非法闯入,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新闻。

“你们不是还没问过重要人物吗?”

樱子小姐甚至不等人带路,直接向一个房间走去。

“这是那个老妇人的房间,哦,从外面上锁了吗?”

在一扇门前,樱子小姐眯起了眼睛。那是中野先生去世的房间的正对面,而且门上还从外面装了一把锁。

“……我不是因为喜欢才把她关起来的。但如果不这样做,她就会在外面徘徊。之前她就因为这个出了事故。她得了痴呆症,对时间没有感觉。我不能一个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关太太一脸痛苦而充满罪恶感的表情,紧紧地抱住了门。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把她关起来,只是我想到的是,你无法控制她的行动——半夜还敲墙。”

“那是……”

关太太支支吾吾地说。

“你注意到了吧?不过到现在为止没有什么大问题,因为隔壁是空房间,再加上老妇人的腕力,只要用家具隔着的话,力度就会被吸收,听起来不会那么响。你是打算万一发生什么事就用这些蒙混过关吧?”

幸运的是,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容易就能轻松骗过的男人,说着,樱子小姐看着内海先生。他没有否认,只是挠了挠后脑勺笑了。关太太也露出尴尬的表情,没有否认。

“但凡事都有理由,她不停止敲门,应该有什么理由。”

说着,樱子小姐看着关太太。

“……你真的知道理由吗?真的吗?”

她看着樱子小姐,终于点了点头,打开了门。

房间深处,一位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年纪很大的老妇人正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电视。

樱子小姐在老妇人身边跪下,说了声你好,奶奶对着陌生的樱子小姐,有点警惕地耸了耸肩。

“我不会待太久,我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你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老妇人慢慢地眨了眨眼,然后慢慢地指向墙壁。

“证明我很好。”

老妇人简短地说。

“婆婆,怎么回事?”

关太太突然捂住嘴,露出惊讶的表情。

“每天都要敲门,让他知道我很好。早上,早上好。”

然后,老妇人微微一笑。

“和阿野约好了。”

“阿野……婆婆。中野先生已经去世了……”

阿野,这么说来,中野先生的名字写的是希望之希,读的是“ki”。我想起了曾听过一次,觉得这个名字很漂亮。

“在中野他搬来这里之前,她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吧,善良的邻居经常关心独居的老妇人。所以每天为了让中野确认自己的健康,她都给自己定了一个信号,早上醒来后一定要敲墙。”

樱子小姐轻轻地摸了摸老妇人房间的墙壁,就在床头的墙壁,白色的墙壁,只有一个点上,墙壁的颜色变成了淡淡的灰色。

“恐怕她现在还在坚持……为了让墙壁那边知道自己很好。”

关太太一脸抱歉地看着内海先生,垂下了视线。

“不知道是你没有告诉她,还是她把离别的记忆逼入了遗忘的深渊,但在她心中,邻居应该还活着——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只要是生者所为,就没有任何问题,毕竟新邻居是个粗枝大叶的人。”

“嗯,我不否认!”

内海先生也吓了一跳,只要知道理由,他就不会在意多少噪音。

这时,关太太突然抬起头来。

“对了,我注意到中野先生去世,是因为婆婆的一句话,她说中野太太没有回应。”

据说当时一开始并不知道老妇人在说什么,但是婆婆太热心地不停地诉说,所以关太太去拜访了邻居,结果发现了中野的遗体。

奶奶和中野的小习惯,最终促成了他遗体的发现。虽然很遗憾,悲伤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即便如此,发现越早越好,哪怕一分钟也好。

幽灵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至今仍在敲门的老太太。

——我很好,你还好吗?

老妇人带着这样的信息,至今仍每天早上敲打墙壁。

“阿正……我还是决定住在这里了。”

内海先生突然说道。眼中噙满了泪水。

“内海先生……”

“我要住在这里!从明天开始,我要替中野先生把敲墙声还给老太太!”

内海先生扑簌扑簌地哭了起来,老妇人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轻轻地递过手帕。

“啊,谢谢你,婆婆!”

内海先生握紧手帕,更加呜呜地放声大哭。

凌晨四点。

据说内海先生正在回应老太太的敲门。

幸运的是,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灵异现象。

据说内海先生为了奶奶,把床也放在中野先生去世的房间里,让我再次感受到他的温柔。

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房间!内海先生高兴地跟我说,我很高兴他能这么说,老妈也非常高兴。

所以,有些事我终究没能说出口。

和矶崎老师住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刮起了一阵不可思议的风,还有敲门声。

那时,我想。

咚咚……微弱的声响之后,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一开始,我以为是从房间外面传来的。

但是第二次不一样。那个声音更加清晰。听起来好像是‘某人’从内侧,也就是内海先生的房间一侧敲墙。

难道老太太真的是因为老年痴呆症,才每天早上一个人敲着没有回音的墙壁吗?

如果……如果,真的是每天早上都有人敲回去呢?

对,是“某人”——。

“……算了,没有妖怪,嗯。”

没关系,反正对谁都没有实际伤害,死人是不会敲墙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绝不住内海先生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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