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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Side Case Summer 第一章:阿克里西奥斯与斑之绳

作者:太田紫织 字数:35242 更新:2024-06-19 11:02:03

Dux同克斯femina不雅美娜facti不雅美娜[imagefile= 00004.jpg]——事件的主谋是女性。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犯罪没有性别差异。

因为最终引发事件的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人’。

话虽如此,但凶手不是femina,而是puella,街上一片嘈杂。

puella(永恒少女)——也就是说,凶手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那件事发生在我八锹士守被调到虾夷新闻社旭川支部的三天前。

过了丁香花在寒冷中摇曳的虾夷梅雨时期,街道终于开始变成绿色的六月,在这个半生不熟的时期下达的调令确实让我吃惊,不过,这是为了填补因病疗养的同事造成的空缺而临时调动。

这次作为即战力奔赴这座可以说是自己原点的城市,纯粹是一种自己的成长得到了认可的心情。

而且旭川现在感觉像是旧血和新鲜血在竞争。

拥有都市与地方两种面孔的旭川,到处都是好与坏的新闻。

能在眼前追上这段狭窄的时间,我甚至感到自豪,同时还有使命感。

话虽如此,但有一个问题让我的脚步变得迟钝——那就是“札幌斑绳杀人事件”。

以亚瑟·柯南·道尔的小说为原型的那个事件,是由住在札幌市内的十四岁少女A引起的。

据说是用蝮蛇毒杀了祖父,少女A虽然招供了,但完全没有说出动机,至今保持沉默。

十四岁虽然年幼,但同时已经到了可以自己判断事物的年纪。

既不是小孩,也不是大人,而且两者都有的年龄。

至少,这个年纪的人应该还不知道生命的重量,以及剥夺生命会给自己带来的罪过。

少女A必须杀害祖父的理由,至今仍未查明。

杀害方法是,在祖父午睡的时候操纵祖父饲养的蝮蛇,去咬他的手。

虽然后来蝮蛇逃走了,但警方在分析院子里发现的蝮蛇的毒液后,发现和尸体上发现的蝮蛇的毒液没有区别。

祖父的死应该是由这条蝮蛇造成的。

少女A用蝮蛇杀死祖父后,不但没有隐瞒,反而主动报警,向警察自首说:“是我用蝮蛇杀死了祖父。”

虽然动机到现在还不清楚,但根据状况和物证,以及推断死亡时间的几十分钟前,用智能手机搜索过“蝮蛇毒”,最重要的是,根据本人的供述,她到现在还以杀害祖父的嫌疑被送检拘留。

世界上有这样的理由吗?确实会有某些事情让人不得不去相信。

孙子用毒蛇杀死祖父的轰动事件,前天被在寿都发现的身份不明的男性遗体的新闻所淹没,已经被遗忘了。

因为今年已经发生了两起类似的事件,因此那起事件备受关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新事件的出现并不意味着之前的事件就会消失。

尽管如此,少女A的父母既是受害者遗属,又是加害者的父母,会就这样一直下去。

女孩的父母也许能引起周围人的兴趣,如果能不暴露在世人好奇的目光下生活的话,或许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幸运。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离搬到旭川还有两个星期。

在我心中感到困惑的并不是好奇心。

我也不是想伤害遗属。

我只是在想——少女A为什么要杀祖父?

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人生去杀祖父呢?

那个问号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正义不止一种形式的这个世界上,司法有时会背叛市民的心。

如果什么话都不说的女孩,有什么东西必须不惜杀掉祖父来保护自己的话,如果已经无法推翻她的罪行的话,至少要让真相浮出水面。

捍卫生命的尊严是我的使命……我可没说什么夸张的话。

但我不想回头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去寻找真相呢?我最讨厌这样对自己感到幻灭。

后悔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拖后腿。

所以,我决定不去无视这桩令人心弦无法拨动的事件。

少女A的祖父,也就是被害者丰嶋信三,对少女A来说是祖父,但对她的母亲来说,却是前夫的父亲。

母亲的父亲,也就是少女A的另一个祖父(外公)似乎是政界人士。

不知是因为有这样的后盾,还是为了避免对父亲的影响,母亲和女儿一样,从不回答任何采访。

如果可能的话,我本想再深入挖掘一下少女A的为人,但首先最大的疑问是“毒蛇能杀人吗”。

新闻报道不可避免地会想要勾勒出人物的轮廓,我能理解读者也希望看到这一点。

但仅仅如此,事物只能浮现出一个侧面。

如果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基础上,怎样发生的事件的话,只光问“是个怎样的孩子”是不行的。

日本各地虽然发生过与毒蛇有关的事故和事件,但没有发现毒蛇被用作杀人凶器的情况。

十四岁的少女杀害祖父的方法,不是使用暴力而是使用了药物……这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选择蝮蛇作为凶器呢?

如果这是一种容易杀人的方法,那么已经在好几起事件中被用作凶器了也不奇怪。

问题是没有人做过同样的事,蝮蛇这种毒蛇,在日本各地都是比较危险的存在。

话虽如此,我还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一步调查。

因为。

为什么呢?

“咻!”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大早就去了圆山动物园寻找消息,但在爬虫类馆的入口处,我发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没出息的悲鸣,慌忙往右转。

札幌市圆山动物园的爬虫类、两栖类馆,听说拥有享誉世界的优秀饲养员。

但是,还是不行,我还是进不去——这种地方。

我怕蛇,不,讨厌,最讨厌了,更确切地说,我害怕得不得了——只要看到“蛇”这个字,就会起鸡皮疙瘩。

与其说是生理反应——对了,更接近生存本能。

一看到蛇,就知道自己内心的冷静一下子消失了。

我、我讨厌、我害怕、我感到了危险——我的思考水平仿佛变成了原始的猿人。

最后,我夹着尾巴离开了圆山动物园,经过一番苦思,我给一位女性发了一条短信。

“九条樱子”

现在在海外学习法人类学的她,不仅对人类,对所有的生物应该都很了解。

捡到野生动物的尸体,验尸调查其生态和死因,做成骨骼标本。

老实说,我非常不喜欢她,应该说最讨厌了。

想要向她请教这样的事,要我向她低头这种事,要说我不感到屈辱,那是骗人的。

要说她是知识分子,那她也未免太粗鲁了。

行动自不必说,以压倒性的知识量蹂躏人的心灵,对人的自尊心竖起爪子,这种方式我最是讨厌。

话虽如此,如果拿蛇和九条樱子相对比的话,九条樱子多少要好一些。

至少蛇是滑溜溜的,坑坑洼洼的鳞片让人觉得无比恶心,但九条樱子看上去很美。

而且,即使我向她请求帮助,她也绝不会瞧不起我。

她不是那种执着于他人的人。

所以,只要我放弃自尊心就可以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发送键。

对,比蛇强多了,比起蛇。

至少九条樱子没有速效毒药,也没有裂开的舌头和獠牙。

我这样对自己说了好几遍,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推了一把,但马上就后悔了。

我虽然讨厌蛇,但也最讨厌九条樱子。

这个世界上的天才,有时会被神赐予一天四十小时左右的时间吗?九条樱子好像也属于这一类的人,我给她发了邮件马上就收到了回复。

难道时差和睡眠时间与她无关吗?

虽然没听说她在欧洲的哪个地方生活,但至少那边还是深夜或清晨吧。

虽说和未婚夫——应该说是事实婚姻的丈夫各自过着充实的生活(两人已经同居吗),但失去了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老婆婆”,是否还能过着人性化的生活,虽然是别人的事,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吧。

我收到一封邮件,上面写着:“听起来很有意思,请一定要告诉我。”一个小时后,我隔着电脑屏幕,面对着她。

她能在这个时间接待我我很感激,但她明显还是穿着睡衣。

虽说她的五官精致得不需要化妆,但她的睡眼惺忪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我非常讨厌她的这种邋遢。

我最讨厌那种一弯下腰就能露出ru沟的毫无防备的样子——果然还是不联络她的好。

遗憾的是,她不是那种喜欢用这种方式诱惑或迷惑异性的女人,只是单纯地懒散而已。

而且,我是最不能忍受没有纪律的人——也就是说,我对她感到很烦躁。

所以我马上进入正题。

我想尽早切断通信,哪怕一分钟也好,况且她本来就不喜欢闲聊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她也不会顾及礼节。

“是蛇?这又是一起稀奇古怪的事件。”

果然不出所料,面对突然开始商量案件的我,她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很高兴地说道。

“我之前调查了一下,过去没有发现过用毒蛇作为凶器的案件。”

“是啊,我也没怎么听说过,而且作为凶器来使用有点麻烦——一步走错,自己也会受到伤害。本来想毒杀的话,就不用特意用活蛇,而是把蛇毒放进食物里,而且还有其他方法吧。”

“嗯。”她抱起胳膊。

“那确实——不过,你这个样子会不会太过失礼了?也许一开始只是想伪装成事故。”

“失礼?——嗯,老实说,我对蛇的领域不太精通。骨骼标本嘛,我觉得没有那么美……不过,老婆婆也不喜欢慢吞吞的东西。所以,不只是蛇,就连鳗鱼和黄鳝之类的我也不能太公开。”

“是的,我非常理解老婆婆的心情。”

嘻嘻哈哈,不行,绝对不行。

“嗯,正因为如此,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靠得住的人。他住在美瑛,你从札幌过来的话,当天来回也能见面。”

“那太好了。”

“在爬虫类中,他不仅对蛇的知识特别精通,而且对北方地区的生物生态也很了解。博学多识,和我不同的是,他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我想他会对你有所帮助的。”

看样子她有意识到自己不擅长社交,不过我想,她的情况应该不是社交层面的问题。

“如果还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我,我很乐意听那些有趣的事,我也不讨厌你。”

我想,被妙龄美女这么一说,会不舒服的人应该不多,但我是那种会不舒服的人。

“谢谢,但很遗憾,我讨厌你。”

所以我坦率地回答道,她像是在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似的,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单方面切断了线路。

当然,她并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或是有什么不满,只是和我的对话结束了而已。

……九条樱子,就是这样的人。

话虽如此,她马上发来短信说:“已经拜托他了,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那位在美瑛研究蛇的人,似乎是对中辰巳。

我虽然害怕自己跳进蛇窝里,但也不能不听她的话——但愿,不是那种会说什么“要看实际的蛇吗?”的人。

我马上联系了对方附上的邮件地址,对方说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既然如此,就今天吧,对中氏爽快地答应了。

我实在太感谢了,因为时间一眨眼就会溜走。

我立刻冲出公司,开高速先去旭川。途中,在服务区的角落买了饭团当午餐。

我决定买梅子,但很遗憾,梅子断货了。

虽然不是特别喜欢梅子,但鲑鱼容易滚落,所以我不怎么吃。我本来就不太喜欢鱼。

最常见的和风鲔鱼,我也不喜欢鲔鱼和鲔鱼。

越是等待梅子饭团的补充,我就越不想花那么多时间,结果今天我还是吃了熏肉,我也不怎么喜欢熏肉。

我最喜欢的是松前酱菜饭团,希望它能成为全年必买的饭团。

即便如此,在服务区有Secema真的很开心(Secema是北海道特有的商店)。

如果北海道内所有的SA、PA都有Secema就好了。(※尤其是道东道)

因为对于北海道居民来说,生活圈、移动圈内是否有“Secema”,会大大改变QOL,如果是这样说那也不为过。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在蓝天下奔跑。

窗外的景色,不久前是暗淡的颜色,今天却是鲜明的原色,是夏天的颜色。

我拼命去想事件以外的事,因为我真的很害怕看到蛇。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弄清少女A杀死外公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也有天生邪恶的人,性善说简直是愚蠢至极。出于完全难以理解的、自私的、邪恶的冲动而伤害他人的人确实存在。

但大多数情况下,犯罪也是有理由的。

她为什么要杀祖父?她为什么要使用危险的蛇?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为什么少女A会陷入必须犯罪的状况呢?

‘父母都做了些什么’,一味责怪她的家人的这种做法实在太片面了。

十四岁的孩子——在青春期想要离开父母的庇护,这也是很了不起的成长,因为是亲子关系,就一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吗?答案是NO。

虽说是家人,但他人毕竟是他人,既然是自己以外的人,就不一定是朋友,即使互相有爱,也不一定能理解。

直到妹妹的遗体摆在我面前时,我也才意识到她已经陷入了选择自杀的痛苦境地。

她也才十五岁。

虽说是同母异父,但我自认为自己很疼爱比我小很多的妹妹,至少她是一个深受家人喜爱的少女——但她死了。

小时候像天使一样笑个不停的少女脸上,笑容悄然消失,当时我认为这也是一种成长。她正处于青春期,不会再天真地向哥哥撒娇了。

母亲和继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但妹妹实际上为交友关系而烦恼。

没能告诉家人,那个孩子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失去的生命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回来,我也不认为可以赎罪。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容忍有孩子再牺牲下去。

而且,他们的父母也会面对可怜的遗体。

这次,少女A确实是加害者——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她不是受害者吗?难道不是穷鼠咬了猫吗?

十四岁的少女A,如果有什么事情让她不得不杀死外公,即使被人怨恨,我也一定要揭露出来。

即使要向九条樱子低头,即使要和可怕的蛇对峙。

就算饭团里只有蛇,如果需要的话,我也会吃。

并没有什么崇高的信念,不过,我就是这么讨厌后悔。

从札幌到旭川,说实话并不觉得有多远。

但一到美瑛,就觉得“跑”得恰到好处。

疲倦如薄膜般层层覆盖,我挥去疲劳,驱车前往十胜岳方向——也就是“白金青池”和“白金温泉”。

被白桦包围的风景,让我想起小时候读过的绘本。

绘本讲述了在森林中迷路的双胞胎“Mummelchen”和“Pummelchen”与兔子一家一起生活的故事。

有一种能让人理解“毕尔克森林”这个名字的欧式气息,勾起人们的乡愁。

像这样能偶尔感受到的异国氛围,是我喜欢北海道的理由之一。

对中宅邸就在如此美丽的风景之中。

遗憾的是,它不是原木的,也不是砖瓦的,无法融入这一景观。

那是一座极其无机物的四方形建筑,设计简洁,没什么特别之处。

硬要说的话,仔细一看,虽然窗户少,但能看到商用规格的室外机。

蛇不喜欢风和阳光吗?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按响了门铃,对中先生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友好气氛,笑着出现了。

年龄大概四十多岁吧?

没有染过的稍微卷曲的短发,已经明显的白发,但他的衣着并不邋遢,衬衫的折痕也很漂亮。

是能自然地接受随着年龄变化的自己的身体的类型吗?

“您特地从札幌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是夏天,但想必也累了吧?”

说着,他又彬彬有礼地说:“敝姓对中。”

“我也不好意思,突然打搅您。”

我递过名片,低下头,他微笑着说:“不不,非常欢迎。”

额头正中央有颗大痣,卷成一圈的头发,浓密的耳垂,眯成笑眯眯的眼睛——怎么说呢,实在是给人一种威严的印象。

应该说很像佛像。

虽然我并不认为做爬虫类研究的人就是怪人,但毕竟是那个叫九条樱子的人介绍的,我已经做好了对方会拥有一两个怪癖的心理准备,说句实话,看到本人之后感觉实在是扫兴了。

“……怎么了?”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凝视着他,对中氏歪着头。

“没有……我觉得窗户很少,是蛇怕阳光吗?”

“没有的事,蛇更喜欢晒太阳。话虽如此,也不是说一定要有紫外线,温度和湿度的管理是必要的,所以没有窗户比较容易照顾,而且万一从水箱里逃出来的话,跑到野外的风险也能降到最低。”

“原来如此……”

这么说,对中氏只是为了饲养爬虫类而建了这栋房子,而且看来他没有妻子,真的是蛇御宅吗?

虽说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粗鲁,但反过来我也觉得问了个好问题。话说既然被如此严格地管理,那么在家里搞不好就会遇到不小心逃走的蛇……不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吧。

——不,万一逃跑了,因为逃不出去,撞上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你是第二个被指出这件事的人。”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对中先生佩服地说道。

“哎?顺便说一下,第一个人呢?”

“九条,呵呵。”

“…………”

虽然被和九条相提并论不太让人舒服,但至少得到了对中氏的信任,就算好了吧。

“您累了吧,坐下来谈谈吧”,对中邀请我到室内,但在通往客厅的走廊墙壁上,挂着好几张蛇的照片,我感觉血压瞬间降到了零。

“…………”

看样子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看地板了,因为如果抬起头来,恐怕我一步也走不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好不容易走到客厅,在被推荐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起居室里也挂着很多蛇的照片。我想马上摘掉隐形眼镜,为了不让它们进入眼睛,我决定盯着墙上的一点。

“话说回来,媒体给蝮蛇起了个很时髦的名字:‘斑点带子’。”

对我的动摇毫不知情的对中先生一边准备焙茶一边说道。

“据说她在招供的时候自己说过,‘那是斑点带子,是我用蝮蛇杀死了祖父’。”

“真是个胆大的小姐——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杀害祖父。”

但我反而更感兴趣了,对中先生这样说着,他虽然在微笑,但眼睛里没有笑。

“那么,您想了解什么?蝮蛇的生态吗?”

说着,他把泡了蝮蛇的玻璃标本咚地放在冒着热气的筒碗旁。

我不由得向后一仰。

幸亏有椅背,我才没有从沙发上掉下来,但我真想从这里逃走,哪怕掉下来也无所谓。

“难不成,你怕蛇?”

“……抱歉…我那个”

“哈哈,那我就把这个收起来吧。”

“在专业人士面前,我觉得很失礼……”

“别在意,世上喜欢蛇的人很少。”

对中氏不仅没有责备我的失礼,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只是把标本放在脚下。

“小时候……和当外交官的父亲一起住在埃及的时候,有一个保姆突然不来家里了。”

“埃及吗?”

“是的,她还很年轻,很擅长和孩子相处,我很失望她为什么辞职了,仔细一问才知道她并没有辞职,而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毒蛇咬死了,从此以后我晚上睡觉就总是很害怕。”

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被毒蛇咬死,我切身感受到了那种恐惧。

不只是自己,就连父亲和母亲早上起来也会不会已经死了,我每天都过得非常恐惧。

“原来如此,埃及眼镜蛇的毒素确实很厉害。它会通过突触与乙酰胆碱受体结合,阻断通向肌肉的信号,大约十五分钟左右,麻痹就会扩散到全身,最终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十五分钟……”

光是听他说话,我就觉得呼吸困难,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喉咙。

“没关系,至少北海道没有这么危险的蛇。”

“可是……蝮蛇的毒也很可怕吧?”

我以前在什么报道上读到过蝮蛇比眼镜蛇还要更毒。

为什么偏偏只有讨厌的报道,才会留在脑海的一角?

也许是看不下去我的脸色苍白,对中氏说了声“放松点”,又把焙茶递给我。

接过来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冷得惊人。

对中氏暖了暖指尖,喝了一口茶,重新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那么,关于蝮蛇的毒素——首先,据说北海道有五种蛇栖息,分别是青蛇、岛蛇、貉、蝮蛇、白斑蛇。因为没有锦蛇和眼镜蛇,所以北海道的毒蛇只有蝮蛇。”

怎么样,稍微放心了吧?对中氏微微一笑。

“不过,也就是说,存在一种……是这样吗?”

“这个……是啊。”

“蝮蛇的毒性比眼镜蛇还强吧?”

“嗯,据说它的毒性确实是眼镜蛇的两到三倍,2000年以后几乎没有人死于眼镜蛇的毒性,所以在日本被蛇咬死的人基本上都是蝮蛇。”

也就是说,事件的受害者丰岛信三也是其中之一。

“可是……据说死于蝮蛇毒液的人,只有1%的概率。”

“什么?”

“每年,日本都会有数百人被眼镜蛇咬伤,数千人被蝮蛇咬伤,但只要及时治疗,很少会危及生命,事实上,我也被咬过两次。”

“两次? !”

我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翻了过来,对这样的我,对中氏“嗯”了一声,点点头,将左手背朝向我。

“第一次是脚,第二次是手背,蝮蛇的毒确实很强,但有很难扩散到身体的特性。当然,治疗是必要的,但如果及时去医院,痊愈需要一两个月,但一般住院几天就可以了。”

确实,他手上连像样的伤痕都没有。

“所以说,虽然是可怕的蛇,但因为蝮蛇的毒液而死亡这种事,对我们这些卖蛇的人来说,也会感到有些奇怪,所以,我才会在意这件事。”

“嗯……不过,丰岛先生年事已高。”

“那蝮蛇是怎么准备的呢?法律上可是禁止饲养蝮蛇的。”

“我确实也很在意这件事。”

我也调查过,未经许可饲养蝮蛇,如果是个人的话会被处以六个月以下的徒刑或者100万日元以下的罚款,如果是法人的话会被处以5000万日元以下的罚款。

“因为它们很危险,所以在动物保护管理法中被指定为‘特定动物’。要想饲养,必须植入微芯片,并得到市长的许可。”对中先生表情严肃地抱起胳膊。

“……话虽如此,如果不是‘饲养’而是‘捕获’的话是被允许的,为了酿造蝮蛇酒,在瓶子里装上一个月左右,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也是现实吧?”

“一个月?”

“是的,为了清洁身体内部和螨虫等,要在装满水的瓶子里浸泡几周到一个月左右。”

据说,把蝮蛇泡在水里,即使一个月不喂食,蝮蛇也能活着,可见它的生命力多么顽强。

光想想我就觉得浑身发冷,但它那令人恐惧的生命力,足以说明它自古以来就作为民间疗法深受人们的喜爱。

“我甚至听说,有人在半年或一年后,打开装着水和蝮蛇的瓶子,结果发现瓶子里的蛇居然还活着,还被咬了。”

“那……那么厉害?”

“是的,但是,要‘饲养’就更不容易了,最重要的是,操纵蝮蛇什么的……”

对中氏又偏着头。

“就是这个问题。我想知道这样来训练蛇是可能的吗?如果可能的话需要多长时间。九条也说那孩子为什么要冒着自己也会被蝮蛇袭击的风险去那样做呢?”

“…………”

对中氏对我的问题抱着胳膊,低声哼了一声。

然后说了声“请等一下”,就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带着一个小水箱回来了。

“离得远一点也没关系。”

他把手伸进水箱里。

过了一会儿,他抽出来的手上缠着鲜艳的红白相间的条纹,就像圣诞节的拐杖形状。

当然,我无法直视,只能紧紧闭上双眼。

“这是我饲养的蛇里面,最为熟悉的玉米蛇,它和北海道最常见的青蛇,都是纳美拉属的近似品种,它的脾气非常温厚。”

“也就是说,是没有毒的蛇?”

“是的,没有毒,温厚,据说适合初学者饲养,这只幼崽是我繁殖的,从卵的时候就开始喂养了,它也已经习惯了,察觉到我的动静就会靠近我——尽管如此,它还是会把我当成食物,会咬我。”

“不要紧吗?就算没有毒,也会感染到……”

“好好消毒,处理一下伤口就没事了,虽然很痛就是。”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咬过的蛇会不会伤到口腔等部位。

真是个对蛇如佛的人。

“所以说,就连这孩子也不能说绝对安全。而且,八锹先生。我因为小时候读《斑点带子》而对蛇产生了兴趣,此后一直与它们生活在一起,但首先要说的是,蛇不会亲近人。”

((注:《斑点带子》是柯南·道尔所着的福尔摩斯探案的56个短篇故事之一。讲述了一个偏僻的庄园里住着一对双胞胎姐妹和她们的继父。一天夜里姐姐离奇死去,随后妹妹也开始经历一些离奇的事情,变得精神恍惚不安,于是向福尔摩斯求助。)

(《斑点带子》内容简介:这天一大早,海伦·斯托纳小姐带着巨大的不安来到了贝克街221号。

这位小姐的继父从她已过世的母亲那里继承了数额不小的遗产,这位继父曾是一位医生,自从回到故乡后变得性格暴躁,与吉普赛人交好,却不愿与当地人来往,还养着一只印度猎豹与一只印度狒狒。毫无疑问的是,海伦小姐和她的孪生姐姐也应当继承那份遗产的一部分,所以,当二人结婚时,自然会理所应当地带走当时交由继父保管的部分。

可怕的是,在姐姐即将举行婚礼的前期,却原因不明地身亡,姐姐临终前的遗言“The Speckled Band”以及妹妹海伦小姐所听见的口哨声和金属碰撞声成为了仅剩的线索。而今,海伦小姐的婚期将近,由于自己的房间正在修缮,她不得不搬到了姐姐去世时居住的房间,而旁边的房间则一直是她们的继父居住。一天晚上,海伦又听见了那好似夺取姐姐性命的口哨声,胆战心惊的海伦只好来寻求福尔摩斯的帮助。

判断事态紧急的福尔摩斯当天下午趁着继父不在,拜访了海伦小姐与继父共同居住的宅邸,调查了姐姐死去时处于密室状态的那间房间,从不能移动的床、通向继父房间的通气扇以及连接着床和通气扇的无法使用的拉铃绳这些线索中,福尔摩斯推断出了事件的真相。

当晚,那位继父正打算故技重施,通过毒蛇杀死海伦时,受到埋伏在那间房间的福尔摩斯及华生两人的反击,最终死在了自己饲养的毒蛇口中。)

(日语“まだらの纽”,对应的翻译应该是“斑点带子”,但因为我更喜欢“斑之绳”这个翻译,所以就不把名字改回去了))

“它们不会亲近你吗?”

“是的,它们会判断饲养者是无害的存在,会学习并习惯,但即使习惯了也不会和人要好。蛇不会亲近我,也不会爱我,对这孩子来说,我只是一台无害的喂食机器。”

对中氏如此爽快地说到,就这样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蛇来….真是够了!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发现魔杖形的东西好像被放回水箱了。

“在埃及,他们是神,是令人敬畏的存在。在阿兹特克,在北欧,甚至在日本,人们在蛇的存在上发现了信仰——他们既不是人类的朋友,也不是会被奴役的东西。”

确实,在《圣经》中,在伊甸园诱惑夏娃吃禁果的是蛇。

“也就是说……要教蛇杀祖父,这件事本身就不容易吗?”

我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对中氏缓缓点头,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

“在《斑点带子》中提到,凶手用牛奶喂蛇,因为蛇喜欢吃牛奶,至少我没有这样做过,虽然也有一部分蛇是以昆虫为食的,但它们原则上是食肉的。”

对于蛇来说,给老鼠等喂食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话虽如此,对中氏又说,蛇这种生物本来就不是容易让人“饲养”的生物。

“对温度和环境的一点变化都很敏感,况且食物最多一周几次,一个月几次,甚至可能绝食半年,这样的间隔,调教效果会好吗?”

即使想喂但也不会吃的蛇,即使吃了也会因为气温和环境的变化马上吐回去的蛇——据说蛇因为吃东西,甚至也会造成死亡的事情。

我们不可能像对待小狗那样,因为做得好就给它喂食,也不可能用饲料钓鱼,反复喂它,让它记住特定的行动。

不吃会死,只吃也会死,连吃都拒绝,蛇是多么难以生存的生物啊。

“我确实不认为它们没有学习能力,即使是靠自己的力量无法进食而被强制喂食的个体,半年或一年之后也会主动进食的情况很多。我想这是因为它们确实学习到了食物和我对它们都无害——但也就是这样的水平。”

“那么,像少女A要指挥蝮蛇咬死祖父那样教育蝮蛇,是无限接近不可能的,您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的。其实我也在得到许可的情况下饲养过两次蝮蛇。因为蝮蛇本来就是野生的,所以在食物上有很大的困难。虽然存在个体差异,但即使排除有毒这一点,它们也不是容易饲养的蛇。”

所以说,她按照自己的意志操纵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吗——我确实也是因为对这一点有疑问才来到这里的,但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有那么难。

“当然,放在桌子里什么的……我想也不是不可能,但对方是生物,不可能像人想象的那样行动,而且毒蛇对有准备的少女来说也有风险。最重要的是,至少不能说是切实可行的方法。”

“我为了和它们安全生活,连房子都盖好了。”对中氏苦笑道。

从各地的新闻中可以得知,寻找逃跑的蛇,即使是大型的蛇也很困难,蛇对于人类而言是只能妥协、配合的生物吧。

“……话虽如此,丰岛先生死于蝮蛇毒素是事实吧?”

“是的。”

我点了点头。

警方接到少女A的供述后,对丰嶋家进行了搜查,并对实际发现的一条蝮蛇的毒液进行了检查,确认与丰岛先生遗体中检测出的毒液没有区别。

“但是,据说直接死因是蝮蛇的毒液导致血压急剧下降而导致跌倒。”

丰岛先生想从床上起来,却摔倒在地,头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一角。

“也许……他本人被咬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

“是这样吗?”

“毒进入体内的时间长短也有关系,不过被咬后血压应该不会马上下降。”

“没注意到……也有这种情况吗?”

被蛇咬了还能没有注意到,这种事也会有吗?

“根据被咬的方式不同,会有一个类似蚊虫叮咬的伤口……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还是不太清楚被咬时的状况。”

少女A是怎么让蝮蛇咬了祖父的呢?

“不过,我们知道她是怎么弄到蝮蛇。据警方说,丰岛先生以前就养蛇。”

虽然不知道丰岛先生是从哪里弄来蝮蛇的,但他家所在的地区自然环境很好,蝮蛇的栖息地离住宅区也不远。

“实际上,现场确实也有饲养蛇的水箱。”

说着,我把掌握的现场照片给对中先生看。

地点应该是丰岛先生的卧室兼书房,床对面的架子上放着一个水箱,想必是饲养了逃走的蝮蛇——但看到这里,对中先生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

“……这个,是吗?”

“什么?”

“理想的笼子的大小,是蛇的长度⅔,当蛇盘踞卷的时候的身体的三倍的大小被称为最好。这是……作为对蝮蛇的饲养是相当大啊。”

那个水箱确实不小。

它的布局不像动物园那么讲究,只有宠物垫之类的东西和一个很深的保鲜盒,中间还有一根类似栖木的树枝,乍一看足足有1米多高。

“大的话会有问题吗?”

“是啊……如果有可以隐藏的避难所就好了,但我的感觉是,宽120cm ×深45cm的笼子,至少是超过2m的蛇用的水箱。”

说着,对中先生拿出平板电脑,播放了一段视频。

“请看。”

“嗯,不。”

“不要害怕!因为几乎看不到蛇!”

“不要!!”

“真的看不见!没关系的!”

面对立刻拒绝的我,对中先生将平板电脑抵在我脸上。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一只眼睛。

“可以吗?这是旭山动物园日本蝮蛇的笼子——有没有发现什么?”

那是旭山动物园为了尽可能了解动物原本的生态,用心进行行为展示的风格,是模仿自然的展示。

“只有礁石……和水边吗?”

那是由与自然极为相似的崎岖岩石和池塘构成的,总觉得蛇是在绿地里。

但由于岩石重叠,或许有适当的藏身之处,如对中所言,影像中没有蛇的身影。我松了一口气。

“日本蝮蛇虽然能适应广泛的生存环境,但却是一种非常胆小的蛇。所以,像这样没有岩石缝隙等藏身之处的话,确实会给它们造成压力——实际上,在这个视频中,你不知道蝮蛇在哪里吧?”

“确实……”

“丰岛先生的这个水箱,虽然有粗大的栖木和水瓮,但是找不到藏身的地方。不仅是蝮蛇,蛇在能完全容纳身体大小的空间里都会很安心,但是这个水箱子却没有。”

据说蝮蛇是体型比较小的蛇。对于超过六十厘米的个体,对中氏就已经觉得很高大,而且再大也不会超过1m。

“尤其是这个水瓮。通常来说,蛇在这种尺寸的水瓮盘卷时,水瓮能够紧紧地容纳蛇身体。”说到这里,对中先生再次低声沉吟。

“八锹先生,这可不好办了。”

“什么?”

“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养过蝮蛇的水槽。”

“什么?”

“这恐怕是所谓的‘大蛇’的饲养环境。”

“大蛇?”

一向嘴角带着微笑的对中先生,以极其认真的表情说道,我吓得浑身发冷。

“警察什么都没说,大概是丰岛先生没有申请特定动物饲养、保管许可吧。也有可能是没有许可,但说不定他饲养了不需要许可的大蛇种类。”

“也有不需要许可的大蛇吗?”

“是啊,比如黄色蟒蛇——不过从这个水瓮的尺寸来看,应该没有那么大,我猜大概是身长2m左右的地毯蟒。”

照你所说的,确实可以理解那是一条2m左右的蛇——可是蛇已经死了吧,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放在水箱里吗?

“我不会说一定没有这种事,但是这个储存容器,这可能是一个水箱,里面还有水。当蛇不在的时候,根本没有必要在里面存水,即使就这样放置,过几天就会干了。”

的确如此。我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国内的蛇吧?是危险的蛇吗?”

“不,没有毒,也不需要申请,性格比较温厚,所以很受欢迎——不过,话虽如此,它毕竟是大蛇,獠牙锋利,不能说绝对没有被咬的可能性。”

但是照片中的那个水箱里没有蛇的身影。而且仔细一看,水箱上部的盖子是歪开的。

“少女用来加害……杀了祖父的蝮蛇已经逃到屋外了,莫非这条蛇也……”

实际上,咬了丰岛先生的蝮蛇好像藏在阳台盆栽的阴影里。

不只是蝮蛇,说不定连祖父饲养的大蛇都被她扔在院子里了。

“看来还是赶紧找比较好……虫类的销售有义务面对面,先问问札幌的商店怎么样?如果不是丰岛先生自己繁殖的蛇,从履历上应该能知道他饲养的是什么样的蛇。”

“去蛇店……”

虽然知道有那个必要,但我的脸眼看着僵住了。

“还有,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向遗属询问蛇的事情比较好——话说回来,你身为记者,为什么要插手那么棘手的蛇事件呢?”

说到这里,对中氏看着我的脸,露出苦笑。

“那……当然是因为我没法置之不理。”

我这样回答道。

“我觉得如果就这样装作没看见那件事,我就会不停想起蛇和少女。”

人生对于少女A和她的祖父来说,只有无法重来的一次,同样,我的人生也只有一次。

不知道他是否接受了我的解释,对中先生嘟囔了一句“太好了”,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关系,既然已经上了你的船,我会好好协助的。”

对中先生微笑着说,马上开始制作札幌爬虫类专卖店的清单。

他看起来很有福气,为人亲切和蔼。非常可靠。

我一边开始工作,一边向介绍对中氏给我的九条樱子再次发去感谢的邮件。

然而,她只是冷冷地回了一个萨姆萨姆的图画文字(简单的说就是竖起大拇指的图)。

对中氏的知识自不用说,恐怕也得益于他的人品吧。

札幌市内的销售店和部门领导,似乎几乎都与对中先生有交情,而且接待也热情友好。

在其中一处,他找到了一家好像和丰岛先生有过交往的商店。店主中村先生面对对中先生的电话,难掩失望之情。

“关于他可能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饲养蝮蛇的报道令人震惊……他应该饲养着雪毯蟒,我以为他的家属会照顾它……”

“虽然还不清楚,但现场的水槽是空的,有可能是少女A放跑了。”

电话被调成扩音器,好让我也能听见,相对中先生遗憾地说道,老板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逃走了,就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店主说,如果丰岛家真的没有蛇的踪影,明天就组织人员在周围搜索,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果然……大蛇有那么危险啊。”

不仅如此,对中先生皱起眉头,黑痣扭曲。

“人或宠物等受伤的事故也很让人担心,不过,今后的季节躲在民宅的阁楼里,就那样因为高温而死亡的事也有可能发生,大蛇放出的腐臭,那可是相当的厉害哟。”

“这是……”

确实,2m长的生物在阁楼上腐败是非常严重的情况。

如果发生在丰岛家的阁楼上,那就麻烦了,如果发生在邻居的阁楼上,那损失就更大了。

蛇真的逃走了吗?还是在那之前就死了?

死者家属也有可能不了解情况,至少要确认一下大蛇怎么样了。

我听说死者家属拒绝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之前也曾尝试过,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同。

再加上如果大蛇逃跑,给谁、什么地方带来伤害的话,死者家属也会很为难吧。

为了报答对中氏的苦心,我用尽自己的人脉,总算与遗属取得了通话机会。

答应的是少女A的母亲吉泽美佐惠女士。

吉泽女士一开口,就机械地说:“关于我女儿的事,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知道她是不是重这样复了多少次,声音微弱却不浑浊,也不苦涩。不,与其说是没有声音,不如说是已经把杂音关掉了,感觉像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也许是她那身居政界的亲生父亲让她这么做的。

“今天不是关于你女儿的事,你去世的公爹不仅养了蝮蛇,还养了大蛇,也许是发生事件后,大蛇逃走了。”

…………

回答是一阵沉默。

也许手机那头已经没有吉泽女士在了,我这样想,但侧耳倾听时,却听到了微弱的喘息声——叹息声。

“当然,如果大蛇是被遗属收养的,我倒也放心,但如果它逃跑了,我想我们必须根据情况再次报警,展开大规模的搜索。”

“什么?”

“虽说是温厚的蛇,但也是超过2m的大蛇。如果发生什么事故,肯定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这、这……我从来没听说过关于大蛇的事……他本来就和我几乎没有什么交流。连养毒蛇的事,也是因为那孩子的事我才第一次知道的!?”

吉泽女士第一次用真正的感情回应我。

我有些夸张地告诉她,人可能会被大蛇袭击,蛇的尸体可能会腐烂,后果很严重。

话虽如此,这些可都是真的。

“你突然这么说,我真的很为难,虽说是父亲,其实是我离婚了的前夫的父亲,和我毫无关系。”

那口气真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明明是自己的女儿所杀的人,她却说得仿佛丝毫没有罪恶感一样。

“那么,还有其他可以处理的人吗?”

“不知道,家婆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我和前夫也好几年没有联系了。虽说我们有女儿……但关系本来就不怎么亲密。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要由我来负责呢!?”

不久,她的声音憔悴而细,带着愤怒变得激烈起来。

那是因为你的女儿杀害了丰岛先生——这句话在我脑海中闪过,但同时我又想:

要这个母亲到底补偿什么,要补偿到哪里呢?

孩子的罪,就是父母的罪吗?

至少从吉泽女士的口气可以看出,她和丰岛先生的关系并不好。

虽说也有单方面的憎恶,但被憎恶一般都是有理由的——即便如此,也不能肯定有杀意。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要负全部责任。不过——这次让大蛇逃走的,也许是你女儿,我想吉泽女士你有可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你是想说又会引起骚动吧?”

吉泽女士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的。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防患于未然。”

…………

这么回答后,吉泽女士瞬间沉默了。

“如果是媒体的话……倒不如说有事件发生了才会开心吧?”

她冷不防回答了一句刺耳的话,比起不舒服,更让人心痛的是,现实中确实有好几个人在我的身体里植入了刺。

“因为我认为对有可能发生的事故保持沉默置之不理,是作为一个人不正确的行为。”

…………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能装作不知道啊……”

过了一会儿,吉泽女士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死心似地问我:“我该做什么?”她问道。

“首先要确认的是丰岛先生饲养蛇的情况,以及之前饲养的大蛇的位置。”

说到底,我们为什么会担心大蛇的行踪,丰岛先生养了什么样的蛇,我用对中先生和中村店长专家的话进行了说明。

地毯蟒虽然温厚,但也不能说绝对不会攻击人,而且还是一条2m的大蛇。小动物,不要说小猫小狗了,就连婴儿都有可能被它一口吞掉。

蛇的进食间隔本来就很长,从丰岛先生去世开始,到今天正好一个星期。如果是逃跑了的话,在气温相对上升的现在,活着的可能性很高。

我一边看着笔记一边说明的时候,心情变得很差。

即使把我剩下的人生全部加起来,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把“蛇”这个词挂在嘴边。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不传达。

但愿蛇不是逃跑了,而是被转让给了别人,或者由其他亲属代为照顾的话就好了……。

“很遗憾,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当然我家也没有领养……不过,我不认为会有人领养。”

但吉泽女士为难地这样回答。

事件发生后,她去过丰岛家几次,但至少没有见过蛇,而且据吉泽女士所知,也没有“其他亲属”。

“那么,有没有在丰岛先生家里看到过类似的痕迹?”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知道有什么像样的痕迹……”

电话那头的吉泽女士说这话的声音,并不是在撒谎,而是真的听不懂。

不过确实,你能明白吗?,答案多半是NO。虽然是自己说的,但我也不知道那“像样的痕迹”。

该怎么说呢……我正想向坐在沙发对面操作平板电脑的对中先生说明时,吉泽女士开口了。

“——您在吗?”

“什么?”

“所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直接去丰岛家调查一下也没关系箱,我也正好打算明天就去。”

“真的吗?”

“但是,请不要因为我女儿的事写什么坏的消息,不管她说什么,我都相信她是无辜的。”

“…………”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吉泽女士不耐烦地说。但我不会在这里说谎。

“……不能约定。”

“即使是对吉泽女士来说不方便的内容,我只能判断是否必须写出来,我的工作就是写成报道。”

“真是个不通融的人啊。”

“这要看时间和场合。不过——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报道这次逃走的蛇的打算。”

“真的吗?”

“是的。不过,如果关于你女儿的事有什么动向……或者吉泽女士你自己想要发表什么的时候,一定要拜托我们报纸。”

吉泽女士突然又叹了口气。那包含着无奈和失望。

“……对,就是这么回事。也就是交换条件。”

“不太一样……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

“信任?”

“是的,在此之后,我想和您谈谈——不过,比起这个,我觉得大蛇的事现在是最优先的。”

说到底,吉泽女士准备的选择并不多。

而且,对她来说都是不想选的东西。

不过,为了避免更糟糕的结果,必须做出选择,她似乎也很清楚,话说吉泽女士不知是第几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不过只限于上午。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上午九点请您到丰岛家来。”

吉泽女士说着,冷淡地挂断了电话。

首先前进了一步。

“辛苦了。”

“哦”,对中氏冲了一杯热红茶,放松了紧张感。

“谢谢。”

“明天九点吗?当然请让我也同席。”

现在,我必须重新拜托他这件事。

“……能和我一起来札幌吗?”

“是的。你需要专家吧?而且,就算发现了大蛇,你也什么都做不了吧?”

“其实我很担心。”

“是啊。”

哈哈,对中氏放声大笑。我不由得苦笑起来,他温柔地说:“不用担心。”是个可靠的人。

“对了。顺便说一下,这是店长寄给我的,被称为“carpet pyson”的种类。这是销售前的照片,还很小,现在大概是2m的尺寸了——”

然而,他却拿起平板电脑,给我看疑似逃跑的大蛇的图像。

小……应该说太大了,太大了。滑腻、泛白的巨蛇——对了,跟遗体的肤色很像。

“……八锹先生?”

“……哦。”

“八锹先生? !”

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胃液,立刻倒向对中递过来的垃圾桶。

“对不起,八锹先生,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会如此….!”

面对惊慌失措的对中氏,我也觉得很抱歉——我分不清他是佛还是鬼,只好瞪着他额头上那颗黑痣。

对中氏还要照顾饲养的蛇们,我也有其他工作,所以暂且在旭川市内订了酒店。

今天就要回去的话,也实在是有点疲劳。

既然如此,我决定早早躲进宾馆,明天一大早去札幌。

晚饭还是在小屋里解决的。

连续两顿都去Secoma解决怎么样? 我不禁这么想,但这种事有时会发生,所以我买了一个巧克力牛角面包作为明天的早餐,所以这几乎是连续三顿饭。

中午吃得很轻松,晚饭为了节省卡路里,就吃了咖喱饭。

接近晚上十点时摄取的卡路里超过了九百五十卡路里。

干爽的烤盘里有淡淡大蒜味、番茄味、酸味和香料,但第一口总觉得不过瘾。

不过,和分量十足的猪排一起吃的话,正好合适。

平时支撑着压倒性王牌猪排盖饭的猪排,即使是咖喱也不失其风格。

说到底,这只是“猪排咖喱”,因为猪排的存在而完成的咖喱。

虽然比在家吃的咖喱有“别人家的味道”,但不像西餐厅或专卖店那样正宗。

与牛肉盖浇饭店的咖喱相比,更像是回到家的几步,像散步一样恰到好处的距离。

虽说不会让人狂热到每天都想吃,但却是会定期想念的味道。

我喜欢用咖喱做炸猪排,所以总是会剩下些米饭,但我也会买一些100日元的熟食鸡蛋,所以没有问题。

连蛋黄都入味、中间偏硬的煮鸡蛋,酱油味偏甜,下饭时很舒服。

全部好好地吃完,我准备明天了。

这种时候,如果借助酒精的力量,就能很快入睡,心情也不会那么阴郁了吧,但我却认为这样不太好。

说到底,自己的情绪还是得靠自己控制。

我认为自己绝对会做噩梦,而且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把梦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

用无糖红茶冲了一口巧克力羊角面包后,我便早早退了房,在旭川站前与对中先生碰头。

他还准备了捕蛇用的笼子和以防万一的金属手套。

“如果藏在家里就好了,但那很难被发现。蛇的排泄物很臭,但地毯蟒却没有那么臭。而且可以连续两周以上都不排泄。”

所以,它是个很省心的孩子……对中氏叹了口气,唉……遗憾的是,“好孩子”这时候却让人很是头疼。

今天的天气也不坏。

虽然不是山核桃晴天,但透过云缝可以看到蓝天,天气很舒服。

约定时间是上午九点。

丰岛先生的家位于札幌市清田区的一个小山坡上。

因为相对于时间稍早到达,对中氏在周边轻轻散散步。

因为他总是热心地往坡中排水沟里看,我仔细一想,似乎蛇就喜欢这样的地方——我暗暗发誓,今后不再靠近排水沟,也不再偷看了。

虽然是缓坡,但上上下下的对中氏气喘吁吁。

“你没事吧?”

“我平时不怎么出门。”

“可是那里不光有蛇,还有对中先生的水箱呢。”

我呵呵一笑,他苦笑着点了点头。

至少可以说很奇怪,但正如你所看起来那样,但实际上我和蛇一样害羞。

“对中先生吗?”

那个很意外。一点也不像那样。

“话说回来,这附近有很多自然景观啊。”

“是啊,在札幌也是一个开放的新城市。”

“这一带,稍微进山就会有蝮蛇——刚才排水沟里还藏着一条青蛇呢。”

对中先生高兴地说道,我的脸顿时僵住了,真的绝对不会再靠近了那样的地方了。

说着说着,一辆轻型车驶上了坡道。

不久,车子停在丰岛家门前。从里面下来的苗条女性——就是少女A的母亲吉泽女士吧。

“对不起,路上很堵……”

虽然她这样为自己辩解,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左右,这似乎表明了她的抗拒。

丰岛家在几年前的地震中受损严重,当时进行了改造。

外墙还很新,是一栋非常漂亮的两层住宅。

吉泽女士也听说过重新装修的事,但事件发生后去拜访时大吃一惊。

“这么说,她一直都是以一个大小姐的模样,在祖父家上学吗?”

我有点吃惊,因为地震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是啊……大概是最近一年才开始来往的。其实是因为她和我的再婚对象合不来,再婚后就逃到这里来了。”

再婚对象原本是少女A上过的补习班的讲师。

也许是因为职业关系,他对教育很热心,对少女A来说,与其说是新父亲,不如说是家里也有老师,有一种窒息感吧。

“我不是不理解青春期的叛逆,我想让她一点点向我敞开心扉——所以我才会常常这样说她,也没有禁止她跑到她爷爷身边”,吉泽女士似乎不太愿意把这些说出来,我唯有选择闭口不言。

她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进入室内,东西并不多,客厅最引人注目的是书。

也看不到什么装饰室内的东西,也没有全家福之类的东西,“他们似乎没有怎么样跟自己的孙女交流呢?”

“应该是吧。”

吉泽女士扬起嘴角笑了。

“先去世的家婆虽然很疼爱丈夫,但很讨厌我。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连孙女的生日都没好好办过,她本来想要的是男孩。”

吉泽女士愤愤地说道,我感到自己实在无法置喙。

“……话虽如此,我想家公应该没有到那种程度。应该说……有点不关心吧。”

说着,吉泽女士略加斟酌地看了看书架。

以历史小说和古典作品为主。

“怎么说呢,说得好听点是爱好,说得不好听就是只关心自己的事……他就是这样的人。正因为如此,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认为这么说会带给别人困扰,但我实在不认为女儿和家公的关系那么不好。”

虽说是自己的孙女,但他不是那种会照顾别人的人,也不是那种善于交际的人。

尽管如此,少女A来这里这件事,至少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不愉快的事。

“对女儿来说,我觉得家公的冷漠态度正是恰到好处,因为两人的兴趣都是读书。”

“共同的兴趣爱好,确实能成为聊天的开端。”

祖父和孙女之间的距离或许并不近,但或许是书籍这一共同点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书架上摆放的都是比较冷门实用的书,只有书架的中段摆放着最近的热门作品和面向少男少女的书。

这个角落大概就是少女的书架吧。

我想,至少这里对少女A来说确实是‘容身之处’吧。

“……但是,实际上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也许他们并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吧?”

说着,吉泽女士抱着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矮桌上放着一本盖着封皮、读了一半的文库本,还有一盒好像是少女吃了一半的巧克力点心。

我突然对这一景象感到有些异样。

因为看起来就像是日常生活中的瞬间。

我觉得那太过“普通”,根本看不出是少女杀害祖父前后的冲动。

话虽如此,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紧张或受到打击而故意选择了日常的行动,说不定那不是少女A,而是已故的丰岛先生留下的点心。

封皮下面的标题是什么呢——我这么想着,想让吉泽女士拿起来,却发现她蜷缩在沙发上,捂着脸。

“我再婚的丈夫……对女儿的学习很是热心,每天都积极地和她说话。对家务也很积极,很努力地想和她成为一个大家庭,但是……”

“对那个年纪的女儿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负担吗?”

一直听她说话的对中氏说道。

“也许您的家公和女儿都喜欢这种距离感,因为蛇也不是会亲近撒娇的生物。”

“请不要把我女儿和蛇什么的相提并论!”

面对如此说法的对中氏,吉泽女士立刻抬起头,加强了语气。

“确实,那孩子从小就不需要父母操心。”

比起跪在母亲的膝盖上撒娇,她更喜欢一个人打开绘本,画画,总之是个擅长独自玩耍的孩子……吉泽女士继续说。

“可是……亲生父亲对那孩子没有爱,祖父母也不关心,而且我的父母也很讨厌前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外孙女也不太好。因为周围的人这个样子,那孩子肯定没办法向大人撒娇。”

这真的是原因吗,还是她本人的性格使然,姑且不论,我知道母亲不想把女儿想得太坏,而且吉泽女士对周围的人抱有不满。

而且,少女A的生活环境也会因为母亲再婚而发生变化。

“家公是个连手机都不带的孤僻的人,但我并不认为他是个坏人。尽管如此……还是错了,那孩子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吉泽女士像是打心底后悔似的,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那孩子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如果真的是那孩子杀了家公,原因一定是在家公身上……啊,真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还以为她会幸福呢……”

本认为再婚后,所有的辛苦都会有了回报——吉泽女士捂着脸忍住了呜咽。

“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的辛苦……我对此深有同感。”

但我话音刚落,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父母的辛苦,有时孩子是无法理解的。

这世上并不是只要有爱,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即使你很努力,也未必会得到所有人的理解,更也未必会得到回报。

“事件发生后,那孩子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警察也说,女儿已经不打算回家了……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吉泽女士一边哭,一边把对女儿的愤怒,迄今为止恐怕谁也没有发泄过的愤怒,如怒涛般倾吐出来。

倾听也是我的重要工作。虽然不是心理咨询师,无法消除她的痛苦,但人本来就是希望被理解的生物。

把蛇的事交给对中氏就行,我侧耳倾听吉泽女士的话。

只是对于始终坚持说自己没有错的她,恐怕我的内心也不是没有疑问。

但现在,和少女A联系在一起的是她。少女A为什么会逃进这个家,憎恨母亲,杀死祖父呢?

为了寻找线索,我耐心地听着吉泽女士说的话,她的情绪有时会激动得支离破碎。

幸运的是,一心与我交谈的吉泽女士对对中氏说他可以随意寻找大蛇,也可以查看屋内。

因为和前夫联系不上,房子现在由吉泽女士来管理,但本来就不是她自己的家,而是别人的,而且是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家,所以被做什么都无所谓。

得到除去警方的胶带,可以进入的指示后,对中先生偷窥屋内各个缝隙时,我注视着吉泽女士昏暗的心境。

吉泽女士在这次的事情上几乎没有人能站在她这边吧。

她渴望被理解,以至于对连担心会写不好的报道的我,都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

并且希望我对她说,从毫无关系的人那里得到肯定——她并没有错!

她没有做过让人责备的事,实际上到现在为止做得很好,并不是社会上所说的“失格母亲”。

就这样,她满脸通红地讲了一个多小时后,吉泽女士像没电了一样,说:“我该回去了。”

时针指向上午十一点刚过。

对中氏正好回到客厅,“发现大蛇了吗?”,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它应该不在家里,我想还是去附近搜索比较好。”

对中氏痛苦地说道,吉泽女士皱起眉头说:“还要干这种事吗?”

“今天我们会搜索一整天。如果找不到的话,我觉得还是应该找警察商量,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对中氏这么一说,吉泽女士无力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真的,应该马上报警比较好吧?虽然这么想,但如果没有专家的指示,单凭警察是很难找到的。

也可以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双方有什么进展,就马上联系,我们约好后就决定离开丰岛家。

但我还是很在意茶几上的书。

对中氏先前往玄关。

“这是小姐的书吗?”

“这个嘛……我不怎么看书,所以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是吗……我可以看看吗?”

“嗯,请。也许是家公的书。”

“是啊……”

我说着拿起书,掀开书皮。

那是亚瑟·柯南·道尔所着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历险记》。

“…………”

正好翻开的那一页是《技师的拇指》。

好像才刚刚开始。讲述者华生于1889年结婚——那是全伦敦市民为开膛手杰克的存在而震惊的第二年。

即使过了一百三十年,人还是会杀人。

少女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心情读这本书的呢?话说是不是她读的?还是家公读的吗?还是别的第三者?

“那个……八锹先生,我下午有工作。”

我拿着书站着,吉泽女士有点为难地说,我慌忙合上书,离开了丰岛家。

“怎么说呢……她可真是个推卸责任的人啊。”

从坡上目送吉泽女士的车远去,对中先生略显无奈地说。

“应该说是不懂人情世故呢,或者说是没有主人翁意识呢……”

“是啊……”

确实,在倾听的过程中,她一直在责备自己以外的人。错的往往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周围的人。

“但是,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没有错的。”

“这个嘛,也许吧。”

“与其因为罪恶感活不下去,还不如一边怨恨别人,一边坚强地活下去。”

“是这样吗……哎呀,八锹先生的忍耐力真是令人佩服。”

确实,听吉泽女士倾诉这种事,真有点费劲。话虽如此,被卷入犯罪的人确实很难保持冷静。

“托您的福,我们才可以放心地搜索丰岛家吧?”

“确实。”

本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

因此我们参与解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后来怎么样了?”

“是啊……虽然现在也没看到饲养中的个体,但在大型的冷藏箱里,保存着用于喂食的冷冻大型老鼠和小白鼠,应该是成人尺寸的地毯蟒的食物吧。”

“……食物只有这些吗?”

虽然不知道大型老鼠有多大,蝮蛇吃什么食物,但小白鼠什么的……不管怎么说都很大吧。

“是啊,八锹先生。我也很在意这一点——至少在冷藏箱里没有放能让蝮蛇吃的东西。”

另外,据说也没有发现疑似用来饲养蝮蛇那样小型的饲养箱。

“不用的水箱也比较大,从房间里放的书来看,丰岛先生应该喜欢蟒类的蛇吧——不,不过可以理解。蟒蛇除了那蓬松的剪影之外,还有一张难以言喻的可爱脸——”

“那个……就这样吧。”

光是听着就觉得恶心,我赶紧捂住了嘴。

“可是……丰岛先生没有养蝮蛇吗?”

“这就不好说了。”

说着,对中氏抱起手臂。

“也有可能是用来泡蝮蛇的酒……虽然没有其他泡蝮蛇的酒,但有度数很高的烧酒和一升装的瓶装,所以有可能是打算做的。”

据中村店长说,札幌市内并不是到处都有蝮蛇栖息,但这片区域有时会在公园等地看到。

只要有专业的知识,捕获似乎并不难。

而且蝮蛇即使一个月左右不喂食,泡在水里也不会死。

冰箱里没有食物和找不到饲养箱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地毯蟒的食物。冰箱的冷冻室里有解冻的老鼠。我想这不是保存吃剩的老鼠,而是为了解冻才放进去的。”

关于喂食方法和解冻方法的最佳选择,众说纷纭,据说饲养者各有喜好,对中氏似乎也是放到冰箱的冷冻室解冻的。

据说这一种做法是为了让营养最不受损。

“只要解冻过一次,细菌就会迅速繁殖,所以吃剩的东西要迅速处理掉。至少在杀害当天或前一天,那条地毯蟒是需要食物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少女A为什么会在杀人当天让那条蛇逃走呢?

“据中村先生说,地毯蟒进食情况良好,应该是茁壮成长的。不过,虽说是健康的个体,但现在早晚温差大,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总之,我们去找它吧。中村先生下午也会过来。”

不过我们决定在那之前先填饱肚子,于是就去了附近的拉面店。

老实说,因为接下来要去找蛇,我本来不想吃饭,但对中氏也在,实在没办法。

吃了作为札幌拉面中也很有名的店的味增拉面。

浓郁系的味噌和黄色的粗面条。

我平时喜欢吃细面、清淡的海鲜底拉面。

覆盖着猪油油膜的厚重札幌味噌拉面让人有点烧心——虽然这么想,但好久没吃了,还是觉得非常美味。

“噗”“噗”有弹性,嚼劲十足的面条,充分融合了浓味噌汤,味道鲜美。清脆的蔬菜口感,粘稠的叉烧——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轻松地吃完了,每一杯的满足感如此之高,不愧是名店啊。

早早吃完午饭,为了回复彼此的工作邮件,安排了一点下午茶时间。

在我确认的时候,九条樱子饶有兴趣地发来了邮件:“进展怎么样?”。

我有想过就此忽略掉她的信息,因为实际上几乎没有进展。

只是我做人做事的原则是为了得到结果,不拘泥于使用的工具——所以我马上回复了。

我简单地总结了一下刚才的情况,结果什么都不确定,也找不到答案,几分钟后,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收到了回复。

“原来如此,这是个奇怪的事件,但事物都是有骨头的——它越是奇怪,就越是有必须如此的理由吧。

八锹,肋骨那么容易折断,你知道为什么却会有那么多根吗?那是通过使其容易折断来弥补对内脏的直接伤害,同时通过增加根数,即使折断几根,也用剩下的骨头来弥补的结构。

顺便说一句题外话,蛇的内脏容纳在细长的身体里,所以内脏不是两对而是前后排列的,其中肺的左肺退化了,只有主肺的右侧还在发挥作用,因此形状也比较长。

萤火哺乳类通过移动萤火隔膜,使肺伸缩以吸入空气,而蛇没有萤火隔膜。

所以他们通过打开或关闭肋骨来让空气——’

我现在已经无法再跟她讨论这些知识了,也不想知道蛇骨的事。

没办法,我干脆斜着翻了起来,一边对邮件的阅读量感到无奈,一边决定关上邮件——就在这时,手指突然停在了最后一行。

“生物本来就很简单。

为了活着而活着。

不仅仅是为了延续物种。这不是什么崇高的意志,活着是本能和冲动。

我认为人也是一样的。

究竟是什么推动了她,只要找到支撑她生活的‘骨头’,自然就能找到答案。”

“骨头……真是的,知道了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Nullum nutuum magnum sine cine mixtura mixtura dementiae dementiae fuit fuit fuit——没有不疯狂的天才。

看了回信,我不由得骂了她几句,不过,我觉得她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对中先生,蛇只有一个肺吗?”

我向眼前喝着冰茶的对中先生确认,他双瞳放光地看着我。“是啊!!!!蛇的内脏真的很有趣,而且在功能上也很符合进化论——”他的热情比我想象的大一百倍。

总之,九条樱子的知识储备是正确的。她的话没有说谎。

她总是寻找事物的本质、中心和“骨头”。而且这次自己还没有看清那是什么。

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多方面的真实。

世界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只从一侧照是不真实的。

隐藏在阴影中的真实。

如果不去寻找它——无论它是善还是恶,幸福还是不幸,

答案都会还不够。

所以只能把现有的碎片揉成一团。现在我们知道的是,危险的大蛇想逃跑,而少女A却让它逃走了。

让她逃走,是因为待在家里对它不利,还是想把别的罪过或麻烦强加给别人——比如母亲。

少女A肯定在回避吉泽女士,而且这种关系似乎很不稳定。

也许是出于对母亲的憎恶,为了伤害她而犯下的罪行——不,即便如此,为什么要用毒蛇杀死祖父呢?

我找不到那个选择的理由。

如果最后还是去自首的话,应该不会问杀人方法。

为什么一定是蝮蛇呢?

说起来,祖父为什么会轻易被毒蛇咬伤呢?

“对中先生,如果把蝮蛇的毒素放入食物中,会怎么样呢?”

“如果口腔内没有伤口,就基本没有问题。如果大量摄取的话就不知道了,但如果是做菜的程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蝮蛇的毒是出血毒,成分是蛋白质,如果不进入血管内,一般会分解成营养成分。”

“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从蝮蛇身上取下毒液,再把毒液注射到躺在床上的祖父的手上——可这也太勉强了吧。

如果是具备相当专业知识、擅长使用蛇、又有医疗技术的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凶手是一个初中少女。

本来从蝮蛇的牙里提取毒液就很危险,也不容易。

“……越是了解蛇,就越觉得这个案子不一般。”

听了消息后,对中先生会对此产生了兴趣,这倒也不难理解。

回到丰岛家门前,没多久中村店长就和几个熟人一起来了。

店长召集的志愿者从下午三点开始正式集合,计划是采取人海战术的压路机作战,先从零零星星聚集的几个人开始搜索周围的情况。

话又说回来,我们明明没准备什么酬谢礼,却有这么多人来捧场。

“大家都很亲切啊。”

“是啊……爬虫类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很招人讨厌,虽然不至于像八锹先生那样害怕真正的爬虫类,但依然也有不少人害怕蛇,这是我们这些少数人的宿命吧,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让我很难堪。”

相对中氏苦笑道。

“要是逃跑了,管制又会变严,不光彩的恶评就会扩散,大家都是人云亦云的。”

说这话的是一个叫狼鱼的青年,他在北海道有一个生物频道,是一个视频发布者。

黑色工作服的胸前绣着“狼鱼频道”的字样,看来是一位观众人数相当多的送信人。

“而且,我还是单纯地认为蛇很可怜。蛇和猫狗不一样,如果人们不喜欢蛇,就不会饲养它们。”

不愧是拥有频道的狼鱼先生,与他刺头的摇滚样貌相反,他似乎非常喜爱动物。

北海道由于冬季严寒,室内气温反而全年恒定。

因此,爬虫类虽然适合饲养,但那毕竟是室内的事,别说冬天,就连春天和秋天,也有不少个体很难在野外生存。

“所谓的宠物,果然是为了被爱而诞生的生命。尽快找到它,让它回归平稳安全的生活,是我们自己的责任。”

因此,为了尽快找到它们,这些人团结一致,开始了搜索周围。

我们得到了吉泽女士的许可,决定直接调查丰岛先生的家里。

话虽如此,要寻找逃跑的大蛇……我毛骨悚然。

“那种蛇,不会是夜行性的吗?”

“虽然也有人说在雨季时是夜行性的,但我觉得白天活动的个体比较多。”

对于我的问题,相对中氏回答道。

那么,因为是白天,就没有老实的可能性吗……。

“那种突然被蛇袭击的事件没那么多,没关系的。”

对中先生苦笑着说道。

“那种事……多少有些吧?”

“嗯,就算这样,也只是在手上轻轻扎个洞而已。”

虽然找不到也很麻烦,但希望发现蛇的不会是我们,而是店长和狼鱼先生。

话虽如此,搜索也不能偷懒,我们两人戴着手套,还借了车库里的钥匙,想先去里面看看,便首先查看了车库。

我战战兢兢地望着那只好像藏着蛇的没人用的咸菜桶。

虽然闻到了陈年糟渣的气味,却没有蛇的身影。

“后面好像还有一间快要坏掉的仓库。”

对中氏说道。

我照他说的一起绕到后面,好像有一个很大的家庭菜园。

话虽如此,仓库周围非但没有种什么,反而泥泞不堪。

水边长着像萝卜一样的叶子,大概是山芥末吧。

“仓库也塌了,树好像也腐烂了,地震之后地下水就开始涌出了吗?”

对于我的推测,对中先生也“确实”地点了点头,说:“湿度好像也很高,还是先调查一下仓库吧。”

进去一看,里面还放着一些用来摆弄庭院的工具,但似乎已经停止使用了,几乎都是垃圾。

“八锹先生,这种地方很可疑,要小心。”

“确实有很多东西重叠在一起,有很多地方可以藏……”

说到这里,我若无其事地躲开脏木箱的瞬间,呼吸停止了。

不,应该是心脏稍微停止了几秒吧。

“~~~~~!”

人真的在害怕的时候会发不出声音吗?

“哦!八锹先生!”

尽管如此,我还是“咣当”一声向后仰,撞到后面的架子摔倒,对中先生惊讶地回头看去——似乎发现了隐藏在地板上的捕蛇用大笼子。

“嘿嘿,嘿嘿……”声音突然变了,因为在那个像是捕获用笼子的东西里,有一条斑纹的白色大蛇卷着黑卷。

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而且很可怕。

对中氏不顾颤抖的我说道:“这是地毯莽,很美!”。

“恐怕我们要找的地毯莽就是这个!”

“那太好了……可是这是陷阱……是吧?到底是谁设置的?”

“好像是这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祖父被杀后,孙女让它逃走了吗?”

“难道少女A并不是故意让大蛇逃走的?——痛!”

话还没说完,我那只手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呜”

有钉子吗?就在我条件反射般地想要伸手的瞬间,确实感到了某种重量。

那一瞬间,我全身发冷——不好的预感很准。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无名指的第一关节处渗出了红色的血。

而手的位置,有一条小型蛇正警惕地扭动着身体,看着这边。

“八锹先生快走开!这是日本蝮蛇!”

对中氏喊道。

但为时已晚。

“被咬了吗?”

“哦……应该是。”

“先离开这里吧,你得先治疗一下。”

对中先生拿起附近的水桶盖在蝮蛇身上,在上面放上咸菜石,带着呆若木鸡的我走出了仓库。

他让我坐在丰岛家的门帘上,急忙向中村店长报告发现地毯蟒的事,以及我可能被蝮蛇咬过的事,再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绿茶。

“有一种说法是,单宁酸能解毒。”

说着,他还是脱下我的手套,用绿茶清洗伤口。

左手无名指上有两个鲜红的血痕。

“有两个牙痕……很有可能是被刚才的蝮蛇咬过的。”

不知是因为毒药、休克、出血,还是被蛇咬的事实,我感到非常难受,头晕目眩。

“没关系,我刚刚叫了救护车,所以不用担心。形状比平时小,排出的毒量应该也少,就算被咬了也不会一定会出毒。”

对中氏努力用温柔的声音说,让我放心。

“真的不用担心,放松一下吧,心跳加快的话,毒素的循环就会加快。”

就在这时,中村店长他们赶来了。

对于那些发现了的蛇们,他们好像会负责处理——我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大蛇就不会再伤害到谁了,其他人也不会再在仓库里被蝮蛇袭击了。

在此期间,由于狼鱼氏拿着捕蛇器走了过来,对中先生姑且吸了吸我的伤口,做了处理。

“不过,不用特意叫救护车,自己走就好了……”

“虽然是处理得当就能得救的蛇毒,但那终究是处理得当之后的事。因为受到打击,毒素的循环会加快,所以我不想说对此太多,但如果毒素在身体里循环,即使不会死,也有可能会让人遭不少的罪。”

“哎……”

据说虽然死亡的情况极少,但也有需要住院几个月的情况,我很是困惑。

这让我很困扰——或者说,工作会怎么样呢?明天能去吗?明明下周就要搬家了……。

“没有、血清之类的东西吗?”

“有,但现在不使用。因为这样反而会增加过敏性休克的风险,所以现在一般使用头孢兰汀这种生物碱制剂治疗。”

不用担心,治疗方法已经确立好了,对中氏给予了我名为勇气的东西。

但他的强调反而激起了我的不安——啊,我真的被危险的毒蛇袭击了。

只要被问身体不舒服,就会觉得越来越不舒服。

等待救护车的时间,总是感觉很漫长。

我拼命等待着警笛声响起,希望救护车能早一秒赶到,心里想——我就是这么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我害怕死。

尽管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我避免死亡,平时喜欢的哲学什么的也想不起来。

但现在我只想活下去。

人类因为想活下去,所以会为了活下去而挣扎,

你说得没错,

你是对的。

人真的是想活下去的生物——九条小姐。

对中氏等人的应急措施似乎极为迅速而恰当。

据负责的医生说,幸好蝮蛇的毒液几乎没有进入我的身体。

伤口几乎没有肿胀和变色,血液检查结果显示,如果数值没有变化,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这样对工作没有太大影响。

傍晚,对中先生来到医院。

他本来预定是当天来回,但因为担心我,就在市内订了酒店。

“没事就好!”

“真不好意思,闹了那么大,真不好意思。”

结果完全平静下来了,这让我很高兴,但因为实在是太过慌乱了,实在对不起。

“不,这是结果论。没有中毒,是八锹先生的运气好。”

说着,对中先生露出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我的朋友因为没能及时发现自己被蝮蛇咬了,耽误了治疗,住了将近半年的医院。总之初期的应急救治很重要。”

他说那是非常不幸的情况,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被袭击的话,他没有自信能妥善处理。

我因此对他表示由衷的感谢,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吧。

“没关系。而且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对不起九条小姐。”

“不,虽然很不甘心,但我必须再一次向九条小姐道谢——对了,那条蛇呢?”

“那条日本蝮蛇的话,后来志愿者已经把它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不,我是说大蛇——你们没有驱除蝮蛇吗?”

我在意的是从陷阱里发现的大蛇,话说不杀那条蝮蛇真的好吗?

“它们确实是麻烦的令人讨厌的东西,但在某些土地上它们已经近乎完全销声匿迹。过去因为对人类有害而不断被驱除,结果导致狼的灭亡,现在失去天敌而增加过多的鹿,反而对我们的世界造成了更大伤害——即使不被爱,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不需要的生命吧。”

说着,对中先生缓缓摇了摇头。

“当然,为了延续生命而夺去生命是自然规律,但至少通过分栖,应该还能和它们共存。”

“共存吗?”

我还以为一定是像冲绳的中枢一样,积极地驱除蝮蛇呢。

确实,如果还有夺去生命以外的解决方法,那肯定更好。

“八锹先生找到的地毯蟒虽然有些虚弱,但也平安无事。”

看来那条大蛇应该是中村店长繁殖后卖给丰岛先生的。

目前的工作由中村店长代替。

今后如果要找转让方的话,据说也有人提出一定会要,大蛇的事暂时到此告一段落。

“可是那个陷阱……我一直在想,说不定那条雪毯莽在丰岛先生被杀害之前就逃走了呢?”

“也就是说,设下陷阱的是祖父吗?”

“嗯,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

话虽如此,莫非是对蛇的生态有一定了解的人设下的陷阱,对中沉吟道。

“我们之前很自然地想象大蛇是在丰岛先生被杀害后逃走的,但可能前后关系不一样。”

“嗯,之后调查了一下,在丰岛家附近又发现了两条蝮蛇。”

那可真是……幸好没有其他被咬的人。

“有一条母蛇在家附近下蛋了吗?”

“怎么说呢?日本蝮蛇本来就是卵胎生的,肚子里孵化出幼蛇后就会排出,应该是一个易于生活的环境吧。”

据说把那两只也一起放生到了山的更深处。

不是排斥,而是共存。

“…………”

“怎么了?八锹先生,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不……”

对中先生看着我,似乎很担心我为何突然沉默了。

“我只是在思考对中先生所提到的‘相生’这个词……她为什么不能和祖父相生呢?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主动去投靠不能相生的人呢?”

“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来找祖父不就好了吗?比如说,如果她恨他恨到想杀了他。”

“是啊!就是那里——对中先生,你知道希腊神话中的阿克里西俄斯吗?”

我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说道。

“啊?希腊神话中砍下蛇女梅杜萨的……”

“没错,阿克里修斯就是砍下梅杜萨首级的英雄珀尔修斯的祖父。”

全能之神宙斯和人类之间诞生的英雄珀尔修斯。

他的祖父阿尔戈斯的国王阿克里修斯一直没有男孩,在那里接受了神谕。

然而,预言并非他所愿,而是心爱的女儿达娜耶所生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外孙子,会杀死自己。

所以他把自己深爱的孩子关在了高塔里。

但是,丹娜的恋人不是人。

她和化身为雨的全能神宙斯生了一个儿子,害怕的阿克里修斯把女儿和孙子装在箱子里扔进了大海。

“虽然是祖父,但毕竟是外人,如果感到威胁,他也会拒绝孙女,如果她也是这样,也不会特意去祖父家。为什么她还要去那个家,然后杀了祖父呢?”

不喜欢的话,不勉强见面就好了。即便如此也必须见面的理由是什么?

“无法忍受的是——憎恶吗?”

对中先生抱着胳膊嗯了一声,看着我平静地说道。

“你是说,因为她恨祖父恨到忍不住要杀了他,所以才用蝮蛇杀了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还有其他的方法,为什么她要特意选择冒险呢?

“被蝮蛇咬了后,我非常害怕——感到了对死亡的恐惧,也许她也像饲养蛇的祖父一样,习惯了蛇。但是,将稍有不慎就会夺去自己生命的毒蛇用作杀人工具,风险也实在太大了。”

而且,如果她真的对蛇再熟悉一点,只要正确对待蝮蛇,注意适当的处理,应该也知道不会马上危及性命,而且本来把蝮蛇作为凶器使用这一点就很矛盾。

“也有一种可能性,她并没有打算杀人——但人还是死了……”

对中氏嘟囔着,结果自己歪了歪头。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她指使蝮蛇去袭击呢?

“骨头——我们没有看到这个案子的骨头。”

“骨头吗?”

我下意识地嘟囔着——对中氏复述了一遍,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羞得耳朵发热。

“不过就像你说的,用蝮蛇来杀害祖父是不合理的。再说了,为什么他会乖乖地被蝮蛇咬了手,连医院都没去就死了呢?”

如果是在北海道爱好蛇的人,很难想象对蝮蛇完全没有知识,对中先生沉吟道。

“难道他没注意到被咬吗?就像对中先生那个住院半年的熟人一样。”

“……实际上,也不能说绝对没有,蝮蛇的伤并不是齿形,只是被深深的牙穿了两处而已,根据角度的不同,也有可能只有一个洞,也有走在山上,回过神来才发现脚被咬的情况。”

但是,这些都过于依赖偶然。

让无法控制行动的蝮蛇咬了祖父的手,让他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死去——而且本来他不是死于毒素本身,而是死于摔倒。

“使用毒蛇杀人,这是一种极具计划性和加害性的手段,但他死亡的经过却非常被动。他过于依赖偶然——为什么非毒蛇不可呢?难道用刀、其他药物、绳索就不行吗?即使是体格有差距的祖父和孙女,至少应该还有其他更可靠的方法。”

“也有可能是仪式性——暗示性的,她还是中学生——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

对中先生如此回答,自己也歪着头。

“我想憎恶这种东西,在哪里都是很容易开花的……不过,有前途的少女,为什么会不顾危险去对待毒蛇,成为杀人犯呢?到底是什么理由呢?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允许共存?”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因此,伤口又开始渗出红色的血。

她也看到祖父流的鲜红的血了吗?看到这个会有什么想法呢?

对她来说,祖父有多邪恶?他对她做了什么?

“至少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她反而在客厅吃点心看书。我不知道那是在她杀了外公之前还是之后——不过,那本书就像刚刚无意中停下手来放在那里一样,翻开着书页,趴在桌子上。”

“如果用书和点心等祖父死的话,那少女A真是太大胆了——她在看什么呢?”

对中氏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佩服地说。

“柯南·道尔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历险记》,我读的是《工程师的拇指》。”

“技师的拇指?”

“是的……说实话,具体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系列,我只在少年时代读过。

虽然也有记忆深刻的故事,但大部分都已经忘记了。不仅如此,我还觉得有很多年幼而无法理解的部分。

而且比起福尔摩斯,我更喜欢挑战者教授。

“莫非……那也是蛇的故事?”

对中氏突然脸色严峻。

“不,不是的。不过,《夏洛克·福尔摩斯历险记》是短篇集,还有《工程师的拇指》……啊,是吗?怎么回事?”

对中氏的脸沉痛地扭曲了,他仰望着天空,双手掩面。

“对中先生……”

“八锹先生,我们真的看漏了重要的‘骨头’,我们完全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斑点带子’……”

他挤出低沉、摩擦的声音。

“是‘斑点带子’——啊,这是真的吗?原来她早已经把真相告诉了我们。”

第二天傍晚,我平安出院,目送对中先生回去后,就独自一人前往少女A家。

那是一间房龄相当的两居室公寓。

我从吉泽女士的父亲的角度稍微调查了一下吉泽家的情况,吉泽女士在十九岁时不顾周围人的反对,从大学退学,和前夫私奔似的结了婚。

之后很快就怀上了少女A,但没过几年夫妻俩就不和了,结果在少女上小学的时候离婚了。

从那以后,吉泽女士一边做护理工作,一边抚养着少女A。

之前在丰岛家就听她本人说过,和吉泽女士不和睦的不仅是前夫的父母,就连亲生父母也和吉泽女士断绝关系,这次的少女事件,与其说是为了照顾吉泽女士,倒不如说是为了不让她给自己添麻烦,据说她的亲戚全都是这幅态度。

她和新丈夫没有正式登记,以事实婚姻的形式生活了一年多。

吉泽女士还没有跟住在千叶的新公婆打过招呼。

也就是说,少女A身边只有母亲、新父亲以及唯一不是“敌人”的祖父。

“谢谢您今天抽出时间。”

吉泽女士不仅请我进了家门,还特意请我喝了咖啡,我首先礼貌地鞠了一躬。

吉泽女士有点紧张地摇了摇头。

她这是因为预感到对自己来说不会是愉快的话题吗?尽管如此,她还是向我轻轻点头。

“听说您不但在引起骚动之前找到了逃走的蛇,而且自己也被蝮蛇咬了……我必须向您道谢。”

“幸好只是出了一点血,真的不用在意。”

倒不如说,我希望自己已经忘记,快快让我忘记吧。被蛇咬了这种事,光是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

“那么……关于那孩子的事,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吉泽女士这样说道。

“我的亲生父亲也叮嘱我不要回答任何媒体的问题,我也很害怕万一影响到我丈夫的工作。”

据说她和现在的丈夫是事实婚姻,对周围的人保密。

所以对丈夫来说,少女A的事件只不过是自己教过的一个学生犯下的而已。

“私塾的老师和家长再婚,本来周围的人就不太看好……不过,幸亏这次没有给我丈夫添麻烦。”

她不安地说,好不容易没被发现,要是再被报道出来,就会给丈夫添麻烦。

“而且……就算真的杀了祖父,我也不想责怪她,那个孩子太可怜。我甚至觉得,早知道是这样,公婆还在世的时候,我就应该把那间房子放火烧了。”

说着,她昏昏沉沉的表情中浮现出憎恶的火花。

与其说是为了保护孩子,袒护孩子的罪行,不如说是自己憎恨的表露。

总觉得房间太暗了。

就连太阳捕手投射在咖啡杯中闪闪发光的光芒,也无法抹去,沉重地压在我身上。

真想就这样回去,但又不行。

“我非常了解您的心意……今天我之所以抽出时间来,还是为了您女儿的事。”

我下定决心,开口道。

“能请您先听听我拙劣的推理吗?”

“推理吗?”

“是的,那天……就是你女儿杀死祖父的那天。”

“我知道当天小姐的行踪,放学后,她用月票乘地铁,从车站换乘公交车,然后步行去祖父家,我还能推想到她爬上了那条长长的坡道。”

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清楚了,但下车约两小时后,少女A自己报案说杀了祖父。

“小姐说杀害的方法是用祖父养的蝮蛇咬了祖父,是模仿‘斑点带子’——你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关于斑点带子的故事吗?”

“没有……我只听说过里面有毒蛇,还有一个叫福尔摩斯的侦探。不过,我想我家公很喜欢这种陈腐的书,她应该也在那个家里读过吧?”

吉泽女士歪着头说。

“在那部作品中被用作诡计的毒蛇并不是蝮蛇,在“带着茶色斑点的奇怪的黄色绳子”描述中,与此描写相近的蛇是一种叫蝰蛇的毒蛇。”

“啊……”

“……不管是蝰蛇还是蝮蛇,一般情况下被咬了之后很少会马上死亡——回到话题上来。小姐从公交车站到祖父家,徒步要十五分钟左右。如果不顺路的话,她应该在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前就到了祖父家。从那以后到报警为止的详细情况,她含糊其词地说“在看书”,几乎没有说过其他事,所以接下来请听听我的推测。

我这样说着,用咖啡润湿了嘴唇。

这种独特的苦味和酸味——是我不喜欢咖啡。

“首先,小姐和祖父的关系,从祖父的年龄、关系,以及祖父的性格上来说,应该有适当的距离感。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去了祖父家,读了他的书——在这期间,祖父正在做了自己的事——也就是说,他在搜索逃跑的大蛇。”

“什么?”

吉泽女士出声道。

“可是大蛇不是我女儿放走的吗?一定是为了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不。理由不清楚,恐怕是你家公的过失吧?至少在设置捕获笼的场所、放置小白鼠作为食物等方面,有明显具有专业知识的人进行过工作的痕迹。”

总之,他为了让自己的爱蛇顺利返回,在蛇喜欢的仓库里设下了陷阱。

几年前因为地震而倾斜,地板下开始涌出地下水,从此这里变成了只会堆放无用物品的地方,是蛇最好的藏身之处。

现在逃跑的蛇,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但蝮蛇也喜欢温暖、阴暗、潮湿的地方。

他可能是在设陷阱的时候被蝮蛇咬了。但他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可能不确定是蝮蛇。

所以决定回房间看看情况。

“那个时候,你家公大概告诉了小姐‘自己可能被蝮蛇咬了’吧?”

所以少女才会用手机搜索了蝮蛇毒素的信息。

熟知蛇的祖父,应该也知道蛇的毒性吧。

“大概是说应该没问题,不过需要静养一下吧……女孩虽然多少有些担心祖父,但还是拿着点心回去读书了吧。”

据说蝮蛇的毒液大约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就会出现效果。

一想到可能是中途开始不舒服,或者本来就被咬得不舒服,即使完全没有毒性,也会因为精神上的打击而产生那种感觉。

所以为了小心起见,丰岛先生躺在床上休息,然而,他终于意识到这真的很奇怪。

“可是,孤僻的祖父没有手机,而且他的房间里也没有无绳电话,所以想要向孙子求助或叫救护车,必须先离开房间。”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蝮蛇的出血毒素导致血压急剧下降。

“他就这样倒下了,不幸的是,他的头撞到了桌子的一角,就这样死了。”

吉泽女士低着头,看样子是很想知道那天发生的事。

我仔细地一一向吉泽女士说明。

吉泽女士也弄清楚了状况。

“……咦?等一下,那我女儿呢?”

她缓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我静静地点头。

“摔倒的时候应该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但她并没有马上去祖父的房间。”

少女和祖父之间,果然还是有一段见外的距离。

可以随便祖父的卧室吗?

万一他有什么事,会不会跟我说?

出于这种顾虑,她没有马上去祖父的房间。

“不过,之后就没有动静了,她渐渐变得不安起来。她把正在读的书倒扣在矮桌上,来到祖父的房间——在那里她发现了已经断气的祖父。”

她听说过蝮蛇的事,再看看祖父开始肿起来的手,就能一目了然地知道是真的被蝮蛇咬了。

生活在北海道的毒蛇只有蝮蛇。

而且,她大概清楚地意识到祖父已经死了。因为事先用手机查过症状,所以从很大的声音也能想象出是中毒倒下的吧。

“在那里,她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如果祖父死了,她就无处可逃了。”

“你说什么?”

“她读的是短篇集《夏洛克·福尔摩斯历险》,打开的那一页是《技师的拇指》的开头——而之前的故事,她刚读完的单集是《斑点带子》。”

“……怎么回事?”

祖父的死因恐怕是蝮蛇——毒蛇。

她立刻思考起来。

如果就这样失去了祖父这个安全的水箱,自己就不得不回到父母身边了。

青春期的十四岁少女、母亲和再婚对象,对于三个人的生活而言,这栋公寓有点太小了。

“我真的觉得,如果没有可逃的地方,小姐就活不下去了。与其失去祖父的庇护,还不如成为杀人犯。所以她给警察打电话,说:“斑点带子,我用蝮蛇杀死了我的祖父。”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太过分了!你说女儿觉得坐牢比跟我住还好吗? !”

吉泽女士当然很激动。

这倒是,这世上确实有好事也有坏事。

但是,不能不说。

“十四岁以上有刑事责任能力,家庭裁判所认定刑事处分相当的情况下,即使是少女也和成年一样受到审判。就算受到保护处分,也免不了要收容四五年——也就是说,四五年之内,她都不会回这里了。”

也就是说,直到十八九岁,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对自己负责任的年龄,她才不会回到母亲身边——她真的是个聪明的少女。

“请你出去。”

吉泽女士一脸严肃地说,仿佛再也不原谅如此侮辱了。

但是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喝了一口并不好喝的咖啡。

“吉泽女士,你能冷静地思考一下吗?少女不惜背负着杀害祖父的污名,留在家里还不如被逮捕,这种不得不考虑的状况,你身为母亲,难道要置之不理吗?”

“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我对她施加暴力吗? !别胡说!”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就不会告诉你,而是告诉民生委员了。”

“那是什么? !”

“还是让十四岁的女儿自己自杀比较好?你想找到她的遗体吗?”

“别说傻话了!”

吉泽女士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瞪着我。

“……我调查了你再婚丈夫荻先生的情况。你丈夫原本在关东当教师,几年前移居北海道,对吧?”

“……是啊。东京太都市了,人际关系淡薄,所以更想做一份能和每一个学生面对面,感受到他们热情的工作。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移居北海道的,真是教育家的典范啊。”

“哼。”吉泽女士气得鼻子都鼓起来了。

我递给她几张报纸的复印件。

“这……这是什么啊……”

吉泽女士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什么……就是我所看到的报道。中学教师荻正也在交友网站上认识了一个少女,明知她还未成年,却和她发生了关系。除此之外,你先生好像还有强迫学生和他交往等其他罪行吧?”

少女的继父——私塾讲师荻正也,是个越敲越起气的男人。

移居到北海道,大概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开始新的生活吧。

“怎么可能!瞎说……瞎说的。只是名字一样而已,不是什么稀奇的名字!他真的是一个温柔又认真的人!”

不稀奇?——居然这么断言,是不是有点勉强?

就算不是别人,她也没有确认任何事实,就从脑子里否定了我的话,还这样反驳——对,恐怕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是啊……你爱着你丈夫。因为爱而看不见周围的人,现在的丈夫也不是第一任吧?所以你的父母才会和你分手,和比起亲人,更重视爱情的你断绝来往。”

聪明的少女A明白了。

无论说什么,母亲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也可能是不想伤害母亲。

“可是那孩子什么都没说!?连证据都没有。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

吉泽女士突然拍着桌子吼道。

用憎恶的眼神瞪着我。

“这么说,你是说自己的女儿是个野蛮的杀人犯,无缘无故用蝮蛇毒杀了祖父吗?”十四岁的少女,为了保护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而逃离母亲和继父的事,你能轻易否定吗?”

“怎么会……”

吉泽女士的嘴唇颤抖着。虽然无法消除对我的愤怒,但也无法否定我的话吧。

“确实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小姐一开始就说了实话。”

“……怎么回事?”

“是‘斑点带子’。”

威胁十四岁少女A人生的《斑点带子》。

那是一个双胞胎姐姐被杀的女性寻找真凶的故事。

使用用牛奶调教的毒蛇,制造密室杀人事件的犯人——。

“‘斑点带子’的真凶是女孩的继父,是那位女性委托人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在神话中,蛇在很多国家都是掌管智慧和生命的存在。

爱蛇的老人,从孙女的侧脸上,感受到了她的孤高、聪慧和生命力吧。

少女A,虽然年仅十四岁,但确实隐藏着为了保护自己的坚强和信念。

这样的少女在事件发生后第一次哭,据说是母亲来接她的时候。

吉泽女士把这个一年多来一直待在家里没有登记,威胁女儿安稳生活的男人迅速赶出了家门。

然后跑到女儿身边。

用毒蛇杀死祖父的少女,平安地从“少女A”变回了十四岁的“吉泽雏美小姐”。

被认定为无辜的雏美再次受到世人的关注,关于“札幌斑点带子杀人事件”,世人热心地报道了好几天,但这也很快被其他事件取代。

我也必须马上去追查别的案子。

不知道是不是和旭川各地发生的花坛里的花连续被盗事件,以及在寿都发现的男性遗体有关,同样是在旭川死后几天发现的遗体——只要人还活着,事件就会继续发生。

尽管如此,我还是搬到旭川,首先访问了对中先生的家。

事件发生后,我手忙脚乱,只发了几条短信。

带着搬家的问候,带着六六花或亭亭的点心礼盒来访的对中先生依旧以佛的笑容迎了过来。

“那时候真是承蒙您照顾了。”

“不不,能平安找到‘骨头’就太好了——对了,被咬的地方不要紧吧?”

“嗯,已经完全了——不过托你的福,我更怕蛇了。”

因为被蝮蛇咬了,我的恐蛇症严重恶化了。

从那以后,就连伸手去找什么地方都觉得害怕,搬完家,捆纸箱用的塑料绳在风的吹拂下自然地摇晃着,这一切一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就瘫软了。

就连喜欢吃的穴子天荞麦面,现在也不想吃了。

“那是很严重的。但是京都大学灵长类研究所给不认识蛇的婴孩看了藏着蛇的照片,据说他们都能分辨出蛇。就像所有灵长类动物本能地找到蛇一样,从远古时代开始就刻在了DNA上。”

换句话说,我害怕蛇是极其原始的反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可不能勉强你。”

“……是这样吗?”

听他这么说,好像是说我自己很原始,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您有时间的话,机会难得,喝杯茶怎么样?”

“啊……其实,我尽量不摄取太多咖啡因。”

这与其说是挑食,不如说是因为一摄取咖啡因,肚子就不太舒服。

而且,我也不太想去对中家拜访。

“那我给您喝杯好喝的牛奶怎么样?”

但被这样的邀请,实在很难拒绝,我回答说:“那是必须的。”

我闭着眼睛穿过走廊——然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这时我注意到沙发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水箱。

原以为一定是饵食虫什么的,没想到里面还有一条长得很像蝮蛇的蛇在蠕动。

“不用了!”

“啊,对不起!我忘了!”

被我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对中先生拿着看起来很高级的大瓶牛奶,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跑了过来。

“不过没关系!八锹先生,这只长得像蝮蛇,不过是青蛇的幼体——”

“不、不、不,我还是该回去了!”

不等对中氏说明,我慌忙从沙发上起身,一边“咣当咣当”地撞向墙壁,一边闭上眼睛跑过走廊。

“哎呀呀,喂牛奶失败了,啊哈哈。”

这时,手拿瓶装牛奶,送我到玄关的对中先生笑了。

“那是当然,我又不是斑点蛇,也不会再来了。”

“好啊,那好,你高兴的时候随时请过来拜访。”

他还是像佛一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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