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来,为了庆祝克蕾雅大人这次来访……干杯!」
「干杯!」
「……干杯。」
「感谢招待。」
梅尔阿姨起了头之后,我们互相用装果汁的杯子干杯,晚餐时间开始了。她全力制作的各种料理陈列在桌上。有刚烤好的面包、香草烤鸡肉、肉丸子和蔬菜煮成的汤、利用河水降温过的冰凉水果数种。虽然就本小姐的基准来说这菜色有点简陋,但是对于平民来说,这可能已经算是相当豪华的菜色了。
「克蕾雅大人,尽量多吃一点哦。」
「好、好的……」
尽管满脸喜色的梅尔阿姨如此推荐这道菜,然而要取用眼前的料理,本小姐还需要一点勇气。
「……喂,别强逼。克蕾雅大人,如果味道不合您的口味,不必勉强吃也没关系。」
零的父亲──班叔叔似乎看出本小姐内心的真实想法,表示本小姐不必勉强吃。班叔叔是一位体格高大的男性,笑容不多,看似不怎么亲切,却给人一种刚毅诚实的印象。觉得自己内心的想法似乎被看出来了,本小姐有点慌张。
「别担心,本小姐开动了。」
猜测是肉的话味道应该不会太过离谱,本小姐把叉子伸向香草烤鸡。从放在大盘子上的一大块鸡肉切出小块的量,移到自己的餐盘上。外表乍看之下,似乎还烤得蛮香的。用叉子刺起鸡肉,送了一口进入嘴里咀嚼。
(……呜……)
并没有真正难吃到得用难吃来评价。但是,也绝对称不上是好吃。香草浓郁的香气下,还留有一些肉的腥臭味没被掩盖掉。这大概是在屠宰之后又存放过一段时间的鸡肉吧?本小姐平常吃的鸡肉都是当天早上现杀现煮的新鲜鸡肉,所以这差异让本小姐相当苦不堪言。而且盐又放得太少。砂糖昂贵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对平民来说,可能连食盐都是贵重品呢。
然而,这种话总不可能当面说出口。
「……真好吃。」
本小姐如此回答后还露出笑容。梅尔阿姨也似乎很开心地回以笑容。
「这碗汤也请你务必要品尝哦。因为今天难得奢侈了一把,煮的是澄清汤。」
「感谢你如此用心。」
至于接着推荐的肉丸子汤,尽管心中觉得很抱歉,可果然也完全不合本小姐的口味。阿姨虽然说这是澄清汤,但是实际上煮汤用的材料应该没有多高级吧。而且维持汤汁澄澈的手法也不够细腻。在布卢梅要是有厨师敢端出这个表示这是澄清汤的话,该名厨师想必当天就会被解雇吧。
不过,本小姐依旧面带笑容,一一发表很好吃的感想,把所有种类的料理都尝过一遍了。老实说,这么作很痛苦。没想到都是料理,味道居然会差别这么大。
或许是察觉到本小姐正在困扰,零零雅靠近了本小姐手边,并且摆出讨要食物的动作。
「哎呀,零零雅。你也想吃吗?」
「哎呀哎呀哎呀。零零雅,不然我的份给你,怎么样?」
对于梅尔阿姨递向她的肉块,零零雅只是不屑地别过头去。
「啊──这是零零雅她想要克蕾雅大人正在吃的东西啦,妈妈。克蕾雅大人,对您很抱歉……」
「可以哦。毕竟这孩子同样也是本小姐重要的朋友啊。」
一边这么说着,本小姐一边把吃不下去的食物统统拿给零零雅帮忙吃掉了。干得太好了,零零雅!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您没什么在吃呢?」
即便嘴上说着好吃,本小姐却没有吃掉多少量。果然,不合口味的料理吃起来太痛苦了。可是,本小姐又不想让梅尔阿姨感到伤心。因为她肯定是费了很多心思在准备这一餐。
「果然,还是不合您的口味吗……?」
「妈妈,你误会了。克蕾雅大人原本就吃得不多。克蕾雅大人,差不多该吃点水果了吧?刚摘下来的新鲜水果很好吃哦。」
零劝本小姐吃水果。的确,如果是水果的话,跟本小姐平常在吃的水果,味道应该就不会有太大区别才是。
「你说的对。谢谢你,零。」
本小姐心中带着「得救了」的心情,将手伸向橘子,拿了一瓣尝了尝。虽然并不算很甜,但是这味道已经足以入口了。本小姐靠水果填满空腹后,总算勉强撑过晚餐。
一边喝着饭后热茶(这也淡到像是回冲过很多次),一边跟梅尔阿姨和班叔叔聊着学院的事。零真的连一些琐碎的事都记得很清楚,然后转而以夸张有趣的叙述方式告诉他们两位。
「然后,当时克蕾雅大人害怕的表情简直叫一个精彩──!」
「本、本小姐才没有害怕呢!」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克蕾雅大人原来怕鬼呀。」
当零说到学院祭进入鬼屋那次的事情时,梅尔阿姨用温暖的目光看向本小姐。班叔叔则只是默默地倾听。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不要接近海边可能会比较好喔?」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听说附近有海,想说或许有机会游泳,来之前还特地买了全新的泳装呢。
「……最近,听说有人在海岸边目击到有不死者出现。」
「害得渔夫们都觉得很伤脑筋。」
总合班叔叔和梅尔阿姨所说的,事情是这样的:大约从一星期前开始,海岸边开始有不死者出没。数量虽然不多,但魔物对于没有战斗能力的一般人来说已经是十足十的威胁。目前是由镇上的自警团采用人海战术来对付魔物,可即使如此,敌人也已经渐渐增加到对付不过来的数量了。
「既然如此,就由本小姐带头来消灭它们吧。」
听说这件事之后,本小姐出于身为贵族的义务感,对他们两人如此宣言道。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可是,太危险了,而且克蕾雅大人不是怕鬼吗?」
「不死者是魔物。不是鬼啦。」
鬼是真面目不明的超常现象,不死者则是有实体的魔物。这两者有明显的不同。
「既然本小姐来了,你们可以当作上了泥船,放心就是!」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老公你听到了吗?真是帮了大忙。」
一起用餐时本小姐没什么好表现,所以必须趁这个机会在零的双亲面前表现一下本小姐的优秀才行。不,虽然这样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啦。
「打铁趁热,明天我们就去海岸边。你没问题吧,零?」
「我可以啊。穿上泳装再去吧。顺便还能进行克蕾雅大人的游泳练习──」
「嘘──!嘘──!」
零插嘴说到一半时,本小姐又慌忙出声打断。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克蕾雅大人,您不擅长游泳吗?」
「才、才没那种事呀?本小姐虽然会游泳,却想要游得更好,如此罢了。」
「那可真是个好主意。零自小就在这座城镇长大,我想她一定能帮上您的忙。零,要确实教好克蕾雅大人该怎么游喔?」
「嗯。」
梅尔阿姨丝毫不怀疑本小姐慌忙想要糊弄过去的借口。这一位真的是零的母亲吗?个性未免也太过单纯善良了点吧。
「……已经这么晚了。克蕾雅大人,请您先就寝吧。」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开心的时间总是一下子就没了呢。」
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后,班叔叔催促我们结束宴会。
「说的也是呢。洗完澡之后就去睡。」
「……唔。」
「非常抱歉呢,克蕾雅大人。我们家并没有浴池喔。」
本小姐顿时哑然无语。没想到,居然没办法泡澡!自从来到这个家之后虽然已经痛切体会到好几次,但是真没想到,贵族跟平民的生活居然彻头彻尾完全不同。
「啊……这、这样啊。本小姐知道了。」
「我有带肥皂过来,等回房间以后,我来帮您擦拭身体吧。」
「这样啊……麻烦你了,零。」
就这样,在微妙的气氛下,结束了晚餐时间。
「……本小姐的生活环境,其实非常优渥呢。」
在零帮忙擦拭着身体时,本小姐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丧气话。
「料理,果然不合您的口味对吧?」
「……虽然有些对不起零的母亲……但本小姐从没想到,差距居然会这么大。」
对于平民来说,那些菜是普通──不,甚至会觉得是一顿大餐。可是对于贵族来说,吃那些菜很煎熬。
「不只是食物而已。居然连入浴都没办法……」
现在是夏季,所以即使是在避暑胜地的尤克利德这里,多少也是会流汗。不能洗澡把这些汗味冲掉,实在会相当让人心烦。
「嗯,贵族和平民完全不同。」
零带着苦笑的回答让本小姐觉得很扎心。
「……说的也是。这一点本小姐也是早就知道了。可是,却没有真正理解其中的意思。」
像这样实际接触过平民的生活之后,原本那些单纯只是知识的叙述,才真的开始转化为理解。
「以前学院发生过平民运动,对吧?」
「是。」
「当时,本小姐只是觉得他们的主张很愚蠢。可是──」
「可是?」
「假如生活水准居然有这么大的差距,会有人觉得贵族是坏蛋,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去王立学院就读的平民跟贵族接触后,想必对两者间差异的感受会很强烈吧。参加平民运动那些人的心情,本小姐觉得现在自己能够懂一点了。
沉默下来帮本小姐擦拭身体一段时间后,零把湿毛巾放进桶子,一边帮本小姐穿上睡衣,一边说道:
「克蕾雅大人是有力贵族对吧?」
「是啊。」
「那么,只要克蕾雅大人改变这个世界,不就好了?」
「改变……世界……?」
本小姐一开始无法理解零到底想说什么。
「逐步改变成让平民的生活比现在再好上一点的世界……如果克蕾雅大人想做的话,应该不是不可能实现。」
「那是没错……可是……」
改变世界──光说不练很简单,真要实现可一点都不容易。的确,本小姐是掌权人士的女儿。跟平民或是一般的贵族比起来,能作到的事情范围会比较大吧。但是,如果要拉近今天亲眼见到的这种生活差距,依然一点都不简单。
正当本小姐对阻挡在眼前的墙壁之高感到战栗时,零一边帮忙扣好睡衣前面的钮扣,一边这么说:
「当然,这并非简单的事,也不是克蕾雅大人非作不可的事。不过,假如这就是克蕾雅大人想作的事的话──」
「……想作的事……?」
「是的。克蕾雅大人真的想作的话,我会竭尽全力帮忙克蕾雅大人。」
如此说着的零,脸上露出的微笑一点也不勉强,而且看起来似乎打自心底相信本小姐一定作得到。被她这么一说,总觉得似乎自己真的能作到,实在很神奇。可以感觉到原本低落的心情都变得振奋起来了。
可是,本小姐因为很不好意思──
「这句话可真嚣张。」
「因为我是克蕾雅大人的女仆。」
「哼……」
结果还是只有像这样,抱怨她两句而已。
「好啦,该睡觉了。明天得去海边呢。」
「……说的也是。」
说完,把灯关掉后,零打算睡地板。本小姐对她这行动感到不满。
「有什么问题吗?」
「这张床,好大张喔。」
这是在说谎。就算跟本小姐平常在宿舍睡的双层床比起来,这张床也更窄小。
「是这样吗?」
「对!所以……」
「所以?」
「所以……哎,讨厌啦!」
为什么你会不懂本小姐的意思啦!
「你也来这边一起睡啦。」
「会很窄喔?」
「少废话!」
拉着零的手臂把她丢上床里躺下来后,本小姐也立刻躺在旁边。
「晚安!」
「……晚安,克蕾雅大人。」
真是的。这人太迟钝了,真是的。
◆◇◆◇◆
「那么,克蕾雅大人。首先请试着把脸浸到水里面吧。」
「绝对别放手!?绝对喔!?」
下到连肩膀都被水沾湿的位置后,本小姐一脸悲痛地对零再三强调。零只是很马虎地点头回答「好啦好啦」,然后催促本小姐赶快把头埋进水中。
零和本小姐现在来到距离零自宅很近的海岸。雪白色的沙滩配上翡翠绿的大海,看起来非常美丽,但现在的本小姐却没有余力去享受这幅美景。
如果你问我们正在干嘛,其实是零要教还是旱鸭子的本小姐学会游泳。不是在自夸,本小姐无法把脸泡进水中。一边用温和的目光看向对水感到害怕的本小姐,零表示本小姐得先学会把脸泡进水中。
本小姐先作了两、三个深呼吸之后,一鼓作气把脸探入水中。当然,眼睛是闭着的。呜呜呜……盐味好重,而且皮肤都黏答答的。在湖水都比在这里好上太多了!
「噗哈!」
没有什么事情比无法呼吸还要更令人不安了。尽管本小姐立刻就抬起脸来,然而在那之前已经按照零交待的,成功把脸泡入水中了。
「如何!?刚刚,本小姐真的有把脸浸到水里面喔!」
「您说的对。接着尝试挑战水中憋气十秒吧。」
「什么!?一开始就是这么高水准的要求吗!?」
「不是,这个要求一点都不高。」
苦笑着的零看起来彷佛是在想着什么失礼的念头。真让人生气。
对了,虽然说只是浅滩,但是既然有打算进入海中,零和本小姐现在都是身穿泳装。本小姐穿的是鲜红色的上下两件式比基尼泳装,并搭配白色沙滩巾。听说这是最近贵族间的夏季最新流行装扮,本小姐也马上买了一件。
至于零穿的,则是侧面有两条白线的黑色连身裙泳装。是很有平民风格设计,很朴实的泳装,但是穿在她身上感觉却很可爱,真是神奇呢。在她绑起来的头发旁边可以看到的项颈,以及雪白的大腿令人目眩神迷,本小姐清楚感受到了胸口的鼓动。
完全不知道本小姐内心的动摇,零已经准备进行下一个阶段。
「接下来以十秒为目标,试着突破它吧。」
「呜呃……好啊。本小姐可是MISS PERFECT,字典里面没有不可能这字眼存在。」
本小姐如此宣言后,把脸探入水中。无法呼吸,而且一片黑暗很可怕。即便如此,本小姐依然尽可能地憋气更久一点。
「噗哈!时间是几秒!?」
「撑了五秒。」
「呜……。好惊人的难度……。这世上到底能够有几人学到这种绝技啊……」
「没这回事,绝大部分的人都能作到啦!?」
太惊人了。其他人的祖先难道是鱼类吗?
「想要稍微休息一下。」
「为什么要休息!?才只是把脸浸在水中两次而已唉!?」
「这样很足够了吧?只要能够憋气五秒,迟早都能学会游泳。」
「学不会啦!?」
零虽然有抗议,但她还是让本小姐停下游泳的练习休息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零零雅并找了一下,结果她在比较靠近海的那一边。
「零零雅,怎么好像有点变大只了?」
「毕竟是水史莱姆,似乎会吸收海水。」
才在想「有这种事喔?」,就看到零零雅从口中吐出水来。
零零雅正在海面上高速移动!?
「简直像是水上喷射机。」
「那是什么?」
「啊──不,没什么。对了,克蕾雅大人,你输给零零雅了,这样好吗?」
「虽然不好,但是不可能赢过那种方式啦!」
就在这样随便闲聊的过程中──
「零~克蕾雅大人~。我带便当过来了~」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梅尔阿姨一手拿着篮子,一手正对着这边挥手。她身上穿的也是泳装。明明没什么奇怪之处,零不知为何却眼神飘向远方,出神了。
「阿姨来的时间点刚刚好。我们现在正打算要休息一下呢。」
本小姐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干身体一边如此说道。刚刚还在跟海水嬉戏的零零雅,也已经上了海岸,正在甩干身上的水滴。
「这样啊。您现在能游多少公尺了?以克蕾雅大人的实力,想必要游一百公尺左右也很轻松了吧?」
本小姐知道梅尔阿姨说这话并不是在讽刺。因为她的笑容看起来毫无恶意。
「这、这个嘛……大概有那么远吧。」
一时情急下如此糊弄过去,一旁的零听了直翻白眼。喂!要是敢拆穿的话,本小姐可不饶你哦!
「呵呵,真不愧是克蕾雅大人。对了,有帮你们带便当。今天我做的是三明治。」
梅尔阿姨把放在篮子上面的布抽掉后,里面排放着水壶以及三明治。
呃……
「……非常感谢。」
口头上是道着谢,但本小姐现在脸上的表情可能有些僵硬也说不定。这是因为想到阿姨特地好心作的餐点,本小姐却有可能因为口味不合而吃不了多少这一点的缘故。并非讨厌,而是觉得对不住好意。
「不要紧的,克蕾雅大人。」
「?」
零对本小姐小声地附耳说着悄悄话。
「今天的三明治里面加的是美乃滋和芥末酱,我教我母亲做的。」
「!干得好!」
居然可以在平民家吃到美乃滋。本小姐的零真的很贴心。
「请尝一口试试。」
说完,梅尔阿姨递给本小姐一个三明治。尽管本小姐有点紧张,还是把一小口运入嘴中。
「!很好吃!」
「这样吗。太好了。」
美乃滋鲜美的滋味,搭配芥末酱有点微辣的衬托。这样的味道对本小姐来说也充分足以入口。
「这种叫做『美乃滋』的调味料,真的很好吃呢。零,美乃滋在王都很流行吗?」
「嗯。是一间名叫布卢梅的料理店所发明的调味料。贵族们好像也很爱吃这个呢。」
「这样啊。居然懂得作这种高级料理用的调味料,看来克蕾雅大人都会带零去好地方呢。」
「对啊。」
「……?有这回事吗?」
印象中,在本小姐还没提到之前,零好像就已经知道美乃滋的事了。心中一面觉得事情有点奇妙,本小姐把三明治也分了一点给零零雅吃。会不会害这孩子的口味也被养刁了啊?
「话说回来,克蕾雅大人真的是非常可爱呢。您的那身泳装也是王都的流行吗?」
「这是在高级服装店订制的泳装。本小姐腰上围着的这块布叫做沙滩巾,确实是今年流行的服饰呢。」
「哇……太美了。」
「妈妈,冷静一点。万一现在你的坏习惯发作的话,克蕾雅大人才真的会画面太美不敢直视啊。」
「!」
本小姐慌忙抱紧自己的身体,往后退了好几步。梅尔阿姨有一个会在无意识中脱掉说话对象身上衣服的坏习惯。现在本小姐身上只有穿泳装。万一这件被脱掉的话,那事情可就不得了了。
「我知道啦……你好坏心眼喔,零。话说回来,零的泳装实在是……唉……」
「喂,可以不要叹气吗?」
对于梅尔阿姨叹气的行动,零发出了抗议。
「不只是泳装,你的母亲胸部明明那么丰满,零却……」
「请别再说了,算我求您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零穿泳装的模样,其实可爱得让本小姐心跳加速到不敢直视的地步。嘲笑的话语,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我还处在发育期,之后还会变大。」
「嗯,你加油吧。」
「可以请您别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吗!?」
就在我们吵吵闹闹的时候──
「奇怪?」
突然间,太阳被云遮住,并飘来一团像是冷气的东西。回过神来,周围已经被雾气所笼罩。这雾气看来似乎蕴含着魔力。零零雅也像是在对什么东西感到害怕一般,正在发抖。
「!?零,快看那边!」
本小姐出声提醒零提高警戒。在浓雾的另一边,可以看到从海上飘来一艘破烂无比的帆船。
「那是……幽灵……船吗……?」
梅尔阿姨愕然说出口的这句话,跟本小姐心中目前的看法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幕间•首次上阵(萝蕾塔•柯克瑞特视点)
「喝啊啊啊啊──!」
把骸骨型的不死者劈倒后,我的目光接着四处寻找下一个猎物。在尤克利德的海岸边,从幽灵船上不停冒出来的不死者接二连三地杀过来。
「萝蕾塔,小心后面!」
「!?」
随着这声高亢的提醒,我迅速转身,接着挥出一刀,把不知何时已经很靠近的丧尸劈成两段。
「绝对不能大意喔,萝蕾塔。」
「我知道,谢啦,琵琵。」
说到这里,琵琵使用风属性魔法把我的身体能力提高了。这么一来,还可以继续战斗许久。
幽灵船出现后,被含有魔力的雾气包围的尤克利德陷入困境。琵琵和我原本想说难得来到这地方,打算去看海,两个人是在海边散步时遭遇到不死者。
一开始还以为是单独出现的落单不死者,但是不知为何却接二连三地不停涌现。就在我们觉得情况似乎不对劲的时候,有携带武装的冒险者和镇上的男性赶过来助阵。
根据他们的说法,尤克利德现在正在面临幽灵船所带来的威胁。幸好多鲁大人临时担任起指挥冒险者部队的工作,没有发生混乱。然而幽灵船再继续不断产生不死者下去的话,混乱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克蕾雅大人她们前往讨伐这次骚动的元凶幽灵船的这段时间,把攻向海岸的不死者牵制在水边不让它们继续前进,就是我们要负责的工作。所以琵琵和我以及数位冒险者一起奋战,一直在击退骸骨怪以及丧尸、蝙蝠型的魔物。
「哇塞──挺有两下子的嘛,两位小姐。」
「实力很不错。如果来当冒险者的话,差不多有相当于B级高位的实力吧?」
「……感谢赞美。」
「谢谢你们的称赞。」
冒险者即使是在平民之中,也是很接近流氓性质的工作。而且就算他们有全副武装,平民其实本来是我应该保护的对象。虽说是不得不和这些人联合进行战斗,但是这种行为传出去其实有可能影响到贵族尊严。
然而,不死者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若是一对一,我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任何不死者,可是,要对付这么庞大数量的话,毕竟还是需要人手。
而且──
「A班和B班,从东边绕过去!跟西边的部队进行夹击。」
「广范围魔法要射过去了!趴下!」
「就是现在,冲啊!加强攻势!」
即便不太愿意承认,可先不论平民们,冒险者们是真的很习惯战斗。跟我平常在战场时并肩作战的柯克瑞特家成员或军队士兵不同,他们用的是虽不花俏,却很有效的战斗方式。
「那一边的不死者好像被整批轰飞了。」
「听说是闯入幽灵船的贵族大人所饲养的从魔所下手的。」
「进入水中后变得跟一块巨大的岩石差不多说。」
「从魔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想到还蛮可靠的嘛,意外!」
甚至还有闲聊这些废话的余裕。
(不是这些人很强。也不是我的同伴弱,弱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在之前,我已经有参加过好几次狩猎不死者的经验。身为柯克瑞特家的女儿,以及有望成为王国第一名女性军人的受瞩目人选,我原本自认自己也算是通过不少实战考验了。可是,真的踏上家族以及军队都无法驰援的战场后,我才发现。
──其实,我一直被人保护得很好。
(我这样算什么将门名家的独生女……算什么第一位女性军人!)
跟同族以及军队的军人们并肩作战时,经历的都是有组织的战斗。我只是担任指挥前线的人,借用他们的力量来战斗。但是,真正由自己上前线的时候,看到的光景就完全不同了。我在过去经验过的战斗中,所看到的只有数字。我从没想过,每个在前线战斗并且受伤的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生命,都有自己的家庭,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事物,都有要返回的场所。
这个绝对不能当作没看到的事实,让我的内心受到非常沉重的负担,使我的剑变得迟钝了,脚步也变得沉重了。
「危险啊,那位小姐!」
「!?」
回过神来,我已经跟友军拉开了很远的距离,独自深陷在敌人之中。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大批不死者给包围了。
「呜……!」
「风刃啊!」
在我一时尚未来得及挥剑应战之前,风的刀刃已经帮我开出了一条通路。我冲过不好移动的沙滩地形,返回了我方的战线中。
「你救了我一命,琵琵。」
「别发呆啊!下一次可能就不会只是受伤那么好运了!」
用严厉的声音如此斥责我的人是琵琵。跟平常就一直接受训练的我不同,她的战斗能力并不算高强。可是,这样的她却明显更加适应这场战斗。
只有我,明显格格不入。
「带雀斑的女孩,你,是贵族大人对吧?」
「我是贵族没错,问这个又能干嘛?」
「你,退到后方吧。」
「!?你在看不起我吗!?」
被有些年纪、满面胡须的冒险者这么一说,我顿时忍不住发飙起来。
「不是啦。是所谓的适才适所啦。照我看来,你应该有指挥部队的经验吧?我们冒险者虽然擅长各自发挥能力战斗,但是遇上这种集团战斗时就不适应了。必须有人帮忙指挥我们。」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交给我?」
「我们当中没有跟数量这么庞大的敌人进行过集团战经验的人啊。你也跟我们一样吗?」
「……那倒不是。」
在去年狩猎不死者时,我曾经有指挥一支规模五百人的部队的经验。至于现在在这边的冒险者和平民们,就算全部加起来恐怕也只有一百人左右。其中冒险者有二十多人,剩下的则全都是拿着武装的平民。
「那么,就交给你啰。尽管对我们下令,别客气。」
「……好吧。」
「就这么决定了。喂,另外那个女孩。你也跟着雀斑女孩后退,护卫她的安全吧。」
「我知道了。」
「小伙子们,绝对不能让敌人踏入镇上任何一步!」
「「「好!」」」
当冒险者们齐声大喊鼓舞士气时,琵琵跟我则是在一名冒险者的带领下退到了后方。被带领到一块高度略高一些的岩石区上面,这个地方有很宽广的视野,可以将海滩一览无遗。
「念话的频道也准备好了。能够指挥吗?」
「可以。」
「好,拜托你了。」
负责带路的冒险者粗鲁地拍了下我的背,害我稍微咳了几下。我冷静地观察正陷入混沌的海滩。
「萝蕾塔……」
「不要紧。交给我吧。」
不久前那种迷惘跟矛盾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我是担任将帅的我。把战场敌我皆看成数字,一名铁血无情的军人。
抛弃私情。
贯彻冷静。
感情用事无法打赢战争。
我先作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大声发出响彻整个战场的命令。
「左边部队前进十公尺,中央部队后退二十公尺!诱导不死者从阵形凹口进入后,加以包围!」
最后,幽灵船消灭了,大量的不死者也逐渐被消灭。大势已定。我们赢了。
「你办到了,萝蕾塔!你率领众人战胜了!……萝蕾塔?」
推开一脸不解的琵琵,我跑向后方岩石隙间通往的大海。然后,把胃里面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呼……呼……呼……」
「萝蕾塔……」
追上来的琵琵温柔地抚摸我的背后。她什么都没说。想必是体贴我现在的感受吧?
(我让不是军人的人死掉了……因为我的指挥而死……)
军人都是自愿参加战争的人。他们有作好觉悟。那是即使不幸遇上自己可能会丧命的状况,他们也会服从命令的觉悟。可是,刚刚战死的人不同。冒险者或许是自愿选择走上这条路,然而是否愿意赌命,应该是因人而异的。至于平民们更别提了,完全就是受害者。那些人因为我而死去了。
这个事实,让我很难忍受。
「……嗨,雀斑女孩。看你现在这样子,似乎很难受呢。」
向我说这句话的人,是之前叫我去后方指挥众人的胡须脸冒险者。
「……多少人?」
「……啥?」
「……死了,多少人?」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对于我的问题,冒险者只是提出反问。
「自我满足啊。我希望知道自己指挥的结果。」
「……萝蕾塔……」
「即使知道了以后会让你永远感到后悔,也想知道吗?」
「那是负责指挥的人必须背负的罪孽,不是吗?」
死去的人不会回来。根本无法负起责任。所以我才说,这是自我满足。
「死了十一人。可是能够挡住那么多的不死者前进,已经是非常漂亮的战果了。」
「……有十一人那么多。」
里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该回去的地方,有他们自己的人生。我把这些未来全部折断了。
「原来还有像你这样的贵族存在啊。」
「……?」
「我原本以为那些所谓的贵族老爷,只把我们这些平民当作是下棋时的炮灰看待而已勒。」
「……或许也是有那种贵族。」
可是,我实在是作不到。
「那些死去的人,要是知道是为了像你这样的人物而死,想必也不会遗憾吧。」
「怎么会……」
「就是会。能够共体部下哀伤的指挥官很少见。在进行指挥时还能够不被这些私下交情影响的人就更罕见了。」
冒险者说到这儿,从怀中取出某个小瓶子。
「这是酒。送给死去的那些人的告别。」
冒险者把瓶盖打开后,倒转瓶子,把酒倒入海中。
「……可以稍等我一下吗?」
「琵琵?」
说出这句话之后,琵琵就不知道跑哪儿去,并在几分钟之后回来了。她手上拿着小提琴。
「琵琵,海风会伤乐器的。」
「只是一会儿,不打紧的。」
说完,琵琵抓起琴弓,开始演奏。
「安魂曲啊。对那些家伙来说,太过高级了。」
冒险者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很高兴。
「雀斑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萝蕾塔。我是萝蕾塔•柯克瑞特。」
「太令人吃惊了。居然是柯克瑞特家的千金喔!难怪部队指挥得那么高明。」
「请别这么说。」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会记住的,你这一场真正的首次上阵。」
对我而言,这一战并非我第一次担任指挥。可是,我能理解他的意思。
(……没错,这才是我的首次上阵。)
战争是什么。指挥军队又代表着什么意义。
──以及,让人死亡是件怎么样的事情。
(不会忘记的。绝对不会。)
不死者们的骨骸消失后,只剩下无数魔法石散落的海岸上,琵琵所演奏的安魂曲在上面不停回荡。
幕间•完
◆◇◆◇◆
冲入幽灵船内部之后,阻挡在我们面前的,是零的童年玩伴路易。应该是被帝国的甜言蜜语给蛊惑了吧。活着转化成不死者的他,最后在零的策略下被无数的银剑给刺穿。
即便不知道到底是谁蛊惑他,可居然会做出背叛自己重要的人这种愚蠢行为──本小姐原本是这么想,但是──
「……谢谢。唉……那些家伙没收到我还的钱,不知道会不会恨我……」
他最后的一句话,却让本小姐觉得脑中一阵冰冷。
「您真的要去吗,克蕾雅大人?」
「当然要去啊。我们不告知的话,还有谁能传达?」
本小姐带着看起来不太有意愿的零正要一起前往的场所,是幽灵船骚动的幕后黑手路易的老家。那里有着路易被人趁虚而入的弱点──他卧病在床的母亲就居住在那儿。本小姐认为,自己有义务将他的死讯告知他的母亲。
路易犯下的罪行当然不对。尽管他是受到帝国的操弄,但是他的行动毕竟还是造成了牺牲者。可是,本小姐并不会因为这样,就认为路易罪无可赦到毫不值得同情。
想要拯救母亲一命──这种心情对本小姐而言实在是太能切身体会了。在母亲大人遭遇意外故那时候,假如本小姐有选择的余地──比方说,有人表示只要把灵魂出卖给帝国,就能救母亲大人一命的话,本小姐肯定会答应这样的诱惑吧。
「他的死讯,迟早一定会有人前来通知。听说路易的母亲病情尚未治好。不觉得多等待一段时间后再让她知情会比较好吗?」
「只是『会有人来』可不行啊。最后还在思念母亲,并且留下对同伴谢罪的遗言后死去的那位男性,在旁边目送他最后一程的我们不亲自传达怎么行呢?」
说到这边,零不知为何露出苦涩的表情,说:
「……克蕾雅大人真是贵族呢。」
「?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懂的话就算了。」
这时,零话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本小姐又再经过好一段时间之后,才终于理解。
路易的家盖在尤克利德镇不起眼的角落。即使以平民的标准来看,看起来也算不上富裕的这个家,房子到处都可以看到破损。可能因为没有人手整理,庭院中也是杂草丛生。
一边将这些状况收在眼底,本小姐一边敲了敲大门。听到「请进」的声音之后,本小姐和零进了门。
「哎呀,零。好久不见呢。」
认清来人中有零之后,路易的母亲──欧弗莉亚阿姨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零之前说她的病尚未治好的消息看来是真的,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手脚也又瘦又细,彷佛枯萎的树枝。
对了,为了避免惊吓到欧弗莉亚阿姨,这次没有带零零雅一起来。梅尔阿姨似乎正在帮忙她公会里的朋友,我们拜托她照顾零零雅。在前阵子的防卫战中大为活跃的零零雅,现在在冒险者之中似乎也非常有人气,听说她还参加了冒险者们喝酒庆祝的活动。
「很抱歉我只能躺着说话。身体有点不舒服。没那么严重就是……」
「不,伯母。您躺着就好。」
本小姐跑近正在咳嗽的欧弗莉亚阿姨身边,如此开口道。为了让她多少能舒服一点,本小姐抚摸起她的背。同时脑中想着:「不能让她逞强啊。」
「哎呀,小姐你是哪位呀?零的朋友吗?」
「不,她是──」
「没错。就是这样,伯母。我叫克蕾雅。路易先生跟我也是好朋友哦。」
本小姐说谎了。因为觉得要是让欧弗莉亚阿姨知道本小姐的贵族身份,她一定会顾虑很多。本小姐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希望尽可能让她能够放松心情。
「喔,路易的朋友啊?自从拿药给我之后,有好一阵子没看到他了。那孩子还好吗?」
对于脸上绽放出开心表情的欧弗莉亚阿姨的这个问题,让本小姐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光是这句话就已经够清楚了。她到底有多么地深爱着路易。即使她卧病在床,却比自己还要更加关心他的状况。
可是,本小姐非传达给她知道不可。关于为了自己相信的信念而死去,那一位善良又坚强的男性的事。
「路易先生他……已经去世了。」
本小姐把必须告诉她的事实,明确地说出来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你在骗我对吧……?」
欧弗莉亚阿姨一开始可能以为是在开玩笑吧,苦笑着否定本小姐说的话。可是之后,她似乎终于透过本小姐的表情,发现了这是严峻的事实。
好一会儿,周围一阵沉默。虽然让人感觉这段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但是,以要让一名母亲接受她儿子死去的现实而言,这段时间想必还是太短了。
「……那孩子……为什么会死去……?」
尽管欧弗莉亚阿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从世界上消失一般,却依然勉强对本小姐提出了这个问题。
「路易先生他──」
本小姐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至少该传达真相给这位母亲知道,然而在看到欧弗莉亚阿姨现在的状况后,立刻改变了主意。
「路易先生参加了击退袭击城市的幽灵船的行动,结果他为了保护同伴而不幸牺牲了。」
本小姐说出口的,是隐瞒了这次事件的真相,另外编造的故事。零之前非常反对,不过本小姐还是决定强行采用这个方式。知道真相的人,只有零、米夏以及本小姐。虽然父亲大人似乎有注意到什么,但在向他报告的时候,他直到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这样啊」,并未多加追问。
「路易先生真的非常勇敢。如果没有他在,想必这座城市会有更多人受害吧。」
说完,本小姐握住了欧弗莉亚阿姨的手。她那双瘦弱的手颤抖着。本小姐在心中祈祷着,希望这么作能让她对自己儿子的死感到自豪。
「路易先生,是救了这座城镇的英雄。」
本小姐说完之后,欧弗莉亚阿姨一时之间看起来只像是愕然地在发呆,露出一副好像有什么念头盘踞在心的表情。
「这样……这样啊……那个原本是个爱哭鬼的孩子,做出那么伟大的行动啊……」
欧弗莉亚阿姨最后终于露出微笑。本小姐还以为这么一来,路易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想法大错特错。
「可是……即使如此,变回以前那个爱哭鬼也可以……我还是更希望他回到我身边啊。」
欧弗莉亚阿姨说出真正的愿望后,只是强忍着悲伤,不停啜泣。
「平民的死亡跟贵族的死亡完全不同呢。」
几天后,在参加路易葬礼的回程,本小姐忍不住说出了这样的丧气话。
「什么地方让您觉得有所不同呢?」
或许是察觉到本小姐心情正沮丧吧,零用沉稳的语气反问道。
「如果是一位贵族在战斗中阵亡的话,会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然而,路易却只是被埋葬在他家的小院子里,对他的哀悼只有粗糙的墓碑跟小小一束花而已。这未免太过可悲了吧!」
贵族和平民的差别,甚至连死亡的意义都会不同吗?在葬礼的过程中,本小姐觉得愕然不已。
「路易这样已经很幸运了。能够有自己的坟墓还算是很不错的结果了。那些更贫穷的平民还有饿死在路边的人,最后只会被埋进共同墓地,就结束了。」
「……」
零说出了残酷的现实。本小姐想着,那根本不叫葬礼。
那种作法,根本就只是在「处置」而已。
「把死亡看作是得到荣誉,是一种只属于贵族的特权──这是我的看法。虽然平民并非没有获得这种荣誉的人,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死亡对平民只是悲伤又悲惨的一件事。」
「……?」
一直听到这边,本小姐才终于注意到,零并不是在向本小姐说话,而是在试着说服她自己。
「零,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点消沉?」
「……不,完全没有感到消沉啊。我是在想,回去以后要怎么用克蕾雅大人来玩,正妄想得相当顺利呢──」
「不必糊弄了。本小姐认识你已经过了不算短的时间了。你是在认真地胡说八道或只是想掩饰什么事情,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抱歉。」
零先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缓缓开始述说。
「我对路易没有任何感觉。不管是在他对我吐露爱意时,还是在战斗时,甚至就连杀害他的时候也是如此。」
「所以?」
「……我第一次,动手杀人了。」
「……!」
「我不认为路易的所作所为能够原谅。但是,结束他生命,害得欧弗莉亚阿姨哭得那么伤心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我。」
本小姐好久没看到零像这样说出丧气话的模样了。上次已经是在跟姐姐大人起争执那一次了吧?
「零……」
「路易在死前那一刻笑了。明明他心中应该还有很多遗憾才是。例如他母亲的事、他同伴的事、他的将来──可是,这些全都被我划下句点了……!」
「零。」
本小姐再也忍不下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抱住之后,她的身体颤抖起来。
「零,仔细听好了。」
「……是。」
「第一,杀死路易的人并不是你一个人而已。本小姐和米夏也有下手。所以,你别再独自一人去承受杀害他的所有责任。」
「可是──!」
「第二,我们所作的,其实跟骑士拿出慈悲短剑动手一样。」
「……慈悲短剑?」
慈悲短剑──又被称作「慈悲一击」的这种短剑,据说是专门用来给濒死的敌人一个痛快的武器。
「已经服下坎特瑞拉的他,变成非人的怪物之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然而,路易一直到死前都在挂心母亲和朋友的事。他最后得以在还是人类身份的状态下死去了。」
虽然并不打算美化杀人这种行为,但是那时候我们作的,本小姐认为是在减少他所受到的折磨。
「……真是这样吗?」
「没错。假如这想法依然无法让你原谅自己的话,那么你该做的就是永远不要忘记他。」
「不要忘记他?」
「是的。不要忘记有一个名叫路易的人。他是一个喜欢你,深爱自己的母亲,对同伴很好的善良男性,把这件事永远牢牢记住吧。」
「……」
「同时也牢牢记住,是你摘下了他的生命。你的罪孽,本小姐跟你分一半承担。一起赎罪吧。直到我们死去为止。」
「……克蕾雅大人。」
零并没有哭泣。可是,就算没有流泪,也能看出她对路易的死感到非常悲伤。本小姐拥抱着零,深深体会到原来她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这一天,我们决定由两个人一起分担这条罪行。
幕间•手段与信念(琵琵•巴利耶视点)
「~~~~~~唔!」
「好,先到这边吧。休息十分钟,琵琵大人。」
「呼!……呼、呼、呼……」
我把控制空气振动的魔法扩大到很广的范围后,已经维持十多分钟了。听到米夏表示可以停止之后,当我一解除魔法的控制,顿时感到一阵疲劳感来袭。身体虽然没有作什么剧烈的活动,却变得大汗淋漓。
「琵琵大人,请收下这个。」
「……呼、呼……谢谢你,米夏。」
我用米夏递来的毛巾一边擦着汗,然后,不管自己的裙子可能会弄脏,直接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这里是尤尔家的庭院。尤尔家是没落贵族,所以即便庭院很宽敞,却没有摆设花坛。想必是没有多余的钱雇用专门整理庭院的职人吧。
在尤尔家这个如今只剩下面积宽敞而已的庭院中,我请米夏来帮忙我练习魔法。
「您已经能够维持大范围展开风魔法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是啊,这都是多亏米夏的各种建议。真的很感谢你。」
「不会,尤尔家也受您很大的帮助。没想到您居然邀请我当家教老师。」
没错。我拜托米夏当我的魔法家教老师。我的魔法适性是风的中适性。以往都是采用一般那种以风刃术为主的常见战斗方式,但我认为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希望再也不要看到萝蕾塔的那种表情了。)
在海岸边的战斗,其实不只是对萝蕾塔,对我来说也是造成很大冲击的事件。我当时是担任萝蕾塔的护卫,但是事实上,萝蕾塔比我强上太多了。我又没有萝蕾塔那种指挥大规模部队的能力,所以为了至少不要给萝蕾塔扯后腿,我决定磨练自己的魔法能力。
(毕竟……萝蕾塔她,哭了。)
对于自己力有未逮,造成士兵们战死的事,她打从心底觉得悔恨。如果当时我更强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让萝蕾塔露出那种表情了。假如当时在场的人不是我,而是米夏的话,说实在的,战斗想必也会变得更加轻松吧?
米夏的赛壬,就是厉害到这种地步。在向她请教魔法的时候,也有请她施展让我仔细见识过。总之一句话,压倒性的强大。特别值得一提的,就是这魔法的效果范围。因为赛壬是利用空气的传播来发动,所以只要有空气,就可以在魔力所及的范围内完全扩展开来。如果她当时人在那个海岸的话,大概有办法独自歼灭几十只不死者吧。
(虽然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达到跟米夏同样的水准……但是也希望至少能够变得更强一点。)
抱着这个想法,使我下定决心要向米夏学习魔法。
「好,休息结束。接下来要如何练习?」
「这个嘛……范围已经扩大相当多了,所以这项练习今后也要继续进行,但是我觉得接下来可以尝试提升控制魔法时的精密度了。」
「原来如此。」
「会帮您准备好靶子,到时候请用风刃术命中我所指示的靶子。」
「我知道了。」
米夏带着很像是学院上魔法课程时会用到的那种靶子,排放在院子的另一边。距离大约在五十公尺左右。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算是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一号。」
「嘿咻!」
「四号。」
「喝啊!」
「九号。」
「去!」
「二号。」
「中!」
遵从米夏的指示,用风所变出来的刀刃一一命中目标的靶子。
「下一个。二号和八号。」
「呀!」
「四号和十号。」
「去死吧!」
「三号和五号。」
「倒下吧!」
要求逐渐变得越来越困难,所以我也拼命地跟上。然而,当指示要命中的靶子变成三个的时候,我就几乎无法依照要求命中特定的靶子了。
「看来控制力就是您该克服的关卡了。」
「呼……呼……嗯……看来是这样了……」
在扩大魔力效果范围这方面,算是有比较顺利地逐步提升。但是,控制力这方面我就觉得很难办到了。我有试着请米夏示范给我看,结果别说是三个了,就连随机指定一到十个不等的靶子,她也能够精准地射穿正确的靶子。
「好厉害……」
「好歹我也是以特待生身分入学的啊。」
我自认清楚米夏的魔法很厉害的事实,但是这么露骨地看到她跟自己的差异有多大,果然还是有点让人灰心。
「没有什么比较好提升控制力的练习方法吗?」
「我想想……倒不是没有……」
「什么?请告诉我吧!」
对于我的催促,米夏看来似乎有点犹豫。
「那方法有什么问题吗?」
「呃,要说有问题的话,该说比较接近信念和价值观方面的问题。」
「总之,你先说说看吧。是否要采用,我会自行判断。」
「……也对。要不要尝试使用乐器来练习?」
乐器?
「我知道琵琵大人的小提琴拉得很高明。在放假之前的表演中,还获得参加音乐会的招待信,对吧?」
「没错。」
跟萝蕾塔在学院的创立记念祭中赢得招待一样,我同样也确定被招待参加秋季音乐祭了。确定的那一天,我还跟萝蕾塔一起雀跃不已,感到非常开心呢。
「也就是说,对于琵琵大人而言,小提琴已经是能够精密操作到堪称是身体一部分也不为过的乐器。」
「这跟魔法又有何关联呢?」
「有一些魔道具,完全就是乐器的形状。」
「!」
也就是说──
「把乐器当作武器使用……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我懂米夏的意思了。魔法的控制之所以困难,是因为反应想像力的过程既暧昧又抽象。假如能够把这个步骤具体化,想必大幅改善也是可期之事。更别说对我而言,小提琴是能够比手脚还要操作得更纤细的对象。这方法的效果有多好,简直难以估计。
「问题只在于,琵琵大人大人能否过得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你说的对。」
对我来说,小提琴具有特别的意义。虽然觉得把声音用于魔法,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是如果要把小提琴的演奏用在战斗上的话,就有相当强烈的排斥感。在这方面,能够看开的人想必数量不少吧,但是该怎么说好呢?对我而言,小提琴跟暴力是站在完全相反位置的存在。
这绝对不是在说漂亮话。感性是会在演奏中清楚显现出来的。当我接纳把小提琴用在战斗方面之际,对于我的演奏会造成何种影响,根本无法判断。据说发明念话的那一位知名风之魔法师,原本同时还是一位有名的歌手,但自从把声音用在魔法上之后,就再也唱不出歌来了,这个故事很有名。
「我个人并不推荐这种作法。艺术跟战斗还是分开看待,比较不会有问题。」
「……你说的对,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来想想其他方法──」
「虽然这么认为,但是,可以请你姑且也教我那个方法吗?为了以防万一,我想留作后路。」
「……我知道了。」
实际要不要使用另当别论,作为知识把这方法记下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我从米夏那里知道了乐器魔道具的工房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并学到了用乐器控制魔法时的诀窍。
「谢谢你,米夏。」
「不会,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得上您。」
「帮助非常大啊。至少,我能够明确感受到自己比之前更强了。」
就算只是一点点,只要有前进,就能够获得成就感。跟之前被无力感搞得很难受的那段日子比起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琵琵大人真的很喜欢萝蕾塔大人呢。」
「……怎么,不好吗?」
对着苦笑的米夏,我忍不住吐起苦水来。我把之所以会想跟她学魔法的契机那件事以及动机,全部都告诉她了。因为若不这么作,我觉得无法把自己心中的迫切表达给她知道。
「不,完全没什么不好。应该说,我很羡慕您。」
「你自己又如何呢,米夏?没有想过要为了优殿下而变得更强的想法吗?」
「……」
米夏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苦笑。虽然,就算我和她讲白了,也没有她非得一起吐露真心话不可的道理。不过,我就是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算了,放你一马。我们继续练习吧。」
「好的。」
我再次开始进行扩大魔法效果范围的练习。闭起眼睛集中精神。
「……不管是琵琵大人也好零也好,都让我很羡慕。」
似乎有听到这样的自言自语,这会是我的错觉吗?
幕间•完
◆◇◆◇◆
「小雅,拿糖给人家啦~」
「好啦好啦。」
宿舍的自室。凯瑟琳跟平常一样躺在本小姐的床上滚来滚去,并且要求本小姐帮忙拿她爱吃的糖果。虽然本小姐正在想事情,心中有点静不下来,但表面上还是藏起这份浮躁,从份量减少许多的糖果盒中拿出甘草糖递给她。
谢谢,凯瑟琳一边道谢一边看着小说。本小姐回到书桌,正准备继续沉思。
「小雅,帮人家拿一下逃避现实双胞胎第三集──」
「唉,真拿你没办法。」
「……小雅,帮人家揉肩膀──」
「只有这一次喔。」
「……」
移动到床上,一边揉着凯瑟琳娇小的肩膀,一边在脑中回想的则是在尤克利德镇发生的事。
「小雅,正座。」
「咦?」
「你遇到什么事了?说。」
「怎、怎么了,这么突然?」
不知何时,凯瑟琳已经抬起身体来,以一脸认真的表情盯着本小姐的眼睛看。直到这时,本小姐才发现,自己刚刚到底作了些什么事。
「小雅哪有可能会这么顺从地听从人家的要求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问题──」
「才、才没有……」
「你确定──?」
「……」
看来,似乎无法瞒过她。本小姐只好认命,老实地招出来。
「……本小姐,知道了贫困到底是什么。」
「……说下去。」
本小姐的发言让凯瑟琳有那么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她很快地就催促本小姐继续说下去。
「在以往,本小姐一直自认为对这个词本身有所认识,也以为自己懂得这个词的意思。」
「嗯。」
「可是事实上,本小姐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切身瞭解到其中的意义。」
本小姐把在尤克利德镇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凯瑟琳。
前往别墅渡假。
在零的老家感受到的冲击。
不死者骚动。
在幽灵船内的决战。
把事件真相掩埋在黑暗之中的决定。
并且也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能外传。
「事件结束后,本小姐跟零还有再去尤克利德镇绕了一圈。结果,以往不会去观察的现象,现在变得全部都会开始留意了。」
没有父母的小孩们聚集在一起生活的孤儿院。
勉强鞭策高龄的身体拼命工作的农夫。
失去了手掌,无精打采坐在地上,已经无法再冒险的前冒险者。
没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就算如此,他们依然非常努力在设法活下去。
「平民运动那时,本小姐曾经在路上看到乞讨的小孩子。当时的本小姐……只觉得那些小孩子身上很脏。」
「现在觉得后悔了吗?」
「是的。现在只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地傲慢啊。而且,是多么地不知人间疾苦啊。」
本小姐原先认为,会落到那种下场,想必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他们活该那个样子,都是因为太过懒惰,所以才会贫穷。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并非如此。
「零告诉了本小姐很多。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变贫穷,会贫困的人,都是不幸『陷入』其中。」
孤儿院的小孩失去了父母,他们能有什么责任呢?
像农夫那样逐渐年华老去,也是身为人类就不可能躲得掉的自然现象啊。
因为受伤而无法继续冒险工作的那位冒险者,又有什么错呢?
本小姐以前对这些无罪的弱者们所作的……只有舍弃不顾而已。
「本小姐……觉得自己很可耻。」
「小雅……」
凯瑟琳握住了本小姐的手。从她温暖的手中所传来的温情,使得本小姐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下来。
「也不能总是心情低落啊。本小姐以前错了。因此,必须改正才行。」
「小雅打算怎么作──?」
「本小姐想要把王国中的贫困一扫而空。」
「……这目标……人家觉得要达成,极为困难喔──?」
「但是本小姐依然非作不可。本小姐身为弗朗索瓦家的……身为多鲁•弗朗索瓦和米莉亚•弗朗索瓦的女儿,必须这么作。」
之前蕾妮让本小姐想起母亲大人曾说过的一句话:
『听好啰,克蕾雅?身为贵族,绝对不能放弃理想而安于现实喔?而且你又是弗朗索瓦家的子女,必须随时高举理想,并且身体力行。』
在知道了贫困有多严重的现在,本小姐并不认为要解决这问题会有多容易。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转过头去当作没看见,那本小姐就愧对自己身为弗朗索瓦家千金的身份了。本小姐是贵族。既然身为贵族,对于平民生活的好坏就有责任。为了让他们与她们能够过上更好的人生,本小姐应该有必须达成的使命。
要是忘记这一点,本小姐就会变成跟那个克莱门特大人没什么两样的存在。变成一个只会欺压、榨取平民──弱者的存在。本小姐唯独绝对不想变成他那种人。
「小雅……你长大了──」
「……咦?」
回过神来时,凯瑟琳正以非常平稳的表情注视着本小姐。就好像是看到女儿学会新东西时的母亲那种表情。
「等一下,凯瑟琳,你那慈祥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啦──毕竟那个小雅居然会这么说──」
本小姐又怎么了?
「虽然其中想必也有小零的功劳,但是人家认为,身为贵族却能够考虑到这么多的人,现在非常罕见喔──?」
「是、是这样吗……?」
「是啊──可是这同时也代表,小雅的同伴人数会很少哦──?」
贵族腐败了,之前平民运动家他们这句话的意义,本小姐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要解决这问题真的很棘手就对了。」
「感到畏缩了吗──?」
「反而更有斗志了。」
「这样才不愧是小雅──」
说到这边,凯瑟琳突然拥抱过来。
「等一下,凯瑟琳,这样会很闷热。」
「嘿嘿嘿,因为人家很开心啊──小雅又长知识变聪明了──」
「本小姐一直都很聪明!」
「我知道啊──可是,现在又比以前更聪明了──」
「就、就算你夸赞本小姐,也没东西给你啦!」
「不,这是发自真心。」
说了这句话之后,凯瑟琳把身体移开了。然后她说:
「小雅来作的话,肯定可以作到。人家会声援你。」
说完,她露出一个笑容。
「哼,这还用说吗。你以为本小姐是谁啊?」
「小雅的这种地方,希望永远都不要改变呢──」
「哪种地方!?」
「这种地方──」
「好气──!」
一边打打闹闹,本小姐一边思考着关于凯瑟琳的事。
(至今为止……其实一直有造成她不愉快的体验吧,本小姐。)
凯瑟琳原本是平民。本小姐总算留意到的这些事实,对她而言,其实一定早在很久以前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了吧。本小姐以前的幼稚与傲慢,她不可能会没发现。
(但是,即便如此,凯瑟琳也没有抛下本小姐。)
必须对她这份恩情有所回报才行,本小姐如此想着。
「凯瑟琳。」
「唔嗯?」
「请你仔细看清楚本小姐的发挥啊。」
「那是当然──」
该作的事情多如牛毛。第一步先从认清现状开始吧。本小姐如此安排着明天起的预定,对凯瑟琳回以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