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五章 沉眠于王国之物

「……唔……咳咳、咳咳……」

雷欧尼斯咳嗽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烟尘弥漫的黑暗之中。

（我也真是太糊涂了，居然忘了防这一手……）

〈机骸兵〉具备自动吸收魔力的机能，本身就像是个会走动的超小型魔力炉。

──而它们方才就是利用这一点发动了集体自爆。

因此爆炸的威力自然是十分惊人，周围一带全都没能幸免于这场浩劫。

虽然雷欧尼斯早已展开〈力场障壁〉，但还是连着脚下的地面一起掉了下去的样子。

要不是他的影子自动保护了主人，他肯定会因为从高处坠落而受到重伤。

（……地下空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雷欧尼斯诧异不已地环顾四周。

尽管一千年前就已经有下水道之类的设施，可是乌尔•修卡璐的街道底下应该没有这样的地下空间。

他从瓦砾堆中缓缓起身，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头顶。

……这里距离地面大概有十米特的高度。

些微的光线穿过弥漫的烟尘照了下来。

可以看到崩塌建筑物的瓦砾碎块，直接将周围塌陷的地面给埋了个严严实实。

雷欧尼斯至此才回过神来，连忙东张西望地环顾起了四周。

「──蕾吉娜小姐！」

他的呼喊声回荡在地下空间里。

……没有任何回应。

「蕾吉娜小姐！你在哪里啊！蕾吉娜小姐！」

雷欧尼斯举起〈封罪魔杖〉，用前端点起的光球照亮了周围一带。

在烟尘迷蒙的模糊视野中，某件制服的熟悉颜色映入了他的眼帘。

「蕾吉娜小姐！」

他急忙踩着瓦砾堆，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蕾吉娜的跟前。

「你、你没事吧──！」

只见蕾吉娜整个人瘫软地倒在瓦砾堆上。

「蕾吉娜小姐……」

一缕鲜血从她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少、少年……？」

看到雷欧尼斯蹲在自己身前，蕾吉娜微微睁开眼睛向他微笑了一下。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试着伸手去碰雷欧尼斯的脸颊──

但途中就精疲力尽地昏迷了过去。

「……！」

雷欧尼斯下意识地就要抱起蕾吉娜，却在最后一刻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这种头部受伤的状态下，任意移动伤者反而会造成二度伤害。

──〈不死者魔王〉无法使用治愈魔术。

并不是雷欧尼斯不擅长治愈魔术，而是他向〈死亡〉许下的誓约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身上应该有带着学院的野战急救包。）

于是，他连忙从自己的影子里唤出了公发的野战急救包。

他曾经在〈圣剑学院〉的急救课上学过怎么使用。

（至少先帮她止血再说──）

就在雷欧尼斯笨拙地替蕾吉娜包扎伤口的时候──

「是你在那里吗？少年？」

身后传来的招呼声让他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

「……咲耶小姐。」

只见踩着瓦砾走过来的，正是手持〈雷切丸〉的咲耶。

「被摆了一道呢。没想到居然会来自爆这一招。」

「咲耶小姐没有受伤吗？」

「嗯，我完全没事。」

她多半是透过〈时之魔眼〉预见了下一刻的未来，于是直接利用〈雷切丸〉的〈加速〉权能脱离了爆炸中心。

「蕾吉娜学姊昏过去了是吗？」

「我想应该是坠落的冲击引发了脑震荡。」

「你能稍微让开一下吗？」

咲耶说着便蹲到蕾吉娜身前，按上她微微地上下起伏的胸口。

「你这是在……？」

「施点小法术。」

咲耶按在蕾吉娜胸口的手掌，居然散发出了淡淡的磷光。

「这个光芒是怎么回事啊……？」

雷欧尼斯诧异不已地询问道。

因为这个光芒看起来并不像是魔力之光。

「〈樱兰〉之民世代相承的力量。别忘了我可是一名巫女啊。」

「……原来那个结界的事情不是你随口胡诌的啊。」

「什么啊，原来少年你以为我在胡说八道啊？我们〈樱兰〉原本就是鬼族的后裔，所以能够使用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鬼族的后裔？」

「是啊。根据古老的传说所言，远古时代支配着〈樱兰〉一带的鬼族，透过和人类通婚建立了一个繁荣的国家。而这个国家的后代子孙就是我们〈樱兰〉之民。」

（这个传说中的鬼族，就是食人魔的亚种吧……）

而食人魔一族的统率者，正是〈八魔王〉中的〈鬼神王〉──帝佐夫•索亚。

（那家伙也是能够使用不同于魔术的不可思议力量呢……）

就在雷欧尼斯暗自琢磨的时候，咲耶也轻轻收回了搁在蕾吉娜额头上的手掌。

「只要安静休息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圣剑士〉的生命力相当顽强，蕾吉娜学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多亏有你才得救了呢，咲耶小姐。」

雷欧尼斯这才放下心来，直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咲耶见状，也背靠着断壁残垣坐了下来。

「你说得太夸张了。就算我不在这里，你也一定救得了蕾吉娜学姊。」

「……？」

听到咲耶这么说，雷欧尼斯有些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没这回事，我顶多只能替蕾吉娜小姐裹一下绷带而已──」

「我不是这个意思──」

咲耶立刻摇了摇头。

紧接着──

「你不给蕾吉娜学姊也来颗〈魔眼〉吗？〈魔王〉──佐尔•瓦迪斯。」

她那双凌厉的眼眸，直勾勾地锁在了雷欧尼斯身上。

◆

「……雷欧？蕾吉娜！咲耶！」

在漆黑一片的广阔空间里，黎榭莉亚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喊道。

突然被神秘光芒给笼罩住的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置身于这个奇妙的空间之中。

「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黎榭莉亚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四周。

身为吸血鬼的她虽说具备夜视能力，但她没能发现任何能够作为判断依据的东西。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又为何会被强掳到这个地方来？

就在黎榭莉亚感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嗡──

一道眩目的光芒，冷不防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咦，什、什么啊！？」

黎榭莉亚一下子被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

自虚空中出现的那样东西，是一颗直径两米特左右的光球。

只见它微微散发着蓝白色的光华，一串串的未知字符不断地在球体表面流转着。

（它的样子……）

黎榭莉亚觉得这颗光球看起来颇为眼熟。

（和菲涅学姊的〈天眼宝珠〉简直是一模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光球配合着瘫坐在地的黎榭莉亚，陡然下降到了和她脸孔同高的位置。

那一大堆未知的字符串，一下子以超高速旋转了起来。

「……！？」

黎榭莉亚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在这颗巨大的眼珠面前，她有种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的感觉。

──片刻过后，字符串消失不见，光球重新上升到了黎榭莉亚的头顶上。

然后──

『──确认对象为〈御主〉无误。』

「……居然说话了！？」

黎榭莉亚再次被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慌忙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半道人影。

……错不了。那道仍在耳边回响的无机质声音，正是眼前的这颗光球所发出来的。

「……你、你是什么东西？」

黎榭莉亚既警戒又害怕地询问道──

只见光球的周围再次浮现出了字符串。

『我乃〈王国〉的守护者──〈史维特莱德〉。』

「……守护者？」

面对真的回答自己问题的光球，黎榭莉亚很是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它自称是守护者，那就代表它在看守着某些东西？）

黎榭莉亚屏气凝神地接着问道：

「是你把我绑来这个地方来的吗？」

『──肯定的。』

无机质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呃，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绑来这个地方？」

『你正是我等候多年的那个人，唯一有权解除封印的资格者。』

「御主？资格者？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黎榭莉亚听得是如堕五里雾中──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光球便无声无息地朝着黑暗深处飘了过去。

「喂！等一下啊！」

黎榭莉亚连忙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从光球后面追了上去。

光球的飞行速度并不算特别快，黎榭莉亚一阵小跑便追上了它的脚步。

「就只有我一个人被你绑过来了吗？雷欧他们呢？」

『──擅闯王国的入侵者已经遭到排除。』

「排除……？」

黎榭莉亚闻言，不禁陡然停下了脚步。

「……难、难道你把大家都──！」

她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了起来，银白色的长发绽放出了魔力的光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雷欧他们做了什么！」

她再次追上前去，毫不客气地用拳头捶打那颗光球。然而，光球的本体似乎是某种特殊的金属，即便是〈吸血鬼〉的怪力也未能撼动它半分。

「……我说，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啊？喂！」

──毫无反应。

而黎榭莉亚捶着捶着，也逐渐从激动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

（……应、应该不会有事的。毕竟有雷欧跟着大家。）

只要她们没有脱离队伍，雷欧尼斯肯定会保护好蕾吉娜和咲耶的。

……尽管如此，黎榭莉亚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雷欧尼斯才刚动用过那把剑，目前正处于体力严重匮乏的状态。

（……而且我昨晚还从他身上吸了一大堆血。）

忽然之间，光球冷不防地停止了移动。

「唔哇哇哇！」

黎榭莉亚一个踉跄，当场摔倒在了地上。

「怎、怎么回事……？」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只听光球在她头顶上发出像是共鸣的声音。

与此同时──

「咦，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

黎榭莉亚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不见，整个人就这么落入了无底的黑暗之中。

◆

「──哎呀，这可奇了。」

白发的青年祭司喃喃自语地说道。

他正站在〈乌尔•修卡璐〉的城墙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座城市。

位于他视线彼端的，是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广场。

「城里似乎才刚发生过战斗呢。」

〈使徒〉──涅法肯斯有些不解地歪起脑袋。

这座都市遗迹有强大的守护者坐镇其中，即便是凶恶如〈虚兽〉都不敢随便靠近这一带。

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使徒〉迄今为止都未能成功染指〈乌尔•修卡璐〉。

「──会是守护者和〈虚兽〉爆发了交战吗？」

站在涅法肯斯身后的白色装束少女，如此征询着他的看法。

「这个嘛，不好说呐。不过我并未感知到虚无的气息。」

涅法肯斯扬起一抹冷笑，随即凝神观察起了破坏的痕迹。

然后，他便纵身一跃地降落在了城墙的内侧。

那名白色装束的少女，也跟着涅法肯斯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一头极为醒目的蓝色长发，随着落下之势在风中飘扬飞舞。

──说时迟那时快。

无数道魔法阵的光芒，像是要包围两人似地在四周展开。

身披金属甲壳的〈机骸兵〉，一个接一个地从魔法阵里走了出来。

「──看来〈机神〉的尖兵过来迎接我们了。」

「涅法肯斯卿，请您退到我身后──」

蓝发少女立刻举刀护在白发祭司的面前。

「没有这个必要，刹罗──」

涅法肯斯从容一笑，环顾着周围的〈机骸兵〉朗声说道：

「出来吧──由人类的执念所诞生的虚伪〈女神〉。」

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

一道虚空裂隙出现在了涅法肯斯的头顶上。

彷佛是硬生生地撕开那道裂隙似的──

一名长着翅膀的美丽少女，从裂缝之中现出了身形。

──〈炽天使〉。

以〈女神〉碎片为核心所打造的〈人造精灵〉的终极型态。

虽然最早还是只有巴掌大小的仙灵模样，但如今的〈炽天使〉和远古侍奉〈光辉诸神〉的〈天使〉几乎是如出一辙。

「──呵呵，可爱的孩子们。」

〈炽天使〉看着成群结队的〈机骸兵〉，一脸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去吧，〈炽天使〉，让这群傀儡听听你的歌声吧。」

「好的──」

〈炽天使〉带着微笑点了点头──

──••──••••──•••──

旋即两手一摊地高歌了起来。

那是人类的耳朵绝对听不到的奇异言语。

和〈人造精灵〉用来操控魔导机器的程式码极为相似。

不过转眼的功夫，〈机骸兵〉的蓝色眼睛便黯淡了下去，整台机身也跟着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高度进化的人类魔导技术，直接从内部改写了超古代文明遗产的程式码。

眼看所有的〈机骸兵〉都已停止运作，〈炽天使〉这才停下了咏唱的动作。

「──大功告成。」

话音方落──

原本停止运作的〈机骸兵〉的眼睛，再一次地亮起了蓝色的光芒。

「太美妙了。」

涅法肯斯满心赞赏地拍手说道：

「因为这群傀儡没有灵魂的关系，即便是强横如〈异界魔神〉也无从支配〈机神〉的尖兵，没想到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我们弄到手了。」

他就这么一边拍着手，一边再次在道路上迈开了脚步。

而〈机骸兵〉军团也自动排成纵队，跟随着涅法肯斯的脚步一起移动了起来。

「好啦，我们走吧。该去把封印于王国之中的那样东西弄到手了──」

◆

「咦……！」

听到咲耶的这句话，雷欧尼斯有那么好几秒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

「……你、你在说什么啊？魔王？」

他终于冷汗直流地挤出了这么一句。

「……」

……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咲耶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耸了耸肩说道：

「哎，你都露馅露成这样了，继续装蒜下去也没用了。」

「呃、唉，咲耶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事情啊……？」

「我说啊，少年……」

咲耶没好气地瞪著作贼心虚的雷欧尼斯。

「你就在我眼前展现出那样的力量，我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唔咕……」

雷欧尼斯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我真是个大白痴，再怎么说刚才都干得太过火了！）

他一不小心就连续朝着〈机骸兵〉使出了第八阶梯的高阶魔术。

就算他坚称那是自己的〈圣剑〉之力，咲耶也不可能被这种借口糊弄过去了。

「不过，我其实早就隐约察觉到你和那个〈魔王〉是同一个人了。」

「……～！」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少年？你倒是说句话啊，少年？」

咲耶用手指戳了戳始终噤口不语的雷欧尼斯的脸颊。

……戳戳、戳戳。

「唔……」

事到如今，自己是不可能蒙混过去了。

雷欧尼斯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居然被你给识破了啊。我本来以为自己的伪装还挺完美的。」

「不，少年你的伪装并不怎么完美喔。」

咲耶不留情面地吐槽道。

「咦，这、这怎么可能……」

「我承认，你的伪装的确是不算太差，要不是因为我和你是同一小队的成员，或许也没办法这么快就察觉到你的真实身分。不过，无论是佐尔•瓦迪斯的现身时机也好，还是你偶尔展现出来的超凡实力也罢，都让我隐约感觉到你这个人有点可疑。」

咲耶竖起食指继续说道：

「而且〈圣剑剑舞祭〉的时候，你的言行举止更是和平常有着微妙的不同。再来就是你从影子里变出战斗装甲车的这一手，实在是要人不起疑心也难。那玩意儿其实是从〈帝都〉的地下黑市买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从〈第零三战术都市〉捡来的东西吧？」

听着咲耶一针见血的剖析，雷欧尼斯只能沉默不语地低下头去。

（……～唔，夏莉这个没用的饭桶，这不是完全露出马脚了吗？）

〈圣剑剑舞祭〉上的雷欧尼斯，其实是由夏莉所假扮的替身。

只是夏莉被黎榭莉亚给看穿也就算了，没想到连咲耶也对她所假扮的雷欧尼斯起了疑心。

（……算了，既然真实身分已经曝光，我在这里想再多也没有用。）

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雷欧尼斯刻意地清了清喉咙说道：

「……那么，在得知我的真实身分之后，咲耶小姐你打算怎么做？」

他目光尖锐地回视着咲耶的眼睛。

视咲耶的回答而定──

（……我或许必须直接消除她的记忆。）

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中──

咲耶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便给出了答覆──

「……这个嘛，我什么都不打算做喔。」

「──什么都不打算做？」

「我没打算向〈圣剑学院〉通风报信，也不会向学姊她们提起这件事情。」

咲耶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这是为什么……？」

雷欧尼斯不禁诧异地追问道。

「首先，只要能杀光〈虚兽〉为毁灭的祖国报仇，其他的事情我根本就不在乎。说到底，我当初进入〈圣剑学院〉就读的动机，从来就不是为了成为守护人类的先锋，而是因为这里有许多猎杀〈虚兽〉的机会。」

咲耶继续说道：

「其次，是我自己为了寻求力量而委身于〈魔王〉麾下的。我是以我自己的意志，接受了这颗〈魔眼〉的力量──」

只见她的左眼隐隐闪耀着琥珀色的光芒。

「哪怕少年你的真实身分是〈魔王〉，也不会改变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既是隶属于〈圣剑学院〉第十八小队的成员，同时也是〈魔王〉麾下的剑士。」

咲耶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嫣然的微笑。

「……这样啊。」

雷欧尼斯先是喃喃地应了一声──

「那么，咲耶•齐格林德，你和我就是共享秘密的共犯者啰。」

随即咧起嘴角，也跟着露出了一抹邪恶的微笑。

「哎呀，这才是少年你真正的样貌啊？」

咲耶微微睁大了眼睛，饶富兴味地这么问道。

「呃、哎，你要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啦……」

……雷欧尼斯莫名地感到难为情，整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了起来。

或许是精神长期受到十岁少年肉体的牵引，他最近都快要搞不清楚哪一边才是自己真正的样貌了。

（……～唔，果然还是得戴上〈魔王〉的那张面具才行！）

咲耶倏地把脸凑上前来，贴在低下头去的雷欧尼斯耳边说道：

「再说不管是〈魔王〉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同样是那个可爱的少年嘛。」

「……！？」

雷欧尼斯感受着耳畔的吐气如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起来。

咲耶见状，先是露出一个淘气的微笑，随即将自己紧贴的身体向后退了几步。

「榭莉亚学姊知道你的真实身分吗？」

「我没把我就是〈佐尔•瓦迪斯〉的事情告诉她。」

被咲耶这么一问，雷欧尼斯立刻摇了摇头回答道。

毕竟黎榭莉亚向来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优等生。

自己是反帝国组织共主的事情要是给她知道了，这丫头肯定会当场晕倒过去。

「呵呵，是吗？那么，这就是我和少年之间的秘密了呢。」

「……可以说是这样没错啦。」

「秘密的关系啊，这感觉不是挺刺激的吗？」

咲耶拎着〈雷切丸〉站起身来。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该去救榭莉亚学姊了。」

雷欧尼斯也敛起表情点了点头，跟着咲耶从地上站了起来。

「好。」

「少年，你对学姊被绑去哪里有头绪吗？」

「……嗯，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透过契约的刻印，雷欧尼斯知道眷属少女还在这座遗迹里。

「这也是〈魔王〉之力？」

「呃，算是吧……」

雷欧尼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考量到黎榭莉亚的心情，最好还是别提起〈不死者〉眷属的事情。

咲耶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蕾吉娜说道：

「那蕾吉娜学姊该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

正如咲耶所言，〈机骸兵〉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没办法了。就让蕾吉娜小姐在我的影子里睡一会儿吧。」

雷欧尼斯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蕾吉娜的影子立刻应声将她给包裹了起来。

变得像是结草虫似的蕾吉娜，就这么缓缓沉入雷欧尼斯的影子之中。

「好啦，我们出发吧。」

「请容属下陪同随行，魔王大人。」

「……」

「怎么了吗？」

「……拜、拜托你不要叫我魔王大人啦。」

雷欧尼斯悻悻然地嘟囔了一句，咲耶则是恶作剧得逞似地轻笑了起来。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就在黎榭莉亚开始怀疑自己将永远坠落下去的时候，漫长的下降过程终于结束了。

她的身体有一瞬间飘浮起来，然后才缓缓地降落在了地上。

「……这、这次又是什么？」

黎榭莉亚满心困惑地环顾着周遭。

……不同于刚才的那个空间，这个地方倒是有些许的微光。

镌刻在平整石壁上的奇妙纹样，持续不断地散发出蓝白色的光芒。

看着这幅光景的黎榭莉亚，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地方。）

她才向前没走几步，就猛然想到了答案。

（这个地方和雷欧沉睡的遗迹非常相似啊……）

嗡──

那颗光球再次出现在了黎榭莉亚的头顶上。

「……唔哇哇哇！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她仰起头来埋怨了这么一句，但光球只是自顾自地朝着通道深处移动。

无可奈何之下，黎榭莉亚也只能追着光球走了过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和刚才那里的氛围完全不一样呢……」

『──此处乃〈魔王〉的灵庙。』

「魔王？」

黎榭莉亚蹙起眉头反问道。

『作为我御主的那位大人，命令我在此守护沉睡的〈魔王〉。』

只见光球在通道尽头的宏伟门扉前停了下来。

大量的字符串浮现于光球的周围，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旋转了起来。

片刻过后，伴随着沉重的声响，那道门扉缓缓地打开了。

「……！？」

──出现在门扉后头的，是一块巨大的水晶结晶体。

那块通体漆黑的水晶，散发着深邃的暗色光芒。

「这个是……」

黎榭莉亚也曾经见过极为相似的水晶。

「和雷欧所沉睡的那块水晶一模一样……？」

她不禁瞪大眼睛仰望着眼前的漆黑水晶。然而，这块水晶远比她以前见过的那块大得多，而且完全看不清楚水晶内部的状况。

『打从世界一分为二的那一天以来，我便以守护者的身分持续地守护着这样东西。』

「……什、什么意思？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沉睡〈魔王〉的棺椁。』

光球的无机质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唯有继承〈女神〉灵魂之人，方有资格唤醒沉睡的〈魔王〉──』

「……女、神……？」

就在黎榭莉亚诧异地复诵这两个字的时候──

眼前的水晶陡然爆发出了一阵强光。

「……！？」

与此同时，庞大的影像洪流在一瞬间灌入到了她的脑海之中。

（……这、这是什么啊？）

最后──

黎榭莉亚的意识，就这么深深地沉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