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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渣

作者:五月什一 字数:24662 更新:2024-06-16 13:18:38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轻之国度录入组×虚空文学旅团

图源:虚空文学旅团(站长跑路版)

录入:网站都没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你又交了新女友?」

高中的午休时间。正当我一手拿着手机,边咬炸猪排三明治边随手回覆讯息时,从国中时代就跟我结下孽缘的智也这么问道。

「不是啦。智也你知道的吧。」

「霞你好像不会交特定的女友是吗?因为小美佳那件事让你学到教训了。」

「没错没错。我们终归只是所谓的好朋友。」

「就算能做的都做了也是?」

「好朋友。」

我咧嘴摆出做作的笑容,于是智也露出苦笑。

「一般会把那样的人称为女友不是吗?」

「我才不管一般人怎么说。我就是我。」

什么一般人会怎么说,还是这样违反道德之类的,都不过是弱者用来束缚强者的枷锁罢了。为什么我非得听从那种杂碎的主张不可?杂碎就像个杂碎一样,手牵手感情融洽地大家一起以终点为目标就行了。虽然我敬谢不敏。

「咦?这么说来,之前那个女生怎么了?已经分手了?」

「之前那个女生?你在说谁啊……?如果是智也你认识的对象──」

「唉……霞,你迟早会被人捅一刀喔?」

「我才不会犯下那种失误。」

「这可难说。」

对于他这番彷佛感到傻眼,掺杂着叹息的忠告,我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反正女方八成也跟我以外的男人有一腿吧,根本没有只有我要受到束缚的道理。

「啊。我想应该没这么夸张,不过对方应该没有男友吧?」

「天晓得?我不知道。」

「你也稍微在意一下吧……要是对方的男人又跑来怒吼:『被戴绿帽了~』你要怎么办啊?」

「哈,我会反杀回去的。」

我不屑地嘲笑他软弱的担心,智也像是在忍耐头痛似的摇了摇头。

「哎,算了啦。这次可别波及到我喔?」

「这话去对来找碴的家伙说吧。」

「对散发出杀气的人说这件事跟我无关,他们也听不进去呢~」

智也看着远方如此喃喃自语。这么说来,没多久前我才被找碴呢,记得那时智也一样在场就被卷了进去。

「那时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了对吧?」

「不,要是被五个人给包围,应该立刻溜之大吉啊。」

「才五个人不是吗?而且都是些不成群结队就什么都办不到的杂碎。打架可不是靠人数。只要迅速秒杀掉三个人,不管对方有多少人都会吓到,还可以趁机打倒一半的人。而且那时智也你也在嘛。」

「一般在被好几个人缠上的时候,就很不妙了啦!」

「既然这样,你也可以自己逃跑啊。如果是你,应该能打倒一、两个人,趁机溜掉对吧?」

「我也不能对你见死不救吧?」

「啊……是、是,是我不好。下次我会小心的。」

我将视线从一脸正经说出这样台词的智也身上移开。他还是一样,在奇怪的地方莫名地是个好人。

「这么说来,智也你不交个女友吗?差不多要暑假喽?没有女友会很无聊吧?」

「嗯……我就算了吧。毕竟还要准备考大学。」

「啥?考试什么的,只要平常有上课,翻一下参考书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霞,那样就没问题的人只有你。不要拿你这种明明考前都不会特别念书,却经常学年第一的人当标准。」

智也像是在劝告似的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但这家伙的成绩应该也维持在学年前几名才对。

「你的成绩也不差吧?」

「我是用功读书才有这种成绩喔。」

「是哦。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我有自觉自己是偏离常人的那方,最重要的是既然智也这么说,应该就是这样吧。

话虽如此,但智也跟我不同,对恋爱这件事很晚熟。都高中三年级了,却至今连一个女友都没有。可想见要是就这样放着他不管,他会一直交不到女友。

──好。我来替他介绍吧。

既然要准备考大学的智也没有时间寻找女友,那由我来代替他寻找,介绍给他认识就行了。所幸我认识的女人还不少。而且有个女友,应该也能让他适度地放松一下。毕竟大家都说要考大学会累积不少压力嘛。

「智也,你喜欢怎样的女人啊?」

「不,所以说我──」

「只是聊聊喜欢的类型,没什么关系吧?我只是有一点感兴趣啦。毕竟从来没听过你的绯闻嘛。」

「嗯……啊,像是喜欢上的女生就是我的菜这样?」

「那什么啊,根本没有回答到喔。」

居然给出这种像是标准答案一样的回答。

「就算你这么说~但这是事实啊。」

「应该还有其他可以说的吧?像是喜欢什么长相,或是哪种个性之类的。」

「嗯~我没怎么想过这些耶。」

「那么,例如那家伙你觉得怎么样?从左边数来第三个那个。」

我随便挑了一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女生。外表还行,个性就不知道了。

「呃~我觉得怎么样啊?」

真……真是优柔寡断耶。

没办法,就靠我帮他想想吧。

智也很晚熟,不太会主张自己的意见,也很少积极行动,不是那种很有异性缘的类型。

说好听点是适应力强,说难听点就是缺乏自主性。

即使突然被卷进打架里,也能若无其事地行动,但是反过来说,他不会主动去改变现况。

所以他不是那种会带领女人前进的类型吧。真要说的话,他是那种必须有人拉着他前进的类型。

也就是说,要找那种大多事情都能靠自己决定、自己处理,但想要有精神上的支柱之类的……啊。这样不行啊。我不认识那样的女人呢。哎,毕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会无计可施也很正常就是了。应该说那样的女人很少见吧。

不妙啊。这下更巩固了智也一辈子处男的传说。

「那家伙呢?」

「坂田同学不是有男友吗?」

「那边的咧?」

「宫前同学?嗯~虽然有说过话,但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吧。真要说的话,那种在运动社团非常活跃的人比较适合她吧。」

「那这边的怎么样?」

「她是谁啊?以前没见过,是其他年级的吗?……啊,记得是管乐社的人。我好像在文化祭上看过她演奏。呃,我记得是叫做──」

「我说啊。你认不认识对方根本不重要啦。我是在问你喜不喜欢她们的长相。」

我伸手拍掉在桌上爬行,感觉有些碍眼的蜘蛛,并只用视线追逐着跳走的蜘蛛。

这时忽然跟一个女人四目交接。那家伙显露出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后,绽放微笑。

坦白说,这是常见的反应。

只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从她的表情感受不到像是在谄媚的神色。

对了。就挑这家伙如何?

「智也,那家伙怎么样?」

「那家伙,是在说百目鬼同学?」

这么说来,她是叫这个名字啊。

因为我跟她没有交集,即使在同一班,也对她没什么印象,但她似乎意外地受欢迎。忘了是什么时候,不过我知道有一群男的曾经讨论过关于她的话题。

百目鬼云母。

虽然她好像不是没有朋友,真要说的话,算是那种会在教室角落默默看书的类型。有人说她明明很有气质,却又感觉有些色情,不过从我的角度来看,她只是个感觉很阴沉的女人罢了。如果想要追求性感魅力,不如去找大学生之类的当对象,要好太多了。

「我觉得别碰她比较好。」

「啥?」

我大吃一惊。说是对什么感到惊讶,就是智也用强烈的语调明确表示拒绝这件事。

智也经常会在自己跟别人之间筑起一道高墙,那高墙单薄到除非很了解智也才会发现,可是又确实存在。但他很少会明确地表示拒绝,搞不好这是头一遭。这让我对云母稍微产生了一点兴趣。

「啊,不,你想想嘛。百目鬼同学好像很受欢迎。我实在高攀不起,对吧?再说要是遭到其他想追百目鬼同学的男生嫉妒,也很麻烦嘛。」

「哈,你居然会在意那种事情啊。你那样一辈子都交不到女友喔。」

「是那样吗~」

「就是那样。」

彷佛要掩饰失言一般的借口。

哎,也会有这种情况吧。智也并非什么圣人君子,也会有一、两个不擅长应付的人吧。

噢,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曾目睹云母在自言自语。那模样让人感觉有些诡异。说不定智也曾遭遇过类似的场面。

手机震动起来。

「啧,这边也不行吗?」

「怎么了吗?」

「今天好像大家都有事情,我约不到人而已。智也你呢?」

「啊~抱歉。我今天不太方便。」

「没差,没差啦。啊~要准备晚餐好麻烦啊。」

「今天也是?」

「是啊~」

这是跟我从以前就认识的智也才知道的事情,就是我父母的夫妻关系出现了裂痕。我爸在外面有女人,我妈也在外面有男人。所以基本上我都是一个人在家。

虽然常有人误会,但这件事本身我不觉得有什么。老实说我只觉得夫妻就是这么回事吧。反正也没有对我造成麻烦,随他们高兴就好。我甚至没有为此烦恼过。

反倒该说不管我在哪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干涉,对我来说正方便。纵然他们只是对我不感兴趣,那也是彼此彼此。

比起这种事,如何打发空闲的时间反倒是更严重的烦恼。

打工?因为我爸是资产家,我不缺钱花。特地用那种没效率的方法准备无处可用的钱有什么意义啊。如果这么说的话,有些家伙会莫名其妙地跑来找碴,说我是靠爸族,利用我能用的资源,有哪里不对吗?无法理解他们的逻辑。

也考虑过加入社团,但反正没有人能跟上我的程度。并不是我切割他们,而是那些家伙自己这么说的。既然这样,我也无可奈何吧。话虽如此,我也没义务特地放水配合其他人。应该说要是那么做的话,很快就会厌倦。实际上我也真的感到厌倦,而退出了社团。

结果尝试各种事情后,最终找到的答案是玩女人打发时间,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只不过伤脑筋的是,老实说我也开始厌倦玩女人了。

毕竟追女人对我来说很容易。

客观来看,我拥有遗传自父母的出色容貌与强大能力。也曾反覆劈腿或脚踏两条船来享受紧张感过,但这种刺激也很容易厌倦。

好像会无聊到死啊。

──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

大学二年级的后期课程开始后,过了一个月。

我今天也在常光顾的吸菸区吐出菸雾。捻熄变短的菸头,丢到菸灰缸里。

抽菸喝酒加上玩女人。都觉得自己朝着人渣的道路勇往直前,但我并不后悔。

我身上本就流着浓厚的人渣血统,早就没救了吧。

虽然知道这么说都是借口,但我今天也照样找女人玩乐,不打算自我反省。

当然,我只会找方便利用的女人当对象,不会交特定的女友,因为很麻烦。我在这方面的立场从高中时期就一直没变。

「啊?」

离开吸菸区后过了一阵子,忽然有个女人映入我的眼帘。记得好像在哪见过她。

在大学校区内?不,不对。是其他更不一样的地方。是更早之前……对了,想起来了,她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记得两年前,也就是我高三的时候,我们应该是同班同学。那之后过了两年,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她是否变得稍微会打扮了点呢?哎,都上大学过了一年以上的话,无论是谁多少都会变漂亮吧。这么说来,她叫什么名字啊?……不行啊,我想不起来。

要是智也在这里就会告诉我了吧,不巧的是他今天跟我分开行动。

我稍微思考起来。因为今天没约到任何人,行程空了出来。这时出现一个高中时代的同学,虽然连她是个怎样的家伙都想不起来,不过试着向她搭话也是一种乐趣吧。应该至少可以打发一下时间。说不定对方不记得我,但那样倒也无所谓。

「嗨,好久不见啦。」

我叫住没有发现我,准备离开现场的女人。

「咦?」

惊讶、困惑,她瞠大的双眼立刻眯细,左右游移。照这样来看,她似乎不记得我。

「你不记得我吗?我们曾经是高中同学。」

「葛城霞同学。」

「对。怎么,原来你记得啊。因为看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还以为你忘了我。」

她的声音比想像中更加冷静。既然这样,她只是因为突然被搭话,不知该如何应对而已吗?

「我想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够忘记葛城同学喔。」

「是吗?」

「是的,因为葛城同学是个很有存在感的人。」

我好像很有存在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感想,虽然怎样都无所谓。

话说回来,有一件事很伤脑筋。

就是我完全想不起来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原本乐观地以为聊一下就会想起来,但记忆完全没有复苏。

是因为我们没什么交集吗?

真没办法。这种事情拖得愈久,之后会变成愈麻烦的问题。不如赶紧直接问她还好一点。

「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你叫什么名字。虽然我记得你的长相啦。」

「我叫云母,百目鬼云母。」

她看来有一点无奈似的笑了笑,这么报上名号。

「噢,对,是云母。我一直觉得你的姓氏很罕见。」

尽管是有些假惺惺的感想,但并非谎言。

我的确对她的名字有印象。不过完全想不起来她是个怎样的人。既然会像这样一直想不起来,就表示她是跟我没什么关联的同班同学吗?

「是这样子吗?」

「就是这样啊。云母,你今天有空吗?去喝一杯吧。」

「跟我?」

这是当然的吧。被我邀约让她这么意外,甚至特地这么反问吗?乍看之下,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非常不受欢迎的样子……至少她的长相还端正到我会想向她搭话。

「不然还有谁啊?」

「就我们两人?」

在提防我吗?……不,感觉不是那样呢。真要说的话,好像是感到困惑的样子……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反应很少见。

「也可以约其他人一起来喔。」

我也不是打算要把她追到手。如果只是多几个人,我完全无所谓。

「不…………好的,没问题喔。」

云母稍微摆出在思考的模样,结果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带云母前往的地方是飘散着时尚氛围的酒吧。避开了大学生常光顾的那种吵闹的居酒屋,因为我今天想要安静地喝一杯。一方面也是因为以前看到这间酒吧后,就一直想造访一次看看。

对于带几乎算是第一次碰面,而且关系没有多亲近的旧识前来,我知道这里给人的隐私感有些过于强烈。她可能会觉得我太过露骨地表现出之后的意图,不敢领教也说不定。但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反正只是打发时间。

「你常来这种地方吗?」

「没有,我是第一次来。」

说是这么说,云母却十分镇定。感觉好假。哎,但不管她是否常来都没差就是了。

「葛城同学经常来访吗?」

「哎,姑且算是吧……你要点什么?」

「……你有推荐的吗?」

跟我并排而坐的云母这么问道。她还真熟练啊。点你爱喝的啊。

「像是柑橘类和莓果类,还有咖啡吧。你想喝哪一种?」

「嗯……那就麻烦你点杯柑橘类的。」

「好喔。」

就点泡泡鸡尾酒……不,还是点China Blue好了。至于我嘛,哎,毕竟是第一杯,就点琴通宁吧。

我们一边用送上来的鸡尾酒滋润嘴唇,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感觉不坏。

「哦……云母你是心理学系啊。感觉有点意思。」

「你有兴趣吗?」

「出乎你意料吗?」

「有一点。」

「哈哈。说是这么说,但真的只是有兴趣而已啦,没有到想专攻的程度。云母你为什么会选择心理学系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喔,只是我有考上的就是心理学系而已。虽然这么说很难为情。」

「哎,不过大多都是这样吧?拥有明确的目标来选择科系的人比较少吧。」

「记得葛城同学好像是经营系?」

「对。考虑到将来,选了个最保险的……嗯?你怎么会知道啊?」

「我听阿久户同学说的。」

「听智也说的?」

出现了让人意外的名字。不,也没有到很意外吗?

别看智也那样,他还挺勤于社交的。纵然只是从同一间高中进入同一所大学就读这种没有多深的缘分,他跟对方建立友谊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你跟智也感情很好吗?」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姑且还是先问一下。

万一她跟智也是那种关系,我就必须思考一下对待她的方式。我可不想跟那家伙起争执。云母也不是我不惜那么做也想追到手的对象。

「算好吗?就是偶尔遇见时,会稍微聊一下而已。」

「这样啊。」

她没有特别捏造,很自然地编织出来的话语中,感受不到谎言和隐瞒。

但我也不是那种擅长看穿女人谎言的人,所以不晓得真相到底如何。

我进行了最起码的确认──光是这样就足够了。我认为在意这些也没用,放弃胡乱臆测。

我放下空掉的玻璃杯,思考起来。

琴通宁、琴蕾、马丁尼──虽然还有点喝不过瘾,但我已经把首次光顾一间店时,一定会点的鸡尾酒都喝过一轮了。话虽如此,也不到要换间店的程度。

……今天就喝到这边好了。

最后我点了一杯XYZ。

这段时光出乎意料地还不坏。我还挺享受的,也有打发到时间。

「唉克斯歪力?这酒的名字真奇怪呢。」

「这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至高无上』的意思。你想想,没有字母排在XYZ的后面对吧?」

「原来如此,是至高无上的鸡尾酒啊。」

实际上有各种说法,但详情根本无关紧要。

「你要喝喝看吗?」

「……说得也是呢。那就喝一点。」

我又点了一杯XYZ。送上来的是外观也十分美丽的白浊鸡尾酒。云母暂时望着玻璃杯,然后喝了一口。我茫然地注视着她白皙纤细的喉咙起伏的模样。

「怎么样?」

「很好喝。」

XYZ的酸味与甜味十分均衡,容易入口,因此广受大众欢迎。

只不过必须留意的是这种酒跟顺口的程度相反,酒精浓度偏高。因为大多会选它当那天的最后一杯酒来喝,所以必须考虑到喝的时候已有醉意。像我也是感觉到自己有一丁点醉。

我斜眼瞄了一下云母,窥探她的模样,只见她白皙的脸颊泛红,嘴角微微放松,双眼蒙眬。

她的酒量似乎不是很好,肯定喝醉了吧。

轻轻呼气的嘴唇莫名地妖艳,我不禁用双眼追逐起来。云母察觉到我这样的视线了吗?她湿润炽热的眼眸捕捉到我的身影。

──虽然我本来没这个打算的。

今晚原本空白的行程补上了计画。

我在云母离席的时候结完帐,等她回来。

「不好意思,还让你请客。」

「别放在心上。毕竟是我突然约你的嘛。」

「……谢谢你。」

我们两人一起走在霓虹灯闪烁着神秘光芒的夜晚街道上,牵起有时会摇摇晃晃的云母的手。

「很危险喔,你喝醉了吧。」

「我没事喔。」

「哈,你骗人。」

我握住她的手稍微使力,将云母纤瘦的身体拥入怀中。

「霞……同学……?」

我们四目交接。我没有回应她轻声低喃的呼唤,就这样轻轻夺走她的双唇。

她并没有推开我。

***

我将菸深深吸入肺部,接着一口气吐了出来。我俯视一旁,只见裹着被单的云母睡得正熟。

「好拐到让人吓一跳啊。」

根本用不着欲擒故纵之类的,简单到甚至让人觉得没意思。不禁想怀疑她真的跟我同年吗?就连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都有更多更棘手的对象。

姑且不论一般人怎么想,对我而言,所谓的恋爱是一种游戏。有适度挑战性的难易度是最刚好的。过于简单的游戏只不过是一种作业,狩猎新手可不是我的兴趣。就这层意义来说,云母是个无聊的对象。

「痛……啧!」

被她抓的背后疼痛起来,暂时很难找其他女人玩了。

哎,也有人不在意这些,所以要说无所谓也是无所谓,但我也不是那种对疼痛感到开心的人,因此只单纯感到不快而已。

「真是的,至少剪一下指甲吧。」

喜欢做美甲之类的我觉得是个人自由。但如果是那样,希望她至少控制一下自己不要乱抓人。要是办不到,就乖乖剪指甲啊。

我掺杂着叹息吐出菸雾,发现云母稍微扭动了身体。

「嗯……霞同学?」

云母茫然地用没有聚焦的眼眸仰望我,她的双眼缓缓地慢慢睁大起来。

「咦……?咦咦!」

在双眼睁到最大的时候,她从床上跳了起来。

「咦!为什么?」

「啥?」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她是那种喝醉就会失忆的人吗?应该说她居然醉成那样吗?居然跟男人单独喝醉到那种地步,她到底在想什么啊……说不定她其实什么都没在想,毕竟她那么好拐。因为她还能做最基本的应答,所以我根本没留意过那种可能性。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咦?……………………啊。」

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转眼间面红耳赤起来。因为最近的对象都是些有一定经验的女人,她这么纯情的反应反倒让我觉得新鲜。

「你想起来了吗?」

「啊,那个……!」

云母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慌忙地抓起被单遮住身体。

虽然我多少也觉得现在才遮没啥意义,但这是挺常见的反应,所以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吧。相反地也有人丝毫不在意,总觉得我以前好像也会感到害羞……不,我没那种记忆啊,感到害羞的大概是对方吧。

回想起过去,感觉有些温馨地看着云母,于是她似乎总算冷静下来,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早安,霞同学。」

「喔,早。」

云母就这样抓着被单匆忙地跑去冲澡,趁着等候她的这段时间,迅速整理好装扮。我没打算再打一炮。

我一边吞云吐雾,同时仔细思考着不着边际的事情。

综合来说,云母也不差,如果是偶尔玩玩还行吧。我也觉得如果是想要静静喝酒的时候,试着约她或许也不错。

但反过来说,她只是这样的存在而已。

这就是我对云母的评价。

「霞同学。」

不知不觉间云母似乎已经洗好澡了。我将香菸捻熄在菸灰缸里,只向她说了声:「走吧。」便办理退房。我们在早晨的闹区里走着,没有特别聊天。

「你今天有课吗?」

「对。」

抵达车站的时候。听到云母这么问,我随口回应。

我今天在大学也有课。但要先回家一趟的话,时间有点微妙。我并不是想跷课,可是总觉得麻烦又懒惰,就是这种常有的感觉。

「那么,晚点见。」

「嗯?喔。拜啦。」

不懂「晚点见」这句话的涵义,但这时我并没有多在意地跟她道别了。

在当天中午时我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那是我在大学餐厅跟智也一起吃着炸猪排饭时发生的事。

震动的手机显示出一则讯息。

『你现在人在哪呢?』

寄件人是云母。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理由,我老实地回答,然后把这件事当成话题。

「智也,你记得百目鬼云母吗?跟我们同一所高中的女生。」

「当然记得啊,三年级的时候跟我们同班对吧。」

不愧是智也。连回想一下都不用,立刻这么回答了。

「那家伙也上了我们这间大学耶,你知道这件事吗?」

「嗯,应该说霞你果然没有注意到啊?」

「没注意到不感兴趣的对象很正常吧,反倒该说是智也你在意太多小事了啦。」

「或许是那样也说不定,但我觉得是霞太漠不关心了。但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昨天遇见她,让我回想起来,然后我们去喝了点酒。」

「咦?啊,啊……嗯。」

智也瞬间大吃一惊,但他立刻感到理解似的点了点头。他这样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在意他感到理解这件事,这是常有的状况。他应该是大概推测到我们喝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吧。智也的推测恐怕大致上没有错。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那之前,他大吃一惊这点。倘若是平常,他不会有这种反应。即便对方是智也认识的人也一样。他只会回我:「你又来喽?」这种已经习以为常的反应而已。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该不会智也本来想追云母吗?

我感觉有些尴尬,寻找其他话题。

「啊……」

「喔,说曹操,曹操就到。」

智也的视线前方就是云母。她似乎先回家了一趟,她的打扮跟早上道别时不同。

「午安,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坐吗?」

「当然可以。」

「好啊。」

我跟智也同意她同桌用餐后,云母立刻到我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她手上拿的是疑似在便利商店买的三明治。

「我平常会自己准备便当,但今天早上,那个……」

注意到我视线的云母讲着这些像是借口的理由,并对我投以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才不在乎你要吃什么咧。

更让我感到烦躁的是智也投来有点傻眼的关怀视线,所以你别摆出那种煞有其事的态度啦。

不过照这种感觉来看,智也似乎没有要追云母的样子。

就算是智也,如果是自己打算追的女人,应该会表现出更带刺的反应,或是贯彻毫无反应的态度。至少不会露出关怀的眼神吧。

我在内心松了口气,这是绝对不能让智也看到的一面──不,等等。智也是个异常擅长隐瞒真心话,强颜欢笑的家伙。还不晓得事实如何。

「霞?」

「没什么啦~」

我本想设法探听出他的真心话,但还是作罢了。哎,真是那样就到时再说吧。现在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

「你们两位总是一起吃饭吗?」

云母如此问道。是看到我跟智也只用视线交谈,而有什么想法吗?因为我正想转移焦点,所以顺着她的话题接话,于是一瞬间的紧张感立刻烟消云散。

「没有总是一起啦。」

「只有彼此都有空的时候吧。」

「是这样吗?因为感觉两位给人总是待在一起的印象。」

「啊哈哈。哎,不过没像高中时那样常待在一起啦。」

这是当然的。毕竟彼此的交友圈都拓展得更宽了,再说我们也有选修不同课程。不可能经常一起行动。

云母询问,智也回答,我随口应声。我们持续这种没有内容的对话。

不过云母还真爱提起像在探听情报的话题啊。像是选修的课程、社团和打工。总觉得她昨天好像也是这样。哎,不过面对很久没见面的点头之交,或许也只能聊些类似报告近况的话题吧。

「唔喔,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考虑到要在上课前抽根菸的时间,我起身准备离开。有人拉了拉我的袖子,拉的人当然是云母。

「那个……呃,你今天……」

「啊~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

「这样啊。」

她松开依依不舍似的握住我袖子的拳头。

「那么,改天见。」

「好,改天见。」

我归还托盘之后,前往吸菸区。点燃香菸,缓缓地深深吸了口气。

烦死了。

我眺望着吐出的菸随风飘逝的模样,同时这么心想。

真希望她别那样想要一一掌握我的行程。被女友这样紧迫盯人都嫌烦了,更何况被只打算当工具人利用的女人问得这么细,更觉得烦人。

「这么说来,智也好像说过啊。」

高中时曾聊过的对话在脑海中复苏。记得好像是「我觉得别碰她比较好」吗?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来。原来如此,这的确很麻烦。

只不过另一方面,我也发现自己出乎意料地并不打算甩掉她。

该怎么说呢,感觉有点新鲜。或许是因为最近找的对象都是些方便当炮友,经验丰富的女人。

毕竟我也没有跟特定的某人在交往,暂时陪她玩玩也无妨吧。她应该过一阵子就会满足了。

我抱持这种轻松的心态,决定跟云母玩玩。

***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刚迈入十一月的第一个假日,云母找我去她住的公寓。

她好像是要亲手做料理招待我,我一边眺望穿着围裙装扮,手脚俐落地忙个不停的云母,一边被迫在旁等待料理完成。

事情的开端是接连几天可以说只要彼此都在大学里,即使有一丁点时间,云母就会想跟我相处,一直跑来纠缠我,我对这样的她感到厌烦的时候。

发生了地狱般的事件──她在大庭广众下把疑似亲手做的便当交给我。而且她毫不掩饰自己紧张的模样,委婉地表示:「假如你不嫌弃──」像这样博取周遭人的同情,真的是让人受不了。

又不是初恋的国中生情侣。饶了我吧。

纵然不是这样,烹饪过程不明的手作料理也让我有点阴影。要是被送过里面掺了指甲或头发之类的巧克力,无论是谁都会不敢再吃陌生人的手作料理吧。虽然不晓得是恋爱魔法还是什么的,那已经算是一种恐怖攻击了吧。真希望可以制定禁送魔法巧克力的法规。

即便如此,在那种要是拒绝,会澈底被当成坏人的氛围中,我出于无奈地收下了便当。

至少别搞得这么沉重吧。

这时我的心情荡到谷底,还差一点就要发飙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云母的手作便当十分美味。

别看我这样,我算是会煮菜的人。因为我经常在家一个人度过,所以自然学会了下厨,甚至还比一般人擅长料理。但云母的料理好吃到就连这样的我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也因此单纯的我很快就转怒为喜,难得没有考虑到后果,老实地称赞了她的手艺。我不小心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是刚煮好的一定更好吃吧,真想吃一次看看。」

糟了──我如此心想时,已经后悔莫及了。

那么,要吃吃看吗?──被她这样邀约,我根本无从拒绝。

然后现在就是她邀我到家里,要亲手做料理招待我的场面。

到女人家借住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稀奇的。但从大白天就做这种像是在家约会的行为,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总觉得我一直被云母打乱步调。

「那个,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合口味吗?」

因为在想这些事情吗?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头。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云母一脸不安似的窥探我的模样。

「怎么会呢,看来超好吃的。可以吃了吗?」

「请……请用。」

双手因紧张而颤抖起来的云母连连点了好几次头。

「我开动了…………嗯,好吃。」

云母松了一口气,因为安心而放松下来。明明用不着那么紧张吧。她那么没有自信吗?哎,但即使是跟她没什么交情的我来看,也觉得云母好像不是那种充满自信的人就是了。

云母眯细双眼凝视着我,丝毫没有要开动的样子。

「呃,你这样盯着我看,会让我难以下咽耶……」

「啊……抱歉。因为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毕竟真的很好吃嘛。」

该怎么说呢,她的调味很合我的胃口。吻合到我都想问她是在哪边得知我的喜好。当然应该是巧合吧。

「你果然是那种因为一个人住而学会料理的人吗?还是出于兴趣?」

「应该说都有吗?原本是因为有需要才学的,但现在说不定更接近兴趣。」

「毕竟有句话说喜欢才会进步得快嘛。」

我也因为有需要而下厨,但没有发展成兴趣。这种差距如实地呈现出来。哎,虽然我的厨艺经常比那些主张兴趣是做料理的女人好,因为那些女人只是想表现自己贤妻良母的一面,所以算是例外。

「你刚刚在想其他女人的事情对吧?」

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不会吧,这家伙的直觉到底多敏锐啊。

「没什么关系喔。因为我又没有在生气。」

这是在生气的人才会说出的台词。这番话差点从喉咙里冒出来,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住。

「毕竟霞同学好像很有异性缘嘛。你应该也吃过除了我以外的女性亲手做的料理吧?」

只听她说出来的话语,会觉得这番台词像是在闹别扭。但只要看到她怒瞪人的眼神,就知道实际情况没那么简单。

「然后呢,怎么样?跟那个人相比,我的料理如何?」

「云母做的比较好吃喔。」

「在你至今吃过的当中排第几?反正应该不只一两人对吧?」

「……云母是最棒的。」

这什么情况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呵呵,对不起。这样好像变成是我逼你这么说的呢。」

看来我似乎勉强度过危机。云母的氛围变得柔和,我放松了下来。

「这并不是谎言或敷衍。我是真的这么想,才这么说的。」

「谢谢你。」

是因为像这样感到安心的缘故吗?

「……真令人意外啊。」

多余的喃喃自语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我看起来像是不会做菜吗?」

「不,不是说那个。是你会介意自己是不是第一这件事。」

我这么想很正常吧。

终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称赞的是云母亲手做的料理,且正在大快朵颐,照理说这样就行了。至少我从来没在意过对方以前曾跟谁用什么方式在交往。

我说出这些话,于是云母移开视线,掺杂着叹息如此低喃:

「唉……霞同学出乎意料地不懂女人心。」

「女人心?」

「唉,霞同学。从你的角度来看,我是怎样的女人?是温和、含蓄且温柔──」

她对自己的评价还真高啊。真搞不懂她到底是对自己有自信还是没自信。

「缺乏恋爱经验,听话又容易使唤,好拐的女人?」

「…………没那回事啦。」

虽说只有一部分,但被她说中内心想法的我支支吾吾,云母对这样的我低喃:

「霞同学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邀请你过来吗?」

不知不觉间,云母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女人味。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想起来了。

这么说来,那一天──跟云母重逢,两人一起去喝酒的那天。我会对云母出手,决定对她出手的契机。记得那时也是像这样被云母妖艳的性感魅力勾起了性趣。

「我啊,不想在霞同学的内心输给任何人。」

眯细双眼的云母彷佛在耳语般,比平常还要低沉的声音搔痒着我的耳朵。

「我绝对不能接受被拿去跟其他女生比较,而且你还认为对方比较好。」

她实际上并非在我耳边耳语。云母所在的位置没有改变,我们依旧是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明明如此,不知为何我却困在彷佛被捆绑起来的错觉里。我无法将视线从云母身上移开。

「我想当你的第一。」

彷佛嘲笑又像是挑衅一般,稍微扬起嘴角的浅笑。

那双昏暗的眼眸宛如会被吸进去的古井,但在井底掉落着微微发亮的东西。

「好吗?」

云母朝我露出微笑。那美丽的笑容不知为何让我感受到一种宛如岩浆般的炽热。

「还是说你讨厌倔强的女人?」

「……不会。有一点任性比较好啊。」

总算挤出了这一句话。

我被震撼住了。没错。我一定是被云母震撼住了。

真没面子。上次犯下这样的失态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上次说不定是高中时被比我年长的女人强迫见识到何谓「女人」的时候了。

但是……对,但是啊,就是要这样才对嘛。简单的游戏太无聊了。

心脏猛然跳动起来。看来我总算稍微对云母感兴趣了啊。

***

饮酒社团每星期都会举办饮酒会日。即使是大约会有一名醉到不省人事的笨蛋倒在地板上的惨状,也还有人生龙活虎。姑且不论他们的神智是否清醒。

我也不讨厌这种喧嚣。照理说是这样。但今天总觉得没办法忍受,于是我独自前往远离喧闹中心的吸菸区。

舒适宜人的秋天与准备迈向冬季的寒意掺杂在一起,在这种很有十一月风格的夜风中,我吞云吐雾地想着。

要不要开溜呢?

要照顾醉倒的蠢蛋们实在太麻烦了,我可不干。因为我本身不曾醉倒过,就更忍不住觉得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

哎,不过实际上我会随便找个人推给他善后,所以很少轮到我去照顾别人就是了。但今天大家灌酒的步调莫名地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想安静地再喝一杯。滑着手机想看有谁可以约时,引起我注意的是云母的名字。

那之后我跟云母玩了几次,她意外地是个方便的女人。异常爱探听情报的状况也减少了,而且不管几点找她都会过来。

啊,干脆到云母家喝酒好了?喝完直接过夜也行。尽管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我甚至拿到了备份钥匙。她今天也不会拒绝我吧。

云母是一个人生活。虽然我完全不晓得任何内情,但都上大学了,这也不是多罕见的事。实际上我也算是一个人生活。

最后一次看到父母的脸,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们两人似乎都泡在外遇对象那里。

不过我最近也常借住云母家,没资格说什么,说到底我也不打算讲什么就是了。

「喔,好像很好吃。」

就在我输入要传给云母的讯息时,正好收到了她传来的讯息。今天似乎是日本料理。她还附上了照片。是因为我称赞了云母的手作料理吗?那之后她经常传送这一类的讯息给我。

「啊,霞!原来你在这~!」

能借住她家的话,她应该也会帮我准备明天的早餐吧──正当我一边如此盘算,一边准备回覆的时候有人向我搭话,因此我转过头去。

「是小春啊,有什么事吗?」

参加饮酒会的其中一个女人抱住我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这样我没办法使用手机。

「霞~你会去续摊吗?」

「我才不去。」

「我想也是~!毕竟你今天看来好像很无聊的样子嘛。」

我秒答之后,不知是觉得哪里有趣,小春哈哈大笑,同时拉了拉我的手臂。

「既然这样,要不要我们两人一起开溜?」

她用甚至让人觉得熟练的撒娇眼神这么邀约我。至于是约我上哪去,不用我特地明讲吧。

……这么说来,最近都没跟小春玩啊。

「那等我抽完菸就走吧。你帮忙把我的东西拿过来吧。」

「OK~!」

我低头看向手机。对云母那则「我随时都可以做给你吃」的讯息,回覆「我要照顾喝醉的人,晚点再聊」这种大谎言,近乎强制结束了对话。

「不妙!我男友好像要过来!」

原本靠在我肩膀上滑着手机的小春一跃而起,这么说道。

「真假。」

现在没空询问详情了。我迅速穿上衣服,打开房间的窗户。

「他马上就要过来了吗?」

「不晓得。」

「了解。那拜拜啦。」

看来没时间收拾房间了。我只回收了最起码不能被抓包的东西,立刻逃离现场。原本就为了能够随时开溜,没有把房间弄得很乱。之后看运气了。我豁达地想着反正穿帮就穿帮,漫步前行。这是常有的事,所以我很习惯了。

「话说有男友应该先讲一声吧。」

早点知道的话就不会约她家,而是去旅馆了。就算我这么咒骂也为时已晚。只有先在脑内备忘录记下「小春有男友」这件事。虽然好像用不到。

我看向时钟,只见正好是末班电车要开走的时候。具体来说这时刻到中途应该还有车可以搭,但会来不及转车,没办法抵达家里。话虽如此,以距离来说,也不到要叫计程车的地步。

「早知道会这样,去云母家就好了……」

提不起劲的饮酒会、走错一步就会变战场的局面,再加上没车可以搭回家,总觉得今天状况实在很差。

「霞同学……?」

在我不意外地没赶上要转乘的末班车,慢吞吞地走路时,有个耳熟的声音这么呼唤我。

「云母?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毕竟曾就读同一所高中,我家跟云母家算是比较近。就这层意义来说,在这一带跟云母巧遇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因为影印机没墨水。」

她微微举起了档案夹。那是大学要提出的报告还是什么吗?她好像是到便利商店列印资料。

「喝醉的同学人还好吗?」

「……喔,还好啦。」

这么说来,我对云母撒了那样的谎啊。一瞬间心想她在说些什么。

走近我身边的云母稍微蹙起了眉头。可能是我迟疑了一下的态度很不妙。这家伙的直觉敏锐程度堪称异常。

「该不会有臭味?」

「咦?」

「因为他吐得满厉害的……虽然我想应该是没沾到啦。」

这么说来,刚才也没空冲澡。话说已经过了一小时以上,但按照经验来看,女人比男人对气味更敏感,而且说不定有什么会让她察觉到的细节。

然而我也算是挺习惯这种状况的老手了。我也知道这种时候只要摆出累到不行的模样,彷佛打从心底感到疲惫似的这么问,对方就不会再追究下去了。

「不,不会。你并没有发出臭味喔。」

看吧。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你只是出来列印东西?那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不用费心喔。毕竟距离也没多远。」

「你以为现在都几点啦?」

我轻轻戳了一下云母的头,然后牵起她的手,于是她跟了上来,并没有挥开我的手。她微微露出笑容,看来很高兴的样子。这女人还是一样好拐啊。

「你要进来坐坐吗?」

地点是云母居住的公寓的一个房间。我在房门前被云母这么邀约了。

「我看你好像很累,而且你明天第一堂就有课对吧。就算你爬不起来,我也会帮忙叫你起床喔?」

老实说,我完全没考虑到要假护送之名,行上床之实这档事。毕竟我刚刚才抱过其他女人。那方面的欲望变得稀薄无比。

但我感到疲惫这点也是真的。回过神时,我已经点头答应了。

「唉,霞同学。我们下次一起出门好吗?」

跟她借用浴室冲完澡,在房间放松休息的时候。我们并肩坐在床上,将身体稍微靠在我身上的云母开口邀我去约会。

「……你觉得怎么样呢?如果你不方便,也不用勉强啦。」

在我因为酒精与疲劳感而变迟钝的脑袋在咀嚼那番话的意思时,感到不安的云母这么询问。

「喔……那么,就去吧。」

「好的。然后那个,我有个想去的地方。不知道霞同学是否去过呢?」

云母原本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她倾斜手机,以便让我们两人一起窥探画面。

喔,是这里啊。

那是非常老套的约会景点。我去过好几次,虽然每次都跟不同的女人去。

「你去过啊。」

我似乎不小心表现在脸上,瞬间被她给看穿了。我看向云母那边,只见她用像恶作剧般的视线仰望着我。

「跟前女友?」

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呢?我迟迟想不到倘若是平常,应该能立刻推论出来的答案。看到这样的我,不知是想到什么,只见云母笑了起来。

「啊哈哈。没关系的喔。毕竟这里是著名的约会景点嘛。像霞同学这么有异性缘的人,要是说你没去过,我才会吓一跳。」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没错。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还是别去了?」

「咦?为什么?」

云母露出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纯粹表情,疑惑地歪了歪头。

原本以为她这种类型应该会讨厌去有其他女人影子的地方。

「我说过对吧。我不想在霞同学的心中输给任何人。」

舔了舔嘴唇的云母浮现出彷佛在挑衅的笑容,在我耳边悄悄地低喃:

「你跟其他女生的回忆,全部都由我来覆盖过去。」

***

云母异常地适合托腮眺望窗外的动作。

我忽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该说看似慵懒或忧郁呢?总之她散发出那种厌世的氛围。她的眼眸彷佛看着不属于这里的某一处般空洞,就连从这个观景台俯瞰的街景,一定都没有映入她的眼帘吧。

实在很难想像她是那个央求我说想去约会的人。

「云母……喂,云母!」

「啊……对不起,不小心发呆了起来。」

云母惊讶地眨了眨几次眼睛,这么找借口带过。

「莫非你其实不敢待在高的地方吗?」

曾听说有惧高症的人从高处看向下方,会觉得要昏倒一样。原本以为云母可能也是那样的人,不过──

「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说我想要来观景台了。」

她笑着这么回应。有道理。

既然这样,那大概是有什么烦恼,或身体不舒服吗?本想这样瞎猜,但随即打消了念头。又不是小鬼。有什么问题的话,云母会主动告诉我吧。

「看到这个景色,霞同学有什么感想吗?」

我并肩站在云母身旁,俯瞰街景。我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触。只有看到眼前所见的东西,认为街景就是街景,当中没有任何感慨。

「虽然很老套……大概是『人就跟垃圾一样』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而看向云母,只见她也面向这边露出苦笑。

「像这样眺望辽阔的城市,看着延伸到远方的景色时,总会有一种自己在世界上好像是孤单一人的感觉。」

「…………是这么回事吗?」

完全无法理解云母所说的话。根本无法产生共鸣。

我一直认为人本来就是孤独的生物。

纵然暂时待在同一个空间,也不可能理解彼此的一切,只会在不远的将来踏上各自的道路而已。所以我认为在分道扬镳前要怎么相处下去很重要。

事到如今也不会觉得好像被迫重新面对这个事实。

所以只要记得云母有这种感受就行了。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云母这么说,再次眺望窗外。

跟刚才不同的侧脸。啊,原来如此,我懂了。那就是寂寥感吗?不巧的是那种感情跟我无缘,倘若是现在,我也能明白自己为何无法立刻理解了。

「那么,你想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都会以高处为目标吗?」

云母转过头来。她的双眼惊讶得瞠大,眼眸因惊愕而动摇。只见泪水缓缓地渗出,她湿润的双眼映照着我的身影。这种压根没想像过的反应让我着急起来。

「你记得……?」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我没办法全部听清楚。

云母从我的表情中领悟到什么了吗?她左右摇了摇头,下个瞬间已经恢复成平常的表情。

「没事。不过,说得也是呢。或许是那样……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我们离开观景台到楼下。楼下并排着几个商业设施,或许时节也有影响,人潮十分拥挤。万一走散,光是要会合都得耗费一番工夫吧。我牢牢地握住云母的手。

「接着要做什么呢?」

「你有什么想逛的地方吗?」

「想逛的地方?」

「这里有各种商店,而且应该还有水族馆和星象馆之类的。」

「你真清楚呢。那些也是跟其他女生去过的地方?」

「算是吧。」

我坦率地回答将不悦藏在戏谑中的云母,于是她很明显地更加不悦了。

「你早就知道了吧?还是说虽然已经太迟,瞒着你的话会比较好吗?」

「不,不用那么麻烦。」

云母大大地跨出一步,我也跟着迈步与她并肩,只见刚才那种露骨的不悦好像是演技一般。云母露出了笑容。

「水族馆和星象馆都等下次再说吧。你会带我去的对吧?」

「好喔。」

不然我还能怎么回答?我耸了耸肩,于是云母的笑容更深了,然后她感到迷惘似的将指尖贴在脸颊上。

「嗯……但我也没有特别想要什么东西呢。」

「那我们就随意逛逛吧?」

我们两人依序眺望着商店,看到感兴趣的店家就顺路逛一下。就在我们重复这样的行动时──

「你觉得哪件比较好呢?」

拿了两件衣服的云母对我抛出这个经典的问题。

「我觉得如果是你穿,不管哪件都很好看。」

「我希望你帮我挑选喔。」

「啊……」

我装出有点犹豫的样子,然后指向其中一件。

「如果要问我的喜好,我选这件。」

「呵呵。那就这件吧,我去结帐一下。」

目送云母前往柜台,在等候的期间,我打开店内地图,准备寻找吸菸区的时候──

「霞?」

有个耳熟的声音这么呼唤我,我转过头看。

「……美佳。」

就某种意义来说,她对我而言是为数不多的前女友之一。会让我想起令人怀念又苦涩的经验。

自从分手以后,美佳一直刻意避开我。大学也不同校,根本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突然遇到。我不禁想咒骂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你还是没变呢。」

她的表情很清楚地浮现出厌恶。说到底,为什么这家伙会来向我搭话啊?

「你倒是变漂亮了啊。」

我像以前那样开玩笑地回应,于是她的厌恶更露骨了。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你还是一样到处骗女生上床对吧。」

正因为在这种地方遇到,要找借口开脱是不可能的。这也不是一个大男人会独自前来的场所。哎,虽然我根本没必要找借口啦。

「你说话还是一样难听呢。」

我发出咯咯的笑声,可以看出美佳感到烦躁。接着只要她能顺势折返回头就行了。事到如今,我跟美佳的关系也不可能改变。不小心在这边相遇也能当成是小小的不幸。

「让你久等了……霞同学?」

所以老实说,只有现在我不希望云母这么快回来。

云母察觉到危险的氛围吗?像在观察情况似的将视线看向我。

「你该不会是……百目鬼同学?」

拉起云母的手离开现场吧。就在我决定这么做的时候,美佳呼唤了云母的名字。

「咦……?啊。小野寺同学?」

看来她们两人似乎认识。但这种距离感……大概是交情没有多深厚的同班同学吧。这种距离感让我很熟悉。

「好久不见了。」

「唔,嗯。好久不见。」

两人互相打招呼。总之原本紧张的氛围被尴尬的气氛给盖过了。不至于引发骚动这点让我松了口气。

美佳眼尖地发现我暗自松了口气的模样,用锐利的视线看向我。

「百目鬼同学。我劝你别碰这家伙比较好喔。因为他是个很夸张的人渣。」

她会特地忠告没什么交情的同班同学,是因为对我抱持敌意,还是因为好心呢?既然是美佳,一定是两者都有吧。

云母伸手勾住了我的手臂。

我不禁转过头看。

只见云母笔直地注视着美佳。她绝非在瞪视,只是注视着她。她的嘴角微微地浮现出笑容。

无论由谁来看,都能看出来明显是在挑衅。可以清楚感受到美佳全身僵硬起来。她用紧绷的表情面向这边。视线关注在我跟云母勾起来的手臂上。

云母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拉着我的手离开现场。我没有反抗,跟着前进。

我们默默地走了一阵子。云母悄声低喃:

「对不起。」

「为什么?」

这是为了什么事情在谢罪呢?我不明白。

「因为我绝对不想输给用那种眼神看霞同学的人。」

这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是我的问法不好吗?或者她明白我的意思,却还是这么回答了呢?我甚至不晓得究竟是前者还后者。

而且老实说,这时的我也不明白云母的执着。

理论上我可以理解。但在感情上的部分,我一定无法共感云母为何这么不想输给对方,拘泥于想当第一这件事吧。

「唉,霞同学。我想去你家看看。」

「来我家?」

「嗯,不行吗?」

云母家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但我从未找云母来我家过。这点其他女人也是一样。所以她的要求让我感到犹豫。

「我会帮霞同学实现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比那个女生让你感觉更舒服,比那个女生娇喘得更大声。所以说,好吗?」

她露出挑衅且充满攻击性的笑容。明明如此,但我不知何故,却幻视到了云母受不安与焦躁感支配的身影。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醒悟了。

──怎么,就这样啊。

***

「你怎么了吗?」

时间来到十二月上旬。这天云母的样子有点奇怪。

平常近乎纠缠不休地看向我的视线一直望向地板或地面,对话和反应也都慢半拍。

云母现在似乎也没发现自己一直低着头,她猛然惊觉似的抬起头来。然后视线又移向外面。到了这种地步,即使是我也会察觉。

「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挂心的事情?」

老实说我觉得很麻烦,但听她发一下牢骚倒也无妨。至少我们有这种程度的关系。

如果这样她还是什么都不回答,就别管她了吧。我这么决定后,过了一段时间。云母有些犹豫地开口说:

「…………那个,霞同学,你昨天……做了些什么?」

「啊?我?」

她也没必要勉强自己聊些没用的废话吧。

「我昨天去了饮酒会啊。」

我这么回应:「有什么问题吗?」于是云母低喃着:「果然……」

「昨天我参加的社团也有饮酒会。」

「是喔,然后咧?」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

她吞吞吐吐起来。如果是那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说也没差啊。她是跟其他男人上床了吗?假如是那样,她特地跟我报告,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我看到了。」

「看到了?」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到霞同学跟不认识的女生上旅馆的瞬间。」

……原来如此啊。我昨天的确跟绫子上床了。

我不记得自己有犯下什么失误,但还是有所谓的巧合。尤其是社团的饮酒会经常挑在大学附近的闹区举办,刚好在同一条街上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毕竟不同社团在同一间店举办饮酒会也是常有的事。

那该怎么蒙混过去呢?

尽管以这种模式穿帮的状况很少发生,但反过来说就是偶尔也会发生。

当时天色很暗,要坚持是她看错了吗?但万一她有照片,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再说这种情况大多是对方早就怀疑我劈腿,为了搜集证据尾随我的结果。这是偷吃有男友的女人时常碰到的事,虽然大多时候,只要在对方男友勃然大怒地跑来揍我时反过来击败他就能解决事情,但对象是云母的话,也没办法那么做吧。

干脆豁出去了吗?

她终究只是个方便利用的女人罢了。既然不方便利用了,把她切割掉就行。我没义务被她绑住,如果她要离开那也没办法。我找不到执着于云母的必要性和理由。

正当我打算先试探一下她确信到什么程度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的双眼黯淡无光。她本来就是个有着昏暗眼神的女人,但我得知以往那种程度不过是个开始。露出现在这种眼神的家伙可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

「霞同学?」

她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看起来像是有影子在蠢动。

……呼。冷静点。那是错觉。现在愈是慌张,就会愈难辩解。总之必须先圆满解决这种状况。

「喔,昨天啊。我的确去了旅馆。」

云母的眉毛抽动了一下。好可怕……好可怕?怎么可能。我居然会感到害怕……?

「咳哼。如果你看到了,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用彷佛想说「这家伙到底在气什么啊?」一般的气势,摆出疑惑的表情。

「你劈──」

「那家伙醉醺醺的对吧?」

然后我配合云母开口的瞬间,继续替自己辩解。

「假如她看起来像勾着我的手臂,是因为她烂醉如泥了。她可是重得不得了喔。」

我装出打从心底感到疲惫的模样,摇了摇头。

「因为她在抵达房间前就吐出来了,就算她男友来接她,在衣服洗好前,也没办法回家。」

被折腾了一番啊──我刻意叹气给她看,然后用哀怨的视线看向云母。

「还是说怎样?我看起来像是饥渴到会扑倒烂醉如泥的女人吗?」

「怎么会!没那回事,但……」

「既然这样,就表示我说得没错啦……哎,但我带女人去了旅馆这点是事实,对方看起来也可能像是紧黏着我不放,不过那只是她几乎没办法自己走路,才靠在我身上而已。让你误会了,真抱歉啊。」

我一本正经地道歉给她看,于是云母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了。

真是个蠢女人,完全上了我的当。

「……我才该道歉,对不起,怀疑了你。」

「别放在心上。毕竟乍看之下,会产生那种误解确实也不奇怪吧。」

我轻轻挥了挥手,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那个,可是──」

「嗯?」

「如果可以,那个……我希望你不要再跟女生去旅馆了。」

「就算你这么说,但连计程车都拒载的话,也没其他地方可以照料烂醉的人吧。也不能给店家造成麻烦嘛。」

随便答应反倒会引人怀疑。毕竟在表面上我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要是在这边表示以后不会这么做了,搞不好会变成让她重新思考的契机,觉得自己的怀疑果然没有错。

「说得也是呢……」

感觉她只是姑且可以接受,但这样就足够了。

她果然很好拐啊。本性善良的话,这种骗法十分有效,可以轻松打发掉真不错。

之后为了保险起见,提醒其他人配合我的说词,暂时就能敷衍过去了吧。

「霞,你的手机在响喔。」

「我知道啦。」

我带智也来到大学附近的荞麦面店。拿起在桌上震动的手机,萤幕上不意外地显示出云母的名字。为了尽量压抑住声响,我将手机扔到座垫上。

「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

劈腿穿帮未遂事件造成的影响意外地还没消退。

我当然也不认为用那种随口胡扯的谎言就能解决所有事情,不留下任何疙瘩地恢复成原本的关系。

那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只不过是为了避免在那时因为情绪化而爆发激烈口角的急救措施。

今后有必要慢慢拉开距离,摸索出彼此都能够接受的距离感。如果她无法接受,最后决定离开我的话,就表示我们缘尽于此而已。

因为我们原本的距离感实在太近了,才会发生那种问题。如果彼此都是随时可以切割的对象,有看不顺眼的地方时就会选择离开对方了,不会特地耗费时间与力气试图改变对方。

明明如此,云母却还是打算执着于我。

像是希望我跟女生去喝酒时告诉她一声,或是尽量避免与女生两人独处。

真想跟她说,你到底哪来的权利可以这样束缚我。

当然我不会这么说。要是说出口,我跟云母的缘分就会断了吧。这件事本身我并不在乎,现在甚至是我非常欢迎的状况。但要是那么做,会引爆激烈的纠纷。那样会非常麻烦。

「啧!」

我不禁咂嘴,于是智也露出苦笑。

「怎样啦?」

「没事。」

他彷佛看透一切的笑容激怒了我。但自知那是我在迁怒。我大口地深呼吸,吐出烦躁的情绪,刻意挤出了笑容。

「智也,你圣诞节要怎么过?」

「你这么问我也很难回答耶,姑且是有计划啦。」

「你会去参加什么圣诞派对吗?」

「可以这么说吧。啊,姑且先说一声,那是跟你完全没有关系的聚会喔。」

我打算先跟其他人约好来闪躲云母的企图似乎很明显。我不禁露出了苦瓜脸。

「我才想问霞你要怎么过咧。」

「你是觉得事不关己吧。」

「实际上是不关我的事啊。」

我不认为智也会插手干涉我跟云母的事情。应该说他要是插手我也很伤脑筋。可是压根没想到他居然会堵住我的退路。原本以为无论好坏,他都会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真麻烦耶……」

「对那个麻烦的女生出手的人是你吧?」

我可是好好地忠告过你喽──他的笑容彷佛可以让我听见这样的副声道。

「干脆地甩掉她不就好了吗?」

「要是那么做,她会爆炸吧。」

照这样下去,云母八成会邀我在圣诞节约会吧。约会本身是无妨。问题在于她会试图顺势找回原本的距离感。要是变成那样,她对我的束缚肯定会比现在更加强烈。然后我无法接受那种状况。我当然会反弹。结果我们的关系会以更夸张严重的形式破裂吧。

「她能不能赶紧对我幻灭还什么的,然后离开我啊。」

「嗯~你这番发言实在差劲透顶喔。」

就算我好几次突然爽约,她也还没有抛弃我。岂止如此,她甚至还会相信我随便胡扯的借口。

到了现在,就连她那种顺从的态度都让我感到厌恶。

***

「你不会以为对别人的女人出手,还能全身而退吧!」

「啥?我哪知道啊。」

明明是平安夜,我却在夜晚的小巷子里被人找碴。

我用冰冷的视线看向抓住我的衣领,这么恐吓我的杂碎。

「你说什么!」

哈!魄力根本不够啦,这个杂碎。

「话说你放开我啦。」

「──开什么玩笑!」

我抓住杂碎的手腕,打算捏碎他的骨头,于是他皱起眉头,扑上前来揍我。

是很典型的电话拳(注:指出招动作很大,像是在通知对手接下来要展开攻击一样的拳头。因出招时的姿势像在打电话而得名),完全透露出他根本不习惯跟人打架。

因为我也没义务让他打中,趁闪躲时揍了他肚子一拳。

「呜呕!」

他发出难听的哀号。这个杂碎。锻炼腹肌的方式太嫩了,内脏才会受到冲击啦。

「真逊耶~你就是这样,女人才会跑掉啦。」

「你这家伙……呜!」

蠢蛋。要是有空按住肚子,不如赶快拉开距离啊。

我毫不留情地痛扁他窝囊的面孔,让他躺平后再一脚踹开。

用力踢向蹲在地上的杂碎。没有放松追击的攻势。

我疯狂猛踢,然后将他踩在地上。

杂碎倒在地面上,变得只会发出呻吟,我在他面前弯下腰,点燃了香菸。

「呼……然后咧?你谁?」

我真的不认识他,突然就被找碴。

哎,不过大概是跟我睡过的女人的男友吧。

「呜呜……」

「啧!」

做得太过火了吗……?不,按照经验来看,要是半吊子地放水,之后更容易引来麻烦。

「喂。」

「唔!」

我抓住他的头发,强硬地让他抬起头来。

「回答我啊。」

「我是小春的……男友……」

「啊?小春?」

啊……虽然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么说来,她好像发生过劈腿穿帮的危机啊。那之后我们也睡过几次,是在哪个环节穿帮了吗?

说是这么说,但我最近也联络不上她呢。

「这么说来,那家伙最近怎么样啊?」

「是你包养了她吧!」

「啊?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啊。她最近都没来社团,大家都在传她是不是交到了男友喔。」

哎,但我本来就知道她有男友,只是随口附和一下别人的话题罢了。

「应该说你是怎样啊。你身为男友却联络不上她吗?哈,逊爆了。」

「你这家伙──唔!」

我将他抬起来的头摔向地面。然后把脚踩在咬到舌头发出呻吟的杂碎背上。

「然后咧?你为什么会跑来找我碴?」

「所以说是你──」

「聪明点好吗,真麻烦耶。你听谁说我是小春的劈腿对象?」

「这……是跟你还有小春同个社团的那些家伙告诉我的。」

「是喔。」

实在太符合原本的预测,我一点都不吃惊。大概是跟小春一起开溜的时候被发现的吧。

「哎,算啦。那拜拜啦。别再来找我麻烦了。」

最后我又踹了他一脚,然后把他丢在原地。

我深深吸了口菸,接着吐出来。

常有这种杂碎自称是我睡过的女人的男友,跑来找我麻烦。有时还会结伙来找碴。相比之下,今天算是比较好的状况了。

「话说回来,小春吗……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啊?」

最近我常常联络不上那些炮友。

像是小春、绫子和铃,此外还有几个人。

原本以为她们只是交到男友就抛弃我,但看来小春似乎并非如此。

「不,她说不定是交了新男友?」

所以才抛弃那个杂碎男友同学,还有我跟社团吗?

虽然觉得这样好像抛弃太多东西了,但也不无可能。

就算这样,还是希望她至少能好好地处理一下前男友啊。

「算啦,怎样都没差吧。」

女人这种东西要是变少,只要再补货就行了。

唉~要是云母也能这样离开我就好了。愈是希望离开的家伙,愈会赖着不走啊。

「啧。害我想起讨厌的回忆。」

***

「唉,霞同学。为什么你前天没有过来呢?」

圣诞节隔天。我久违地造访云母家。应该说我也很久没见到云母了。

其实我很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跟她保持距离,但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讲,我便前来赴约了。

猜想得到她要说的事情。恐怕是要提分手吧。

总算到了这个时候啊。

可能的话,最理想的结果是这段感情自然消散。

不过已经够了。我不会奢求那么多。都这种时候了,就算变得有点复杂也无所谓。

也因此我前往云母家的脚步十分轻快。

「我说过了吧。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有点纠纷。」

哈哈,什么工作啊。我自己都觉得这借口也太随便了。

这当然是不折不扣的谎言。

实际上我是参加了名为圣诞派对的联谊,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我根本不觉得她会相信。反倒应该说我确信她八成不会相信,才用了这种借口。

「那是骗人的对吧?」

「天晓得?要判断真伪的人不是我。」

时候到了啊。

假如云母可以用更轻松的态度对待我,我们应该能维持还不错的关系吧。

但那对她而言似乎是办不到的事。既然这样,就只能断绝这段关系了。这下我就不用受到云母束缚,她也不用为了我的言行费神。这就是目前对彼此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你为什么要像这样一直撒谎呢?」

「我都说不是谎言了吧。」

彷佛平行线。这些对话毫无意义。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看云母是要在表面上接受我随口胡扯的谎言选择让步,或是让这段关系宣告破裂。只能二选一。

到目前为止一直是前者。但这次会怎么样呢?

无论会变成哪种结果,关系破裂都只是迟早的问题。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只见云母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那又怎么样?我的内心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动摇。

「为什么呢?」

「唉……我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啦。要是有话想说,就清楚说出来啊。」

我似乎也感到相当烦躁的样子,发出了比想像中更加低沉的沉重声音。只见云母再也控制不住,一道泪水滑过她的脸颊。

是否还太早了呢?我似乎还有足以让她激动到流下泪水的余地。假如她已经抛弃我,觉得我怎样都无所谓,应该就连流泪都嫌费力吧。

但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无路可退了。

为求保险起见,拟定由我主动开口提分手的计画。她哭完后应该是最冷静的时刻,她爆炸的风险会比较低吗?既然这样,虽然很麻烦,应该在她哭完前尽量引发毫无价值的争论,让她精疲力尽吗?

「我做错了什么吗?」

「天晓得,这也不是应该怪谁的问题吧。」

「究竟是哪里不行呢?」

「纯粹是我们价值观不合。就只是这样罢了。」

「你说价值观……」

「我讨厌被人束缚,而你打算绑住我。」

「我希望你不要跟其他女生两人独处,不要做些让我感到不安的事情,是那么过分的要求吗?」

「我不晓得一般人觉得怎样啦。只不过对我来说那是很难接受的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我不会特地向云母分享自己的价值观,云母也不打算知道。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渐行渐远。

虽说要是早就知道,我大概也不会想要接近云母吧。

「说到底,所谓的炮友应该是更加轻松,方便互相利用的关系才对吧。」

我刻意不含糊其词,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我们的关系。

「炮……友……?」

「唉……算啦,虽然我早就猜到了。」

对于惊愕不已的云母,我只能叹气。

追根究底来说,我从来没说过要跟她交往。不过我也是明知道云母有所误会却没说什么,也没资格抱怨就是了。

「再说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我。」

「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只不过是抱有好感的程度称得上喜欢?」

「请你不要说什么只不过!」

「……哎,这表示就这层意义来说,我们的价值观也是合不来啊。」

我为了自己方便让云母看到她想看的。云母则是只看她想看的。

所以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正如我们所愿的末路。

「呜呜……呜噫……」

在被静寂笼罩的房间里,只有云母的呜咽声回荡着。

但悲哀的是我内心丝毫没有受到动摇。我没有产生任何罪恶感,也没有涌现任何同情心。

好像有人说过女人的眼泪是一种武器,但如果无法动摇男人的心,那就只是白费工夫──我甚至有闲情逸致想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跟云母的关系致命性地宣告结束了。

「霞同学。」

「……嗯。」

等这件事解决后,得准备新年会才行啊──因为我像这样在想其他事情,所以反应慢了一拍。

「我们分手吧。」

「说得也是。」

她提出分手的台词十分干脆。我果然还是没有任何感慨。也不觉得悲伤或惋惜。

说到底我们根本没交往,哪来的分手啊。但我也不打算没事找事做,故意打草惊蛇。这终归是对误以为我是恋人的云母而言的诀别台词。至少我还知道这点程度的事。

我起身离开。

出乎意料地没有起什么争执就解决,真是太好了。一想到这下就能了结跟云母的关系,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对了,久违地跟智也去喝一杯好了。

「那拜拜啦。」

这一定是我跟云母之间的最后一句话吧。但怎样都没差了。

「等一下。」

我穿上鞋子,伸手握住门把。没有回过头去。

真亏她能这么执着于我这种男人啊。在别的意义上我有些佩服她。

但我伸向门把的手有一瞬间停了下来这点也是事实。

冲击。

嘎当──后脑杓窜出一阵钝痛。视野摇晃起来,意识陷入黑暗。

──啧,我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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