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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夕阳与夜澄掩饰不了? 第20回~夕阳与夜澄与纪念~

作者:二月公 字数:25460 更新:2024-06-16 13:15:34

由美子独自站在录音间里。

她此刻正在参加试镜。

虽然录音间里只有由美子一个人,控制室里却有许多人在。

以音效指导为首的工作人员,为了审查由美子而待在那里。

「好──那么麻烦你了──」

音效指导的声音传入耳中。很好──由美子低头看向剧本。然后开口。

「……………………」

声音──

发不出来。

尽管差点要陷入恐慌,由美子仍拚命地试图发出声音。

但是,发不出来。她发不出声音。

「奇怪?怎么了吗?时间紧迫,希望你动作快一点。」

导演施加的精神压力让由美子的焦躁变得更强烈。

由美子抓住脖子,拚命地想讲些什么,但录音间内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她像要求助似的看向控制室,但他们没有任何人在看由美子。

他们不感兴趣似的露出茫然的表情。

由美子知道那种表情。

那是即使由美子拚命地表现演技,别人仍一点都不感动时的表情。

「好的,谢谢你的演出──」

等一下,我能表演的,我没问题的──明明想这么说,声音却编织不出话语。

不知不觉间,由美子来到了录音间外面。

她低著头沿著录音室的走廊前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练习了那么久……由美子不禁想哭。

此时,有个耳熟的声音传入耳里。

在走廊前方可以看见樱并木乙女的身影。乙女姊姊!由美子举起手。

乙女的表情明朗起来,飞奔靠近这边。

「小夕阳!午安。原来小夕阳也来录音了呢!」

乙女彷佛看不见由美子,直接通过身旁。

由美子举起的手空虚地迷失目的地。

她转过头看,只见千佳站在前方,跟乙女感情很好似的聊了起来。

渡边!由美子想如此大叫,声音却又发不出来了。

她们折返回头,走向走廊的尽头。

由美子朝她们的背影伸出手。

等一下,等等我嘛──由美子快哭出来。但她们并未注意到由美子。

走廊的灯光熄灭了。由美子被留在黑暗当中。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由美子的存在,她就那样被吞噬于黑暗中。

「……啊。」

由美子猛然惊醒,有一瞬间不晓得自己人在哪里。

喀当喀当──这种规律的摇晃与声响,还有眼熟的风景,让由美子认识到这里是电车内。

看来自己似乎是打了瞌睡。

由美子整个人把头靠在隔壁像是大学生的男人肩膀上了。

「啊,对不起。」由美子连忙道歉。对方满脸通红地说:「啊,不会,不要紧的。」

今天是广播的录音日。

因为暑假也结束了,由美子是从学校直接前往录音室的。

她摇了摇刚睡醒的头。

昨天到很晚都在练习试镜的台词,没什么睡。

也因此作了很糟糕的梦。坐著的由美子将头撞向扶手。

「试镜都上不了……」

她用会被电车的声响盖过的音量,伴随著叹息喃喃自语。

自从被千佳说「我很注意你」之后,就算不愿意,工作也会卯足干劲。

由美子拜托加贺崎帮忙多报名几个试镜,比平常练习更多次之后,细心地完成演出。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行动。

明明如此,手机却依然保持沉默。

无论鼓起多少干劲,没办法有所成果的话,就毫无意义。

自己是否不适合这行呢──由美子不禁有了这种软弱的想法。

她不想思考任何事,用手机打开推特,毫无意义地眺望著流动的时间轴。

然后有一则推文吸引了她的目光。

『粉丝期盼已久的神代导演新作品「幻影机兵Phantom」主要演出者敲定!主演是夕姬,夕暮夕阳!』

「……不会吧?」

由美子发出呆愣的声音。

隔壁的男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这边,但她根本没有余力去在意。

神代导演是以前千佳也说过很喜欢的动画导演。

沉重的世界观加上许多十分讲究的机械、机器人登场,他经手的作品被称为神代动画,非常受观众欢迎。

这部「幻影机兵Phantom」也先行公开了机械设计与设定,动画粉丝的反应不用说,也备受业界人士瞩目。

只不过,因为预算十分充裕,声优阵容也是每次都由老手构成。

当然没有歌种夜澄出场的余地。

夕暮夕阳却在那里,而且还是主演。

战胜其他当红声优,获得主演的宝座。

假如有「这次只用新人声优」这样的构想,倒也能理解夕阳被提拔的原因。不过,看向其他演出者阵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和演技派。

夕暮夕阳站在大家都认识的声优阵容里。

由美子看了看时间轴,只见夕姬粉丝都非常兴奋。这也是当然的,自己推崇的声优像这样大放异彩的话,当然会感到开心,会想说「真厉害」。

好厉害呀,渡边,你真的好厉害。

「……………………」

不可能说出口。

疯狂的嫉妒与彷佛淋成落汤鸡的悲惨感觉宛如洪水一般涌上。这些情绪结合起来,缠绕著全身。

幸好自己坐著。一个搞不好,说不定会瘫坐在地上。

逊到自己都想笑了。

明明干劲十足,试镜却一直落选的自己。

千佳则稳定地获得支持,还被提拔演出知名导演的新动画。

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明明努力地想要缩小差距,但没想到已经有天壤之别。

由美子将手机压在额头上,缓缓地吐了口气。

尽管如此,堆积在内心那种宛如泥泞般的感情,依旧丝毫没有被排出。

接下来自己真的能好好录制广播节目吗?这样心想的由美子,压根没想到这之后居然还会遇到更大的打击。

「……还剩四回就结束了……是吗?」

为了在录音前开会讨论,由美子进入平常那间会议室后……

突然从大出导播那边听说广播节目要结束的消息。

「因为人气比想像中更低落啊,收听率也一直在掉呢。感觉也不是采取对策就能救回来的情况,这样不如腰斩还比较好──所以就决定这么办了。没能跨越改变期啊──」

听到导播事不关己似的如此告知,由美子的大脑无法好好思考。

结束。结束。还剩四回就是最终回。腰斩。

……由美子早就知道节目没有人气。但是,她明明努力想要设法炒热节目,明明是好不容易获得的正规节目,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要喊停。

由美子用呆滞的脑袋看向朝加。

跟开朗快活,彷佛这些话不是什么大事的大出不同,朝加一直露出看似很过意不去的表情。

「早安。」

在由美子思绪乱成一团地听著大出说的话时,千佳走进了会议室。

她像平常一样想坐到由美子隔壁。但看到由美子的脸,她露出看似疑惑的表情。

「……你那什么脸呀?是乱捡东西吃,吃坏肚子了?」

由美子没那个心情奉陪她的玩笑话。

由美子彷佛要将郁闷的感情移交给对方一样,告诉千佳:

「听说广播节目再四回就要结束了。」

声音变得沙哑,由美子在途中咳了两声清喉咙后,重新说道。

千佳稍微瞠大了眼。她就那样什么也没说,暂时注视著由美子的脸。

由美子悄悄地移开了视线。她无法直视千佳,害怕千佳不知会说出怎样的话。

「……是吗?」

不过,千佳只说了这句话。

千佳冷淡地如此低喃后,没有更多的感想,坐到了座位上。

她将放在桌上的剧本拿到手边,就那样开始翻阅起来。

「………………………………」

由美子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空虚。

彷佛身体散落成沙子,会顺势被风吹走一般的感觉。

所有东西都撒落一地。

还有失望。这是对自己本身感到失望。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自己希望渡边千佳说些什么呢?在追求什么呢?如果能听到她表示些什么,是否那样就满足了呢?

自己跟千佳不一样。

不一样啊。

由美子现在才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情。

自己怎么可能跟千佳一样呢?气势正旺,踏上当红声优阶梯的千佳,跟连试镜都不会被选中的自己。

千佳根本没有要执著于这个广播节目的理由。

讨论会开始了。由美子已经不再看向身旁。

麦克风测试也告一段落,由美子与千佳坐在录音间里面。

跟平常一样,真的就跟平常一样,彷佛根本没有腰斩那件事。

「小夕阳。你把剧本忘在会议室里喽。」

「啊,不好意思。」

进入录音间的朝加把手上拿的剧本交给千佳。

她坐在老位置的由美子旁边,将笔电开机。

朝加刚才针对腰斩那件事,向由美子与千佳道歉。

在大出离开现场后,「都怪我力量不足。」她如此低头赔罪了。没那回事,朝加对我们很好,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们的错……由美子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了这样的话,但她记得不是很清楚。

只不过,无论朝加怎么说,由美子都无法压抑内心的骚动。

暴躁的心灵长出尖刺。

所以──

由美子不禁脱口而出。

「……当红的声优真好呢,就算有一两个广播节目结束,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嘛。」

由美子双手交叉环胸,移开视线,彷佛自言自语一般坏心眼地说道。

一边露出与其说是讽刺,更像是自卑的笑容。

感觉很差劲,就连自己也这么认为。

当然,千佳看来很不愉快似的蹙起眉头。

「怎么?讲得好像话中有话,感觉很差劲喔。」

「啊──可能是感到焦躁吧。因为我工作很少嘛,该说我赌在这节目上了吗?还是该说我一直很努力呢?我跟你不同,可是很拚命呢。」

「那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一直在偷懒吗?」

「没有啊,我可没那么说。」

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察觉到险恶气氛的朝加表情僵住了。

由美子瞄了一下千佳的脸,只见她笔直地瞪著这边。她的眼神仍旧凶狠。就是因为她像那样瞪人,这边也不禁会点燃怒火。

焦躁的情绪流窜全身,无法制止感情动摇起来。

由美子明白这样很不讲理,她很清楚。

明明如此,大脑深处却麻痹起来,煞车完全变成废物。

啊,真糟糕,停不下来。

明明不想说这种话,话语却从嘴里不停掉落而出。

「你当然无所谓嘛。我看到喽,听说你确定会演出神代动画了?这样就能专注在那份工作上,你应该很庆幸广播节目要结束了吧?」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根本无关呀。只要是工作,当然都会尽全力去做吧。怎么,为什么你今天那么呛呀?」

「天晓得。应该是因为羡慕吧?我也好想在知名导演的作品里登场呢──说笑的啦。新人要怎么做才能挤进那一群老手的阵容里?巴结导演就行了吗?我想应该不至于这样啦,但你该不会对导演做了什么亏心事──」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千佳的尖叫响彻录音间内。

让耳朵发麻。

她用力地将手拍向桌子,然后站了起来。

由美子首次听见千佳如此大声,将感情表露出来的声音。

这时由美子总算冷静下来。

她发现自己说出了最不该说的话。

夕暮夕阳的粉丝对她确定成为主演一事感到高兴。

不过,神代导演的粉丝没这么好说话。为什么偏偏起用出道不满三年的新人啊──像这样气愤的声音也不在少数。

那些粉丝并不欢迎夕暮夕阳。

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主角的声音。

想要让实际成绩更好的人来饰演──他们会如此认为可说是理所当然。

正因为是粉丝,才会冒出「为什么?」这种声音。

那些声音直接刺向夕暮夕阳。

「这家伙是谁啊?」「跟演技更好的人交换啦。」「经纪公司别再硬捧啦。」

这种无情的话语没有过滤就扑了过来。

无论是让人不忍直视的恶毒话语。

或是本人看到会心碎不已的话语。

在SNS上会若无其事地被传送到当事者面前。

现在,由美子做了跟那些人一样的事情。

千佳双手拄著桌子,面向下方。看不见她的表情,不晓得她现在是什么表情?是感到愤怒?感到悲伤?还是感到傻眼呢?

明明她就在眼前,由美子却什么也不知道。

「呃……你们正在忙……吗?等一下再录音?」

大出从录音间外面窥探著里头情况。

千佳抬起头来,但长长的浏海遮掩住她的表情。

「不用,不好意思,不要紧的。请开始吧。」

千佳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语调这么告知。

大出虽然感到困惑的样子,但结果仍照那样进行下去。

由美子一边听著工作人员的倒数计时,同时因为后悔而差点崩溃。

真想现在立刻消失到某处。

如果能撬开窗户,从那里跳下去,该有多轻松呢?

她就这样面向下方,只是不断思考著再怎么想也无可奈何的事情。

录音开始了。

「辛苦了。」

简短地只说了这句话后,千佳立刻站起身,离开了录音间。

由美子只能茫然地眺望她的背影。

录音风平浪静地结束了。

没有在途中被喊停,很顺利地进行。跟平常没两样。

能够跟平常一样开朗地笑著,打造出感觉很快乐的广播节目。

我好歹也是职业的呢──由美子茫然地如此心想。

只不过,她完全不记得录制的内容。

自己讲了什么,千佳又回答了什么,全部都是空白,记忆暧昧地被吞噬掉。不过,大出和朝加都没有说什么,所以应该有好好地在主持吧。

由美子掩面。她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她将身体靠在桌上,动弹不得。

「……那是小夜澄不好喔。」

一旁的朝加像在劝诫似的说道。

「我知道……」由美子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

「这样一点都不像小夜澄。发生什么事了?跟姊姊说说看吧。说不定会轻松点喔。」

由美子依旧垂头丧气地听著朝加的声音。

朝加的声音是考虑到由美子的心情,这让进退两难的自己深深感激。

感情好像要爆发一样。

声音流泄而出。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猛然涌上,由美子鼻子一酸。

「啊,惨了。好想哭……」

由美子对这种状况感到惊讶,慌张地摀住眼睛。

可以感受到朝加在一旁动了起来。她似乎在帮忙请其他工作人员先出去。

朝加那样的温柔让由美子再度热泪盈眶。

「哭出来也没关系喔。让我听听是怎么回事嘛。」

由美子再也无法压抑住感情了。

「我……我那样根本是在迁怒……最近试镜一直落选,让我暴躁起来……这时又看到渡边获得很厉害的角色,我好懊悔,觉得自己好没用……不……不仅如此,还听说节目要结束了,我大受打击,可是渡边好像一点都不震惊,这点也使我大受打击……结果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由美子只是将杂乱无章的话语吐露出来。

在话说到一半时,她鼻子一酸。

她无法制止涌现上来的情绪,眼泪随之滴落,大颗大颗地滴落。

洋溢的泪水滑过脸颊,从下颚滴答滴答地掉落到桌上。

由美子忍受不住,发出呜咽。

「呜呜……为……为什么讲了那种……那种话……我……受够……自己了……!」

朝加轻抚由美子的背,这又刺激著由美子的泪腺。

呜──声音从喉咙溢出。

这样的温柔令人感激,且十分温暖,眼泪果然还是一涌而出。

多久没在别人面前哭泣了呢?刚当上声优时经常在哭泣。导演不讲理的愤怒、坏心眼前辈的挖苦,无法反击这些事情让由美子因懊悔而哭泣。

但是,那时也能忍耐到躲进厕所里。可以在他们面前保持平静,甚至不露出软弱表情地离开现场,然后躲进一间厕所里不发出声音地哭泣。

由美子认为重复好几次那样的体验,让自己变得挺坚强了。

明明如此,却因为千佳的事情这么轻易地崩溃,就连自己也感到意外。

「我说小夜澄啊。」

朝加温柔地拍了拍由美子的背,然后开口说道:

「虽然你说小夕阳没有受到打击,但我想应该没那种事喔。好啦,抬起头来。」

由美子照朝加说的抬起头,见朝加指了指千佳刚才坐的座位。

节目的剧本被放置在那里。

朝加将剧本拿到手边,静静地编织出话语。

「她忘了剧本,那孩子录音前也是把它忘在会议室里呢,她平常明明不会忘记带东西。而且你知道吗?小夕阳会在剧本上写很多笔记喔。」

由美子知道那点。由美子也会在剧本上做笔记,但千佳笔记的数量还要更多,经常看到她奋笔疾书的模样。

朝加轻轻露出微笑,让由美子看了看剧本。

由美子惊讶得瞠大了眼。

「你看这个。一片空白,那孩子讨论时根本没在听呢,她心不在焉啊。她只是没有显露在表情上而已,那孩子一定也大受打击喔。」

由美子注视著没有任何笔记的剧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你们两人在那种状态下依旧好好地录音了,这点挺了不起的喔。」

朝加以手托腮,像在确认似的缓缓开口说道:

「我也做了好几个节目,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看得出来。演出者是否因为喜欢才做这份工作,其实挺容易看出来的呢。即使能够掩饰到不会传达给听众的程度,却还是会传达给这边,虽然我不会说什么就是了。另外,尽管这是从我的角度来看啦,但我觉得小夕阳是很快乐地在主持这个节目喔。」

「────────」

由美子从未想过。

千佳竟然乐在其中。

因为自己和她感情很差,因为是工作才不情不愿地主持,要用身为声优的形象去主持也很累人。照理说是这样。

至少由美子不认为自己乐在其中。

这终归是工作,没有任何快乐的事情。

……倘若这就是由美子的真心话,不可能因为千佳的态度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结果,结果到头来,由美子其实也──

「……该做的事情决定了呢。」

才心想朝加从口袋拿出了什么东西,便见她将脸凑近这边。

她让由美子的额头露出来,啪嗒一声地贴上退热贴。

舒适的冰凉感扩散开来,对发烫的脸来说感觉很舒服。

「这样你的头脑就冷静下来了。那么,小夜澄,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向……向渡边道歉。」

「对,答对了。真是乖孩子呢。」

朝加温柔地露出微笑。

没错,道歉吧。自己讲了很过分的话,讲了伤害对方的话,那跟平常的争吵根本无法比拟。

由美子拿出手机,她操作手机想要叫出千佳的电话号码──但停下了手。

「……不。我想当面跟她说对不起。因为明天能在学校碰面,因为我们同班嘛,我要看著她的眼睛好好道歉。」

朝加依然面带笑容,点头同意由美子这番话。

当天晚上,由美子回家后立刻煮饭,吃完饭后立刻洗澡,在比平常还要早的时间就寝了。

然后到了早上。

由美子在闹钟响起前就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身。

她睡得很饱,身体状况十分良好。

虽然时间比平常早,但她开始准备去上学。

在学校见到千佳的话,就立刻向她道歉吧。总之先道歉,之后的事情到时再想。

由美子跟已经回家的母亲一起用餐,接著化完妆后,时间还很充裕。看来似乎起得太早了。就在她无事可做,心想要不要乾脆现在就去学校的时候──

手机响起了。

萤幕上显示出「乙女姊姊」的文字。以来电对象而言并不稀奇,但她还是第一次在早上打来。由美子尽管感到不可思议,仍接起电话。

「怎么了吗,姊姊?竟然在这种时间打来,真稀奇呢。」

『啊,小夜澄!太好了,小夜澄接了电话!你……你看到小夕阳的新闻了吗?』

乙女的声音有些激动,似乎很慌张地如此说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由美子虽感到疑惑,仍回答乙女的问题。

「是说她确定主演神代动画的新闻吗?」

『不……不是啦!啊不对,虽然没有错啦!你不知道的话,就打「夕暮夕阳」搜寻一下!』

是有什么新情报解禁了吗?由美子按照乙女所说,搜寻「夕暮夕阳」。

结果看到一篇几个小时前公开的网路报导刊登在最前面。

看到那报导,由美子僵住了。

骗人的吧──这句话无意识地从嘴里脱口而出。

【悲报】夕姬确定有陪睡

……如果这消息只有文字内容,可以当成恶质的妄想就结案了。

但是,那个网页上贴了好几张照片。

拍到了夕暮夕阳与──神代导演两人的照片。

由美子也曾在杂志和网路报导上看过神代导演的模样。

那样的他与千佳一起被拍了下来。

第一张是千佳进入公寓的背影。

接著是在房间前等待的千佳侧脸。虽然戴著口罩,却在下一张照片中拿掉了。

然后再下一张。

是神代导演打开房门,千佳飞扑到他怀里的身影。

两人一边互相拥抱,一边在聊著什么事情的照片。进入屋内的照片。

这些照片并排起来贴在网页上。

由美子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就那样阅读起上传照片者发的文章。

投稿者是夕暮夕阳的粉丝,似乎从平常就频繁蹲点等夕阳出现。

他参加了前阵子举办的「紫色天空下」的活动,那时也一直在会场外等夕阳出现。对他而言是幸运,对夕阳而言则是不幸──他目击到了夕阳离开会场的身影。

这时他并没有向夕阳搭话,而是追逐在后。

他似乎是想特定出夕阳的自宅。

然后在目的地拍到了这样的照片。

照片的对象不是一般男性或声优,而是动画导演一事让他灵光一闪,将这些照片暂时保留起来。结果最近公布了「幻影机兵Phantom」的主要演出者,他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便将照片散布到网路上。

「能够在对叛徒造成最大伤害的时间点公开,真的很开心。我绝对饶不了她。我要把那家伙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上面刊登著这样丑陋的留言。

由美子不知不觉间用手摀住了嘴。

因为照片上拍到的女性,无论怎么看都是千佳……或者该说是夕暮夕阳的身影。

根本无从辩解。

由美子感到头晕目眩,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

至于夕姬粉丝对这篇报导的评论,由美子害怕到根本不敢看。

『嗳,小夜澄,这该怎么办呀……很不妙对吧……?』

从手机那头传来彷佛快哭出来的声音,让由美子发现自己忘了乙女的存在。

乙女充满担心的声音,最挂念的是千佳的情况。

不要紧的,不要紧。

明明想说这种没有根据的逞强话,声音却变得沙哑,无法顺利发出来。

由美子咳了两声清喉咙,在这段期间,乙女似乎很不安的声音接连地说道:

『我也打了电话给小夕阳,但她都没有接……我想小夜澄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才打了电话给你……』

但乙女的期待落空了。

倘若是平常,「就算问我关于那家伙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啊」──由美子会像这样打哈哈。

但那种平常的交流,现在感觉非常遥远。

『……嗳,小夜澄。我想那应该不可能,应该没有那回事。但该不会小夕阳真的……』

「绝对没有那回事喔。」

直到刚才明明无法顺利发出声音,此刻却非常顺畅地冒出坚定的话语,让由美子大吃一惊。

然后她慢慢地切身感受到那番话。

「因为渡边她最讨厌那种事情了。我想她也很排斥靠人脉或是被偏袒。她绝对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番话是发自真心。

渡边千佳就算性格差劲透顶,但作为声优是非常直率的人物。

她应当是距离那些事物最遥远的存在。

明明很清楚这点,由美子却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正因如此,首先必须去道歉才行……没想到却变成这种状况。

由美子激励著彷佛要丧气的心灵,坚定地说道:

「我会在学校问问看情况,会去关心一下现在变成这种情况,她是否不要紧。知道详情后,也会联络乙女姊姊一声。」

『……嗯,谢谢你。说得也是呢。』

听到由美子的声音,乙女似乎也恢复冷静了。

『嗯,就是说呀,小夜澄。神代导演是在陪小夕阳商量关于演技的事情──也可能是这种情况呢!对吧!』

乙女乐观的看法让由美子感到温馨,不禁笑了出来。

她结束和乙女的通话。

她发现自己用力紧握著手机,虽然试图放松力量,却控制不了力道。

虽然对乙女那么说,但情况糟糕透顶。

都这种时候了,无论千佳是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或是与神代导演认真地在交往,那种事情说穿了都是琐碎的小事。

夕暮夕阳是偶像声优。

一旦有了男人,就不再是偶像。

环境会产生剧烈变化,至今曾是粉丝的家伙会展现敌意,群起攻之,大声怒吼这个叛徒。

由美子也知道有女性声优因为这样一蹶不振。

「有了男人就可以尽全力毁灭她」这种风潮让由美子作呕。

但是她们已经选了这样的道路。

许多想法浮现之后又消失无踪。

明明再怎么想也没用,但宛如泥泞一般纠缠不清的思考缠绕在脑中,挥之不去。

想到被打入地狱里的搭档内心不知作何感受,由美子不禁咬了咬嘴唇。

跟乙女讲著电话的期间,时间变得紧迫起来,由美子急忙地前往学校。

虽然她在路上试著打电话给千佳,但就跟乙女说的一样,千佳没有接。

由美子冲进自己的教室。

她首先确认了有哪些同班同学在,却没看到千佳的身影。

她将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没有坐下,心神不宁地注视著出入口。

「早呀──由美子。怎么啦?看你一脸可怕的表情。」

「咦?啊,喔,没什么啦。若菜,早。」

比由美子先到教室的若菜向她打招呼,由美子结结巴巴地回应著。

并不是没什么。冷静不下来。

不过,一直站在座位前也很奇怪。由美子悄悄地坐下。

这时她不经意地看向隔壁座位的木村。

木村的样子感觉不太对劲。他一边看著手机,一边喃喃自语。

「……我的……我的夕姬……是我……是……我……」

……感觉好诡异。

他用充血的双眼盯著手机,蜷缩起身体。

他露出走投无路的表情。

不过,由美子立刻猜到了原因。木村是夕暮夕阳的粉丝。

他一定得知了那篇新闻吧。由美子萌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同时再次看向教室的出入口。

正当她心不在焉地与若菜聊天时,预备铃声响起了。

千佳该不会今天请假吧……?

就在由美子感到不安时,响起了有人猛烈拉开椅子的声音。

是木村站了起来,他不知何故笔直地注视著由美子,用那充血的双眼。

「……?什么事,木村?」

「夜……夜……佐……佐藤……同学!」

木村断断续续地发出变调的声音,猛然将身体靠近过来。

怎么回事啊?感觉他样子不太对劲。

就在由美子感到有些恐怖时,木村一脸拚命地将手机推到由美子面前。

显示在萤幕上的是由美子刚才也看过的陪睡报导。

「这……这句!『我要把那家伙的生活搞得一团乱』这句话,是……是真的!」

「……啥?」

木村指著的不是照片,而是投稿者的留言。

上面的确写著「我绝对饶不了她。我要把那家伙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本……本校的学生,有些事情正因为是本校的学生才会知道!只要观察夕姬的推特,就会发现到一个真相!我……我是……我是──!」

「你……你冷静一点啦,木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喔。」

总之木村非常激动,说话不得要领。

就在由美子感到伤脑筋时,响起了教室门打开的声音。由美子立刻将注意力转向那边。

千佳总算现身了。

千佳用一如往常的打扮来上学,那身影让由美子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不过,她的脸看起来显得疲惫不堪。她的脸色很糟,看似难受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那篇新闻是在昨天晚上发到网路上的。

然后到今天早上为止,不晓得千佳究竟操了多少心,由美子根本不愿去想像。

「不好意思,木村。我离开一下。」

由美子从座位上站起,打算前往千佳身旁。

要为昨天的事情道歉,然后询问关于神代导演的事。也要告诉千佳乙女很担心她。

明明如此打算,木村却说了不能听过就算了的话。

「我知道渡边同学就是夕姬!」

听到他这番话,由美子的身体僵硬起来。

「……你等一下,木村。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该不会这篇报导也是你──」

由美子这么逼问木村。

木村惊慌不已,但他用力摇了摇头。

「不……不是那样!不是那样啦──!」

「嗨,大家好,我是『夕暮的骑士』──!让各位久等了!主角总算登场啦──!」

与现场气氛不合的尖锐声音响彻教室。

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教室里。是个留著长发,看来很轻浮的学生。

他高举起手机,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在教室里面走著。

周围的谈话都停止下来,因为男人奇怪的言行骚动起来。

只有一个学生脸色变得苍白,就是木村。

「清……清水……果……果然是那家伙!是那家伙写了这篇报导……!」

木村茫然地低喃著。

写了那篇报导的,是那个叫清水的男人……?

从刚才开始,情势就瞬息万变,让人跟不上发展。真希望可以让自己整理一下。

明明如此,那男人却说个不停。

「呃──只要看了说明文应该就会知道,但为了现在才来的人,我就说明一下──!其实我!跟现在因为陪睡而闹得沸沸腾腾的那个夕姬,也就是夕暮夕阳同学就读同一间高中喔──!很惊人的巧合对吧~?接下来我这个『夕暮的骑士』会开始进行独家采访!」

──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

由美子吓得脸色发白。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啊?为何他会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连这家伙都知道夕暮夕阳就是渡边千佳这件事……?

由美子慌忙地看向千佳,只见她一脸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由美子著急地将视线拉回到清水身上。

这时她发现了。

她看见了清水的手机萤幕。

他的手机似乎开了前镜头,萤幕上映照著清水的脸。

可以知道他开启了影片网站的直播App。

也就是说,他现在正在网路上直播这个状况。

「欸,等──」

由美子反射性地伸出手,想抢走他的手机。清水却在那之前,先迅速地在教室里移动起来。他操作著手机,将镜头转回一般角度,接著将手伸向前方。教室里的光景就跟他的视野同样地映照在手机萤幕上。

这间教室的光景此刻正在网路上直播。

这突然的状况让千佳动摇并僵在原地,与清水正面对上了。

「别……别拍我……」

看到镜头对准自己,千佳立刻用手遮住脸。

虽然她发出拒绝的声音,但清水大嚷大叫,盖过了她的声音。

「各位观众,我来告诉大家一个冲击的事实吧!那个夕姬在学校居然是这──么不起眼的女人!根本判若两人对吧?亏我以前还是粉丝,真是大受打击!这也是首次公开对吧,请各位仔细看好了!」

清水在千佳面前摇晃著镜头。

千佳的座位很不幸地是靠走廊,墙壁与座位紧贴在一起。

被人霸占住椅子旁边的话,就很难逃离。

「别……别拍了,别再拍我了!」

千佳发出彷佛哀号的声音。她一边用双手遮掩著脸,一边如此吶喊。

稍微瞥见的表情染上懊悔的色彩,她咬著嘴唇的模样映入眼帘。

没错,得阻止才行。不能置之不理。

「唔……唔哇──!快住手!」

木村一边这么大叫,一边朝清水冲了过去。

「你……你……你这种人才不是什么粉丝!只……只是个骚扰狂啦!」

「啥?你搞什么啊,别妨碍我啦!」

木村扑向清水,但立刻被扯开。

情绪激昂的清水踢向木村的肚子,将他一脚踹飞。

女同学发出哀号。

清水俯视蜷缩成一团不动的木村,大声吼叫著:

「你真恶心耶,闭上嘴看著啦!我有资格盘问这女人!」

那粗暴的声音与主张,让千佳的肩膀颤抖起来。

即使镜头对准自己,她这次也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说你啊,明白自己的立场吗?你背叛了我们粉丝喔?不管被做什么都不能抱怨吧?首先应该赔罪不是吗?虽然就算你下跪我也不会原谅你啦。」

一看就知道千佳非常害怕。

她原本遮住脸的手不知不觉间放了下来,在胸前紧紧握住。

恐惧支配著身体。

现在的清水不晓得会做出什么。

他是个男性,有男人的力气。想像到被他殴打的景象,就连由美子也变得动弹不得。

「唔喔!真对不起,我忘了要访问呢!」

最可怕的是他明明直到刚才还在大吼大叫,却会突然摆出开朗的态度。

清水将刚才放下的手机再次靠近千佳,用犀利的话语针对她。

「夕姬你啊,跟那个导演干了那种事对吧?就算再怎么想演出神代动画,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居然搞陪睡这种事,你真的完蛋了啦。不过,不那么做的话,就不会像那样被选上了嘛。请问要搞什么样的玩法,才能获得主角的宝座呢?」

「────────」

双眼深处迸出火花。

愤怒凌驾了恐惧。

那个混帐──由美子的脚踏向前方。

不能让那家伙再说下去。要是再继续听下去,脑袋都要变得不正常了。

由美子靠近到清水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喂,你别闹了。也别开直播了。」

「啊?」

清水将脸面向这边,看似不快地瞪著由美子。

由美子不觉得那眼神可怕。

因为平常总是从正面瞪著自己的女人眼神,可是非比寻常的凶狠。

就在由美子瞪著清水看时,不知何故,他放松了手臂的力量。

然后他嘴角上扬,露出感觉很恶心的笑容。

「……各位观众──各位有收听『夕阳与夜澄的高中生广播!』吗?替不知道的人说明一下,那是实际上是同班同学的两名声优所主持的广播节目喔。夕暮夕阳与歌种夜澄是同班同学呢。那位歌种夜澄同学现在就在我的眼前耶──比夕姬更令人吃惊喔。因为外表完──全判若两人。」

由美子事到如今才发现清水用看到猎物的眼神盯著自己。

他这番话让她感受到一种彷佛心脏被握住似的危机感。

虽然不晓得他是怎么特定出来的。但既然都能把渡边千佳与夕暮夕阳连结起来,就算把歌种夜澄与佐藤由美子联想在一起也不奇怪。

不妙。

原本上升的体温急速冷却下来。

现在这模样被看到真的很不妙。

必须现在立刻逃离这里才行……!

不过,手机镜头抢先一步地对准这边。

由美子动弹不得,就这样注视著自己的身影被镜头捕捉到。

「────嘎!」

但是,清水的身体突然大大地摇晃起来。

他失去平衡,撞翻周遭的桌椅,倒落到地板上。

由美子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千佳将身体前倾,挥出拳头的模样,她才总算明白。

是千佳狠狠地将清水揍飞了。

由美子是在女同学再次发出哀号后,才注意到这件事。

不知千佳是否弄痛了拳头,她一边按住右手,同时俯视著清水。

尽管呼吸急促,双眼中还寄宿著恐惧,她仍然动了起来。

「唔哇!这女人!她揍了我,她刚才揍了我喔!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吧!在陪睡之后,还闹出暴力事件啊!声优居然使用暴力,这可是大事件对吧!」

清水明明挨揍了,却没有委靡不振,反倒欣喜若狂。

他将手机对准千佳,似乎很开心地嚷嚷著。

千佳一边搓揉著手,同时咬了咬嘴唇。

对于倒在地上嚷嚷的清水,千佳狠狠地大喊:「吵死了!」

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停不下来的痛骂声彷佛溃堤一般扑向清水。

「搞……搞什么,搞什么呀!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被什么也不知道的你们折腾呀!把……把别人的生活……暴……暴露出来的偷拍行为可以被原谅,为什么……我非得被说成好像是加害者一样呀!你们擅自期待!擅自想像!擅自失望!真是够了……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

千佳这么吶喊。

她将感情表露出来,用充满厌恶的表情对清水发出怒吼。

那是她的真心话吧,是渡边千佳因愤怒而忘我的模样。

对由美子而言,这并没有多意外。

她能够想像到千佳当真动怒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但这是因为由美子认识平常的千佳。

对于只知道夕暮夕阳的人来说,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渡边!」

千佳在最后露出一脸悲伤的表情,接著飞奔离开到教室外了。

由美子连忙追了上去。

在走廊上奔跑时,她与班导擦身而过。

「喂,上课铃声响喽。」

「我肚子痛!」

由美子如此大喊,就那样继续奔跑。

走廊上没有其他学生,要找到千佳的背影很容易。

「渡边!」

由美子呼唤千佳的名字,但她并未停下。由美子卯起劲来加快脚步。千佳跑得并不快。

由美子很快地追上千佳,抓住了她的手。

不过,千佳这次试图甩开由美子的手。

「等一下啦。算我求你了。」

听到由美子这么诉说,千佳总算停下脚步。

千佳低著头。不晓得她摆出怎样的表情。

由美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千佳搭话,或是该说什么才好了。

脑袋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千佳就在眼前,却无法顺利发出话语。由美子只能握住千佳纤细的手。

千佳用当真非常小声的音量编织出话语。

「……你应该觉得很爽快吧?毕竟你也感到怀疑嘛。是靠陪睡呀。变成那样子了。明明大家都那么认为,这时还加上了证据……已经变成那么一回事了。因为──」

「渡边。」

由美子呼唤千佳的名字。千佳像是胡说八道的话语顿时停住了。由美子缓缓吐了口气。

「你是清白的对吧?」

「……………………」

「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都要怪我心浮气躁,我不是真的那么想才说了那些话,那不是我的真心话。那个角色是你,是夕暮夕阳靠实力获得的角色。是这样没错吧?」

「……………………」

千佳没有回答。她依旧保持沉默地面向下方,什么也不肯说。

不过,经过一阵子后,她总算小声地回答了「对呀」。她依旧低著头,用彷佛会听漏的声音接著说道:

「绝对没有作弊。什么靠陪睡?别开玩笑了。要是靠作弊的方式演出最喜欢的神代动画,那可会变成一辈子的污点,一定会后悔,是在否定人生喔。那个角色是只靠我的声音获得的,我可以断言这点。」

声音虽平静但语气坚定的这番话,让由美子在内心松了口气。

由美子并不是怀疑千佳。

但能像这样听到本人亲口否定,可以让人感到安心。

没那回事对吧──能够重新确认到这点。由美子稍微放松了下来。

「可是……」

彷佛在责备由美子的安心一般,传来了千佳锐利的声音。

她的手依然紧绷著。

千佳仍旧面向下方,彷佛自言自语似的编织出话语。

「有谁会相信那种事?谁愿意相信?就算我出面否定,主张不是那么回事,也已经没用了,已经束手无策了,我的话语已经无法传递给任何人。为了获得角色,可以若无其事地陪睡,骯脏的新人声优,那就是我喔。已经被当成是那样了。你也明白的对吧?有一堆像刚才那男人一样的家伙呀……已经没戏唱了……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稍微能够觉得当偶像声优很快乐,却……」

千佳的声音在颤抖。她纤细的肩膀缩得更紧,彷佛随时会崩溃一般。

如果不像这样抓住她的手,她似乎随时会消失不见。

由美子说不出话。

她也不能说什么。

千佳这番话绝对不夸张。

要取消一度扩散出去的话题近乎不可能,无法排除众人的疑惑。

无论千佳怎么大声主张,或是神代导演出面否认,嫌疑都不会消失。

而且最重要的是,千佳与神代导演互相拥抱,走进了房间。

关于这件事,根本无法否定。

就算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有粉丝会相信这种事。

不仅如此,这次被拍下来的影片成了致命一击。

「…………」

就在由美子什么也不能说地咬著嘴唇时,千佳抬起了头。

看到千佳的表情,由美子无法动弹。

胸口被紧紧地揪住。

千佳一言不发地泪流满面,泪珠掉落到地板上。

她感觉很强悍的眼眸失去力量,嘴唇颤抖不停。

彷佛文静的少女一般,千佳一声不响地哭泣著。

千佳将由美子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拉开,用含泪的声音这么说了:

「我不要当声优了……」

千佳如此说道并离去。而由美子无法再追赶上去。

由美子回到教室。后来变怎样了呢?她从外面窥探著情况,只见教室恢复成平常的光景。

因为第一堂课已经开始了。由美子一打开门,就受到众人同时注目。

「喔,佐藤,已经开始上课了喔。」

「抱歉,因为肚子实在很痛。」

由美子一边搓揉腹部,一边这么回答老师。见状,老师只说了句:「还会痛的话,就去保健室喔──」

由美子坐到座位上,一边拿出课本,一边看向老师。

确认老师没有面对著这边后,她悄悄地向坐在前面的若菜搭话。

「若菜。刚才那个……吵闹的家伙上哪去了?」

「嗯?那个呀,后来有老师过来,把那人带到其他地方了喔。」

若菜将脸凑近,悄悄地说道。

引起那么大的骚动,也难怪老师们会来抓他吧。他现在肯定在学生指导室或职员室被查问原因。说不定到时由美子也会被找去问话。

「……咦,木村呢?」

由美子发现若菜的隔壁是空位。

「听说是去保健室。虽然伤势好像不重,但似乎是贫血还是什么的。」

「喔……」

由美子想起木村被踹开之后,就那样动也不动了。

……他姑且好像是帮忙保护了千佳,之后是否应该道谢一声比较好呢?

就在由美子陷入沉思时,若菜将脸凑近过来。

「嗳,由美子?」

「嗯?」

「小渡边是声优?倒不如说,尽管知道了,不过由美子也是对吧?」

「────」

虽说只有一下子,但清水也对由美子说了类似的话。因为那之后的千佳的行动过于强烈,由美子原本以为可能不会让人留下记忆,但若菜似乎记得。

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若菜可是由美子的好友。

「……嗯。没能对你说,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毕竟我老早就知道由美子偷偷地在做些什么嘛。」

「哎呀……」

看来她似乎是早就明白而不多说什么。真是非常体贴的朋友。

「我原本就觉得由美子没有告诉我,就表示那是不能说的事情吧。已经可以告诉我了吗?」

「……嗯。下次有机会,你愿意听我说吗?虽然大概说来话长就是了。」

「看来要找间饮料喝到饱的店啊。」

唔嘿嘿──若菜如此笑著。由美子也跟著笑了。

其实她很想要今天就把事情都说出来。

一直隐瞒至今的愧疚感,以及总算能告诉若菜的喜悦,这两者都有。

但是,今天不行。

若菜什么也没说,是因为她也明白这一点吧。

由美子思考著,思考著。

上课时一直动脑思考著。

在上第四堂课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加贺崎传来讯息。由美子趁老师不注意时看了一下讯息,上头有个网址与「看了这个后跟我联络」这样的文字。

由美子点开网址,发现是连接到影片网站,因此悄悄地关掉声音。

那是间眼熟的教室。眼熟的女学生,还有眼熟的发展在影片里播放而出。

那部影片开了直播。

虽然早就知道这点,但像这样亲眼目睹,内心仍会变得沉重起来。

第四堂课结束后,进入午休时间。

「抱歉,你先吃吧。」

由美子向若菜这么说道,随即离开了教室。

她走到走廊的角落后,打电话给加贺崎。所幸加贺崎很快就接了电话。

『啊──由美子吗?情况好像很不得了啊。你那边还好吗?』

「嗯。嗯,我没事。」

由美子苦笑地如此回答。虽然心境一点都不是没事,但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能够信任的大人声音,光是这样就能给人安心感。

告诉我经过吧。虽然加贺崎这么说,但由美子知道的也不多。

自己和千佳的真实身分在某处穿帮,因为陪睡的新闻而激动不已的清水边开直播边暴露了这件事。由美子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而已。

听完这些话的加贺崎,简短地回答「这样啊」,然后难以启齿似的推进话题。

『……夕暮的状况很棘手呢。要怎么对应是由经纪公司决定,我们想再多也没用。不过好像联络不上她。她还在学校吗?』

「不在。她回去了……」

『这样啊……呃──话说回来啊,由美子,关于那部影片,幸好没有拍到你的样子。你捡回一条命了。』

就如同加贺崎所说的,那部影片没有拍到由美子。

因为在镜头对准由美子前,千佳揍飞了清水。

『然后,虽然我很想避免过度干涉你的私生活……但你可以把平常的装扮改成被粉丝看见也无所谓的打扮吗?毕竟学校已经被特定出来,你们的粉丝可能会跑去看。在歌种夜澄=佐藤由美子的构图已经完成的现在,你那样的打扮会──』

「加贺崎小姐。」

『……什么事?』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让加贺崎发出有些疑惑的声音。

由美子缓缓地深呼吸了一下。

她稍微有些迷惘。

听到加贺崎的声音,松懈下来的心情就那样向自己说著「已经可以了吧」。

不过,由美子像要断绝迷惘似的摇了摇头。

「那个呀,加贺崎小姐,我非常感谢你。因为加贺崎小姐帮我很多,我才能做些像是声优的工作,才能努力下去,能觉得想要好好加油。我不敢想像没有加贺崎小姐的后果。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忙……但是,对不起──我的声优生涯可能会在今天结束。」

『啥?你等一下,由美子,这话是什么──』

由美子猛然挂断电话。

虽然加贺崎立刻回拨,但由美子无视来电,将手机收了起来。

「若菜!」

由美子急忙地回到教室,呼唤正吃著便当的若菜。

她一边将东西塞到书包里,一边说了下去。

「我现在要回去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早退了!」

「嗯?说肚子痛可以吗?」

「可以!谢啦!」

由美子抓起书包,飞奔离开教室。

她一边飞奔穿过走廊,同时打了电话。

『喂,你好。』

「小朝加!我有事拜托你!可以现在就过去吗?」

『啥?欸?咦?』

晚上八点的十分钟前。

由美子人在平常那间录音室。

但是,跟平常的录音间不同。

是用来拍摄影片的房间。

那里聚集著除了千佳以外的高中生广播的工作人员。

「如何?有人来吗?」

由美子一边窥探朝加操作的笔电,同时如此询问。

朝加露出看似复杂的笑容。

「很多人。我负责的节目还没看过这样的数字呢。」

「嗯,毕竟题材也有关系嘛。我的推特也是,宣传这消息的推文通知都爆了,追踪者数量也不停增加。一堆人说这是不是在作秀。」

由美子哈哈大笑给朝加看,但有一半以上是在逞强。

保持沉默的话,紧张会支配身体。

现在好想立刻说「还是算了──!」然后掉头回家。

因为也没告知经纪公司就开始行动,一开始加贺崎狂打电话来。

不过,似乎掌握了情况的她,传来「经纪公司这边我会想办法处理」这样的讯息后,就没再打电话来了。

一直在给加贺崎添麻烦啊。等这个结束后,首先去向她赔罪吧。

……虽然她可能不愿意再见到自己。

显示在电脑上的是影片网站的直播画面。

接下来由美子要开始直播。

以「夕阳与夜澄的高中生广播!出差版」的名目。

直播是从八点开始。从一小时前公开节目频道后,聚集了许多等待直播的观众,数量十分吓人。留言源源不绝地闪现画面上。

那些留言几乎都是在讲关于千佳陪睡的事情,或是今天早上的影片,闹得非常厉害。

这场直播会聚集这么多人是有原因的。

由美子以歌种夜澄的身分,在这个节目的说明栏中写了「请让我说一下夕暮夕阳的事情。是关于那篇新闻,以及今天早上的直播影片」。

这样当然会有一堆人聚集起来。

明明夕暮夕阳和经纪公司都还没发表评论,却有其他声优从旁冒出来,主张「由我来说明」。

一定也会遭到蓝王冠斥责吧。

如果只有自己遭受处分也就算了,但形象会受损的恐怕是她的经纪公司巧克力布朗尼。由美子内心满是歉意。

就算被开除也没资格抱怨……岂止如此,只是被开除就能了事吗?

但是,现在先集中精神在这上面吧。不应该去想之后的事情。

「小夜澄,工作人员说差不多可以准备上场了。」

听到朝加这么指示,由美子点了点头。

里面是个四角形的白色房间,原本会装设节目用的简单布景。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房间内只放著椅子。

摄影机后面准备了萤幕,可以确认摄影机拍摄出来的影像。

萤幕上只映照出由美子的身影。

由美子将视线从上面移开,看向房间外的控制室。

接受了由美子乱来的提议,可靠的大人们就待在那里。

「各位,谢谢你们陪我做这么乱来的事情,我非常感谢大家。还有,对不起,我应该比自己所想的给大家添了更多麻烦。虽然不晓得该怎么表达感谢才好,总之,真的很谢谢你们。」

他们答应了由美子明显有问题的提议。

身为节目导播的大出笑著开口说道:

「不用道什么谢啦。我啊,只是因为好像能有不错的收视率才答应这样做罢了,没有什么更深的理由。用不著感谢这么骯脏的大人啦。」

「那么,谢谢你愿意当个骯脏的大人。」

由美子这番话让房间内充满笑声。

她一边露出笑容,一边坐到摄影机前的椅子上。

麦克风已经测试完毕。之后只等时针指向八点。

呼──由美子吐了口气。彷佛会因为紧张而发疯,脑袋茫茫然的。话虽如此,却也没那个心情闲聊,只能等待时间到来。

今后会变成怎样呢?一想到这些事情,就好像要颤抖起来。

「小夜澄。」

就在由美子强忍著紧张时,朝加如此呼唤她。

朝加露出了不输给由美子,似乎很不安的表情。

「这样真的好吗?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喔,还能取消直播。搪塞过去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即使如此……」

「小朝加,谢谢你。」

由美子看著朝加的眼睛,面带笑容地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应该笑得很自然。

朝加语塞了一会儿后,静静地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小夜澄,加油。」

「嗯,谢谢你。我下次去煮饭给你吃,当作今天的谢礼。你先想一下想吃什么吧。」

「嗯,我知道了。我很期待。」

「三十秒前。」

控制室的工作人员发出倒数计时的声音。

由美子闭上眼睛。仔细一想,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独自主持节目。

在这个时候才知道有搭档在一事,会带给人多么强烈的安心感。

有搭档真棒呢。她茫然地思考著这些事情。

现在是一个人。虽然号称是「夕阳与夜澄的高中生广播!」但夕暮夕阳并不在这里。

……不,说不定歌种夜澄也不在这里。

在剩下十秒的时候,可以感受到紧张忽然缓和下来。

因为开关打开了──用来扮演歌种夜澄的开关。

这是相当方便的东西,会帮忙消除紧张和不安。

之后只要开朗地说「我是歌种夜澄!」像这样打招呼的话,就能以歌种夜澄的身分向前奔跑。

由美子一边听著仅剩不多的倒数,一边看向萤幕。

可以在上面看见自己坐著的身影。

「五、四、三……」由美子一边听著这样的声音,同时在内心──

悄悄地关掉那开关。

直播开始了。由美子稍微停顿一会儿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大家好。我是歌种夜澄。」

由美子以跟平常的歌种夜澄相差甚远的态度,用她原本的声音这么打招呼了。

并不是感到拘谨。

她只是展现出平常的态度。

「我想应该很多人感到惊讶。无论是知道我──歌种夜澄的人,或是不知道的人,如果有这样的辣妹在声优广播里出现,当然会让人大吃一惊了。首先向大家赔罪,这就是平常的我。欺骗大家真的很对不起。」

──没错。

现在由美子是用平常的打扮,也就是辣妹装扮在摄影机前现身。

柔软蓬松地卷起来的头发,以及点缀著胸口的项炼。

裙子尽可能地剪到最短,脸上的妆化好化满。

这模样跟平常的歌种夜澄相差甚远。

由美子看向萤幕。流过的留言数量非比寻常,可以看出观众正陷入混乱。

由美子重新面向摄影机,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在观看这场直播的大部分观众,应该都看过那部影片了,就是夕暮夕阳在学校被质问的影片。只要看了那影片就会知道,那家伙也跟我一样欺骗了大家。她平常是那种阴沉的家伙,讲话也很难听。无论是夕暮夕阳或歌种夜澄,在麦克风前都是在演戏,毕竟那样比较受欢迎。」

看到由美子流畅地这样述说,朝加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安。

因为由美子是毫不掩饰地在说这些话吧。

但是,这样就行了。

「我们在广播节目里像是好朋友一样,其实感情一点都不好,反倒很糟糕。我们老是吵架,在学校也几乎不会交谈。那家伙应该很讨厌我,但我也讨厌那家伙,最讨厌她了,讲话难听眼神又凶狠,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我可以讲那家伙的坏话讲上好几个小时呢。」

哈──由美子露出邪恶的笑容。

倘若是歌种夜澄,绝对不会像这样笑。

包括朝加等人在内,工作人员已经看习惯了,但观众会作何感想呢?粉丝会作何感想呢?看到这样的自己,他们会抱持怎样的想法呢?

由美子消除那些念头。

现在没空去在意那种事情了。

她决定这么做。既然如此,就必须做到最后才行。

「……只不过,我同样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平常的我讲话也很难听,个性又倔强。服装也是,是因为喜欢才这样打扮的。但我知道这种打扮不会被接受,如果是平常那种不可爱的性格也不会有粉丝,所以才演戏。」

由美子轻轻吐了口气,声音变得虚弱无力。

自己一直在撒谎。

像这样坦白,居然会让心情变得如此沉重。

「那家伙啊,是因为经纪公司要求才逼不得已地演戏。但我是主动这么做的喔,因为那样比较受欢迎。尽管穿帮的话会是个严重的问题,但比起以后的事情,眼前的工作更加重要。」

在千佳的真实身分被暴露之后,由美子也稍微思考了一下。

既然会变成这样,是否打从一开始便用原本的面貌从事声优行业就好了。

是否不要演戏什么的比较好呢?

但是,她立刻打消那样的想法。

由美子不用说,就连千佳也是,如果维持原本的面貌,根本不会有工作吧。

正因为有靠偶像声优建立起来的基础,才有现在的工作。这点可以肯定。

没有那种基础的话,就连要爬到现在的地位,应该都会晚上好几年吧。

「……有些离题了呢。我要开始说关于夕暮夕阳,以及今天早上那部影片的事情。我想看了那影片的人应该知道,那家伙的模样很清楚地被拍了出来,是平常不起眼的模样呢。明明不能被看到那副模样,不仅如此,还被质疑陪睡,我想那家伙一定非常难受。她一定很害怕,很受不了,而且也感到愤怒吧。她感到愤怒这点──应该看得出来吗?毕竟都怒吼成那样了。」

千佳那时的愤怒模样仍残留在记忆中。

她揍飞清水,大吼大叫。

由美子至今为止看过好几次千佳生气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像那样让感情爆发而出。

只不过……

有个地方让由美子有种不协调感。

「当时,那家伙揍了那男人。看到那影片的人,会觉得她是个基于愤怒而使用暴力的家伙吧。可是,从平常总是惹她生气的我来看,那才是天大的谎言。她不是那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使用暴力的人。」

千佳也曾对由美子生气过好几次,却一次也没有动手。

由美子前几天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但对于那样的由美子,她也没有动手。

她只有在那时揍了人。

对于她当时使用暴力的原因,由美子心里有数。

「……虽然不希望大家去看,但只要看了那影片就会明白喔,那家伙是在包庇我。那男人想要暴露我的真实身分,在他打算将镜头对准我的瞬间,那家伙让他从我身上移开视线。保护了我啊。要是我这副模样公诸于世,就别想当偶像声优了。在她也自身难保的那种状况下,那家伙依旧保护了我啊……」

由美子将手伸向头,一把抓乱了头发。

没错。不是那样的话,在那种状况、那种情势下,没有拍到由美子的身影实在太奇怪了。

那并不是由美子很幸运。

而是千佳拚命地保护了自己。

「……她好不容易保护了我,我却像这样在大家面前出现,或许糟蹋了她的心意。但是,必须是这副模样才行,我想以不是在撒谎的我,用真正的我,请大家听我说关于夕暮夕阳的事情,关于她被怀疑陪睡的那件事。」

接下来才是正题。

由美子正襟危坐。她笔直地注视著摄影机,缓缓开口说道:

「那家伙是清白的。」

她斩钉截铁地这么说了。

「虽然那家伙个性别扭,人又阴沉,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但她对声优这份工作非常诚恳,坦率且正直。她从平常就对自己当偶像声优一事抱持疑问,也觉得欺骗粉丝让她于心不安,她一直提到想要只专注在声音的工作上,也很努力减少那些谎言喔。而且如果是夕暮夕阳的粉丝应该知道,那家伙是神代动画的……粉丝……」

由美子在说到一半时语塞了。

嘴唇颤抖著。声音好像会变尖。感情激动起来。

无可奈何的心情不断从内部涌现而出。

「她说要是靠作弊演出最喜欢的作品,会成为一辈子的污点。她说那是在否定人生。她这样说了喔……!她绝对不是那种会搞什么陪睡的人呀。她反倒最不擅长那种事情了!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我知道她办不到那种事情!那家伙她……那家伙她!明明很别扭却又正直得不得了,总是面向前方,是我的向往!那就是夕暮夕阳啊!」

声音自然地变大。

脑海中不禁浮现千佳的身影。

身为声优的千佳十分帅气,夕暮夕阳十分帅气,所以才会向往,才会嫉妒。被那样的千佳认同,会不禁觉得开心。她就是那样的声优。

虽然看到千佳不断向前进很难受,但感觉追逐她背影这件事,也成为不小的救赎。

千佳让自己觉得不想输。

由美子紧握拳头。身体涌现力量,强烈的感情窜过全身。

那种感情没有咬破身体,而是化为泪水现身了。视野湿润起来。无法抑止眼泪溢出。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由美子仍开口说道:

「最重要的是,那家伙自己说了!她说绝对没有作弊,她绝对没有陪睡!所以就是那么一回事啊!她是清白的!她是清白的啊……!相信她嘛,相信那家伙,相信夕暮夕阳说的话呀……!为什么传达不出去呢……你们是那家伙的粉丝对吧……?是因为喜欢才追踪她的吧……?虽然那家伙的确撒了谎,虽然她根本不是什么偶像!但你们迷上的那家伙的声音,应当是货真价实的吧……?如果你们有一点喜欢她,喜欢她的话,就救救她呀……只要你们说『已经没事了』,她就能获得救赎呀……!照这样下去,那家伙会辞掉声优的工作……那么悲伤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吧……!我还想跟那家伙一起主持广播节目呀……!」

由美子话中带泪,断断续续地讲到现在,但她已经到了极限。

呜咽满溢而出,泪水停不下来。

由美子摀住嘴,低头面向下方。

不行啊,不能一直哭哭啼啼。明明这么想,眼泪却无止尽地溢出。

就在这时候──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一开始,由美子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泣不成声,工作人员为了中止节目才走进来。

但是,打开门站在那里的人,是理应不在这里的人物。

那是「夕阳与夜澄的高中生广播!」另一个主持人。

夕暮夕阳──渡边千佳就站在那里。

跟在学校时一样,长长的浏海与制服打扮。

千佳手上握著手机。可以略微看见的萤幕上,显示著这场直播的画面。

彷佛尽全力跑来了一般,千佳气喘吁吁。

「你……你……怎么会……?」

事情太过突然,让由美子惊讶地站起身。

千佳什么也没回答地调整著呼吸。但不知是否感到不耐烦了,她就那样靠近这边。

然后……

她紧紧地抱住由美子的身体。

「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地方。」

千佳用力地抱紧由美子,像是努力挤出声音似的说道。

她的眼眶满是泪水,抓住由美子的手十分用力,肩膀还颤抖著。尽管对这种状况感到混乱,由美子仍将手绕到千佳的腰上。

千佳就在眼前。

这让由美子无可救药地感到安心,她的体温近在身边。

渡边千佳就在这里。

由美子拚命地忍住又差点哭出来的情绪。

不是哭泣的时候了,必须搞清楚状况才行。

「渡边,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说了联络不上你……」

「是呀。我对一切都感到厌倦,关掉了手机电源,什么都不看地一直待在家里不动。我本来暂时都不打算看向外界了,但有人来家里接我。他要我看这个,告诉了我这场直播的事情,所以我才连忙冲出来的。」

「去接你……是谁呀?」

是经纪人吗?由美子正想开口问时,千佳稍微拉开与由美子的距离,将视线望向门扉。一名男性从门口走了进来。

是个高大纤瘦的男人,年纪大约四十五上下吧,五官立体深邃,缠绕著感觉很温柔的氛围,穿著皱巴巴的衬衫与有皱摺的休闲裤。

由美子对看起来有一点疲于工作的这名男性有印象。

脑海中浮现出男性的名字时,由美子惊讶得直接发出了声音。

「神……神代导演!怎……怎么会……?」

是与千佳一起被拍下照片的动画导演──神代。

看来他似乎也是跑过来的,他手拄著膝盖喘气。

他以感觉很柔和的表情看向由美子,静静地笑了。

「你好,歌种同学,幸会,我是神代。突然像这样打招呼实在抱歉。」

「不,别这么说……我不要紧的。」

「很抱歉再三打扰,但我想借用一下你帮忙制造出来的时间,想跟各位观众告知夕暮夕阳与我的关系。」

神代将手伸向摄影机。

一度松懈下来的紧张感又回来了。

无论神代是接受或否定这次骚动,都无法平息粉丝的愤怒吧。不晓得情况会怎么发展。

只要看萤幕就能知道观众的反应,但由美子害怕得不敢看。

千佳与神代并肩站在摄影机前。

千佳闭上双眼保持沉默。一旁的神代有些生涩地讲了起来。

「我是神代。我想在观赏这部影片的观众,应该都知道那篇新闻,就是夕暮夕阳跟我是否有不正常关系的疑问。那是不可能的。让大家误会实在很过意不去,所以我在此告知各位我跟这孩子的关系。我跟这孩子是──亲生父女。」

「……啥?」

由美子不禁发出这样的声音。虽然由美子觉得不能打扰他们,而在旁静静地观望,但事情实在太出乎意料,让她不禁发出声音。她还以为会告知两人正在交往,或是否定那种关系。

父女。他说父女?

「等……等一下啦!渡边的爸爸是那个对吧,是动画师!是你成为声优的契机!你不是那么说过吗!」

「……我是那么说过呀。我说他曾经是动画师,在离婚之前是那样没错。他是后来才当上导演的。」

千佳若无其事地说道,这让由美子讲不出任何话,只能发出「咦咦──……」这种泄气的声音。

虽然有很多人是从动画师当上导演的,但既然如此,她大可说一声啊……

听到他们是父女,由美子比较著两人,但实在看不出来。

感觉不到那种氛围,是因为他们没有一起生活的关系吗?

不过,仔细观察的话,感觉千佳的脸似乎有些神代的影子。尽管千佳长得很像母亲,但有许多地方可以感受到神代的特徵。

说不定他们挺像的。

「……拜托别盯著我看。」

千佳将视线从由美子身上移开,看来很害羞似的将脸撇向一旁。

「啊,该不会你之前说的秘密基地是──」

听到这番话,由美子灵光一闪。

到千佳家过夜,首次从她口中听说父亲的事情时。

那一天,她曾说自己把动画的蓝光光碟和周边商品藏在秘密基地。

她说的应该就是神代的公寓吧。

「就是那么回事。」

千佳静静地肯定。她把被母亲看到很不妙的东西,先藏在父亲那里。

啊,突然很有父女的感觉。

神代感到温馨地看著由美子与女儿的交流,然后接著说了下去。

「我原本认为我跟她是亲生父女这件事不要公开比较好。虽然绝不会有那种事,但我担心可能被误会是走后门还是什么的。我也就罢了,却可能会对她造成不利的影响。我这么认为,所以一直没讲。说来难为情,但我挺早之前就已经跟这孩子的母亲离婚了,这些事情也不体面……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我就公开宣布了。」

他感到为难似的搔了搔脸颊。

的确,如果会闹得这么大,不如一开始就讲出来还比较好。

不过,由美子有更无法接受的地方。她向千佳发泄她的不满。

「你明明可以先跟我们说一声的呀……」

「才不要。那是我爸爸喔~这样讲好丢脸。又不是小学生。」

「啊──……」

由美子好像可以理解那种心情。也就是说千佳身为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不想那么做。虽然由美子没有父亲,不过可以理解那种害臊的感觉。

与此同时,神代所担忧的事情也是原因之一吧。

既然是父女,便不是粉丝哀叹的那种关系。

不过,那样也会有其他问题出现。

就是神代所说的「被误会是走后门还什么的」。

神代再次开口:

「既然我跟这孩子是父女,那么前几天发表了演出者的『幻影机兵Phantom』的选角,是否别有意图呢……我想应该会有人这样认为吧。」

还剩下这个问题。无论是陪睡或是父女,结果都还是走后门不是吗?

「这点由我来说明。」

又有另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我是『幻影机兵Phantom』的音效指导,名叫杉下。」

他站在神代的旁边,如此说道后鞠了个躬。

「请看这个。」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在摄影机前摊开了档案夹。

「过去曾举办声优选角试镜,这是参加了试镜的所有工作人员的评分表。除了神代先生以外的所有人,都选择夕暮夕阳同学担任主角。的确,神代先生可能对她有特别待遇也说不定,但那是不好的特别待遇喔。」

杉下打开的档案里,确实并列著他所说的结果。

除了神代以外的人,都一致推举夕暮夕阳。

千佳深深点头,神代却在她旁边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

「哎呀,这可是亲生女儿要替自己的作品配音喔?各位觉得这样能做出冷静的判断吗?那我当然会让她落选了。」

……感觉那样也很可怜就是了。

真的是在负面意义上的特别待遇。

千佳瞪了那样的父亲一眼后,淡然地说出话语。

「自从听说神代动画要出新作品后,我就一直在准备试镜。我非常拚命地不断练习,为了一定要合格,努力到不能再努力的地步,因为那是我的梦想。我自己都觉得气势骇人了……所以能够合格,而且还是主演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要说我有多开心,就是开心到甚至在门口抱住父亲。对不起喔,因为我有一点恋父情结嘛。」

千佳若无其事地说著傻话。

由美子知道平常的千佳是什么样子,所以从她的角度来看,千佳抱住神代的模样让她很意外。她原本以为「嗯,她大概在男人面前就是那样子吧」,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千佳当真觉得很开心吧。

能够演出打从心底感到向往的作品──同样是声优的由美子可以理解那种喜悦。

因为那样努力的结果被践踏了,千佳才会那么气愤。

全都是一场误会。

怀疑终究只是怀疑,揭晓之后发现真相其实并没有什么。

由美子一下子放松下来,感觉原本紧绷成那样好像傻瓜。

「……什么啊。那我根本没必要像这样多管闲事,其实事情之后就会自行解决了?完全是白费功夫?唔哇──好丢脸──……」

由美子只能抱头感到苦恼。完全是多此一举了。

给许多人添了麻烦,丢了很多脸,还搞砸了自己的偶像声优生涯。

就算由美子不这样做,只要他们在其他场合像刚才那样应对,一切就会和平落幕。

「没那回事喔。」

千佳走近到由美子身旁。

她依偎著由美子,同时像在确认似的继续说道:

「我原本真的打算放弃。老实说,我已经感到厌烦了。被那种像跟踪狂一样的人骚扰,私生活也被暴露出来,还被说了一堆难听的话……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自己本身却遭到否定,这真的让我很受不了。我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况且无论怎么解释,一度被怀疑过的事情是不会消失的。『夕暮夕阳陪睡了』这种谣言想必已经流传四处了吧,但『那是谣言』这件事只会有一部分人知道。实在很没意思。」

「……………………」

听到她这么说,由美子也重新思考起来。

这是艺人也常碰到的事情。半开玩笑地被报导出来的八卦,愈是负面传播得愈快。不过,就算知道那是误会,是误会的情报却不会传播出去。

恐怕千佳今后也会好几次被当成「搞了陪睡的女人」看待。

每次都得向人解释那其实是一场误会。

那样的负担非比寻常。

「而且一定也有些家伙不会相信『她没有走后门』这样的情报。要继续当声优的话,就必须面对那种人。我实在没力气去应付那些人了呢。」

但是──

千佳如此低喃,轻轻地牵起由美子的手。

她紧紧地握住,纤细的手指包住由美子的手,共享著体温。

千佳注视著那手,小声地说道了:

「因为你替我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你像那样替我说话,因为你愿意相信我……我真的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你都为我付出这么多了,我怎么可能有办法放弃呢?根本不能说我要放弃嘛。所以我会加油的。虽然已经没办法以偶像声优的身分工作下去,但那样正好。我要赤脚走在满是负评的道路上,爬到顶点给大家看。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人是你喔。你真的是──」

千佳抬起头来。

她的眼神像往常一样凶狠,从眼睛深处流泄出锐利的光芒。

不过,那双眼柔和地眯细起来,嘴角浮现出笑容。

那笑容就彷佛花朵缓缓绽放一般。

「──总是在妨碍我,是最差劲的搭档呢。」

「……彼此彼此吧。你害我的声优生涯说不定也要结束了耶,前途一片黑暗啊。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搭档。」

由美子强调是千佳的错,也戳了戳千佳的肩膀。然后一脸满足似的笑了。彼此互相交换著笑容。

「重新来过吧。两人一起再次从头开始。」

「也是呢,跟以前一样啊。不过两人一起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对吧。」

两人的声音无比温柔地响起,温暖了彼此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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