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七章

就这样，迎来了七之月二十九日。

经过与剧团成员反覆调整，并配备了大批骑士，终于来到『诱饵作战』关键的公演当天。由于是日前延期了的歌剧的重演日，所以今天全场看来座无虚席。

希尔维亚在后台的一间休息室里，露出了些许不安的表情。

「不用担心喔，希尔维亚。」

陪伴她身边的莉榭握住她的手，给希尔维亚打气。

「谢谢你，莉榭。……只是站在舞台上就这么紧张，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过了呢。呼呼，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快点换衣服才成呢！」

尽管希尔维亚半开玩笑地说着，脸色似乎不太好。

（就算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果然会害怕啊。）

这个剧团的特点是，不到演出开始都不知道当天演出的剧目。

而诱饵作战就决定利用这一点。

在今天的剧目中，首先会有很多演员上台，像是为了遮蔽住歌姬一样而起舞。在昏暗中，当音乐奏完后，一众演员便会从舞台上消失。

然后，灯光会照向变成独自一人的歌姬。

接下来的内容都是歌姬一人独唱的歌剧。从性质上看，演出时间很短，但恐怕没必要等太久。

他们会瞄准演出一开始，众多演员离去后，剩下歌姬一人被灯光照亮的瞬间。

毕竟观众和间谍都不知道剧目的内容。既然不知道下一次机会会是甚么时候，他们就会在剩下希尔维亚一人的时候发动袭击吧。

对于担任诱饵的希尔维亚来说，这样的计划不可能不怕。

「希尔维亚有古泰尔大人陪着。」

莉榭这样告诉她时，希尔维亚露出落寞的微笑。

「真的谢谢你，莉榭。」

「……希尔维亚？」

「我呢。……如果这个计划顺利，真的变得自由的话，我打算从古泰尔大人面前消失。」

这句话让莉榭倒吸了一口气。

「为甚么？古泰尔大人明明说过，即使知道一切，也要保护希尔维亚。」

「……正因为如此。」

希尔维亚微微一笑，紧紧握住莉榭的手。她的手指非常冷。

「听到那个人的父亲，因为泄露机密被判死刑的时候，我非常害怕啊。」

古泰尔也说过。他说当说出了自己的情况时，希尔维亚展现出一副受伤的样子。

当时一无所知的古泰尔，以为这是因为希尔维亚是战祸孤儿。然而，她真正的想法却不一样吧。

「因为父亲犯下的罪行，让古泰尔大人一直受到了伤害啊。……如果像我这样的女人走近，古泰尔大人的人生，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可是，希尔维亚。」

「那天晚上，我已经做好了罪行被揭发的觉悟，所以才希望古泰尔大人到来。……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向他坦白自己的罪行。」

希尔维亚松开莉榭的手，这次则紧紧地抱住了莉榭。

「那个时候，谢谢你代我说出了秘密。莉榭。」

「……希尔维亚……」

「今天结束后，我要和那个人告别。……也得从莉榭你面前消失才成啊。」

然后她看着莉榭的脸，露出了果然带着寂寞的微笑。

即使在这种时候，希尔维亚的声音还是美得让人着迷。

「虽然我一直给莉榭和古泰尔大人添了很多麻烦……你看着吧。我会好好努力，起码能够帮上一点忙的。」

「……」

「好了，得换衣服了！」

莉榭拉住了努力装得开朗的希尔维亚的手。

「……这样不行啊，希尔维亚？」

「甚么？」

然后，笔直地看着希尔维亚，开口了。

「──因为，你。」

＊＊＊

晚上七点，卡尔海因皇都最大的剧场里，云集了大量观众。

『当天警备很多，是因为艾美迪国的王太子为了外交而前来到访』的传闻，在观众席间传开。虽说如此，随身行李的检查还是一如既往地流于形式，入场不怎么费甚么工夫就办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剧目会是甚么呢？」

「我还是想听希尔维亚的歌声呢。前几天她晕倒的时候我很吃惊，不过能康复过来真是太好了。」

「是开幕的钟声。……要拉起帷幕了。」

剧场内的灯光渐渐熄灭，与之相呼应地，嘈杂声也随之消失。

寂静的剧场里，鲜红的绸缎缓缓升起。

舞台上站着许多身着鲜艳桃红色礼服的女性演员。

在灯光照射的昏暗中，只能隐约看到她们的身影。然而，随着现场演奏的音乐响起，纯白的女性们开始同时翩翩起舞。

好几层的雪纺织出的剔透的礼服，在她们舞动时随之飘扬。梦幻般的音乐和毫无重量感的舞姿，夺去了观众的目光。

而衬托出舞姿之美的，是从上面落下的花瓣。那看上去犹如雪片一样的白花，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彷佛发出淡淡的光芒。

然后当飘落到舞台上后，每当那些女性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卷起来，随着空气而飘舞。

舞蹈的华丽，加上交织出花瓣而成的纤细之美，令观众屏息凝神。

不久，随着旋律逐渐变细，一众舞者都停止了动作。之后一边翻起花瓣，一边消失到舞台两翼。

留在舞台上的，就只有原本被舞者遮蔽住的歌姬一个人。

跪在舞台正中央，头上披着透明的面纱。身穿鲜红的礼服，戴着黑色手套的她，双手像是在祈祷似的交叉在一起。

观众咽下口水，等待优美的歌曲开始的瞬间。

用白布做成的照明装置点起盛大的火光。然后在舞台被照亮的同时，歌姬以优美的动作，伸手去拿腰间的剑。

看到『歌姬与剑』这种新奇的组合，观众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然后，下一个瞬间。

「──……！？」

观众席一角传来一阵破风声。

一支箭逼近舞台。观众根本来不及理解是谁射向歌姬。

歌姬迅速拔出剑，然后毫不犹豫地斜剑挥下。

「甚……」

铿。响起了短短的一声。

歌姬理所当然地俯视着被她打落的箭矢。随着歌姬的动作，舞台上的花瓣再度飞舞起来。

其中一名观众，像是禁不住地发出了声音。

「刚才是怎么了……！？」

但被周围的人瞪着，观众慌忙闭上了嘴。

在飘落的无数花瓣中，歌姬轻灵地挥舞着剑。那一瞬间面纱随风飘扬，最前排的观众，没看漏那一瞬间面纱之下的景象。

「珊瑚色的，头发……？」

身在此处的，不是真正的歌姬希尔维亚。

但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吧。『观众看到『歌姬』用左手拨开面纱，都看得入迷，张大嘴巴呆住了。

「甚么来的？这剧目是？」

遮住珊瑚色头发的少女，将剑锋指向观众席。

那优美而英勇、威风堂堂的身姿，又让一位观众低语道。

「……与其说是歌姬，不如说更像是女武神……」

那个珊瑚色头发的假歌姬，不知道其中一位观众如此呢喃。

乔装成歌姬的莉榭，笔直地向与自己朋友为敌的人，发出了宣战布告。

＊＊＊

（……我绝对不会，让希尔维亚受伤的。）

在扮演假『歌姫』、当成替身的时候，莉榭加强了自己的集中力。

（到目前为止都一如计划。敌人误以为只剩下希尔维亚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盯上了我呢。）

虽然歌姬的服装很沉重，但为了方便活动，在衣服细部上下了功夫。荷叶边做了好几道开衩，走起来好像不怎么费事。

虽然用面纱遮住了脸，但却没有妨碍到莉榭的视野。只是比起这个，要从明亮的舞台上注视昏暗的观众席，比想像中还要困难。

侧耳倾听，专心辨别杀气。即使在众多观众之中，箭矢切风时发出的独特声音，以及想杀甚么人时的气息都很明白。

（──右边！）

在如此判断的同时，莉榭挥起了剑。

虽然打不中箭镞，但刀刃还是碰到了箭杆。打落的箭滑到舞台的下场门，人造花瓣飞舞起来。

（正如阿诺特殿下所教的那样。『挥刃时要意识着剑脊，拍打箭杆把箭打下』……！）

这几天接受阿诺特的特训，效果已经十足了。莉榭一边深呼吸，一边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

只要稍一松懈，间谍的箭就会射穿莉榭的左胸吧。对方都是高手，这一点连曾经当过名为猎人的谍报员的莉榭都很清楚。

（还好顺利和希尔维亚调换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让希尔维亚当诱饵的话，毫无疑问一定会害她受伤的啊。）

无论多么森严的警备，都难以滴水不漏彻底守住。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莉榭才在城墙上，向阿诺特和鲁尔提议。

『扮演诱饵的不是希尔维亚，而是由我来。』

说罢，阿诺特皱起眉头。

『我打算向希尔维亚说明，由她自己来当作诱饵……不然的话，希尔维亚就不会赞成这个计划。因为这个诱饵计划，希尔维亚和其他演员的协助也是不可或缺的。』

『……莉榭。』

阿诺特带着苦涩的表情俯视莉榭。

然后，当莉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他便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知道了。按照你想的去做就好了。』

『谢谢你，阿诺特殿下！』

『不不不！两位都等一下！』

解除了化装的鲁尔慌忙插口道。

『鲁尔？』

『你在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说甚么了啊？去当歌姬希尔维亚的替身甚么的，你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险吧？』

『因为，都没有其他最佳的方法嘛～。』

『才不是「都没有嘛～」啊！』

鲁尔不由得垂头丧气，这次又抬头看向阿诺特。

『殿下你也是的，这么惯着她真的好吗？让她当替身，万一可爱的太太出了甚么意外怎么办？』

『所以说，我还不是阿诺特殿下的太太……！』

鲁尔转过脸来，一脸在说该在意的不是这个。经常掩饰感情的鲁尔会露出好懂的表情，这实在很少见。

阿诺特微微皱起眉头，垂下蓝色的眼睛说。

『……我当然知道这会伴随着危险。』

那是夹杂着没好气的声音。

『但明知这样，莉榭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让步，因为只要是她自己决定要保护的东西，不管用上任何手段，她也会想尽办法保护。』

『阿诺特殿下……』

阿诺特看了看莉榭，苦涩的脸稍微缓和了。

『这点儿的事，我已经很清楚了。』

『……！』

对她投来的某种信任，让莉榭的心怦怦直跳。

就像鲁尔刚才说的，这是在娇纵莉榭。即使其他人这么提议，阿诺特也绝对不会接受。正因为理解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莉榭都很高兴。

而莉榭现在以歌姬的姿态站在舞台上，小心翼翼地挥舞着剑。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再次弹开飞来的箭时，观众的喧闹声变得越来越大。

「这到底是甚么剧目！？箭射向歌姬希尔维亚，她就用剑挡住。而每一次落在舞台上的花瓣都会飞舞起来……」

「嗯，非常漂亮……！」

观众沉浸在音乐中，悄悄地和旁边的人交流感想。但莉榭根本听不进这些对话，把意识都集中在下一次攻击上。

（计划是每当有箭从观众席上射过来，近卫骑士他们便去寻找射手。为了这样，得尽可能让箭射向我──）

一边意识着从阿诺特那里学到的东西，一边在听见破风声的同时横剑扫去。

「噢噢！」

同时把两根箭斩落，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抓住礼服的下摆，花裙綷縩轻踏步，花朵便随之起舞。

（既然众所周知会检查随身行李，那么携带的武器应该会抑制到最少。间谍部队基本上都是远距离吧，在箭射完之前，都会从观众席瞄准……！）

莉榭最大的任务，就是把躲在观众席上的箭手全部薰出来。

作为希尔维亚的替身吸引箭矢，并全数躲开掉。弓箭手最大的弱点，就是攻击上很容易演变成消耗战。

（然后一旦箭用完后，下一步行动就是──……）

不出所料，看到有敌人爬上舞台。

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拔出了藏在袍里的短剑。即使以为是舞台剧目一环的观众，也被那份紧张感惊得屏住了呼吸。

正横扫来的一击，莉榭立刻弯腰闪开了。

虽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下一支箭又射向了她。

「啊！」

莉榭用剑弹开瞄准大腿附近的箭身，由于无意识地屏住了气息，为免打乱呼吸，她吐一口气。

然而，这一瞬间的空隙却被抓住了。

在挡箭的瞬间，被舞台上的敌人盯上了。

拿着剑的间谍，直接砍向莉榭。

「……」

就在那一瞬间。

从舞台侧翼出现的人物，闯进了莉榭和敌人之间。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抬起脚，漂亮的回旋踢狠狠击中了敌人的太阳穴。

「呜……！？」

随着一声惨叫，敌人飞落到舞台下面。

黑色的斗篷，在莉榭的眼前翻扬。可能是因为脚后跟碰到敌人而感到不快，那个人紧紧皱起了眉头。

看到行动与事先商量好的不同，莉榭小声呼唤他。

「阿诺特殿下……」

阿诺特回头看着莉榭，轻轻叹了口气说。

「没有受伤吧？」

「没、没有……！可是阿诺特殿下，应该再等一会儿才出场对吧？」

由于阿诺特的体术实在太精湛，欢呼声和鼓掌声响彻全场。然而那双如大海般湛蓝的眼睛，却完全没有将意识放向那里。

「做到这地步就够了。」

（啊……）

回过神来，箭矢的切风声已经停下来了。

可以看到好几个观众正被近卫骑士抓住的光景。然而，散布在剧场各处的杀气，并未尽数消失。

（──来了。）

羽箭用尽的他们，这次以舞台为目标。

绷紧刺痛的气氛，使得莉榭重新握住了剑。另一边厢的阿诺特，则把视线往下挪。

阿诺特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轻轻地握住。

然后，彷似让刀刃徐徐滑动一样，将剑自鞘中拔出。

「──……！」

阿诺特的姿势之美，使莉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的姿势笔直，重心毫无半分偏移。无论从哪个位置斩过去，他都能轻易作出反应吧。

尽管如此，他没有份外用力。甚至几乎有些倦怠，但这份缓慢，反而带着危险的性感。

即使只是拔剑的动作，也太过吸引四周的目光了。

自剑鞘中现身的黑色刀刃，反射出舞台的灯光。光线映照到阿诺特的脸上，更突出了他修长的睫毛。刀刃滑过刀鞘的样子，清脆而利落。

只是拔剑出鞘，就已经吸引住众人的视线。

以为这是在演戏的观众，也被舞台上的阿诺特夺去视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

刀刃滑出剑鞘时发出铃铛般的美妙音色戛然止住了。

阿诺特缓缓地眨了眨眼，在刀尖从鞘中拔出的瞬间，脚下的花瓣飞扬起来。

（……好漂亮……）

纵使无论如何都会被魅惑住，她还是马上切换了意识。

十来个身穿长袍隐藏面目的敌人，一口气逼近舞台。莉榭也架起剑，注视敌人的举动。

（有人在统率！不能大意。对方也明知道阿诺特殿下有多强而摆出这阵形……）

不但看穿了阿诺特的力量，而且敌人也很强。在这时候，阿诺特向前只迈出了一步。

莉榭看到的，是阿诺特的背影。在长袍男子爬上来的同时，莉榭也正要与阿诺特并肩而立。

可是，就在那时候。

「────……」

（唔！？）

阿诺特把剑锋像是滑动般横扫过去。

往正横方一直线斩去。只是这样，打头阵的五个人都瘫倒了。

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的，不仅仅是看着的观众。就连在旁边看着的莉榭，也因为速度太快而看不出来。

明知道绝不可能，却产生了以为连声音都没发出的错觉。彷佛只有舞台上飞扬的花瓣，才能佐证阿诺特曾经挥过剑。

（真的，多么细腻的剑技啊……！ ！）

莉榭不禁哑口无言。仔细想想，她还是第一次以友方的身份，亲眼目睹阿诺特与敌人直接交锋的场面。

后面的敌人们看到同伴倒下，改变了阵形。面对毫不动摇地迅速应对的他们，阿诺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接着，首先弹开敌人的第一击。

跟刚才所有人一起上不同，五个敌人换了打法。他们似乎选择了先由一人砍向阿诺特，然后在阿诺特接招的时候另一人再上的战术。

然而，这样的作战也毫无意义。阿诺特把莉榭护在背后，一边毫不费力地接下了敌人的剑。一手交叉来剑避过敌人，将其往后弹飞。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敌人扑了过来。

阿诺特此时表情依然不变，立时降低重心挡住。伴随着一声闷响把剑弹回，阿诺特才刚漂亮躲闪，就随即闯进敌人剑围之内。

这次则是整个肩胛骨一起转动，砍下强而有力的一击。紧接抬起的那只脚，朝敌人的腹部重重地踢去。

「呜！！」

发出混浊的惨叫声的敌人，一下子倒在舞台上。短短几秒钟，十来个敌人就被击沉了。

（只消一瞬间，竟然让这么多人动弹不得……！）

不到几招，就打乱了敌人的计策。独力迎战的阿诺特，几乎没从最初的位置移动过。

「喂……那个好看的男演员，刚才到底做了甚么？」

「嘘……！闭嘴看着吧，现在正在公演。」

观众不知道这是真正的战斗，兀自兴奋不已。虽说如此，敌人还不止这五个人。

生力军又从观众席的各处冒出来，聚集到舞台上。为了揪出所有间谍，入场时特地不加以限制，所以剧场内应该还有不少人潜伏吧。

虽然左右同时被砍，但阿诺特却只理会右边的来剑。阿诺特对左侧不加理会，并不是因为办不到。

而是因为莉榭的剑，挡住了来袭的敌人的剑。

（不要正面硬挡，就这样子……！）

利用刀刃的角度，卸下敌人的一击。由于腕力上无法与男性匹敌，相对地，她从过去的人生中，积累学会了反过来利用对方力量的战斗方法。

莉榭像舞蹈一样回转，对敌人的剑施加旋转的力量。于是，由于手指构造的关系，敌人无法使力，原本紧握的剑掉了下来。

「甚……？ ！」

趁此空隙，极浅地割破敌人腹部。

莉榭和阿诺特手里的剑都喂了莉榭调好的药。和从艾美迪国回程途中来袭的盗贼所用的麻痹药是一样的。

确认敌人已经倒下，莉榭一边短短地透了一口气。与此同时，阿诺特朝这边瞥了一眼。

（……阿诺特殿下那样的本事，根本不需要我的力量。本来的话，阿诺特殿下肯定也会斥喝我退下吧。但是，无论如何我也……）

想在阿诺特身边，一起战斗。

阿诺特似乎察觉到了莉榭的心事，呼叫了她的名字。

「莉榭。」

「啊！」

只有站在旁边的莉榭才能听到的小声。

然而，他的视线依然保持朝着敌人，明确地说道。

「──你就按你高兴行事就成。」

「……！」

莉榭稍微咽了一口气。

「……是！」

这么回答，用力握住剑柄。

然后站在阿诺特的左边。

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选择，而是选了阿诺特唯一的弱点，脖子上有伤的那一侧。

「──……」

阿诺特大概也看穿了莉榭选择左边的理由吧。

他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然后轻轻笑了笑，莉榭知道阿诺特愿意交给了她。

（……阿诺特殿下并不只是一味地纵容我、保护我。）

被允许站在阿诺特的旁边，莉榭涌出了力量。

（信任我，愿意交给我──……）

衷心地回味这件事，莉榭高兴得快要浑身颤抖。

此时此刻，观众席上的近卫骑士应该正在抓捕敌人。然而大多数敌人为了封住『歌姬希尔维亚』的嘴，会瞄准这个舞台吧。

为了尽可能吸引敌人，莉榭故意走到前面。必须让敌人误以为『这是唯一的好机会』才成。

如果让知道希尔维亚就是间谍的人逃出这剧场，那希尔维亚今后就永无宁日。

（真正的希尔维亚，应该由古泰尔大人藏匿好才对。托迪特里克殿下的福，以警卫贵宾为名安插的各位近卫骑士，一个敌人也不会放漏……）

一众近卫骑士都是阿诺特亲自锻炼出来的。平时温和稳重的他们，一遇上战斗时，氛围登时截然不同了。

不过，最让她宽心的，是有阿诺特在身边。

莉榭翻起礼服，躲开敌人袭来的剑。当她飘起面纱弯下腰，阿诺特的剑便从她头上掠过。

待莉榭面前的敌人倒下，阿诺特又把剑锋收回。手掌撑在舞台上的莉榭，顺势一转身，扫跌想要迫近阿诺特的敌人。

只要划出一道小小的伤口，涂在刀刃上的麻药就会生效。迅速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莉榭想要站好身子时，阿诺特又拉过她的手。

一边整理下摆一边站起来，倏忽放开了彼此的手。往左右两边袭来的敌人，各砍了一剑。

敌人的惨叫声还没响起，她就和阿诺特互换了身位。他们各背对着对方，轻轻转了半圈。

（简直就像在和阿诺特殿下跳舞一样。）

剧场里的音乐依然在鸣奏。她想起了曾几何时的晚会上，第一次和阿诺特跳舞的情景。

在这时候，彼此的背咚的碰在了一起。莉榭背靠着阿诺特，小声说道。

「有敌人还留在观众席上。数量两人，恐怕是弓兵。」

「在瞄准我们。拿敌人为盾牌来移动。」

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彼此一致的时机，砍向再次袭来的敌人。

提起礼服的下摆，咚的向前踏一步，一边举着剑一边思考。

（阿诺特殿下的动作，不只是个完美的剑士。）

莉榭想做甚么，阿诺特就自然地协助她。

正因为他斩翻了许多敌人，为莉榭扩阔了视野，莉榭才得以自由行动。

（提高一起战斗的同伴的士气，最大限度地引导出他们能力的指挥官。……战场上和殿下在一起的骑士，到底会有多安心呢……）

而现在，莉榭自己也感受到了这份力量。

阿诺特虽然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同时也会时常尊重莉榭。

努力去体察、瞭解她打算怎样行动。因为这样，才涌现出如此的力量。

『──女孩子学习剑术也罢了。』

突然掠过的，是孩提时代听到的母亲的声音。

『但若是比男性还强的话，是非常不得体的行为喔。不要再学了，以后专心学问就好。』

莉榭听了母亲的话，放弃了本来最喜欢的剑术练习。

『因为你要成为王太子妃，所以得时刻支持丈夫才成，不可以站到前面，为了扶助丈夫，最好是在后面守着。』

比起自己想做的事，莉榭更得为了将来该做的事、为了成为王太子妃而活。只被赋予了这样的生存方式，生日也只能孤零零一个人，一直非得为了「配得上王太子妃」而努力不可。

但是，想要迎娶莉榭为妃的阿诺特，却答应了莉榭另一种生存方式。

『如果你想采取甚么行动，要求我实现的话，我绝对不会违背你的要求。』

莉榭在阿诺特身旁挥舞着剑，一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

『如果是值得庆祝的，那你想要多少就庆祝多少。……想要甚么？』

（还仔细地问我生日想要甚么。）

即使不是生日，阿诺特也送了很多东西给莉榭。

离宫的生活、种植药草的田，还有自己想要的侍女。阿诺特所送的戒指也是她的宝贝，片刻不会离身。

她觉得再也没有甚么想要的了。可是，在莉榭那没能好好想起来的心中，却有一件想要央求阿诺特的东西。

（如果说我还可以央求阿诺特殿下一件事的话……）

花瓣在剑戟的舞台上美丽地飞舞。脚下倒下的敌人越来越多，而剧场里的杀气越来越少。

（之后再说吧。敌人所剩无几……最放心不下的，是不知道躲在观众席哪里的弓箭手。）

正当莉榭的视线扫向观众席时，看见特别席皇家包厢有一道人影站起来。

（迪特里克殿下？）

迪特里克在这里的作用，是让人们知道『别国的王太子来了』，好使安排众多近卫骑士变得更有说服力。

除此之外，阿诺特就再没其他命令，迪特里克应该只消坐着就成了。

然而，迪特里克却慌忙大声喊道。

「小心！！是观众席，还有两个弓兵！！」

（不行……！！那样子大喊的话，不愿被发现的弓兵会把目标转向迪特里克殿下了！！）

不出所料，观众席的一角有甚么东西在发亮。

是弓兵在转身的时候，弓侧被照明反射了。而那弓兵正直奔瞄准特别席皇家包厢上的迪特里克。

「噫……？ ！」

迪特里克似乎也注意到了弓箭手，露出胆怯的反应。

（为甚么！？迪特里克殿下，明明不马上藏起来就危险了……！！）

「那个男人在干甚么了……」

阿诺特也泄出了焦躁的声音。然而，即使被近卫骑士按住，迪特里克还是扭动身体大喊。

「──其中一个弓兵上了两支箭！！」

「！！」

就在这一瞬间，传来了箭矢破风的声音。

听了迪特里克的话，莉榭和阿诺特同时迈出了脚步。

两支箭同时射出，会比一支箭的时候来得更不规则。轨道在途中漂亮地分开，分别袭向阿诺特和莉榭。

（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是两根，那总有办法应付的……！！）

然后，两人毫不犹豫地把箭打落。

莉榭立刻抬起头，但敌人的射手已经不见踪影。仔细一看，他们已经昏倒在观众席的一角，扶手上还插了一根射失了的箭。

弓箭手的肩膀和脚上也被箭射中，正在晃动。看到四楼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拿着弓箭的人影，莉榭吐了口气。

（谢谢你，迪特里克殿下。……还有，鲁尔……）

原本躲在观众席上的弓兵杀气，这下子完全消失了。被近卫骑士拉倒的迪特里克，似乎发出了甚么抗议的声音。

三个敌人爬上了舞台。知道他们是最后的，可不光是莉榭他们。

余下来的他们，都带着必死的决心。

他们有着即使自己死在这里也要完成任务的坚强意志。强烈的杀气传来，令肌肤都发麻了。

（这三个人拼了性命，无论如何都要杀了我们。那份意志，比躺在这里的哪一个敌人都要牢固。……不过。）

莉榭重新握住剑，冷静地寻找他们的空隙。然后，她明白了阿诺特曾经说过的话。

（──显而易见地，比这里的任何一人都容易打倒。）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生命安全。

仅仅是变成赌上性命，行动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让她很是吃惊。气势虽然十足，但每一个动作都欠缺细腻。

天塌下来也要砍过来这种勇猛的剑法的背后，却是会在这种时候露出大大的空隙。

莉榭利用这一点，在敌人的脸上划下浅浅的伤口。攻击的话这样就足够了，是以立刻转身回避。

叠在已倒下的敌人身上的，则是同样被阿诺特所伤的敌人。剩下最后一人，冲着装成目标『歌姬』模样的莉榭，气势汹汹地砍了过来。而那个敌人，被阿诺特明快地一刀闪过。

瘫倒的敌人，连一声惨叫也没能发出。

随着音乐的演奏越来越大，观众都在咽口水。阿诺特短短地吐了口气，犹如厌恶黏上的些微赤红般，甩开剑上的血，把黑色的剑收回剑鞘。

白色的花瓣，彷佛雪花一样柔柔地飘落。

然后，一拍之后。

「……太棒了！！」

以其中一人的声音为契机，观众席上的所有观众都一边鼓掌，一边站了起来。

「这是多么别出心裁的剧目啊……！！明明既没有台词也没有歌曲，仅凭剑技就如此吸引！！」

「连眨眼都舍不得！太投入了，连时间都忘了！」

「那个男演员到底是甚么人？那么漂亮的男人，我从没见过！」

阿诺特一副发自内心嫌耐烦地皱起眉头。莉榭也收起剑，走到阿诺特旁边猛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阿诺特殿下，看来观众们都以为这是舞台上的演出。」

「这种状况？开玩笑吧？」

「如果一开始就认定是在演戏，那么不管发生甚么事，都会看成是在演出喔。我本来预计观众会动摇起来，打算等一切结束后再说明的……」

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观众对战斗感到害怕的样子。他们都站起身，兴奋地鼓起掌来。

「就这样当作剧目，也许能蒙混过去。那么，我们就顺势演完吧。」

「演？」

「是的。只要表现出演出完结的样子，就可以自然地离开舞台。」

灯光熄灭后，骑士们应该会收回倒下的敌人。被斩的角色趁黑退场，这在话剧和歌剧中也是常有的做法。

「说到高潮部分的话，对呢……比如说像男女主角一样互相拥抱，发誓永恒的爱的…………这个当然不行吧。」

这种时候，两人手牵着手向观众席行礼应该是最保险吧。就在莉榭正要提出这建议前，阿诺特叹了口气。

「──明白了。」

「诶？」

然后，阿诺特双手抓住了莉榭的腰。

莉榭的身子随即轻轻浮起来。阿诺特抱着莉榭，像举旗似地抱起来。

理解到状况的瞬间，莉榭的脸颊一下子热了。

「哇！殿、殿下……！」

即使想要抗议，要是乱动的话就会失去平衡。急忙伸出的手，只得搭在阿诺特的肩膀上。

观众看到莉榭被阿诺特抱起的身姿，毫不吝惜地给出喝彩。虽然贯彻这是一出『演剧』固然是最重要，但这个状况也未免太羞人了。

阿诺特抬头看向莉榭，像是看穿了她的动摇地笑了。

「……完全想不出，跟刚才凛然握剑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呢。」

「～～～～！！」

恐怕脸蛋已经涨得通红吧，幸亏被面纱遮住，真是太好了。

阿诺特把莉榭放回舞台上，拉起她的手，亲吻了她的手背。

观众再次哄动起来，但阿诺特却泰然自若牵起莉榭的手。

「走吧。……演到这份上应该够了吧。」

「呜呜呜……！！」

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别反驳了。莉榭回握住阿诺特的手，掌声再次响起。

阿诺特拉着她的手，终于可以离开舞台。

散落在木板上的白色花瓣，就像花岚一样地飘零。即使灯光熄灭后，掌声仍旧久久没有停下，莉榭一边听着一边尴尬不已。

（……不过，还好事情得以解决。这一切都是因为有阿诺特殿下在……）

这么想着，莉榭走下昏暗的舞台侧翼的楼梯。然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为免危险而引导着自己的阿诺特。

就这样下到后台的时候，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呼喊了名字。

「……莉榭！！」

「希尔维亚！？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居然会在剧场里，这和计划有很大出入。在开演前，莉榭对还没换衣服的希尔维亚，骗她说作战变动了。

『我会好好努力，好让至少帮上一点忙的。──好了，得换衣服了！」

『希尔维亚，那可不行。』

『……诶？』

『因为我要你现在就和古泰尔大人一起，逃到剧场外。』

莉榭向惊讶的希尔维亚，解释了假作战计划。

『万一敌方的间谍混进参加作战的骑士之中，那不就糟了吗？所以，在大张旗鼓计划的同时，得让希尔维亚逃得远远的。』

『可是……那么，作战的诱饵怎么办？』

『没人会站到舞台上啊。诱饵甚么的，只有身怀战斗经验的女性才能充当嘛。』

如此解释后，希尔维亚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但最后还是点头了。

如果莉榭告诉她自己要去当诱饵，希尔维亚一定会担心，然后拒绝协助作战吧。如果不让间谍部队相信希尔维亚就在这里，那诱饵计划就无法顺利进行。

因为这样想到而撒了谎，所以希尔维亚不应该身在这里才对。

「古泰尔大人。不是说好暗地里把希尔维亚带到城里的吗？」

「非常抱歉，莉榭大人，那个……」

看着欲言又止的古泰尔，站在莉榭身后的阿诺特开口道。

「是我命令的。」

「阿诺特殿下吗……？」

阿诺特用若无其事的表情，淡然解释道。

「与其贸然离开剧场，还不如让她留在这里更为安全吧。」

「话、话是这样没错……」

即使乔装了，在快将开演的时候有人从剧场走出去也不自然。阿诺特大概挂心这一点吧。

「……阿诺特殿下的想法我明白了。但是，告诉我不是也可以吗……」

「要是你知道护卫对象还留在剧场里，一定会很担心吧。」

因为被说中了，莉榭益发无言以对了。

要用剑弹开羽箭这种打法，对莉榭来说也是第一次。只要稍一分神，就可能无法顺利。阿诺特为了尽可能保证莉榭的安全，才决定瞒着莉榭到底吧。

「……我果然还是不够成熟啊。要得到阿诺特殿下的信赖，我得变得更强……」

「不是这个意思。」

阿诺特轻轻叹了口气，拉起披在莉榭脸上的面纱，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在担心你，只是这样而已。」

「……！」

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摇了摇头，又再用面纱遮住。

可是，对于被骗而不满的，当然不仅仅是莉榭一个人。

「我生气了啊，莉榭！」

「……希尔维亚……」

希尔维亚发出这样的声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如说大概直到刚才都一直在哭吧。漂亮的睫毛湿漉漉的，希尔维亚的眼变得红红的。

「到今天才突然改变计划，而且莉榭和古泰尔大人还分别说了不一样的作战！！当告诉我要躲到剧场的地下，我心里总觉得情况有点古怪，可是古泰尔大人说甚么都不让我出去！！」

「对、对不起，希尔维亚……害你受惊了，一定很害怕吧？」

「最害怕的，是我察觉到莉榭可能去了当诱饵的那一瞬间！！」

看来，这不是古泰尔跟她说，而是希尔维亚自己找到答案。而古泰尔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正在担忧紧紧抱住莉榭的希尔维亚而说道：

「非常抱歉，希尔维亚姑娘，莉榭大人。要是我能巧妙蒙混过去，说得能让希尔维亚姑娘安心就好了……」

「因为古泰尔大人一直安慰着哭闹『我要去找莉榭』的我，一边被我啪嚓啪嚓地猛打呢！！」

「如果是那个的话！因为完全不痛，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莉榭他们聊着的时候，阿诺特开始向奥利佛发出指示。

而在这期间，近卫骑士连绵不断地把敌方的间谍部队运进来。虽然人数众多，但因为用上了麻药，所以即使没立刻上绑也可以放心。

「希尔维亚，骗了你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不希望你遇到任何危险啊。」

「我也是啊！我也不希望莉榭遇上任何危险啊！」

希尔维亚紧紧抱着莉榭，哽咽着说。

「对不起，莉榭……都是因为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莉榭把希尔维亚抱回去，「不」，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只要能帮到朋友，我就心满意足了啊。」

「……啊！」

希尔维亚透了口气，战战兢兢地说。

「莉榭平安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着，慢慢放松了手臂的力量。

「古泰尔大人也是，抱歉对你生气了。明明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

「……做出正确判断的不是我，而是阿诺特殿下。而且，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也不要紧。」

古泰尔露出微笑后，希尔维亚的脸登时红到耳根。看到这一幕的古泰尔，彷佛看到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然后径直走向另一个人。

「阿诺特殿下。」

被叫到名字的阿诺特，停下对奥利佛指示。

阿诺特用视线示意后，奥利佛像是明白了甚么似的行了一礼，从后台走了出去。

面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阿诺特，古泰尔如此说道。

「这次有幸得到阿诺特殿下的指导，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是为了守护他人而牺牲生命战斗，而是抱着活到最后的觉悟一直保护下去。在晓得这重要性的同时，我亦深切地体会到这有多难。」

然后古泰尔跪在阿诺特面前。

「我知道自己的不成熟和笨拙。在明知到这一点上，不是为了国家这种宏大的东西，而是为了成为能够保护眼前重要的人的骑士。」

深鞠一躬后，古泰尔抬头看向阿诺特。

「──我可以加入为你的臣子吗？」

（……！！）

听了古泰尔的要求，莉榭咽了一口气。

在莉榭所知道的未来，古泰尔是阿诺特忠实的臣子。为了借战争进行侵略，在各地指挥战场作战。

因为古泰尔的功绩，有好几个国家被攻下了。

（如果古泰尔当上阿诺特殿下的骑士，就会接近未来的状况……）

就在前几天，她还在害怕这件事。

然而她现在却咽下口水，祈求阿诺特能点头。衷心希望他的愿望能够实现，成为阿诺特的骑士，得到与实力相符的评价。

阿诺特皱起眉头，嫌恶地俯视古泰尔。

「站起来。」

「……」

尽管声音冰冷而威严，但古泰尔丝毫没有退缩的样子。

「请允许我一直低头。直到答应为止，我都……」

「我说快站起来。」

于是，阿诺特带着苦涩的脸叹了口气，然后这样说。

「这个行礼，是为了向忠诚的对象献上首级而采取的姿势。必然会露出很大空隙，即使受到袭击也不能马上行动。」

「……阿诺特殿下……？」

「听见了就马上住手，这点我都告诉过我所有的近卫骑士。」

阿诺特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古泰尔。

「──既然自称是我的骑士，从今以后就不要再轻易摆出这模样了。」

「……」

古泰尔急忙站起来，这次则向阿诺特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

「古泰尔大人！！」

「！！」

希尔维亚大声叫着，一把抱住了古泰尔。

虽然古泰尔有些畏缩，但还是紧紧地回抱了希尔维亚。希尔维亚又用和刚才不同的哭声，祝福了古泰尔。

「恭喜你……！！这样一来，你的愿望，作为骑士的第一步就实现了呢！」

「希尔维亚姑娘……」

「从现在开始，不会再问你父亲的罪过，只看你做得多棒来评价你了啊。」

听到希尔维亚这么说，古泰尔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让我非常高兴……！」

「……比起这些，我……」

古泰尔苦笑了一下，再次抱住希尔维亚。

「你对于这件事实比我还要高兴，这比甚么都要教我来得开心和怜爱。」

（……太好了。）

莉榭松了口气。

希尔维亚肯定不会再说甚么『要从古泰尔面前消失』之类的话了吧。虽然没有去确认过这一点，但只要看到她拼命抱着古泰尔的样子，就能明确地看到那样的未来。

（多亏了古泰尔的变化，以及阿诺特殿下加以承认呢。）

莉榭心里高兴，走到阿诺特身边。然后，紧紧抓住他的袖子。

「……甚么事？」

「呼呼。」

当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时，阿诺特露出有些讶异的样子。

（就像我所知道的未来一样，古泰尔成了阿诺特殿下的骑士。……不过，只要逐少地改变，一定可以避过那样的未来才对。）

莉榭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但她没有说出口，于是阿诺特像是死心了地叹了口气。然后，把莉榭握住自己袖子的手，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握住。

「啊……」

手指甜蜜地缠绕在一起，令她左胸剧烈跳动。

「我需要指示后续处理。你换好衣服等着。」

（……虽然很想把刚才想到的『生日想要的东西』，早点告诉殿下……）

不过，这个之后再谈。

正如阿诺特所说，作战并没有就此结束。被抬进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剧场里似乎还未平静下来。虽然奥利佛刚才退了出去，他那边人手也不够吧。

「我也来帮忙，阿诺特殿下。」

莉榭笑了笑，先摘下头上的面纱，然后和阿诺特一起行动起来。

＊＊＊

「真是的，那对超人夫妻。」

在被一片兴奋包围的剧场一角，鲁尔小声嘀咕道。

「给我制定了这么乱七八糟的作战。一般来说，只是为了救个被间谍组织抛弃的色诱人员，会出动到未来的皇太子妃和皇太子殿下吗。」

小心不让观众看到地收好弓，脱下长袍的兜帽，手肘撑在四楼的扶手上托起腮。

尽管下令在剧场外监视的手下报告说，没有间谍逃到外面，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再监视一下。

「嘛，这样一来，『阿诺特殿下』想要的情报就容易收集了。虽然假装被太太任性摆布，却不知算计到甚么地步就是了。」

然后，鲁尔凝视着只剩下花瓣的舞台。

「……嘛，若不是那种程度的人，也不会命令我做那种事吧。」

不管怎么说，这次干得很好。

鲁尔一边这样称赞自己，一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离开了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