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五章

「谢谢，莉榭！！如果我们能使用这个的话，打扫剧场的时间便能减少，而准备工作也会变得简单很多了！」

在大剧场的舞台上，看到了莉榭带来的东西，希尔维亚两眼放光。

没有观众的剧场里，说话声清澈地回响着。为了重开因为希尔维亚身体不适而延期的公演，歌剧团现在正努力调整。

这一天也是全员到场，为了把延期的部分做得更好，反覆作出了精细的练习。

而被邀请到剧场里的莉榭，在当作成指挥台的舞台上，向以歌姬希尔维亚为首的剧团众人，披露了目标的那东西。

希尔维亚双手捧起的，是莉榭用炼金术制成的人工花瓣。

当说明了那些看起来像雪，随着时间经过就会消失的花瓣后，歌剧团的人非常高兴。

「莉、莉榭大人，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请随意！」

「谢、谢谢，那我问了。这花瓣是白色的，那么可以着色吗？」

「可以的！因为视乎颜料不同，会改变药品的比例，所以需要事先验证呢。比起这个，由于溶解的时候色素会残留下来，硬要说问题的话──」

「莉榭大人，那个……想要大量制作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因为混合的时候会变得很重，要小心不跑出阴阳色可能是最吃力的。意外地需要体力的！」

由于大家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方案，于是莉榭一一回答。剧团方面提出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作为炼金术师的莉榭不曾有的角度，所以非常快乐又刺激。

可是，剧团的人却暗暗有点顾忌。

「莉……莉榭大人。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也看到尽管对这个人工花瓣很感兴趣，但不太敢发问的表情。当然，这与其说是对莉榭感到隔阂，不如说另有原因。

（这个，当然会在意了嘛。）

然后，莉榭望向坐在空无观众的最前排中央座席，懒洋洋地一手撑着扶手托着腮的人物。

即使从舞台上往下看，那容貌也美得令人窒息。如果骗说他是这剧场的当红演员，恐怕谁都会相信吧。

但这个人物，当然不是演员。

（──因为一国的皇太子殿下，在商讨歌剧演出时一起同席的关系……！！）

阿诺特带着一副打心底里不感兴趣的表情，看着莉榭和剧团的对话。

（没想到，阿诺特殿下真的会陪我出席……）

作出这决定的就在昨天，在亭子里避雨后，回收油灯返到离宫的路上。

『那么，阿诺特殿下。关于刚才给你看过的人工花瓣，我想要介绍给希尔维亚和歌剧团的人。』

『……嗯。』

『延期了的公演马上就要重开了，而且也得跟他们说明制作方法，但只邀请希尔维亚一个人来城堡又会很麻烦。话说如此，但在这个时候把歌剧团的人全都叫过来又……』

莉榭含糊其辞，是因为在意阿诺特的父亲才这么发言。

因为不久前才碰了个面，有可能会受到现任皇帝的注视。

既然阿诺特正在提防间谍潜入，那么皇帝也一样。就是从哪里的情报来源，得出和阿诺特相同的结论也不奇怪。

现在的莉榭，最好还是不要邀请外面的客人。

阿诺特似乎马上明白了她那发言的用意。

『所以才想由你前往歌剧团吗？』

『是的，如果殿下允许的话。我想微服拜访歌剧团，去谈一谈……』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想做的事，只要我能做到，都会为你实现。』

听了阿诺特的话，莉榭喜逐颜开向他道谢。

『谢谢你，阿诺特殿下！』

『越早越好吧？我调整一下明天上午。你做好准备。』

『…………唔唔？』

调整到底是指甚么呢？

『啊，那个殿下，不要紧的。我会若无其事地溜出去，马上就会回来了，所以没必要安排护卫……』

『不派护卫。人多的话会很显眼吧。』

『是、是吗？那么，你说要调整是？』

『我也同行。』

听到这句话，莉榭睁大了眼睛。

『带你的前未婚夫去执行的公务，挪到下午不就行了吧。你的目的应该是一天就能搞定，这样没问题吧？』

『等……、等一下！！不可能让忙得不可开交的阿诺特殿下，陪着我一起微服出行的！！』

『你在说甚么了？』

阿诺特左手拿着两盏熄了火的油灯。然后把右手伸向莉榭，护送她以防在夜路上摔倒，但是眼完全不瞧她，就这么说道。

『我不是说过，你去下城的时候，我一定会跟你一起去吗？』

（的确，是有说过了……！！）

没想到阿诺特会为了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外出，还调整公务来陪她一起去。

然后，阿诺特穿上了微服用的衣服，和同样一身微服打扮的莉榭一起来到了剧场。歌剧团的人当然无言以对。

（大家当然会紧张了……。话虽如此。）

莉榭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观察剧团团员的样子。

之所以会来这剧场，除了传授花瓣技术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只是，由于目前似乎难以进一步调查，只得吐一口气。

「阿诺特殿下……」

说明告一段落后，莉榭从舞台上跳了下来。区区这种高度，虽然也可以无声着地，但由于作为公爵千金的动作会很不自然，所以发出「咚」的一声落地声。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因为想要实际试用一下看看，所以还得多待一会。」

「不打紧。不用急，直到你满意就好了。」

这时，阿诺特的随从奥利佛来了。为了之后能马上执行公务，奥利佛也是便装跟来了。

「殿下，你吩咐的事情好像已经协调好了，他说会下午来这里会合。」

「是吗，我知道了。」

（会合？是迪特里克殿下吗？）

「然后，关于这个还有事禀报。请问可否不着迹地离席一下吗？」

阿诺特摆出明显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站了起来。

「路上小心，阿诺特殿下。」

莉榭说出送别话后，阿诺特用蓝色的眼睛盯着莉榭看了几秒钟。然后不知为何，阿诺特却用手抱住了莉榭的背拉过去。

还像是要亲吻耳边似的，把嘴唇凑近她。

「……莉榭。」

「哇！！」

被那痒痒的感觉吓了一跳，不由得发出奇怪的声音。阿诺特听到后，微微一笑。

（甚、甚甚甚甚、甚么了！？）

然而，阿诺特说出口的，却是令莉榭惊讶的说话。

「──我把古泰尔叫来。下午那家伙也一起去，就这么定了。」

「诶……」

阿诺特不是否定了古泰尔吗？

莉榭倒吸了一口气时，松开她身体的阿诺特一边俯视着，一边瞪大眼睛笑了。

「我马上回来。」

「……路上、小心……」

即使心中动摇，莉榭还是目送阿诺特和奥利佛离开观众席的身影。

（为甚么？阿诺特殿下果然会按照至今的人生，让古泰尔大人成为自己的臣子……？）

但是，想不通为甚么今天忽然就改变主意了。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后背突然传来一道冲击。

「真是的，莉榭！」

「噫呀！吃、吃了一惊……！！」

完全被吓了一跳，而抱住莉榭后背的，就是一脸兴奋的希尔维亚。

「呐，呐，刚才是怎么回事！！阿诺特殿下吻了你的耳朵吗！？也就是说，是送别时的吻！？」

「！？不、不对，刚才不是那样的！！」

这么说来，刚才的对话，不仅是奥利佛和希尔维亚，舞台上的所有剧团成员都看到了。

（不如说正因为旁人看着，为了隐瞒在耳语悄悄话，阿诺特殿下才会弄成未婚夫妻间的调情似的对吧！？原、原来是这样的啊。可是……！！）

「呼呼。都满脸通红了，莉榭太可爱了！明明还那么烦恼婚礼上的吻，结果平日不都是跟阿诺特殿下卿卿我我嘛？」

「才、才没有！！真的没有，真的……！！」

被希尔维亚从后面抱住，绯红的脸蛋被她戳了戳，莉榭慌忙辩解。怎么说呢，害羞得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剧团的人，都会心微笑地看着莉榭和希尔维亚嬉戏。希尔维亚小心翼翼地不让他们听见，一边用充满蛊惑的紫色眼眸仰望莉榭。

「没有接吻吗？真的吗？」

「没、没有……」

「那么，一次也没有？」

「！！」

那一瞬间，礼拜堂里发生的事在脑海中闪过。

希尔维亚的慧眼没有漏看莉榭的动摇。脸蛋又被戳了一下时，莉榭低下了头。

「……只、只有一次，…………。」

「我就说！」

被希尔维亚高兴地抱住，莉榭忍不住掩住了脸。虽然捂着发热的脸颊，但莉榭的思绪却在不停地转动。

（就、就一次吧……！？之前，殿下曾经用嘴喂我服解毒剂，那是第二次……不算，那只是救命行为！！）

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也不断涌起其他的头绪，混杂在一起。

（获赠戒指的时候，手背被亲吻那个呢？不过亲吻手背这回事，我也对殿下做过……。而且昨天，头发和耳朵也吻了不少……！！）

「呼呼～呼？」

看着莉榭的脸颊越来越热，希尔维亚嘻嘻笑着举起手。

「团长！我可以休息一下吗？也得让莉榭大人休息一下！」

「啊！莉榭大人，我考虑不周，太抱歉了。」

「不、不、完全没有……！！」

于是，莉榭和希尔维亚坐到远离舞台的观众席后方。

「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因为莉榭太可爱了，不小心戏弄得太过了。」

「比、比起我的事！」

莉榭慌忙搪塞过去，问了个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我也想听听希尔维亚的啊。比如你和古泰尔大人的事。」

莉榭心里想起的，是昨天和古泰尔的对话。

「在那之后，你和古泰尔大人有甚么进展吗？」

「呵呵，我吗？」

「谢谢你。多亏了莉榭，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

明明还只是短短几天的事，所谓的「顺利」，到底是多少的进度呢。

希尔维亚把手搭在前排座椅上，抬头望向躺在靠背上的莉榭。

「不是的，顺利的不是指交往的进展……啊，不过，这方面也该报告一下吧？其实前天约会的时候，我曾经想主动吻他。」

（前天约会的时候接吻……！！）

前天也是希尔维亚到访皇城的日子。也就是她与古泰尔重逢，在西奥多的设计下，希尔维亚被古泰尔护送回家的当天。

这何止是还没达到的一步，对莉榭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前路。当她瞪大眼时，希尔维亚温柔地笑了。

「他真是个忠直的人啊，说这样不行阻止我了。」

「诶……那么。」

「呼呼，我说的顺利，是指唱歌。对我来说，恋爱就是为了歌啊。」

说着，希尔维亚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是为了歌唱而生的。如果不是女神赐予我歌声，我现在一定早已经死了……我之所以会谈各种各样的恋爱，一切都是为了歌喔。」

「你爱上古泰尔大人，也是因为歌唱吗？」

「是啊！所以，很顺利。因为古泰尔大人的耿直，对我来说很新鲜……我觉得，这段恋情一定会变成迄今为止，我的歌最棒的食粮。」

就在这一瞬间，莉榭注意到了一件事。

（这简直就像在说服自己一样……）

唱歌时的希尔维亚，声音优美、柔和、凛然而有力。无论坐在剧场的甚么位置，都能清楚地听到歌词，就是有着如此性质的歌。

但是，现在不一样。

她编织的声音，犹如融化的花瓣一样虚幻而纤细，如果不侧耳倾听就会听漏。

「呐，希尔维亚。」

莉榭和她一样，将手臂搁在前座椅背上。

把头放在双臂上，用和希尔维亚同样的视线相对。她似乎有点吃惊，眨着紫色的眼睛。

「会成为歌的食粮，是甚么样的恋爱呢？」

「……这」

「也告诉我吧……我想听一下。」

希尔维亚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编织了出来。

「……不只是心跳加速、喜不自禁……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就难受想哭啊。」

「──……」

莉榭微笑着，没有附和，而是点了点头。

「讨厌对话结束，希望能多聊几句，所以总是谈着无聊的话题。明明光是能够交谈几句就已经很幸福了，却又很害怕。这很奇怪吧。」

听了这句话，莉榭轻轻摇了摇头。

「才不奇怪啊，希尔维亚。」

「……谢谢。」

希尔维亚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苦笑，告诉我更多的事情。

「会阻止我吻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吓了一跳啊。就算不打算和我交往，亲一下也没差吧？」

「嗯唔……我觉得这价值观因人而异就是了……」

「能有这样的发现，也是恋爱有趣之处吧。而且还有很多的第一次。」

不久，希尔维亚脸上的温柔笑容消失了。

「……莉榭，当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有没有人抱着你说过『没事的』？」

听到这个问题，莉榭眨了眨眼。

「我从懂事起就孤身一人，投身进不同的歌剧团，一边唱歌一边拼命地活着。小时候，每当感冒起不来的时候，我都会祈祷『不要把我扔下来』啊。」

「希尔维亚……」

「……那天还是第一次啊。古泰尔大人，不是抱起运送了我吗？」

希尔维亚静静地闭上眼睛，彷佛在缅怀珍贵的回忆。

「那时候，在去看医生之前，古泰尔大人一直跟我喊话，说『没事的』、说『我会陪在你身边』，不断鼓励我。」

然后希尔维亚低着头，像是要把额头压到搁在椅背的手臂上。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地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啊。」

莉榭缓缓地坐起上半身，听着遮住脸的希尔维亚所说的话。

「不是总是流传着我是个歌姬，又是个多情女人的传闻吗？因为觉得谁也能当恋人，所以都马上跟我诉说爱意啊。我以前也觉得这样不坏。……可是那个人，多亏了莉榭的福而重逢后，他最担心的却是我的健康喔！」

「所以希尔维亚很高兴呢。」

希尔维亚稍微思考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很高兴。」

伏在前座椅背的希尔维亚，声音正在摇晃。

「不是单纯为了碰我，而是为了担心我生病所伸出的手，很温暖。明明笑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走夜路了，可他却坚决不让，把我送到门前。」

就像把重要的想法细细回味，再收进百宝箱里，就是那么恭谨的话语。

「……怎么办，莉榭？」

抬起头来的希尔维亚，紫色的双眸中滚落着几滴宝石般的泪水。

「明明很痛苦，却很珍重这份感情……我还是第一次谈这样的恋爱。」

「希尔维亚……」

「……嗯。不是，肯定不是。」

然后，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应该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谁人……」

希尔维亚说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紧紧地抱住莉榭，抽抽搭搭地说。

「他、他说不能和我成为恋人。古泰尔大人说虽然也喜欢我，可是不行。」

「……」

「可是，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我这种无亲无故的人，配不上骑士大人的，所以，明明是这么理所当然。」

「希尔维亚，这绝对不是……！」

莉榭一边轻抚希尔维亚的后背，一边轻轻地哄她。

「首先，古泰尔大人，并不是因为这种事就拒绝别人的人对吧？」

「当然了。可是，比起其他人，我自己最无法认同待在他身边的自己……！」

说着颤抖的希尔维亚，活像个小孩子。

「……有喜欢的人，是这么痛苦的事吗……」

听到这句不安的低语，莉榭抿紧了嘴唇。

（……为甚么呢……）

希尔维亚口里所说的痛苦，莉榭好像也莫明地熟悉。

那一定是在心脏跳动的左胸那里，伴随着想哭的痛苦而滋长出来的东西。

＊＊＊

「……绝对……绝对，有问题吧……！！」

那天下午，随同阿诺特执行公务的莉榭，听到前未婚夫的呻吟后回过头来。

莉榭等人访问的，是卡尔海因皇都的城廓，建在围绕都市的城墙里的关卡。正在阅读资料的莉榭，向在关卡一角抱着头的他问道。

「请问是有甚么问题呢，迪特里克殿下？」

「才不是有甚么啊！！」

迪特里克精神抖擞地叫着，手指霍然指向莉榭，另一只手则伸出来，使劲地揉搓自己蓬乱的头发。

「有问题是当然是阿诺特大人，还有就是莉榭你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到了下午跟我会合后，做完公务又是公务然后还是公务！因为今天有你同行，还期待阿诺特大人会稍微多休息一下了啊！！」

「……？」

「不要一副『这个人在说甚么』的表情啊！！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没想过休息吗？还是不时刻工作就会无法呼吸而死了！？」

「这、这是……」

看到迪特里克直喘着粗气，莉榭吓了一跳。

「刚才看了污水设施和商业行会，然后这个关卡！！你不断地提意见，然后阿诺特大人马上就想要尝试！为甚么你也一道来的今天，行程会比昨天还要紧凑了啊！？」

（没、没法反驳……！）

然后莉榭瞥了一眼在稍远处，正在和管理关卡的官僚说话的阿诺特。阿诺特和官僚，正在就管理关卡的资料上，探讨刚才莉榭提出的方案。

因为一直以来，查找出入皇都的人的记录时都会很花时间，所以莉榭提出了在过去的人生中曾经到访过的巨大图书馆的做法。

（的确，从下午的公务已经过了五小时。迪特里克殿下已经到极限了……）

离开剧场后，莉榭等人微服在外头用过午餐后，就和古泰尔以及一脸没精打采的迪特里克开始行动。

莉榭本想着一如计划观摩阿诺特公务的同时，也打探一下古泰尔的动向。但是，看着阿诺特的工作的时候，一不小心便沉迷其中了。

「对不起，一不小心……我一提出问题或提案，阿诺特殿下就会立刻升华成更高一筹的方案，而且还给出可以在第一线实践的东西，所以变得很开心……！！」

「我正因为知道你很开心，所以才感到害怕啊！」

「哈哈哈，阿诺特殿下和莉榭大人，在公务上的想法很相似呢。」

「奥利佛大人……」

随从奥利佛走过在关卡一角说话的莉榭他们旁边。奥利佛虽然在笑，但他的双颊看起来却隐约有点削瘦。

「非常抱歉，奥利佛大人。因为我胡乱提出了建议，害事情一直没进展……」

「不不这反而感激不尽喔。毕竟阅览资料耗时从以前就是个问题，越早尝试的话，也就能越早得出结果。由于阿诺特殿下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去，所以尽可能都会想当场实践的。下官也习惯了，所以不成问题。」

「难、难以置信，你说『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去』……？明明用不着今天处理的工作，怎么想都会打算明天以后再做吧……！」

看到瑟瑟颤抖的迪特里克，奥利佛苦笑着开口道。

「怎么做才是高效率因人而异。要是看到我主公的做法，能供迪特里克殿下作参考，那就最好不过了。」

就在这时，阿诺特看着这边呼唤随从。

「奥利佛。」

「好的，我现在就来。──失陪了。」

奥利佛从桌上挑选资料后，拿着它回到阿诺特那里。看着奥利佛离去的背影，迪特里克叹了口气。

「主人固然不得了，连随从也异于常人啊……」

「迪特里克殿下，请你注意不要说错话喔。」

莉榭一边责备前未婚夫，一边把视线转向门旁的那个人。

（好了，正如阿诺特殿下所说的一样。虽然不知为甚么，会要古泰尔大人今天陪同执行公务……）

高个子骑士古泰尔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太舒坦，但还是守在门旁作为护卫待命。

（古泰尔大人说过喜欢希尔维亚对吧。）

想起了刚才那个哭着说喜欢古泰尔的希尔维亚。古泰尔曾对她说：「即使如此，我也没法当你恋人。」

（会这么告诉希尔维亚，是因为那人的父亲是个罪人吗？还是因为父亲的罪过，古泰尔大人无望晋升呢……）

莉榭还是很在意昨晚的古泰尔。自称在城内巡视的他，竟敢涉足平日无人内进的区域，莫非另有隐情？

（不过，总觉得有点不协调啊。……要说阿诺特殿下警戒的事情，应该是有人盯上了卡尔海因，以及与此相关的间谍才对。莫非，这件事和古泰尔大人有关……？）

然后莉榭想到了一件事。

（难不成。）

但是，脑海中浮现出的想法，现在却不想表现在脸上。

为了蒙混过去，莉榭假装成浏览手头的资料。然而，莉榭注意到了眼前的迪特里克的样子。

「迪特里克殿下？」

迪特里克用围着金色睫毛的翡翠色深瞳，默默地凝视着阿诺特。

「……阿诺特大人，作为皇太子可说是毫无纰漏呢。看不出私欲，淡淡然地执行公务，头脑又优秀。而且剑技也非常出众吧？就像军神一样，他所参加的战争，骑士的士气都好像大为提高不是吗。」

（迪特里克殿下竟然会夸奖别人……）

莉榭心里吃了一惊。因为除了打动了迪特里克的玛丽之外，从未听说过他口中会说出如此真诚的赞美。

「迪特里克殿下……？」

「可是，再怎么说也太完美了。」

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每一次想要做甚么的时候，总是想着『我的实力才不止这样』。当然了，我所成就的一切，都非得华丽地，得到所有人认同不可啦！话虽如此，我还是有过连天才都怀才不遇的日子。那些不如己愿而挫折的日子，真的很悔恨、很辛酸……」

迪特里克，用他真挚的声音编织出来。

「像阿诺特大人那样，『作为皇太子，从一开始就生为一个完美得过了头的人』，不也是另一种痛苦吗？」

「……！」

莉榭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意见。

「嘛，应该是我更加辛苦吧！可是，我是未来真正的王。也就是说，正因为吃过很多苦，才能成为优秀的王……」

「迪特里克殿下，你会觉得阿诺特殿下痛苦，是指哪一点了？」

「听人家说完！──嘛、嘛，换言之啦。」

迪特里克被莉榭注视着，有些不安地清了清嗓子。

「我们又不是自愿生为王族的。」

几天前在剧场再会的时候，迪特里克还哭着说『又不是我高兴才生为王太子的』。可是刚才的发言，似乎带有与那时不一样的意图。

「尽管如此，作为王族，尤其是太子，却被要求克己奉公。的确，如果是这种身分，那金钱上也不会感到不自由吧。但换来的却是，如果不为国家献出自己的一切，便连存在都不被允许，这就是我们了。」

对于迪特里克的发言，莉榭没有资格说甚么。

虽说她是公爵千金，为了成为王太子妃而受过严格的教育，但毕竟与王族不同。继承一个国家、将来统领国家的人是如何生活，这只能靠想像。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想尽办法，一边寻找作为一个人类的微小喜悦而活，就像玛丽于我一样。」

莉榭的脑海里浮现出过去曾经遇见的一众王族。

有的国王喜欢收集宝石，有的国王喜欢和百姓一起喝酒。知道既有为国家发展而喜悦的王子，也知道热爱读书的公主，亦知道爱护妹妹的王子。

「可是，唔，该怎么说呢……。阿诺特大人，好像完全看不出这种人性了？……不，有应该是有吧。但这很奇怪吧？说公务时用餐太麻烦，也完全不看城里的景色。除了达成眼前被赋予的责任以外，对一切都好像没有兴趣。在旁边看着我都从心底里害怕啊！」

「迪特里克殿下……」

迪特里克接着喃喃自语道。这与其说是跟莉榭说，不如说简直就是在自言自语。

「──阿诺特・海因所做的，就是舍弃了作为人的一切幸福。」

听到这句话，莉榭吓了一跳。

「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

对迪特里克来说，这一定只是个单纯的疑问吧。毕竟是皇太子和王太子。

正因为与阿诺特立场相近，所以对于阿诺特的克己行为，才能以相近的眼光看待。

但是在莉榭看来，这个对迪特里克而言只是随口的评价，却直接表现出了阿诺特伪恶的行为。

「……迪特里克殿下，偶尔也会说些看透本质的东西呢。这么说来，以前也……」

「──好！直接问问本人吧，问他『那样的生存方式不辛苦吗』！！」

「诶？」

面对哑口无言的莉榭，迪特里克挺直腰杆，挺起胸膛。

「嗯，就这么做吧！对于被传闻为冷酷无情的人，也要平等地伸出援助之手。这种充满正义感的行为，才跟艾美迪国下任国王的我相称啦！！」

「哇哇！！请、请等一下，迪特里克殿下！！」

莉榭慌忙抓住迪特里克的手臂，拉住了他。于是，不远处的阿诺特狐疑地瞧向自己，所以莉榭便用嘴形说了声『对不起』。阿诺特正在处理公务，也不能过于妨碍他。

「搞甚么啊，你为甚么要阻止我啊，莉榭！」

「…………。」

阿诺特微微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但很快又开始对奥利佛下达指示。果然让他分心了，心里感到很抱歉。

「迪特里克殿下，这待会儿再说吧。在这里也没法说得太仔细……」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

迪特里克相对地轻易接受了，再次看着阿诺特，开口道。

「──和那个男人很像呢。」

「难、难道是说阿诺特殿下和迪特里克殿下？」

「不是的，相似的是你啊莉榭！从小你就一直『为了成为王太子妃』而活对吧？不管甚么时候，总是一副这就是自己生存意义的表情。」

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让莉榭瞠目结舌了。

「比起个人的幸福，你却努力地去私奉公。既不出去玩，也不央求奖励自己念书的点心，更不举办生日舞会。这我完全无法理解啊。再怎么想，我也希望能够随意游玩，不想去念甚么书啊！」

「……这。」

「而你却从来不曾说过那些话，所以才吓人啊！如果你要那样子忍耐，最后当上王太子妃的话……我一直觉得，当不上的话，对你来说才算幸福就是了。」

他的眉间少有地绷着皱纹。

「那么的话，作为阿诺特・海因的妃子，你又会得到幸福吗？」

「迪特里克殿下……」

迪特里克既是莉榭的前未婚夫，而正确来说，现在亦是青梅竹马。

从小时候起，总是由莉榭担心迪特里克。所以，这是第一次看到迪特里克投来如此担心的表情。

想到这里总觉得很可笑，莉榭不禁苦笑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不时担忧，这段婚姻我能否得到幸福。可是，幸福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靠自己取得的。」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两侧的骑士。

「当上阿诺特殿下的妻子，就算怎么样的命运到来，我都有信心在死去的瞬间断言『这是一段幸福的人生』……而且。」

然后对着迪特里克笑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向迪特里克殿下证明，阿诺特殿下作为丈夫是多么的优秀。」

「……确实，是这么说过的……」

「呼呼。」

莉榭嫣然一笑，对迪特里克断言道。

「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好，但我并不认为，那是即将陷入不幸的新娘会说出来的话！」

「唔唔……！！」

迪特里克好似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带着懊恼的表情开口了。

「唔……？不，慢着莉榭！的确在这里几天，我也晓得阿诺特殿作为皇太子是多么的优秀了！！不过，至于你说的，『多么了不起的丈夫』这一点，我可一次也没有看到啊！？」

「诶……啊，咦……！？」

「哈哈哈，莉榭你大意了！！也就是说你所谓的证明，还没有做到嘛！！毕竟我这几天，要不连休息也没有去观摩公务，要不就是参加被阿诺特殿下狠瞪吓到半死的晚会而已啊！！」

「说真的，你来这国家是做甚么的了！？」

然而，迪特里克随即又清了清嗓子。

「不过，在我观摩时看到他都那么忙碌，却让你作为未婚妻一起去听歌剧吗……。这真是叫人吃惊……。在努力处理公务的日子，一般都是想要立即回家甚么都不做才对吧……？在百忙之中还能挤出空档，究竟是怎么样了……？」

「迪特里克殿下……」

说起来，莉榭与迪特里克重逢，是在希尔维亚倒下那一晚的歌剧院里。那时候莉榭他们在那里的理由，难不成是奥利佛向他解释的吗？

（……？）

莉榭注意到了一件事。

（仔细想想……那个时候，为甚么殿下会在那里……？）

「喏。那、那个，莉榭。」

迪特里克支支吾吾，低着头想说甚么。

「我，来到这个国家……」

「……殿下？」

「不、不，没甚么！比起这个，我也作为王太子加入那边吧！！听见致力于学问的艾美迪国的意见，阿诺特大人一定会吓一跳的！」

「请、请不要在别的意义上吓一跳了……！？」

虽然有点担心，但莉榭已经应付不来了。

她向阿诺特轻轻挥手，用眼神示意时，阿诺特看到走过去的迪特里克，眉头猛皱。

（对不起，阿诺特殿下。迪特里克殿下就拜托你了……！！）

发自内心地道歉后，走向两名骑士看守着的那扇门。

莉榭抬头看着其中一位高个子骑士，轻轻开口。

「古泰尔大人。」

「莉榭小姐……昨天晚上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明明是在谈工作的事，我才是打搅你了。」

对于在下午会合的古泰尔等人，阿诺特是这样子说的。

「由于间谍动向可疑一事，我把近卫骑士分散到各处。为了解决在因公务出入下城时人手不足的问题，决定动用古泰尔和临时骑士。」

这些话明摆着只是表面的理由。而阿诺特当然也知道莉榭看穿了。

（难不成，阿诺特殿下察觉到我想和古泰尔大人谈希尔维亚失恋的事……不，这怎么可能呢。）

尽管阿诺特是个温柔的人，但不会公私不分。这不是为了娇纵莉榭而调动人员，而是有甚么意图吧。

而莉榭那边，就算说为了希尔维亚，也不可能在古泰尔执勤时询问私人问题。

（说到底，我也不认为古泰尔大人会在这种地方谈自己的恋爱问题。更何况，还有其他骑士看着呢。）

然而，古泰尔却对如此苦恼的莉榭开口了。

「莉榭大人……希尔维亚大人的样子如何了？」

莉榭瞪大了眼睛，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表现得很有精神。」

古泰尔大概也察觉到了弦外之音。看着他眉头深锁的心痛样子，莉榭忍不住说道。

「古泰尔大人，有甚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当然，如果你不怪我多事的话……」

「谢谢你，莉榭大人。」

莉榭他们到目前为止的对话，如果只是从表面上听起来，应该不会知道是恋爱的话题才对。

但紧接着，古泰尔明确地道出口。

「我爱希尔维亚姑娘。」

「……！」

一个一本正经的男人，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让莉榭目瞪口呆。

隔着一扇门，站在对面的骑士也把绯红的眼睛转过来，像在问发生甚么事。然而，古泰尔继续说道。

「她很可爱，非常惹人怜爱。我不允许有人让她的笑容变得失色……包括我自己在内。」

「……古泰尔大人。」

「我父亲犯下的罪，我马上便给希尔维亚姑娘说了。──父亲泄露机密到其他国家的行为既是背叛了国家，一个搞不好还会因为战争导致很多人失去性命。想到众人的非议，不仅是我，还会临到作为我妻子的女性、以至我们的孩子身上时。」

露出悲伤笑容的古泰尔，正是因为父亲的罪过而饱受痛苦的当事人。他知道这种痛苦，而且也受到了冷待这种实际影响。而他的话中，渗透着强烈的真实感。

「希尔维亚姑娘看起来很痛苦。……我猜想，那个人会不会是战争孤儿。」

「……古泰尔大人。」

「希尔维亚姑娘一定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拒绝我吧。可是，要是待在我身边，可能会触痛她心灵的伤害。在未来，也许会害她更加难过了。……我不允许因为我的存在，而让她的笑容蒙上阴影。」

莉榭紧抿着嘴唇。

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甚么才好。而且她也意识到，干涉两人的事情未免太逾越了。

尽管如此，莉榭还是告诉古泰尔。

「希尔维亚说过，『人这东西，不知道甚么时候就死了』。」

光是听到这句转述，古泰尔就露出非常痛心的表情。从他细微的表情中，也能感受到他有多珍惜希尔维亚。

正因如此，莉榭继续说。

「我也这么认为。遥远的未来，将来的幸福固然重要，但是。」

想起了哭泣的希尔维亚颤抖的样子。

「现在近在眼前的幸福，不也同样重要吗？」

「──这是……」

古泰尔欲言又止。

「……明明古泰尔大人也很痛苦，实在抱歉。」

「……不，才没有……」

再说下去只会让他困窘。他人所决定好的人生，都是第三者来无法干涉的。

因此，莉榭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我去上面吹吹风。那边的骑士，可以拜托你当护卫吗？」

「是，我知道了。」

古泰尔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甚么。莉榭看见他的侧脸，甚么话也没说走出了房间。

关卡建在城墙内侧。从那里走楼梯往上，就可以来到环绕皇都的城墙上。

「──……」

暮色中，迎着带着夏日暑气的风，莉榭呼了口气。

从这里放眼望去，卡尔海因的街景一览无遗。以前和阿诺特一起微服出行时也曾来过，不过关卡之上，禁止一般市民入内。

「我有事想问你。」

跟一起前来的骑士喊话后，他挺直腰板回道。

「只要莉榭大人吩咐，甚么都可以。」

「其他人都不在附近，你就不用演骑士了啊。」

没有好气地说着，告诉红眼睛的骑士。

「──鲁尔。」

「哈哈！」

化装成骑士的鲁尔，用与刚才不同的声音笑了。

「太棒了！今天我明明完全换了一张脸，气质也尽量变成另一个人，你这还能看出来吗。」

「作为临时编配的骑士，在阿诺特殿下在场的时候，你未免太处变不惊了。而决定性因素是那双红色的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没错呢，下次我拿来做参考吧！」

明明乔装被看穿了，怎么会那么高兴呢？莉榭有些没好气地问鲁尔。

「这只是假设。假设你是卡尔海因的敌人，有必要调查这个国家的话，你会怎样潜入？」

「那是一子相传的秘密……我很想这么回答，不过也不能对恩人秘而不宣呢。不过至少不会像这次那样，一副『打从一开始就是其中一个骑士』的样子混进去。」

鲁尔现在之所以打扮成骑士的样子出现在这里，听说是因为他和阿诺特有着利害关系。阿诺特让鲁尔调查有没有间谍潜入卡尔海因的皇城。

正因为得到阿诺特的许可，鲁尔才能混成骑士的一员吧。皇城的城墙防守坚固，轻盈的小猫还罢了，构造上根本不容人类暗地里潜入。

「比较现实的做法是，要做好花耗几年以上时间的心理准备，从加入骑士团开始吧。」

「不是假装骑士，而是作为真正的骑士混进去呢。」

「是的。不管怎么说，卡尔海因采取了『不问身份，只要有实力就成为骑士』的方针。在我看来，这是在名为卡尔海因这毫无破绽的大国之中，为数不多的天真想法之一。」

鲁尔竖起食指，像是嬉弄似的不停摇着。

「嘛，皇帝陛下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份天真吧。就算歌颂实力主义，实际上位居骑士团高层的就只有贵族。贵族只要不出甚么大事，应该不太可能是别国的间谍吧。」

（……古泰尔大人的父亲，正是背叛了这个前提呢。为了杀鸡儆猴，应该要比平民当间谍严厉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儿子古泰尔还能继续当骑士，或许确实是公平的。

「所以实际上，要作为骑士潜入，不管用甚么手段都划不来啊。唯独你的阿诺特殿下，即使是平民也好，都会收为自己的近卫骑士。假如我是间谍，非得作为骑士潜入不可的话──我会无论如何，都要加入你家殿下的近卫骑士吧。」

「……」

「只是，殿下不过问近卫骑士的出身这一点，若非在一定程度上听说过殿下的事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所以作为结论，『从其他国家来调查这国家的我』，不会扮成骑士潜入。要从高官和高级骑士那边有效率地夺走情报的话，还有其他方法吧。」

直到这里，鲁尔所说的跟她在猎人人生中所见的方针一致。

「那么，其他方法是指？」

「嗯？……唔……」

说到这里，一直滔滔不绝的鲁尔皱起了眉头。

「这个嘛……要是由我说出来的话，你家殿下与其说会默然大怒……」

「……？难不成，被阿诺特殿下封了口吗？」

「不不不，不是说这个。」

莉榭越发疑惑了。

话虽如此，对于鲁尔欲言又止的「别的方法」，她还是隐隐约约有点头绪的。

因为在猎人人生中，那种方法在莉榭面前变成了禁句。

因此，从鲁尔现在的态度来看，「更有效地从高官或高级骑士那里夺取情报的其他方法」，肯定是指那个了。

（这样的话──……）

莉榭叹了一口气，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呐，鲁尔，如果你曾经试过察觉不出接近自己的『普通人』的气息，那会是甚么时候？」

「就是那种家伙身边，还有可爱得让人觉得『希望她一定要走过来』的女孩的时候吧。比如像你那样的。」

「……鲁尔……」

「哈哈，开玩笑。不限于女孩，假若周围满是无关的第三者的时候，也会晚了才察觉出其中一人『正要接近』吧。可是，并不是察觉不出那人存在，所以跟你问的又有点不同了。」

（果然是这答案呢。）

例如说，在凯尔和米歇访问卡尔海因皇城的时候。

在西奥多的协助下，莉榭女扮男装成见习骑士。

虽然本打算对阿诺特保密，但马上就被揭穿了，然后在走廊被西奥多抓住了。因为当时正在想事情，再加上走廊上固然会人来人往，所以完全疏忽了。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看漏西奥多的气息。莉榭当时吃惊的，是手腕被抓住而已。

（教我感受和消弭气息的，就是猎人人生的鲁尔呢。因为彻底学会了，所以在骑士人生也派上了用场。……如果对方是普通人，走近我的时候应该就能知道。）

相反，面对消除气息的人时，便难以看穿了。

如果是警惕的时候还好，但大意的时候就很难了。到达卡尔海因皇城的第一天，在阳台上俯瞰景色时，花了不少时间才注意到身后的阿诺特。

（那时我之所以注意到阿诺特殿下，是因为他掺着玩耍似的杀气在考验我。如果就那样子消除气息走近我的话，在被触碰之前，可能都不会发觉到……）

向鲁尔询问的两件事，都巩固了莉榭的推测。

（……越是细想，就越能找到符合那想像的根据啊。）

会下这判断，是由于刚才和迪特里克对谈时产生的不协调感。

「噢，看着是来接你了。」

「！」

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黄昏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人。莉榭回头看着他，呼唤他的名字。

「阿诺特殿下……」

「──……」

一阵风吹过，掀动阿诺特的上衣的下摆。

珊瑚色的长发也随风飘荡。莉榭全然不管那个，问阿诺特。

「你从一开始，就锁定了怀疑是间谍的人物吗？」

「……」

「不，应该说……正因为阿诺特殿下怀疑，我才会和那人物扯上那么深的关系……」

也许是嫌傍晚的斜阳恼人，阿诺特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开口了。

「这个，你不用知道。」

「……」

听了这句像是要甩开自己的话，莉榭的心里一阵难受。

不是因为被拒绝。因为她知道阿诺特这么说，理由是在顾虑莉榭。

「殿下，我……」

「──可是。」

「！」

阿诺特把目光低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你想采取甚么行动，要求我实现的话，我绝对不会违背你的要求。」

「……！」

听到阿诺特说出的这句话，涌现出安心和喜悦的心情。

『你不用知道』这句话，以前也曾被阿诺特这么说过。然而，现在的情况与那时截然不同。

莉榭对他说出了自己衷心的愿望。

「请也让我帮上阿诺特殿下的忙。为了平息事态，我有事想要做。」

「……你在说甚么？」

阿诺特叹了口气，用有点没好气的表情说道。

「这会变成你想做甚么，由我来帮你吧。」

看到大吃一惊的莉榭，鲁尔笑着对她说。

「哈哈，真厉害！居然有人能这么轻易地，向那个阿诺特皇太子殿下提出央求呢。」

「呜……！很抱歉我这么任性，真的……！ ！」

被阿诺特静静地盯着的鲁尔只是耸了耸肩，但莉榭却从心底道歉。

然后，再向阿诺特和鲁尔说出了几点想法。

＊＊＊

当夜，皇城内离宫的房间里，招待了客人。

在宽敞的房间里放着五把椅子，排成各自朝向中央的圆形。阿诺特坐在上座的椅子上，而莉榭坐在他的旁边，两个人把视线投向一个人。

「……非常抱歉。虽然我明知道会教你非常惶恐。」

被投以视线的那个人，一副非常不自在的样子问道。

「像我这样的人，到底是甚么缘故，会被邀来殿下的离宫呢……」

「……」

听了骑士古泰尔的提问，手肘撑在扶手上托腮的阿诺特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用眼神向莉榭示意，因此她点了点头，开口了。

「非常抱歉唤你前来，古泰尔大人。因为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所以才在晚上的这所离宫里。」

「你提到要我避人耳目，这我现在明白了。可是，小人不才，到底能帮上甚么忙呢？」

明明已经混乱不堪，口吻却还是充满了骑士道精神。莉榭心里感激古泰尔的顾虑，继续说道。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古泰尔大人很痛苦。」

「这到底是……不，不管说了甚么，只要是我能担当。」

笔直看着古泰尔的眼睛，告诉他。

「可能有其他国家想要获取卡尔海因的机密，向这国家派出了间谍。」

「──！！」

古泰尔倒吸一口气，双手用力。

「阿诺特殿下很早就注意到了，从以前便收集了种种情报，而结果就是。」

「──认为我就是那个间谍吗。」

虽然声音没有颤抖，但古泰尔的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他的表情中带着困惑和焦虑，还有死心。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值得信任，但我可以自豪地说，即使你不相信我，我也从未背叛过我这深爱的国家……！」

「……阿诺特殿下也知道你是清白的。」

「……甚么？」

只是，这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法选择「请你放心」这句话。

「恐怕，牵涉到间谍的人就是──……」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彻房间。

因为事先说好不需要批准，所以还没等回答门就开了。鲁尔装扮成的骑士，领着某人进入了房间。

「……！」

看到那身影，古泰尔倒吸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古泰尔，露出落寞的微笑。

之后，直视莉榭和阿诺特，这样自报姓名。

「我是希尔维亚・霍林沃斯。──是夜得以相邀，令我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