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特典〈但愿未来也……〉

我和七海结束基于惩罚游戏的交往关系后，现在双方的关系已经重新出发。要说有什么变化，其实也没有多显著的变化。

说是这么说，但也才过了一个星期。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今天要再来一场电影约会。这是一场很适合我们用来重新出发的约会。

「好久没有约会看电影了耶。一个月没去电影院了。」

「对啊，第一次约会之后，就没来过了。我们当时看的电影……我记得是美漫作品吧。」

我和七海手牵手，慢慢往电影院走去。如七海所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月前第一次约会时，我们一起去过的电影院。那里是我以前几乎不会去的地方……不对，说到底，我根本连门都很少出。

对我来说，能像这样再度两人一起前往位于熟悉的购物商场里，那个充满回忆的电影院，是无上的幸福。

「阳信，你记得好清楚喔。」

「因为是第一次约会啊，我再怎么迟钝，也会记得啦。难道你忘了？」

「我当然记得啊。我那时候超紧张的。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单独跟男生一起看电影。」

也对，考虑到七海的状况，她当然是第一次单独跟男生看电影。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七海不习惯和男人相处。虽然我不习惯和女生相处的程度也不输她就是了。

现在想想，我们走过一段好长的路……其实也没多长啦。但仔细想想，真亏我们有办法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即使跟一个月前的我说「你会交到女朋友喔」、「你会开开心心地和她一起出门喔」，我也打死都不会相信吧。毕竟我现在也是半信半疑。

要是再叫我做一样的事，我到底办不办得到呢？

我看着满面笑容的七海，回首检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行动。我被告白，然后邀她去约会……

为什么呢？我反而觉得一切都结束的现在，已经没办法做出相同的举动了。

经常听到别人说，每次邂逅都是人生仅有的一次，说不定我们的行动也能套用这种说法。不对，这句话绝对不是这么用的。这种情况该怎么形容呢？

算了……人生或多或少都有一、两件事后冷静思考，才发现自己已经做不来的事吧。我的行动就是这样。冲动还是很重要的。

……总觉得，今天不管怎么样，都会想起一个月前刚开始时的回忆。

是因为今天跟第一次约会一样，来看电影的关系吗？还是因为过了纪念日，我放下心头的大石了呢……万一我跟七海分手了，或许连这么回想都没办法吧。

虽然我那时候耍帅，说什么分手也不会怎样，还要为了七海退出什么的……但要是我们分手，我感觉自己绝对会消沉好几个月。

一这么想，我才发现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取代现状。我最近始终这么想。

「那我们今天要看哪部？」

七海开口询问，我才回过神来。不行不行，沉浸在回忆当中是无所谓，但现在要开心地约会才对。

「要看什么呢？那部美漫好像还没出续集……」

「这个我们讨论过了嘛。明年再一起看吧。」

我和七海都没想好今天要看哪部电影。这是跟上次约会不一样的地方。毕竟我和七海都没有一定想看的电影，决定在前往电影院的路途上，边走边讨论。

其实也是因为我们想要体验两个人一起讨论，然后决定要看哪部电影是什么感觉。

这对我们来说也是第一次。在前往电影院的路上，我们天南地北聊了很多。这本身就是一个乐趣。

这时候，七海喃喃说道：

「……恐怖片……很可怕，我们不要看恐怖片喔……」

七海这么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发青，脸颊也开始抽搐。我从牵着的手，感觉到她微微颤抖了一次。

「对了，你说过你不敢看恐怖片嘛。」

我记得很清楚，上个星期约会的时候，我们闲聊有聊到这个话题。七海很高兴我还记得，脸色恢复正常，嘻嘻笑着。

接着，她彷佛想到什么，对着我竖起食指。

「不过当时约会的时候也讨论过，如果看了恐怖片，不知道谁会先抱住谁？所以来比一场或许也不错喔。」

……的确也有说到这个。明明会怕，为什么还要这么提议啊？这就是所谓的「不能只有我一个人下地狱」吗？我的确也说过我会怕啦。

「……还是别在外面比吧。」

「哎呀～？意思是在家就可以吗～？」

七海听到我的回答，咧嘴一笑，并戳了戳我的腰。她看起来这么开心，真是太好了。

话说回来，既然我们都会怕恐怖片，比我们谁先抱住谁，根本比不出谁比较会忍吧？要是弄个不好，我们会互相抱在一起喔。

再说恐怖片……恐怖片……奇怪？

当我试着回想自己以前看过的恐怖片，却想不出自己都看了些什么。不对，与其说想不起来……

难道我……

「……我好像没看过恐怖片。」

我一这么喃喃说道。

也是啦。仔细想想……我这辈子根本没有看恐怖片的记忆。可能也没有小时候在家看的记忆。

追根究柢，我在外看电影的机会本来就极端地少，就算偶尔出门看电影，基本上也都是一个人。而会独自去电影院的我，只会看自己有兴趣的动画作品……

看样子，我的人生并没有恐怖片介入的余地。

「……咦？从来没有？一次都没看过？」

当我回过神，才发现七海听了我说的话，已经一改刚才的笑容，变得张口结舌。那让我有点好奇要是把手伸进那张呆滞的嘴里，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但我还是尽力忍下来了。

「嗯，一次都没看过。」

「这有可能吗！？」

不是啊，就算你这么惊讶……我没看过就是没看过，这也没办法。七海听到我这么说，突然哑口无言，并将手放在嘴边，思考的同时喃喃念着什么。

当她迅速抬起头来……以认真的表情开口。看起来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要拼上老命一样。呃……我有股不祥的预感……

我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我的身体发出「咕嘟」一声，不知道七海有没有听见？当那道声音消失的瞬间……七海的话语传进我的耳里。

「那今天要不要看恐怖片？」

登时，我和七海之间的时间停止了。与此同时，我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七海跟着我停下脚步，紧张地看着我。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我的声音打破沉默。

「不是啊……为什么结论会是这样？」

我只剩说出这句话的力气了。现在轮到我的脸颊抽搐了。我没想过会有这个提议，因此困惑不已。

「因为不先看过一次，怎么知道到底会不会怕呢？」

「为了知道我怕不怕，就去看自己不敢看的恐怖片，你这个自爆规模会不会太大了！？」

七海不知道为什么很认真，但这个提议实在太自虐，我忍不住看傻了眼。今天是纪念日之后，难得的第一次约会，所以我觉得应该看更欢乐的电影会比较好吧……

但七海不知道为什么，强烈推荐看恐怖片。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强硬，我差点点头答应，但最后还是想尽办法克制住了。因为七海太过坚持，反而让我有些疑惑。

「七海，你为什么这么想看恐怖片啊……？你不是不敢看吗？」

「因为这是你的第一部恐怖片耶。既然要看，就要在电影院看有魄力的画面啊。」

「……真心话呢？」

见我半眯眼睛睥睨她，她露骨地别开视线，脸颊流下一滴冷汗……然后小声呢喃。这跟我刚才下意识的呢喃不同，她是自觉心虚。

「我想说，好想看到阳信在电影院忍着声音，吓得半死的模样……」

我该怎么办？蹦出一个比我想像中还离谱的理由了。拜托，为什么想看我害怕的模样啊……接着七海不顾我已经傻眼，继续往下说：

「我也想好好安抚看完电影之后，还很害怕的阳信……」

慢着，这比刚才那个理由还可怕吧？

咦？她肯让我撒娇，这提案是很有魅力啦，但我忍不住想揍扁这么想的自己。即使她愿意，在外面这么做还是不好吧。不对，在家也不太好……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摸着头，想抹去自己脑中的想法，并道出我对七海的提议产生的疑问。而七海似乎很意外我会是这种态度，表现得有点慌张。

「没有啦，因为我以前看恐怖片被吓到时，爸爸和妈妈都很努力安抚我。所以我才想说，我待在你身边比较好。」

「是喔？你真的这么怕恐怖的东西喔……」

「嗯。我晚上还睡不着，跑去跟沙八睡，或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一起睡……」

因为这句话，我想起我和七海第一次过夜时的事。七海好像也想起来了，红着脸看着我。我们四目相交，又急忙错开。

怕得一起睡，这种老套的剧情……不，不对。今天又没有要过夜。

我刚才忍不住别开视线，脑中却不断转着过夜时的记忆。而且偏偏在这种时候……保健室老师给我的东西，也在我的脑中复苏。

那个东西……现在被我收到哪里去啦？不对，不行，不要乱想。我用手不断在头顶上方挥动，想把自己的思绪挥开。

「呃……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

七海觉得我的态度非常可疑，微微歪着头。像这种时候，愈是努力不去思考的事，就愈会在脑中浮现的现象，到底是什么啊？

「好！！七海，那今天就看恐怖片吧！！」

「呜哇，吓我一跳……！你怎么突然想看了？」

这是冲击疗法。总之我必须给予脑袋冲击，好冲飞这种想法。难得出来约会，我可不能满脑子杂念。

不过七海听到我这个提议，开始兴奋难耐了。明明要看不敢看的恐怖片，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啊？她该不会其实不怕吧……？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难得来看电影约会，却要看你不敢看的恐怖片……」

「啊……嗯。如果是跟你一起看，应该不要紧。还有……最重要的是……」

七海感觉忸忸怩怩的，讲话吞吞吐吐。我看她还是很怕恐怖片吧……我本来是这么想，这时七海羞涩地抬起视线看我。

「不管是什么形式，我都想跟你一起体验……你的第一次……」

这话才刚说完，七海就害羞地抓起我的手，开始奔跑。我被她拉着往前，同时这么想：

……我……有办法消除这个杂念吗？

◇◇◇◇◇◇◇◇◇◇

我和七海看完电影后，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如果是一般情况，现在就是互相聊感想的时候。这才是约会的经典行程。

可是现在的我们，完全没有余力聊感想。

与其说「我们」……确切地说，是七海。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七海趴在咖啡厅的桌上，铁青着脸，不断重复一样的话。她一路走来这里，身体都摇摇晃晃的，晃到要我扶着她，才到得了这间咖啡厅。

她的眼睛不断打转，而且长吁短叹，看了就教人担心。总之，我随便点了一杯冰红茶，想让她冷静下来，却还没送来。

「七海……你没事吧？」

「我有事……」

她说她有事。

呃……嗯。说到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就是……一言以蔽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没事啊……？」

她说了三次「为什么」。其实我才想问这个问题，不过事情就是这样。我这辈子第一次看恐怖片，但好像不怎么怕。

我和七海看的是正好还没下档的西洋恐怖片。硬要说的话，比较像是奇幻作品，气氛有点抑郁，不过画面很美，音乐偏凄凉，没什么血腥和残杀元素。

我一开始有被作品氛围震摄，但是看着看着，却慢慢被拉入作品的世界当中，等我回过神来，比起害怕，更觉得有趣了。

不过也有一个原因是，比我还害怕的七海就在身边，我反而冷静下来了。这部片单就剧情来说，其实很好看。

顺带一提，七海会稍微抓着我的衣服，有些场景会抱住我，她还死命忍着不叫出声音，然后泪眼汪汪……表情不断变化。

我现在非常明白在看电影前，七海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怎么办啊？

「其实……就是个很好看的电影啊。」

「呜呜呜……好可怕喔……阳信居然不怕恐怖片，这是诈骗啦……」

七海现在依旧无精打采地在桌上蠕动。

这时候冰红茶上桌了，七海抬起上半身，静静地啜饮。琥珀色的液体静静地从吸管被吸起，然后「咕嘟」一声流进肚子里。

「呼……」

她吐出一口气，然后眯起眼睛瞪我，似乎恢复了冷静。我也带着苦笑，把红茶拿到嘴边。

「现在仔细想想，我偶尔会玩惊悚系的电玩，说不定因此有免疫力了。会怕是事实，但怕归怕，我还是想玩嘛。」

「呜呜……这是骗局……电玩是盲点啊……」

就是啊。虽说会怕恐怖的东西，但如果问我要不要玩恐怖游戏，那又另当别论了。而且要说的话，我也觉得调查恐怖类的都市传说很有趣。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真是不简单」吗？

但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完全不怕。如果是小时候来看，说不定结果又不一样了。

「结果被你说中了。不实际看看，不会知道结果怎么样。」

「虽然我受重伤了啦……」

七海脸上的笑容在抽搐，我不禁苦笑。好像很久没看到她自爆得这么精彩了。好了，接下来要做些快乐的事，让她稍微转换心情……

「阳信，对不起。这明明是我们重新开始后的第一场约会，却被我弄得变调了。」

我思考着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七海却低着头对我道歉。以重新出发的约会来说，或许真的发生了不太完美的事。可是……

「你也不用道歉啊。说起来，我们还有很多彼此不知道的事。虽然恐怖片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事啦。」

七海听到我说的话，抬起头来。我则是面带微笑看着她，继续说：

「该怎么说呢？我们过去这一个月……都把重心放在让对方喜欢上自己。可是以后……一想到可能会看到更多真情流露的你……我就觉得未来也会很开心。」

虽然我的想法还没有统整好，未来会很开心却是我的真心话。

就像我说的……我们以前的行动，都是建立在想让对方喜欢上自己。我们总是用尽全力，努力表现出帅气的一面，避免失败。

这点当然也很重要，但如果从未放松……一定会在某处陷入困境。当一味逞强到了极限……最后就会崩溃。

但是往后一定不一样了。我们有两情相悦的前提。所以从今以后，重要的想必是……建立即使不装模作样，即使是真情流露，也能一直互相喜欢的关系吧。

我想建立即使我们彼此表现出窝囊的一面、诡谲的一面，还有对方不喜欢的一面……还是会互相喜欢的关系。

我不得要领地把这些话语直白地告诉七海。我的口才不好，真的让人生厌。要是我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这样啊……你说得对……」

七海静静地听着我说话，然后点了点头。她能领会我这些笨拙的话语吗？

「所以我觉得这次的电影约会很棒。我在看电影时，看到你可爱的一面，而且也对自己有新的发现。」

「……阳信，你在这方面其实很坏心眼耶……这也是未知的一面吗？」

只见七海半眯着眼盯着我。见我稍稍耸了耸肩，七海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她脸色已经恢复正常，面带笑容。

「算了，反正我经跟你一起体验你的第一次了，就这样吧。下次看恐怖片时，我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失态了……！」

「你为什么不肯放弃恐怖片啊……已经够了吧？」

「可是！你都不来抱我，我好不甘心！我要你怕得抱住我！」

不是啊，经过今天的实验，就知道我不怕了，以后也不会抱住你啊……其实我已经隐约发现了，七海好像有不服输的一面。这也能当作新发现吗？我有点……应该是很担心。虽然开心归开心啦。

总之我思考着接下来要去哪里约会，把临时想到的点子告诉七海。接着效仿看电影前，七海说过的话。

「那往后需要我安慰……看了恐怖片后，吓得半死的女朋友吗？」

七海听到我这么说，眨了眨眼后放怀大笑。我也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可笑，跟她一起笑了。我笑自己这句话有够丢脸，回过神来继续走接下来的约会行程。

继续……没错，往后一定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会继续下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这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但愿未来，我也能永远和七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