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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nd chapter 狩猎JK兔女郎 JK bunny hunt

作者:三河ごーすと 字数:42405 更新:2024-06-19 11:05:30

无论是何时、何种时代,就算因宗教和情势形式改变──

人只要保有社会性,吊念已逝重要之人的葬礼与祭祀就不会断绝。

秋津洲,京东某处的活动会场排除了所有宗教色彩,却摆着三个棺材,里头装有裹着白布的遗体,供奉些许花朵的祭坛清楚地表达出安魂的思念。

「哟。」

「真冷清,只有我们吗?」

「谢谢你们过来,他们好像也姑且是联络了远亲……」

一个人身穿制服,坐着轮椅。

出席池田舞──过去的肇逃人马、田径社的学妹、赤根原高一年级生──及其双亲的葬礼,并吊念他们之死的人只有卖豆纪命,以及刚刚才出现的奇妙二人组──

特殊永续人兽(特认)兼转学生的霞见零士和赖山月。现场就只有他们三人。

「但对方说不想参加从未见过的亲戚葬礼。」

「……真狠啊。」

面对命抛出的说明,零士也只能这么回答。

最初提问的月,也看似感到心酸地望着并列的三口棺材与遗像,静静地颔首。

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得知了医院遭受爆炸恐攻的情报。当时葬礼已安排完毕,这个场地再过几十分钟也会撤走,火葬后的遗体则会合葬在宛如置物柜的公墓里。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命露出半分茫然的表情──

「……学妹她、做了绝对无法容许的事。要是受到法律制裁,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早就做好觉悟。

成为学妹暴行契机的自己也是同罪,她本也准备负起责任。

「考虑到她所做的事,就算被判死刑也不奇怪。即便没有被问罪,也必须一生背负此事。但……这样的结果,谁能接受啊。」

她的手因不甘心而颤抖,握紧的拳头发抖着。

月站在她身旁,要是变成人狼的姿态,感觉会卷起尾巴轻吟出声。

零士看起来一脸平静,可望着遗像的眼神带有复杂的情绪。

「感觉好怪。人好不容易得救,却又以这种方式被除掉。」

「那当然……何况我们还没跟她说过话。」

无论有何种理由,她都无疑是杀人犯。

的确,没有过度同情她的余地。可就在她受到家人支持,准备为偿还罪孽而行动时,就出了这种事,令零士心里感受到犹如被尖刺刺中的细微闷痛。

而跟她愈亲近的人,感受到的痛楚想必会更尖锐深刻。

「为什么她得死?连同医院一起被炸……怎么可以。警察说是恐攻,但真是这样吗?唉!」

面对命的呐喊,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们答不出来。

「……拜托你们,告诉我……!」

「就算想告诉你,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无法回答你。」

「毕竟我们不是警察。一旦离开那条街,甚至都没有完整的市民权。」

见命泪流满面地恳求,两人没办法回答她。

如果是在假面舞会街内,公司还有以驱逐害兽为名义进行治安维护活动的权限。

两人就是受到委托,去执行那些的立场。可一旦离开那条街,他们就只是透过企业(Beast Tech)才勉强保证了身分,受允在最低限度内进入社会生活的《动物》。

所以,对于这起因病房爆炸而导致一家惨死的事件,他们原是没办法给出任何回答的……

「这完全是我的想像,没有任何根据……感觉有封口的可能性。」

「封口?那是什么,什么意思!?」

零士边用手指敲着太阳穴边说,这似乎是他沉思的习惯。命紧盯着这样的他。

「命,你有犯罪史吗?」

「啊?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啊。」

「那你大概也不可能知道。在这个国家内,除了假面舞会街以外的犯罪──都会被彻底追究。」

维护治安是国家所肩负、最重要的职责之一。

特别是在这个超管理型社会下,需要对有可能动摇这个体制的犯罪采取坚决处置,因此国家以极大力道推行完善的犯罪预防、搜查和逮捕。

「现场周边的监视器影像、脸部辨识与SNS行动轨迹。倘若犯人是拥有市民权的人类,就没办法避开一切四处逃窜。毕竟真的会被抓,这次的手段太危险了。」

「当然危险啊,那是炸弹耶。」

「危险的方向不同啦。」

月似乎连想像都觉得厌恶,脸皱得像是咬着什么苦涩的东西,继续说:

「只过着普通生活的话应该不知道,在假面舞会街外,非法持有武器可是超级重罪喔?炸弹跟它的原料就不必说了,光是企图制造这件事泄漏就会被抓。」

「就算没有实行也是吗?」

「那当然。所以这个国家跟外国不同,要实行炸弹恐攻简直难如登天。毕竟现场会以奈米为单位进行调查,零件碎片与剩下的炸弹成分全都会被查到。」

能跨越这个障碍,进行恐攻的──也就是反政府、反体制组织。

因为这理当需要个人犯不可能会有的高额资金、技术及各种支援。

「这种惊人军团盯上的竟然是正在住院的罪犯和家人?与其炸飞不晓得能不能立案的女高中生,更优先的目标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吧。」

这实在太过古怪。

「也就是说,如果有被盯上的理由,就是是跟《肇逃人马》注射的……幻想维生素有关。那类恐怖组织可能是知道药品外流、人遭到逮捕,才要封口。」

零士如此推理──却有个声音从意想不到之处提出了异议。

「假设那种组织真的存在,且尚未被逮捕──」

男人打了个响指,并抱着一大篮吊唁的花现身。

没有穿好的高级西装外套搭配高领毛衣,让他像个知性与玩心并存的绅士──

「这个事实本身就是异常。不过这推理倒是很精采。」

「社长!?」

「没错,我是社长。呀比──♪」

明明有张如海外演员的帅大叔面孔,却说出这样随便且轻佻的问候,这种反差实在诡异。

然而在葬礼现场,他的问候完全不管用,显得格格不入,现场陷入一片不愉快的沉默。

「哎呀呀,没用吗?我本来是想缓和气氛的。」

「哪能缓和!!大叔你干嘛,是来惹火人的吗!?」

把花放到排除了宗教色彩的祭坛上,男子合掌拜过后转过身,遭到命的顶撞。

「不是不是。刚才说的没错,没犯过法的普通市民无法理解在这个超管理型社会中,国家权力有多可怕吧。总之,从结论上来说……」

在这个国家•秋津洲中──

「在这有义务使用绑定个资的SNS的社会,信用度被数值化、变得肉眼可见的时代,现在有可能变成恐怖分子、或是做出犯罪行为的人,都会遭社会事前排除。」

犯罪,亦或是类似的麻烦行为。

无论哪种犯罪者,最初都是先从轻罪开始,随后受社会排挤而逐渐升级的例子很多。

系统会彻底摘除这些嫩芽。累积轻罪、令信用度降低的话,就会被治安组织标记,甚至会在AI的自动监视、行动记录的彻底调查下,成为预防性逮捕的执行对象。

「也就是说,这种人在犯罪前的准备或计画阶段就会被逮捕。想避开这些,就只能完全不用SNS,在无法使用行政服务和社会公共建设的状态下生活。」

「……这样没办法正常生活吧?」

突然出现的《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社长。

命想像着被行政机关排除在外的生活,回答楢崎。

「没办法使用信用支付,就无法正常缴纳通讯费、燃料费和自来水费……也没办法租房子,食物也只能用现金支付。这根本是原始人了吧。」

「确实如此。当然他们也有可能就在深山里过着原始人般的生活,但你觉得那样的人能特意制作炸弹,去炸大都市的医院吗?」

「不,那不可能吧。首先,他们连电车跟公车都不能坐耶。」

最终结果,就是会在移动时被SNS和脸部辨识排除,遭到逮捕。

「就是这么回事。在这个社会里,实质上是不可能犯罪的。最起码,恐攻的实行犯别说是遭到逮捕,连线索都没掌握到,甚至还没有半点报导,这种情况根本是天方夜谭。」

「……开始有阴谋论的味道了。所以呢,你想说这是国家出手隐瞒的?」

「没错,你很懂嘛。」

「啊!?」

认为不可能而随便提出的答案,竟被楢崎轻易地肯定了。

「不想让肇逃人马的事件变成社会问题──有这种想法的掌权者很多。毕竟就算会有很多问题及牺牲,还是得留着假面舞会街,作为管理社会下的抒发管道和必要之恶。」

「所以就把她……连着家人一起杀了吗!?」

「就是这样。不过我也并不认同这是正确的。」

杀害被告人,除去应该要提出控告的原告,逮捕挑战社会秩序的恐怖分子。

「意思就是,这样的故事已经开始发展了。最近大概会拘捕拥有过激思想的人物或团体,把他们当作这次恐攻的实行犯处理掉吧。」

「加上冤罪……啊,有够恶心,没解决到根本性的问题啊?」

见月插嘴,楢崎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是吗?可以在威胁到国家政策的问题发生前就加以扼杀,还能顺便解决掉危险分子。只要别在意正义或道德之类的概念,这么做的确有解决到根本性的问题。」

「那才是最该在意的地方吧!?」

「只要没曝光、没证据──没被SNS记录到的话,一切都将葬送在黑暗中,这件事就等同于不存在。国家传播的故事可信度,你们是不可能颠覆的。」

这就是近代最尖端的《战争》,是媒体战有的概念。

认知战──传播对自己阵营有利的故事,营造正当性,取得支持。

「过去的宣传战是从政治宣传发展起来的。现政权完全掌握SNS和媒体,还增强了国家的管理统治,想反抗他们以及支持他们的国民意志,首先就不可能。」

「……这话题能在这种地方聊吗?批评政府是会被炎上的吧。」

这个社会里的『炎上』意思,远比网路黎明期的『炎上』还要沉重。

在SNS上收集来的意见,会经由AI审查反映在信用分数上,遭受社会和经济层面的制裁。如字面所示,这种行为等于是放火烧了自己的社会地位。

但楢崎却一脸无所谓地对害怕的命露出微笑。

「哎呀呀,你是在担心我吗?不必在意,这种场合的对话不会有人听见。就当作我有做这方面的处理吧。」

「啊?什么意思?又没隔开还怎样的,一般来说都会被听到吧。」

「他做得到。」

见命面露怀疑,零士插嘴道。

「社长整个人可疑到爆,很难详细说明──但他确实能做到那种事情。可以当作这里的对话不会泄漏出去,所以我就讲了──」

身为雾的怪物(布罗肯),他不喜欢《气氛》──这个国家特有文化的理由。

「这里跟外国不同,自由受到束缚是国民自身的《常识》。看到没戴口罩、一边喷出飞沫一边大声讲话的人,命会怎么想?」

「啊?会觉得真是个肮脏的大叔吧。」

「那是培养出来的《常识》。要戴口罩不是由国家立法定为义务,而是感受到感染风险的国民自身这么希望,并且在SNS炎上没戴口罩的人,希望他受到惩罚。」

他不会否定戴口罩这件事。对于防疫来说,这点反而非常重要。

「──这次的事件也差不多。令人痛心的事件,反映出国民希望惩罚犯人的意志,然后立刻就有符合的人遭到审判。而且还是感觉就可能这么做,应该要吃苦头的人。」

「很久以前,处刑罪人是种娱乐。据说在断头台的周围,摆放着写满了犯人动机和残忍手段的小册子,甚至还有摊位供应小吃、甜点和零食。」

像是要顺应零士的话语一般,楢崎嗤笑道。

「在现今,正义是种娱乐。先痛打看起来像是犯人的人一顿,再慢慢挖掘出真相──并没有放着不管,还是会去抓真正的犯人,但也要总公司没牵涉其中才行。」

「总公司……是指你们的母公司吧。」

「Beast Tech──在大流行后大跃进的综合企业。说老实话,这次事件追根究柢本就是他们放任幻想维生素外流的错。倘若池田舞同学的治疗顺利,她的证言公开,大家想必都会大声追究他们的管理责任吧?」

听到他干脆的暗示,命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这意思是,炸弹是你们公司做的!?」

「可能性大概不是零吧?总公司的影响力以怪物维生素和群众口罩为中心,遍及我国全域。要控制财政界、警察和SNS的舆论也是小事一桩。」

也、就、是、说──他的语气像是在带入节奏。

「国家、国民、总公司。从表层与背地里治理这个国家的所有力量都在行动,想透过今天的葬礼,解决她的死亡事故、以及因幻想维生素外流导致的肇逃人马事件。」

「所以你是要我放弃?……少开玩笑了,大叔!!」

命用强烈的眼神直瞪着楢崎,紧接着他轻轻挥了挥手。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可能透过正当管道追查这起事件。」

「别拐弯抹角,讲得简单点。」

「对啊对啊,社长。一直东拉西扯的话,真的会被讨厌喔。」

被部下──零士和月连声进逼,楢崎一脸惊讶。

「咦?真的假的,我被讨厌了?我不是受到敬爱的社长吗!?」

「……这是你的妄想。到底是谁一直放着你不管,让你变成这样的?」

「你最好去趟医院喔,社长。不然就是加薪。」

「现在这么不景气,光是每个月都有好好地支付薪水,你们就该感谢我了。虽然很便宜。」

「发牢骚就免了。还有其他可以追查事件的方法吗!?」

既然无法用正常管道追查──

用不正常的管道,就可以追查这起事件了──楢崎隐隐透露出这样的言外之意。

「靠外面的警察和侦探是不行的。但我们《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的工作,正是预防假面舞会街内的犯罪、维持治安和清扫街道。对于极度危险的幻想维生素,也要锁定入手管道和调查受害者。」

「真了不起啊。可惜你们的母公司就是幕后黑手。」

「哦哦,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为了证明本公司的清白,就由我们这群忠实的狗展开行动吧。不过伤脑筋了,预算不够!」

楢崎宛如一个沐浴在聚光灯下的演员,整个人转了半圈。

「啊──!只要有预算!就可以调查了!太悲剧啦!」

「……只要付钱就可以了?我可以相信,要是你们那个可恶的总公司是幕后黑手,你们也会确实追下去,有条不紊地将总公司逼入窘境对吗?」

「毕竟证明总公司的清白也是我们的工作。要是真查出什么不妙的证据,的确是教人伤心,但到时候跟隐匿有关的上层就得负起责任,然后就有几个位置会空下来了。」

真是一番卑鄙且世俗的发言。

「根据提出此事的方式,我跟《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也能获得巨大的利益。因为不管怎么吵这件事,都不可能击溃那些人,不然这个国家会瓦解的。」

「……能把下令隐匿的家伙揍飞吗?」

命眼神锐利,露出做好觉悟的表情面对那番丑恶。

「我只能回答,有这可能。毕竟我们公司的客人满意度不是很高。」

「别说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社长……」

命没有理会月低声说出的吐槽,摸索丧服的口袋。

「这样就行,钱由我来出。」

「我们也没廉价到会因为女高中生的零用钱就行动──」

就在他说到一半时──

「两亿如何?」

「尽全力调查吧,各位!」

「喂!?」

看到命递到眼前的手机画面上、银行应用程式的存款金额,楢崎瞬间改变了态度。

「你也太没节操了大叔,为什么立刻就变卦了!?」

「原来其实很廉价吗……是说,这么多的钱,你是从哪拿来的?」

「可别小看女子田径的菁英选手。我还从辗了我的垃圾手中挤出高额的保险金、和解金和其他各种赔偿。」

那是一个人的生命──右脚,还有身为运动选手未来的价值。

她把这一切都亮出来,毫不犹豫地交出去。

「──这些全都给你,麻烦你当作正式的委托。找出散布什么幻想维生素的人,还有杀了我学妹和她家人的垃圾。他们是存在的吧?就在那条街,或是你公司的某处!」

「没关系吗,这是很重要的钱吧……以后生活不会有困难吗?」

「没问题,我父母很有钱。」

「我半句都无法反驳!!」

见命展示出巨大的经济差距,月也无可阻止,楢崎则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既然委托人出现了,这就是正式的工作喔,各位特殊永续人兽(特认)!」

或许是彻底拿下工作的缘故,他犹如贵族的脸蛋漾起带着俗气的笑容。

「根据我从值得信赖的情报来源得到的线索,总公司开发中的维生素遭窃──而且还是四罐稀释前的原液。这次的《肇逃人马》恐怕是其中的一罐。」

「也就是说,还有三罐!?真假,有这么多吗!?」

「真的喔。幻想种本来就不是人类身体能容纳得了的。要是糊里糊涂地打下去,立刻就会陷入失控状态,因为无所不能的感觉而引起惨案!」

楢崎跳起愉悦的踢踏舞,名牌皮鞋的鞋跟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防止那些情况、保护街区和平,顺便揭发阴谋。真是个好工作啊!」

「……完全上当了。」

零士没有理会做出夸张招牌姿势的社长,对命说:

「社长准备从你跟总公司两边都得到钱跟利益,要停下来就趁现在。」

「哼嗯。」

命一副彷佛想说「那又怎样」的表情。

「我两亿的报酬,零士他们能拿到多少?」

「零吧。因为是以公司名义在支付薪水!」

「……至少把一半的一亿给他们两个吧。这是成功的报酬,这样会比较有干劲吧?」

「真假!?」

听到这句话,贫穷的少年们直接僵在原地。

「一、一亿……喂,那是多少钱,可以买什么啊,零士!?」

「你冷静,只是区区一亿。别慌,就一亿……总之──」

面对惊慌失措地抓着自己袖子的月,零士回道──

「──可以在松野屋点特大碗再加个蛋,也可以把弹簧都凸出来的床换新了。」

「真假!根、根本就是有钱人啊……!?好厉害!!」

「而且换的还不是IKUA的床,而是《良印》的。也可以买新的床单和地垫。」

「喂喂喂喂喂喂!!真的会很有干劲啊,伙伴!!」

「嗯……还不坏。」

看着两位暴露出自己生活水准有多低落的两人,命瞪向他们的雇主。

「你还是再给员工多加点薪吧?他们真的超穷的啊。」

「身为经营者,听起来还真刺耳。」

扬起完全不难过的浅笑──楢崎环顾四周,以这句话作结。

「好吧,本件事就由我们《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以两亿承包了。之后我会再送上正式的文件跟你签约,你就先汇一半的一亿过来当作订金吧。」

「你也太贪了,社长……还没展开任何行动,就要先拿一亿吗?」

「毕竟只有口头约定,随便怎么说都可以。我想看看她的觉悟。」

社长脸上虽然笑着,说话却直击重点,表露出他不可大意的一面。

「这是正当的生意喔。身为支付你们薪水的经营者,我当然得这么做吧?」

「如果你是想试探我,那没用的。这种东西只是个数字,我没有半点留恋。」

她毫不犹豫地顺势操作手机。

从自己的户头汇款到对方提供的帐户──金额是九位数。

「汇好了。给我好好工作喔,偷工减料的话,我会让你后悔这么做。」

「哦哦,好可怕好可怕,但我喜欢你的当机立断。没问题,契约成立了!」

楢崎也取出自己的手机,确认余额后──笑得彷佛一个正受人喝采的魔术师,接着啪一声拍了下手,转向自己的员工们。

「工作内容是调查幻想维生素外流事件,以及加害者被炸死的真相,锁定犯人,查出适用的《处分》及法条。等任务完成,报酬的一半──一亿就是你们应得的份。」

「……一、一亿。哦哦……这种数字一点现实感都没有。」

「经费呢?你要决定好搜查需要资金的时候要怎么处理。」

月惊讶地瞪大眼,零士则还留有些许冷静,探究详细的条件。

「我出订金的一半、五千万当作搜查经费。只要能向秘书音留提出发票,你们可以自由使用。相对地,有一半的费用会从公司和你们的报酬里扣除。」

「也就是说……若经费用完,公司和我们能拿的份就是七千五百万啊。」

「就是这样。虽然还有所得税什么的麻烦手续,会让实得金额减少,但以这个算法还是会有一大笔钱落入你们的口袋,至少赚得会远比我们公司的一般业务还多。」

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们的眼色变了。

这是将情绪化的义愤填膺套上大义名分,并获得了利益的结果。

这点燃了生在资本主义社会的怪物们的热情,两人静静地对彼此点头。

「瞭解,我们接下这份工作了。」

──── 01 《半套》疑虑 ────

──在《肇逃人马》,也就是都立赤根原高一年及的池田舞,以及她父母葬礼的隔日。

「然后呢?我可是付了钱,你们会立刻开始搜查吧。」

「交给我们吧。」

放学后的教室。

两人围着命的轮椅,零士背对映照蓝天的窗户站着,月则没有规矩地屈膝坐着。

三人正准备商量今后的方针,其他学生们却匆匆忙忙地离开。

「唉……大家好像在躲我们耶?」

「因为你看起来很粗鲁。像那个坐姿,是以前戏剧里的笨蛋才会做的吧。」

「或许吧……可是又没有椅子,借其他人的位子坐也不好吧?」

「只要站着不就好了。」

「主动占了最好的窗边位置,居然说这种话!?过分──太过分了──!」

月忿恨不平地抱怨着,零士则毫不介意地继续说:

「先调查幻想维生素的获取途径。」

很直接的方针。

「总公司甚至动手封住关系者的嘴,也要阻止演变成诉讼案件,是因为这件事被深究会很伤脑筋吧。那我们只要彻底做他们讨厌的事就好。」

「你的个性还真差。是说,你们有调查过舞的家吗?」

「在她被逮捕后我们就立刻去了。没有明显的线索,但在夏木原站的置物柜内发现了池田舞的私人物品。我们查扣了混在换洗衣物和课本中用剩的《幻想维生素》。」

零士拿出列印出来的几张照片,上头拍到楢崎像是恶搞摆出的胜利手势。在他身后的厚重办公桌上整齐地摆着制服与内衣裤,中心处则是一罐塑胶瓶。

「就这个?……好不起眼的外观,我还以为感觉会更危险。」

「制造过程虽然很奇幻,但毕竟是工业制品。」

用橡皮塞堵着的塑胶瓶,是可以装入注射用药剂的样本瓶。

只要把注射针头刺入橡皮塞,吸起药剂后直接注入体内,就会立刻发挥效果。

「虽有未使用的注射器和针头,但那是量产品,应该很难追踪流通过程。」

「……这种器具是轻易就能使用的吗?我都没办法替自己打针耶。」

「说是注射器,但技术都有在进步,没用过的人也能很快上手。」

针非常细,几乎不会感到疼痛或出血,可以按照简单的说明进行操作。

「毕竟幻想维生素不是正常的药,不需要打进血管。最坏的情况,就算直接喝下去也会发挥一定的效果。只是随意打进皮肤里,很轻松啊。」

「你好熟喔,感觉就像是有体验过。」

「因为不管是工作还是私底下,我每天都有经手类似的东西。」

「好危险的发言。虽然雇用你们的我这么说也怪怪的,但你们也满不妙的。」

面对傻眼的命,零士轻声笑了。

「你喜欢光明正大战斗的光之战士吗,赞助人?」

「只要可以揍扁来挑衅的笨蛋,无论是用钉棍或光剑都可以。」

「好糟糕的对话。我们是钉棍吗?」

零士对这么咕哝的月说:

「钉棍现在已经标上一亿的价格,我们必须证明那份价值。」

「……也对。既然出了那么多钱,如果是我,会期待一下有没有全自动殴打功能。」

「那就是我们。命不必动,要动的是我们。有多少报酬,我们就要展现在其之上的成果。」

也可以说他进入了工作模式吧。

现在的零士并不是跟命相遇时那种情绪化的态度,而是带着那晚她目击到人马狩猎时──

狩猎怪物的,怪物之冷酷。

感受到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觉,命插嘴道:

「那,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追踪肇逃人马、也就是池田舞的行踪。还有她平常的品行、在假面舞会街的行动和接触者,应该可以在哪找到她跟外流维生素的幕后黑手间的经历。」

「唉──小命,你是在去年冬天发生脚受伤的意外吧?」

「是啊,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听到月这感觉突如其来的问题,感觉旧伤遭人触碰的命表现出不悦。

「要说的话是有。池田学妹的动机……最起码一开始的契机,是袭向仰慕学姊的不幸意外,或者该说是对肇逃犯的复仇。大前提是这样没错吧?」

「……是啊,我想,她应该没说谎。不懂克制暴力的蠢蛋,偶尔也是存在的对吧。」

在家庭、生活、拳头、话语和权力上,攻击他人不会有任何犹豫的类型。

「但她不是这样。她是个如果没有理由,就连虫也杀不了的人。」

就命所知,池田舞并没有暴力倾向。

因此即使看到为数众多的证据,她在目击本人的暴行前还是无法确信。

「池田学妹是个怎么样的女生?」

「算是内向吧,是没有朋友的类型,性格相当阴暗。」

命微闭起眼,怀念失去的回忆。

「可是──我们很合得来。你们知道的,我性格很差。」

「这的确是没说错。」

「也帮我说点话啦……总之,那家伙非常尊敬我这个性格恶劣的人。说我跑很快、很强、好帅,看我就好像在看什么憧憬的偶像。」

以尊敬与爱情筑起的玻璃雕像。

但它却碎了,再也无法回复原状。

「我被车辗过后,她来探病时一直在哭。哭得比没办法再跑的我厉害一倍,还很认真地说想杀了犯人。」

「不知道她拿到幻想维生素后,为什么没有直接盯上肇逃犯耶。」

「因为我没告诉她是谁。我是知道对方的名字和住址啦,但我觉得要是告诉那个笨蛋,她就真的会去杀了对方,所以我才没说。」

「而且也没有能调查的管道、吗?」

「要是我告诉她了,是不是最后就只有肇逃的家伙会被杀?………呃。」

命紧抿嘴唇,像是被自己的话伤到了。

「抱歉,我说了蠢话。」

「……嗯。」

倘若真的告诉了她,肇逃人马或许会直接盯上犯人,并杀死对方。

可若真是如此,那里头就有了命的意思──也就是利用朋友的间接杀人。

「虽然我觉得对方是垃圾,想要他去死,但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啊。如果这么做,那我也是个垃圾了。」

「是啊。」

可是──零士先用彷佛隔着靠垫的音量低语后,继续道:

「成为契机的意外发生在去年冬天,到现在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人是会冷却的。

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总有一天也会转弱,慢慢熄灭。

「然而她却实施了犯罪行为。这时机,老实说真的有点晚了吧?从意外到现在这段期间,一定有什么能让她实行复仇的契机。」

「……是幻想维生素吗?」

「恐怕是。调查池田舞这几个月的踪迹和接触过的人,以及她在假面舞会街去过的地方,很有可能抓住什么线索。」

点头同意月的提问后,零士的背离开原本靠着的窗框。

然后他直接走向教室出口,打开感应型的半自动门出去,两人也跟在他身后。

「你要去哪?」

「田径社。那里是命的老巢,而且如果池田舞的性格真如她给人的印象那么阴暗,在有共通话题的社团,会比起在班上更容易建立起人际关系。或许可以得知她最近的情报。」

「你的脑袋意外地聪明呢。」

「毕竟我入学的成绩比月还好。」

「只好一点吧!也就三分左右吧!?没差多少好吗!」

两人很自然地一前一后,中间隔着轮椅护送她。

他们排成了一列──前进的零士,在正中间不断转动车轮的命,以及跟在最后面的月。

这奇妙的一行人就如同古典游戏中的队伍,让错身而过的学生们露出怪异的表情──

「你最近有去田径社露过脸吗?」

「没有。前阵子去拿一直放在置物柜中的私人物品后,就一直没去了。」

「是发现那些证据的时候啊。」

命发现沾满血的袜子和遗留物,就是她与事件扯上关系的开端。

「那只要能调查池田舞的置物柜,说不定会找到什么。」

「你想找的该不会是内衣裤吧,那只会让你觉得臭喔?」

「我知道。之前我去过,但那个时候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听到月忽然脱口而出的话,命回头一瞪。

「啊!?是怎样,竟然擅自搜索女生的置物柜,我要报警了喔!?」

「是调查啦!!根据现场的目击证词,我们掌握犯人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有加入社团,所以我在转学第一天,就悄悄把社团室置物柜之类的地方都查了一遍。」

月轻敲自己的鼻子。

「用的就是这个。小命你不是把找到的沾血袜子处理掉了?那个味道还留在置物柜里,我就顺势也闻了池田舞的鞋柜和室内鞋等等。」

「是只会闻奇怪地方的狗啊……真像变态。」

「别用那种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啦!?这是工作,工作!对吧,零士!?」

「……实在很难包庇你。就算是工作,你也的确是闻了女性的体味啊。」

「啊,过分!不要背叛我啊!?」

命斜眼瞪人,月出声辩解,而零士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所以,你也没有池田舞最近的情报啰?」

「就只有发现沾血的袜子之后,联络社团伙伴问过。听说她最近都跷课,尤其是放学后几乎都不来了。然后……」

在这个没参加社团,消失无踪的时期──

「我听说,社团伙伴的朋友有在夏木原看到过她。我想说那个笨蛋跑到那种街区,肯定是在做什么糟糕的事,所以我那天才会去找她。」

「然后就遇到那个了……该说你是运气太好了吗?」

「差点被踩扁,应该不算在幸运的范围里吧。」

三人一边持续对话,一边走出校舍。

他们就这样在午后开始西下的太阳照耀下,来到校庭。换好运动服的田径社员们已经开始热身,看来还没正式开始练习。

「干嘛沉默,赶快去搭话啊?」

「不──等等,我现在在练气。」

「没错,该怎么说呢,不是有那种感觉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时机吗?」

两人躲在阴影处凝视田径社员们,一副畏缩的样子。

「你们是有社交障碍吗?也太边缘了吧。」

「不是啊,我们又没经验……这样很可怕不是吗?就是、如果她们不接纳我们,会让人很沮丧。」

「嗯,应该先预习过再去挑战。月,你负责演田径队。」

「咦?……好,我知道了。那我是田径队!呃……田径队会做什么呢?」

「会跑步吧,所以我要在那之前去攀谈。等等,我现在来设定模式。」

「……喂。」

命用傻眼至极的眼神,瞪着这次开始一本正经地演起小剧场的两人。

「你们够了喔,笨蛋。这种事情就按普通的样子去做就好,普通。」

「就是因为不知道那个『普通』是怎样,我们才会做这种事啊。」

「对啊!呃,如果我是普通人,突然被零士搭话……会先报警吧?然后叫救救我,警察先生!这样!」

「我完全同意,但这样没有进展啊……应该想想避免对方报警的方法。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像是全裸骑脚踏车登场,或是用胯下那个边弹钢琴边攀谈?」

「怎么全是裸体表演啊……这是你的笑点吗?」

命用诧异到不行的表情吐槽,自己转动轮椅。

「搭话由我来,你们跟我一起来。」

「呼──!真的太感谢了!!」

「得救了,谢谢。」

「……总觉得在给你们一亿的时候,你们感谢的分量也跟这差不多。到底什么情况?」

如果是开玩笑也就算了,但她感受到两人是认真的,这程度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个二人组──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们对人情世故生疏的程度教人惊讶。或许也是因为在假面舞会街这个环境经过强化的关系,但命觉得更多的是缺乏单纯的社会经验。

「命学姊!?……好久不见!谢谢您过来!」

「嗯,今天只有你们吗?」

一靠近正在暖身的田径社,对方便主动来跟命说话。

似乎是队长、隐约散发出轻佻氛围的女孩低下头。另外也有其他几位社员,但她们只是远远瞥向命和身后的两人一眼,也不试图靠近。

「……总觉得,小命是不是被畏惧了?」

「因为我从入学开始,连同当时的二、三年级在内,速度都是所有社员中最快的,是实力最强的人。」

「速度基准制啊……真不愧是田径社,速度快的人更了不起啊。」

「算是吧。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就是个最没用的家伙,所以你们也不用在意喔?」

回应完月和零士,命转向女孩。

抬起脸的她用力摇了摇头,摆动有点卷的短发。

「真的很可怕,我还是不奉陪了!谢谢您!」

「……看她的态度,总觉得除了速度外还有什么别的。像是暴力。」

「别在意这些啦。所以说,你们几个为何没参加舞的葬礼?」

面对这么直接的谴责,田径社的女生们脸一下子就扭曲了。

「因为,听说她死的地方不太好……」

「顾问说最好别去。因为这是件丑闻,要是一不小心闹出事来,有可能整个田径社都不能参加大赛,所以在网路上烧个香就好什么的。」

「真薄情呢──你们明明是伙伴。」

零士的语气与其说是责备,更像是感到不可思议。

「你们不是朋友吗?我以为这种社团伙伴通通都是挚友。」

「……我认为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漫画里喔。」

「这样啊……真可惜。我又多知道了一个《普通》。」

见零士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田径社的女生一脸怀疑。

「真是个怪人耶。难不成……是命学姊的男朋友!?」

「怎么可能啊,是最近有来往的人(朋友)。」

接着命用手抵着下巴想了想。

「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对假面舞会街很熟。我准备拜托他们,调查舞死掉的理由和原因之类的。因为我绝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要是这件事败露,您的评价会降低的……!」

「正好,反正我家有钱,我个人的信用就算跌到最低也不会死。我可没有成熟到朋友被炸飞,还能一脸无所谓的地步。」

某种意义上,她的话相当傲慢。她没有可以失去的事物,就算失去了也能忍受。

听到命如此笃定的发言,田径社的女孩尴尬地咬紧嘴唇。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命学姊这样的……」

「啊?这很普通吧。」

「……应该没有吧,嗯。」

「嗯,我们虽然对人情世故不熟悉,但命并不普通。」

「啰嗦!你们是谁的同伴啊!」

像是要带过尴尬的田径社女孩,以及胡乱插嘴的零士和月的发言,命气着喊。

她的语气不是认真的,反而比较像吐槽。田径社员们似乎也理解这一点,现场氛围没有变差,她们反而用近似同情的眼神看向可疑的二人组。

「你们是最近转来的转学生吧?我们不可能跟无关的人说内部的事情。」

「不用讲那么深入的事。她最近的样子、去了哪里、跟谁见过面……给我们这种程度的资讯就够了,详细的部分我们会去查。」

「喔……你这样简直就像侦探耶。」

「很遗憾,我们是清道夫──但性质很相似。」

见女生社员放下些许戒心,零士拉开足够的距离后,挪开口罩。

藏在底下的面孔露了出来。黑白相间的头发,如刀锋般尖锐、却像刃纹完整的刀似的眼角,加上轮廓锋利的线条。一心投入社团的女孩们见状大声骚动。

「……就、就算是帅哥,我也不会上当喔!?等等可以拍个照吗!?」

「啊,好诈!!我、我也想拍!」

「抱歉,饶了我吧。毕竟出了名也不会有任何益处。」

零士静静地说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女社员,并施加压力。

「我也认为命是个危险的人。但──她对身为朋友的学妹不合理的死感到愤怒,若有什么不当,她也想揭发它。我没办法详细说明,可她花了很多钱。」

付出牺牲,自掏腰包。那是她觉悟的证明。

「要是你们有哪怕一点珍惜朋友的心,也请协助我们。拜托了。」

「你这么说,很难拒绝耶。那……就光明正大地一决胜负吧!」

田径社女孩用力指着零士,发出挑战。

「一百公尺一回合决胜负。要是我们获胜,就给我们帅哥同学的照片!」

「……要是输了就没有资讯了?」

「不,我们会说的。要是帅哥同学赢了,就不用给照片,我们也会告诉你知道的事。」

「那这样还有比的意义吗……」

「她们只是想把帅哥保存在手机里。毕竟这边根本没有男性气息,只有一堆女猩猩。」

「命学姊,请您闭嘴!如何,要接受挑战吗!?」

社员们瞬间沸腾起来。面对在她们的喝采下,向自己递出挑战的田径社女孩──

「──好,我就接受挑战吧。」

零士静静地表示并就位。

田径社女孩们以及同伴的欢呼声瞬间就结束了。

「好──慢!!慢到吓死人!!」

「干嘛装成一副强者的样子啦!?超逊的啊,零士!!」

「哈啊、哈啊、哈啊……!」

一百公尺赛跑的结果,田径女子代表纪录为一百公尺十一秒。

霞见零士的纪录,一百公尺约十四秒。不需裁判──一目瞭然的一败涂地。

「就差一点点。」

「少吹牛了……你之前不是还飞到天上去了吗,为什么会输?」

命敲了敲额头冒汗、浑身无力的零士肩膀,压低声音问。

「因为我早上注射过《人类维生素》。在药效发挥的期间……还有一个小时,我就只是个《人类》。」

「不,这比一般水准还低喔。长着那张脸,却是运动白痴是怎样……?」

命露出傻眼的表情。

女孩子们按照约定,用手机拍起零士出汗的脸。

「明明脸这么帅,超可惜的……」

「好帅……嗯……小帅哥……」

女孩的视线死盯着用手帕擦拭滴落汗水的零士。紧接着,一脸傻眼的命操作智慧型手机,让萤幕显示某个词,递到他眼前。

「顺便问问,你功课如何?这个你念得出来吗?」

给他看的词是《蔷薇》──是国中生左右的学历就可以正常念出来的汉字。

「……蕨菜?」

「不要用这种微妙难懂的方式耍宝!感觉超像认真的,很可怕……」

「因为都有草字头,我推测这是植物的名称。到这边为止都是正确的吧?」

「是真的啊!!」

大家先是感到惊讶,接着忍不住大笑。

两人犹如漫才一般的节拍引起众人的笑声,田径社的女孩们纷纷捧腹大笑。

「噗……呼呼呼呼……好、好强!!竟然融入了这种哏……!」

「我很认真啊。」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转学生还挺有趣的耶,命学姊。」

「嗯,是啊。」

零士态度冷淡,但命并未看漏月的表情,他悄悄捂着头伤脑筋。

她用力伸出手,抓住月的衣领,耳语道:

「大家好像都以为是在搞笑……但那是真的吧?你们真有这么笨?」

「我们没接受过义务教育喔。靠自学考上高中,光这点就值得称赞了吧!」

既然跟能力无关,而是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那就没有办法了。

对于身为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一直接受非人待遇的两人来说,这是个大问题。

「我们是有在设施念过书,但讲义是很久以前的课本,范围从小学到国中、参差不齐,也没有老师,所以我们只有在网路上搜寻和看上课影片,老实说有很多地方都不懂。」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考高中,代表你们脑袋其实不错吧?」

他们的头脑应该是真的很灵光。老实说,要是处于相同的境地,命没有自信能做到同样事情。

但这先暂且不提──

「很好!那接下来跟我比吧。我会为伙伴报仇的!」

「咦?……呃,是可以啦,但我们不需要你的照片喔?」

「不,我不是想被拍啦!?但不展示一点能干的地方,说要调查也没有说服力啊。我要是赢了,希望你们可以跟我们说各种资讯。」

「知道了,那我接受挑战!」

田径社女孩再次站上起跑线,摆出蹲踞式起跑的姿势。而月喀哩喀哩地动了动颈部,站得像是个要赛跑的小孩,跟她形成了对比。

老实说,月是外行人的感觉表露无遗。按一般常识思考,就算有男女之间的差异,他也不可能胜过田径社的女孩。命预测对方应该会以极大的差距获得胜利──

「小月会赢吧。」

同时想着,预测会落空。

命带着确信,对回来的零士这么说。

「你对我直呼名讳,对他却会加上『小』啊。好亲昵的感觉。」

「这样比较好叫,而且跟Get Chance发音很像,很吉利。」

「是这样吗?也不一定吧,那家伙也是跑步的门外汉,或许会输喔。」

命把手肘靠在轮椅扶手上撑着脸颊,仰头看向满脸事不关己的零士。

「你很不会说谎呢。」

「是吗?」

「嗯。」

比赛开始的信号响起。田径社女孩踢了下地面,有了个漂亮的开场。

她冲了出去。但一阵风像是要贯穿她旁边般直接吹过,吹乱她有些卷的浏海。

「……啥啊啊啊啊啊啊!?」

「好快!?是黄色的流星!?」

泥土被月普通的布鞋剜起,他脚上穿的甚至不是运动鞋。他采取的是踮起脚尖的奇特跑法,却用几乎算是瞬间移动的速度追过田径社女孩,跑完一百公尺。

「这样就差不多了,是我赢了吧?」

「纪、纪录呢!?刚刚花了几秒!?你现在马上入社,立刻马上!!破纪录!世界纪录!可以去参加奥运了!!金牌!」

「不,抱歉,我没办法入社。」

田径社女孩甚至忘了要跑到最后,而是停下脚步,用憧憬的目光看着月。

月没留半滴汗,一面轻轻抓着脸颊,一面转身。

「那个限人类参加吧?我跟那家伙都是禁止参加的。」

他用豁达的笑脸这么说道。

零士被认定为令人惋惜的帅哥,在田径社女孩们的心中,评价急速下降,却还是维持着一定的数值。

至于长相先不提、跑得超快的月──在田径社女孩们心中的评价破纪录地上升。

月拼命忍着因为受欢迎而得意起来的表情,决定以工作优先,再次展开询问。

「──我们学校有奖学金学生的名额……」

田径社女孩的证言开始了。

「啊──我知道。就是可以透过补助金免除学费、餐费或房租的那个吧?」

「你真瞭解。」

「因为我有去查过,想说能不能申请。但条件超严,就放弃了。」

在帅哥和黄色不良少年的围绕下,田径社女孩说起八卦。

田径社女孩不断交互看着两人,继续说明:

「就是那个。虽然待遇超好,可条件严苛到一旦成绩下降就要立刻退学……听说如果没有超高的SNS信用分数,就没办法通过条件。」

「然后,那个奖学金学生怎么了?那个池田舞应该不是吧?」

「对。是目前就读我们学校的奖学金学生,最近有些奇怪的传闻──」

即使是到了社会信用跟SNS绑定的现代──

既然要在有不特定多数相遇的场所,和他人建立连系,就躲不开负面的另一面。

「听说她有在做《半套》……」

「那是什么?」

「是《半套H》的简称。就是、不是真正的做爱,而是让人摸胸部或屁股的那种。在SNS上约人,拿零用钱……」

「……啊!?」

月发出惊讶的叫声,零士也不快地皱起眉。

「在这时代,还真有人在做吗!?在并非深网的SNS上!?这绝对会曝光啊!」

「害怕信用分数下降的人绝对不会做,但到哪里都有那种……该说是吊车尾吗?就是分数原本就低的人,听说她们好像就会做。

──详细情形我不清楚,总之就只是传闻啦。」

田径社女孩就像这样,犹豫地说着。

「总之那个奖学金学生和小舞──大概就是在她不再来社团的前几天……

我看到她们走在一起好几次。」

「明明回家的方向相反,却会一起搭电车。

我认识的人有看到她们在夏木原的……那条街的车站下车。

所以就传出了流言,说很奇怪。」

「可是,谁都阻止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田径社女孩最后流下眼泪,情感涌出,令她无法再说下去。

听到这个资讯约十分钟后──

「会给人做的奖学金学生就是你吗?」

「你没礼貌到让人惊讶呢。」

放学后的校舍内,霞见零士叫住正走在某条走廊一隅的少女。

她有头中长黑发,富有光泽,如濡湿的乌鸦羽毛般。

那对大大的杏仁眼散发出强烈的光辉,一脸怀疑地望着突然出现的黑白发少年。

零士手上的功能型手机画面,是SNS上公开的个人简介截图。

『国民登记编号XXXXXX 京东都立赤根原高中2-C』

『柿叶 萤 赏罚履历 无特殊经历』

『16岁 生日 12月24日 兴趣:阅读』

『入学成绩榜首 新生代表』

『无亲属•家累•父母 生活援助•社会支援度:B认定』

无依无靠,却有极为优秀的成绩和信用分数。

光这样就可看出她的出众,可真见到了本人──

(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跟问心有愧的外快有关的人。)

无论是那直挺挺的背脊,还是瞪着自己那干脆俐落的眼神。

(有在《做》什么的人,在内心某处都会感到内疚。)

或许是这个缘故,这种人都会具有过度的攻击性,对刺激也会反应过于敏感。就是因为内心理解自己所做之事的危险性和犯罪性,才会有那种反射性的行为模式。

但,在这位看起来纯洁、贫穷却又美丽聪慧,说起来算是才貌双全的少女身上……看不到这些。

「你不生气啊,我都做好被痛打的觉悟了。」

他用试探的语气询问。

「你是今天的第三个人,我手痛。」

「所以你打了前面两人啊……」

萤不尽兴地这么说,左手也开始做出轻挥的动作。

「左边行得通吗?」

「不需要讨论这个。」

尽管步调有哪里不一致,两人的对话却奇妙地对上了。

而在放学后的走廊互瞪的两人身后,躲在走廊转角处的是──

「……是不是选错人了?零士的沟通能力差到极点,超乎我想像。」

「嗯,是没错啦。」

坐着轮椅的命,以及握着推把的月。他们躲在离得稍远的阴影处,观望零士前去询问曾与《肇逃人马》、也就是跟池田舞接触过的人物──柿叶萤的状况。

「要是我用了跟一开始的零士相同的台词搭话,那可就惨了。」

「我会报警。」

「别立刻回答啦,我真的会很沮丧……呃,我知道自己品行不好啦。」

月无论是那头黄发还是气质都不太佳,虽说讲过话后就能立刻知道他脾气很好。

因为他们觉得零士会比像个不良少年的月更能进行友善的接触,才决定让他单独展开接触。

「我赌他会被揍,一千圆。」

「啊,我也想赌那边的说。」

「这样根本没办法赌嘛。」

变成局外人的两人这么想着,并预测结果会是零士被打、交涉破裂。

他们等这一幕等了好一阵子……然而──

「……他们是不是聊得很起劲?」

「骗人的吧,会被那种超随便搭讪钓到的女生,真的存在于这世上吗!?」

在没办法听到对话内容、距离微妙的位置上,两人探出上半身。

「成绩优秀、品行端正、才貌双全。以第一名入学的优等生──

我听说要是拜托这个人,她就会让人做什么《半套H》。」

有一封邮件寄到彷佛骨董般的功能型手机里,里头有《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总公司搜出的SNS日志分析结果。零士对公开的资讯进行适当的搜寻,尝试细查后,得出了一定的结果。

「那是这里……赤根原高的一到二年级间的传闻,主要似乎是男生在传。事情在深网的学校地下网站,或是SNS的私讯上已经传开了。」

要是在跟个资绑定的公开SNS上散布错误的谣言,就会减少信用分数。

大概是害怕扣分,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们,只敢这样忸忸怩怩地聊这些无聊的色情话题。

「……」

柿叶萤思考了一会儿后,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圆圈的形状。

「我去告他们,会有赚头吗?」

「应该会跟律师费打平,或倒赔。」

她边比出古典的《金钱》手势边问,零士则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而她听了看起来也不是很遗憾,反倒还轻笑出声。

「这样啊,钱果然不会白白掉下来。」

「真要告的话,等有了实际伤害再告,利润率会比较高,但最好还是别这么做。」

「哎呀,你是在担心我吗?转学生。」

她知道我啊──这么想的零士眉毛微微一动。

「一副『为何会认识我』的表情呢。因为你很有名啊。绝不主动融入班级、神秘的独行侠转学生。你的消息最近在SNS的动态时报上出现过好几次。」

「……是吗?」

「嗯,刚刚田径社的人才分享了资讯。你跑步速度很慢嘛。」

「那场比赛就差一点……SNS果然是个坏文明,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零士面露嫌恶,萤从制服口袋取出智慧型手机。

她打开SNS,滑动页面更新动态时报,大概看了一下──

「那么,你是来问那个传闻的吗?性欲真强。」

「不是。我已经调查过,你没在做那种事情。」

「那样也很恐怖啊,你是跟踪狂吗?」

「是拜托公司的事务员查的,不是我自己查。毕竟我没在用SNS。」

「又得知了令人讨厌的资讯。事务员好可怜。」

「……虽然我没有反驳的余地,但姑且听听我的辩解吧。」

零士一脸尴尬地操作起功能型手机。

「我们搜了你SNS的日志。社会上大家一般说的《半套H》──范本的文章结构大概都像以下这样。像是《半套希望 无套F1 戴套F0•5》这样,告知服务内容和价码。」

「真的是我最不想知道的知识呢。」

汇率是0•1等于一千圆。

以年轻和性为商品的个体户,在这最古老的买卖中属于最底层。

「你跟我说明这种像虫子腹部一样的恶心事,我也很伤脑筋。你是在性骚扰吗?」

「我也不想这么做。总之,我们彻底搜过你的日志,寻找那类的发文,但结果为零。最起码你没在SNS上找客人。」

「你是会确认自己是不是女朋友第一任男友的类型?」

「不是,但感谢你的含糊其词。如果用的是肮脏的形容,我会受伤。」

「你有处女情结?」

「……我刚才道谢的意义已经没了喔?」

「因为我想让你体会一下,初次见面的男性突然对自己提出性相关话题的不快感。」

「别采取这种讨人厌的对待啊……不对,你会报复也是理所当然。」

在夕阳西下的校舍,两人占据了走廊正中央。

男性和女性凝望彼此,但所说的对话──主题微妙地偏移了。

「你去做偶像如何?」

「……偶像?」

听到零士突然牛头不对马嘴,萤眨了几次眼。

而她对面的零士,只是继续说着自己感受到的事。

「因为你是美女。」

「……是吗?」

「嗯,这样也能卖到高价,还不用冒半套H这样的风险。」

「你这是在夸我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不对吗?」

对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少年,少女愣住了──

但这脱线的样子似乎触动到了萤内心的某处,她轻轻笑了。

「真是个怪人。这是让有负面传闻的资优生去做偶像的奇怪邀请吗?」

「我没有那方面的管道,但要找的话应该可以找到。」

宛如3D扫描机的眼睛。他用没有性意识的观察眼神,由下往上打量少女。

头很小,身体娇小,脚很长,也就是所谓的模特儿体型。她修长的身材不是刻意节制的结果,而是在自然生活中维持的,没有半点歪掉的偏差。

通透的美貌,化的也是淡妆,只凭最低限度却又干净的加工,也能把她的美貌烘托得不可方物。可以想见若是她学会打磨自己的方法,一定会有惊人的成果。

她的双眼闪着好奇的亮光。脸看起来很帅气,却隐隐带着温度。如矿物般的石榴石之美,再加上若隐若现的笑容余温,能教让感受到如同烈火的温暖。

「怪人……」

「会吗?」

「常有人用下流的眼神看我。不管是在电车里、教室里或走廊上。」

她不是在自傲。她的美貌就是有那种程度的价值,去问一百个人,应该几乎所有人都会同意。

自己的外型优越,不是错觉──她自己似乎也承认这一点。

「可是你对我的脸、胸部和脚,顶多只觉得像是掉在公园里的漂亮树枝吧。」

「……哦,原来如此。」

零士露出「经你这么一说」的表情点头。

「你是很棒的树枝。如果被我妹妹捡走,一定会被当作圣剑来耍,你可以感到自豪。」

无论是天生自然的,或者是透过人为打磨的艺术──

「人都会想碰触、靠近美丽的事物,所以才会为此支付代价……付钱。光是存在就拥有贵重的商品价值,这是个很棒的才能。光是存在,就能证明你的价值。」

甚至不需要在宛如臭水沟最底层的肮脏街区,做清道夫的工作维生。

零士甚至感受到了纯粹的羡慕。若是光论外形,他也明白自己有价值,但既然身为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他就只能当一只毛皮光亮的野猫。

「就连低级的模特儿挖角,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打量我。」

她的表情已经超越愕然,而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是奴隶商人还是什么的吗?」

「不,我只是羡慕你可以只用一张照片展示价值。」

不管多努力工作,我的生活也没有变得轻松(译注:出自日本诗人石川啄木的短歌,收录于短歌全集《一握之砂》。)──他想起在某处听过的这句话。

野猫就是野猫,无论毛色有多么亮丽,也不会有人捡它回家。最多也就是心血来潮,用一副混杂着善意和优越感的表情,在路边放个猫罐头吧。

但那就是零士想要的。

「我跟伙伴若是不工作就得不到认同。稍微跟我聊聊,柿叶萤,不会花你多少时间。」

「豆皮乌龙面。」

「……?」

「我没吃午饭。」

对于零士打听的要求,她给出的回应出乎意料,让他有一刻陷入沉思。

但萤果断地指着走廊深处──学校内设置的茶水空间和餐厅。

「你请客。」

她非常干脆地要求道。

──滋噜滋噜。

她的嘴用几乎听不见吸吮声的流畅动作,接连吸入细乌龙面。

零士彷佛在看什么缩时摄影的影像。为了避免沾到酱汁,她撩起头发,偶尔用手帕擦拭因热汤汁而出汗的肌肤,在点餐后的三分钟内就一口气吃光了面条──!

「──多谢款待。你不吃吗?」

「我没钱。」

把豆皮乌龙面吃得干干净净,没留下半滴汤汁、半根葱的柿叶萤满足地问。

查看老旧钱包内部的零士有些痛心地回答。

「因为我是穷学生。」

「我也是,你的请客帮了我大忙。」

「我请的乌龙面好吃吗?」

「非常。一想到你还在饿肚子,就觉得特别好吃。」

「别拿我的不甘当作提味的高汤。」

少年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的肚子的确是饿了。

中午的便当──是鱼肉香肠和饭团。今天是由同居室友的月负责。他还算会做菜,可是为了节省伙食费,菜色都只有到达及格线。不怎么咸的米饭和香肠,两者味道很配,但心却很冷。

想起这样的伙食,零士就对热腾腾的乌龙面感到羡慕──也觉得自己有点悲惨。

「所以,你要找我说什么?」

萤细心地把免洗筷合在一起,放下大碗后问道,态度意外地配合。

「讨厌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但可以答一些代替乌龙面的钱。」

「感谢你的协助。是有关前几天过世的田径社一年级学生,池田舞。」

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她的表情经过控制,却可以看出她受到了些许心理冲击。

这让零士确信,柿叶萤认得《肇逃人马》──生前的池田舞。

「生前有人曾经目击她跟你有所接触,你们聊过什么?」

「我认为查探故人的隐私是不好的行为。」

「我也这么想。但我受了她朋友的委托,正在调查她的死亡。」

「……你是侦探?」

「类似,不过是清道夫。我没有侦探业的营业许可。」

换句话说就是非法的,但营业许可这种东西,原本就跟人权受到限制的特殊永续人兽(特认)无缘。

不受规则束缚──当然也不会受到保护。既然得到保护,就要受到束缚,自相矛盾。

「非法的啊,是想挑战管理社会吗?」

「我受雇于某间企业。别说是挑战,根本是被饲养的,税金也很高。」

零士需要缴交所得税、住民税和其他的零零总总作为公共服务的参加费。

靠着隶属《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公司的信用分数,才能勉强维持《人类》身分的拘束。

「这是工作,希望你把这当作是提供给顾客的服务。」

「这种事情不是都要保密的吗?」

「没有特别需要保密。所以,你的回答是?」

萤取出智慧型手机代替回答。

「三百五十圆──我还你豆皮乌龙面的钱,让我付款。」

「很遗憾,我只能收现金。」

他的手机是犹如骨董的功能型手机,没有装支付用的电子钱包应用程式。

萤看了他的手机,有些退却。

「……都这年代了,还不用电子支付啊。」

「我的信用分数完全不够,但总有一天也想拿信用卡看看。」

萤边说边收起手机,拿出钱包。

她钱包的破烂程度与零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头印的几个世代前的动画角色已经剥落,只留下宛如僵尸的悲惨形状。她从钱包里取出几枚硬币。

啪──

在如同棋士下出一步棋的声响中,她确实地把钱放到桌上。

「你的意思是不能说吗?」

「嗯,但我的确有跟她说过话,这我承认。」

萤仔细地收起破烂的钱包,从学生餐厅的座位上起身。

「事关隐私,内容我不会说。所以钱还你。」

「这样啊,那我就自己去查了。」

「知道了,我会避免曝光的。」

「嗯,祝你好运。」

「嗯。」

说完,她便转过身。

她踩着如同模特儿般毫不犹豫的步伐离开餐厅,零士目送她的背影,随后,他身后传来轻微的冲击。

「喝啊!!」

「……很痛耶。」

被人用巴掌轻拍了下头,零士转过身。如他所料,身后正是那两人。

「什么很痛!你有在认真做事吧!?」

「太直接了啦,你这个天然到不行的家伙!是说,正面询问是不行的!应该要更那个一点啊,就是用巧妙诓骗的感觉让她说溜嘴,这样不行吗!?」

他们是因为一直观望着发展,才感到焦虑吧。

两人彷佛水坝决堤般喷出一直忍着的话,零士却淡然地无视了这些。

「我得到许可了,她说可以去查。」

「做出这种宣言是要干嘛……只会遭人提防吧?」

「就算提防也没用,我知道她要去哪。」

「啊?」

他不慌不忙,却也没有任何动作。

零士没有半点要离开学生餐厅去追柿叶萤的迹象,而是淡淡地说:

「你们想像一下连结柿叶萤和池田舞的契机。有难听传闻的资优生和有复仇志向的田径社员,你们觉得她们会自然而然地展开来往吗?」

「这个……不会吧。」

「嗯,而且柿叶萤是那种个性,她不可能主动跟对方攀谈。」

「是因为你们个性都很阴暗的关系吗?说服力不一般耶。」

命用半傻眼半理解似的表情说,零士直接接受这像是挖苦的说法。

「根据田径社的证言,柿叶萤和被害者有在学校接触过几次。」

这是田径社女孩的证词,说目击到『好几次』两人在校内接触。

「不是单纯站着闲聊。若是持续性的关系,那就是由池田舞为主体去接触柿叶萤,最终形成这个关系。而两人的接触点──」

资优生和复仇者。

若真有什么可以连接两人的事物,那就是──

「校内的负评指的恐怕就是那个。池田舞在事件以前并未出入过假面舞会街。社团常常请假则是在最近开始,最长也就一个月左右。」

「嗯,听田径社成员的证词,就是这种感觉。」

「这就表示,一个性格正经且全心专注在社团上,而且还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阴沉女生,是自己潜入了假面舞会街,跟黑帮和流氓交锋,买到真正的幻想维生素的。」

「……这样整理过后,听起来超不合理的。」

「在命眼中,池田舞是会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吗?」

「不可能。虽然她一生气就很可怕,却没有这么机灵。」

餐厅内开始飘出一点烟雾,像是烧焦似的臭味。

学生餐厅的墙边有扇大窗户,从那边看出去,窗外的天空赤红,傍晚即将来临。

「所以自然能得出一个结论,她有个领路人。某个会带着不熟街区的人物进入深处区域,甚至诱导她购买幻想维生素的人物。」

零士的头发开始微微挥发。由末端开始,像是发丝组织松开,又像是熏黑的火山口。

在浅淡的紫烟围绕下,零士轻轻拨弄浏海,露出锐利的目光。

「命,如果是你,会轻易说出自己有在出入假面舞会街的事吗?」

「怎么可能讲啊,那样超丢脸的,应该说曝光的话会被停学或退学喔。」

「就像是未成年说自己要去风俗店的感觉啊。」

月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零士微微颔首。

「假面舞会街的本质,就是没有个人认证系统,可以排解压力、管理社会中的发泄管道。

在有个人认证的设施身分曝光──而且还是学校,根本就是恶梦。」

不是建立起相当深刻的信赖关系,就是在同一条船上──掌握了彼此弱点的团体。

不管怎样,若不是内部相当团结的集团,是不可能集体前往那条街的。

「没有建立交友关系的池田舞,不可能独自潜入无法地带。首先以心理层面来看,她就不可能行动,当然也有去了能干嘛的问题。从命的意外到事件之间空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恐怕就是基于这些原由。」

「有想要复仇的心思,却无法独自潜入假面舞会街……吗?」

没有管道。即使想在学校内找到那种连系,但那些人一般来说都会在同伴间保守秘密,不会泄漏。

在只是认识的速食关系下,当然不会立刻表明这些,既然如此──

「但是,此时有个据传有在出卖身体的资优生。这个社会连在爱情宾馆都要使用和个人绑定的电子支付,所以如果未成年人要做这种事情──」

「得用现金交易,地点当然是假面舞会街。也就是说,如果传闻是真的……」

「嗯。」

零士接续月的发言,导出结论。

「在这间学校里,柿叶萤就是最可能确定有在出入假面舞会街的人……池田舞很有可能在学校的地下网站或SNS上取得她的负评,企图与她接触。」

「然后事件就发生了。那……」

月动了动鼻子,方向是萤离开的学生餐厅出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任何人在。

残留在空旷空间中的香气──是廉价却干净的肥皂味,混杂着健康女性的体味。

身负古老血统,人狼感觉得到这种常人绝不可能感受到的、分子等级的痕迹。

「所以那女孩就是池田舞的《领路人》啰?」

「有可能。本人的反应明确地表示出她有不想说的事。既然还有两人一同在夏木原站下车的目击证言,几乎可以确定是事实了。」

倘若是无凭无据的误解,那对方应该是严词拒绝,再甩个巴掌就结束了。

可是曾有人目击过,两人在车站和假面舞会街的入口处待在一起的身影。

「柿叶萤有可能就在做那方面的生意。如果她是透过SNS推销以外的管道找到客人,在那条街上秘密进行活动的话,或许可以得到跟幻想维生素有关的深层情报。」

于是两人一起行动,遭到『复数』人物的目击。

田径队的成员表示,两人不仅止于一、两次的接触,而是一同出入街区数次。

综合以上资讯,导出的结论是──

「──池田舞和柿叶萤,两人之间成立了一笔交易。这个可能性很高吧?」

舞知道萤的秘密,也约好会保密。

作为代价,萤在假面舞会街中为舞引路,协助她取得幻想维生素。

这些线索足够他们如此推论。这番靠着证词和反应得出的结论,令命哑口无言。

「……零士你明明汉字都读不好,却能说出很精明的事情耶。」

「毕竟我的学历是小学中辍,我承认自己的学习内容有偏差。」

知识并不等于智慧。

虽有智慧,却在缺乏知识的状况下长歪。被排除于管理社会之外,想要回去的怪物们。

「命,你就参与到这边为止。接下来我们会处理。」

「……你们要去追那女孩?她已经不见了耶,没问题吧?」

「无须担心。」

在淡淡烟雾的围绕下,零士朝旁边瞥了一眼。

月就在他的视线前方。名字与他相同的卫星尚未升上天空,他也尚未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她吃了豆皮乌龙面,真是帮了大忙。女孩子的气息里还混了豆皮、高汤和葱的味道。」

据一般的说法,狗的嗅觉是人类的几万倍。

但狗的嗅觉没有厉害到能像人类一样整理情报,能够传达的方法也有限。

那么人狼呢?要是有狗的嗅觉,同时拥有人类头脑的处理及传达能力呢?

「就算离了一公里远,我也不会让人逃走的。走吧,伙伴?」

「嗯。」

怪物们留下担心地目送自己的命,一同开始追踪目标。

──── 02 JK兔女郎俱乐部 ────

「该怎么说呢,跟踪女孩子,会让我有种微妙的厌恶感耶?」

「这是工作……不过感觉的确不太好。」

离开学生餐厅后,两人疾奔,仅仅几分钟便追上了目标。

在顺畅运行的列车内,人潮还算拥挤。零士和月一手抓着吊环,盯着人群另一侧显眼的柿叶萤的黑发,一边持续跟踪一边对话。

戴口罩在大众运输工具中是理所当然的礼貌。盖住半张脸的零士也就罢了,月的口罩却有些错开到鼻子。虽有些老年人为这违反礼仪的举动皱起眉头,却没有提醒他。

而理由──是因为没必要。只要车内监视器照到,就会借由脸部辨识以及SNS连动锁定本人、给予惩罚。虽然只是一点点,还是会被扣除信用分数。

放着不管,人也会受到天罚。有些年轻人还真蠢──他们在背地里冷笑,就这么不管。

然而,根本没加入SNS的怪物们怎么可能受到处罚──

「嗯,来了啊。」

「这个好慢喔。不过大家都是这样,也没办法抱怨。」

口袋里传来些微的振动。他们没有特地打开确认的意思,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确认点──以固定的间隔距离,设置于各车站月台和车站间的信标。它们会跟几乎所有国民都有的手机终端进行连接,在人通过确认点的时候把位置情报传给伺服器。

也就是说,无论是智慧型手机还是功能型手机,只要带着拥有通讯功能的手机终端,一使用大众运输工具,移动路径就会一直受到国家的监视和掌控。

「不管到哪里都处于监视当中。因为范围太大,甚至让人遗忘其存在的无形牢狱。」

「是会想稍微喘口气吗?如果只是喝醉闹一场的话倒是还好。」

「我们只要工作就好……嗯。」

手机传来新的振动。不是通过确认点的通知,而是有人来电。

为了不给他人带来困扰,他们移动到角落。零士戴上无线耳机,并用骨传导麦克风,将声音压得极低进行通话。

这通几乎不会被外部听到的隐匿通话,另一端是──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办公室,秘书室。

「──辛苦了,音留小姐。情报呢?」

『公开情报的详查结束。柿叶萤,生活援助、社会支援度为B认定。』

草草问候过后,孩子气的可爱声音搔弄耳膜。

自称为楢崎秘书的小女孩──鬼灯音留。有着一头如同冰块的寒色秀发,体格看起来就是个孩子,身上穿着像是在假扮职业女性的职业套装,服装却整整齐齐,十分贴合身形。

听说她是从《总公司》调过来的,但零士他们也并未得知详情。而事实上,她是个与外表不符的优秀技术者,在情报支援方面是个可靠的存在。

『从房租开始,政府都有提供足够的补助,能够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也就是说──』

「房租全免啊~……呜!真好、真好──!超有帮助的啊!」

月发出迫切的呻吟。这是低廉的薪水每个月都会被确实扣掉房租的穷人的牢骚。

『相对地,每个礼拜都要接受一次生活指导,还要跟民生委员进行线上审查面谈。信用卡所有刷卡记录每个月都会经过彻底审查,还有义务提交给会计师。』

「……果然还是免了。」

光想像就超麻烦,月在口罩底下装出吐舌的样子。

「也就是说,就算不做奇妙的打工,她的生活也不会有问题吗?」

『至少午餐是有经费的。有提供补助,所以实质上算免费。』

「那她完全有足够的钱吃豆皮乌龙面啊,那孩子为何不吃午餐?」

『我有取得她的付款记录──有被严重警告、用途不明的刷卡款项。』

「等等……音留小姐,那是犯法的吧?」

无法当作没听到的零士吐槽,但从耳机传来的声音却很不以为然。

『是负责的民生委员保密意识太低的问题。竟然把复制的付款记录就这么放在职场提供的电脑里,密码也维持出厂设定。太小看我了。』

「是这种问题吗……?」

就算东西被丢在荒郊野外,擅自拿走感觉也是犯罪。

从总公司调来──身为连系BT总公司的人,鬼灯音留却是这样的人。

只要能得到结果,她能毫不在意地做出违法、或者是接近灰色地带、踩在边缘线的钻漏洞行为。也因为上司楢崎的放任,她几乎是处于无拘无束的状态。

「算了,已经做了的事情也没办法。而且平常就这样……」

『对啊,那我继续啰?』

「麻烦了……习惯这种事真的可以吗?」

不理会零士的叹息,耳机另一边的稚嫩声音说出危险的内容。

『用途不明的钱总额大概有三百万,相当大笔。』

「去向呢?既然有付款记录,应该可以查到吧?」

『是使用复数ATM一点一点地转为现金,没有网路上的记录,所以才有问题。』

「不知付给谁的不明金流、啊,在这时代行不通呢。」

『就是这样。』

这时,零士突然想起某件事,并瞧向位于人群深处、能够隐约瞧见的萤。

她正靠在车门上,拿着一本陈旧的文库本在读,看书名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文学作品。那本书感觉很旧了,破损的封面上还用胶带固定,但连胶带都开始脆化并脱落。

看起来甚至就像个楚楚可怜的文学少女──在这幅带有艺术气息的构图中感受不到黑暗。

「月,你记得吗?她是用现金支付豆皮乌龙面的钱。」

「这么说来确实是。但她一开始是想用手机支付。」

「我们平常就带着零钱,所以很容易忘记,但这个时代会有女高中生带着零钱包吗?」

『几乎没有。也就年纪大的老人,或是预备用来以防灾害时用的吧?』

在推广不使用现金、电子支付普及的现今,身上带着现金的人骤减。

尽管目前还有地方像赤根原高的学生餐厅那样,作为从前遗留的痕迹,留着能够使用现金的窗口,但使用者却极端地减少。可在超管理型社会的一小部分地方,现金支付如今正成为主流。

「追踪不了付款记录的金钱用法。说到要用到大额现金的地方──就是假面舞会街。」

「也没其他地方了,毕竟那边也用不了智慧型手机。」

因此,在以夏木原为首的假面舞会街内,几乎不可能使用电子支付。

说到底,电子支付在付款时需要进行本人认证,那好不容易建立的匿名性就等于没用。所以旧时无法追查金钱流向的现金支付,就成了如同特异的无法之街的主流。

『我顺便也查了交通局的位置情报追踪记录,以及她所住的公寓大楼出入记录。』

「……真的是超私人的情报耶。」

『事到如今装乖也没用啦没用。柿叶萤在这一个月内都很晚回家,她常在日期即将变换时才到家,也确实有在夏木原站留下上下车的记录。』

「资优生的禁忌夜生活……一般想来就是假面舞会街了吧。」

月把体重都放到吊环上,使其嘎吱作响并说道。

『这发言真像老头子。』

「……感觉很像色情作品随便取的标题,有种老人味。」

「喂!啰嗦!为什么你们只有在玩弄我时这么有默契!?」

「是有破绽的人不好……啊,到站了。」

些微的压迫,因煞车产生的惯性。零士没特别打招呼就把电话挂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摘下耳机,放入口袋。人潮踏入月台,他们一边用双眼追着柿叶萤的身影,没有错失半刻,一边顺着走下月台的人潮继续走。

除了转乘的旅客,其他人不是离开月台穿过检票口,就是兴冲冲地进入胶囊状的更衣间。他们会在里头把手机关机,喝下怪物维生素,前往假面舞会街。

柿叶萤──她也朝着其中一个更衣间走去。那个小小的随身行李中,放的应该就是换洗衣物。

更衣间在某种意味上,就是个究极的个人空间。要是随便靠近使用中的房间,会十分地引人注目,想偷窥的话还有可能被围殴。周围已经有很多喝了维生素的人兽,他们的感觉也会变得十分敏锐。

「怎么办?……喝了维生素,体味也会变化,很难追耶。」

「里面也没有监视器。就算有,我们做的毕竟是违法调查,不可能取得浏览影片的许可。」

那么,想确认里头的情况……就只能《偷窥》了。

零士来到离那排更衣间有些距离的阴影处,面对墙壁坐下。

他装成身体刚好不太舒服的学生正在呕吐的样子。

「《人类维生素》的效果也几乎没了,我去看一下。」

「……该说这很方便吗,还是怎么样。你不是变态真是太好了。」

咻咻咻………──些微的喷气声响起。

零士蹲坐在路边,并垂下头。他的脸庞消失了一半,变成线状的白色淡烟。

更衣间内为了预防里头充满飞沫和病毒,都会一直保持换气。零士靠近不停吸气、排气的换气口,想要窥看柿叶萤目前更衣、饮用维生素的情况。

飘在雾中的《眼睛》。

那个彷佛是用超精细的小点描绘出的《眼睛》被进气口吸入。

这种视野近似于远端操作的无人机。只要还有微量的分子连接散成雾状的肉体,零士就能保有视野。他穿过如同隧道般的进气口,甚至钻过对付病毒的过滤器,而就在他差点看到更衣间内的情景──那一点点的肤色,还有萤脱去衣服的身影时──

「是说,偷窥女生换衣服果然还是不太好吧?按照要守法的观念来看,这就是犯罪耶。」

「……!!」

雾的《眼睛》倏地停止,然后像是萎靡了般散去。

零士闭上视野,再次被吸入排气口,脱离更衣间。

化掉的半张脸一恢复原状,零士便筋疲力尽地跪在地上,捂着脸呻吟。

「确实是……非常差劲……!」

「不,是我不对!对不起!!这是工作,你也没办法嘛!」

「性犯罪是不可以的,我想遵守作为《人类》最低限度的规范。我……做不到!!」

「你的态度超认真的耶!?不对,你说得也没错,总之抱歉啦!」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还是看到了……我、我……怎能这么做……!」

零士是真的感到痛苦,月则轻抚伙伴的背。

「啊──真是的,快冷静!……糟糕,她出去了。」

「什么?」

她的速度快得惊人。租借空间不知何时空了出来,有新的使用者正要进去。

从零士放弃偷窥,到叫回眼睛为自责所苦之间只有几分钟的空白。柿叶萤就像是预测到监视消失的时间点,趁机消失在假面舞会街的人群之中。

「抱歉……月,你有办法追踪气味吗?」

「气味改变了很多哪……我没什么自信,但只要给我大概的方向,应该勉强可以。」

月移开口罩,不断用鼻子发出鼻音。

「只要在适当的地方《变回去》,鼻子也会变好。抱歉,在那之前就麻烦你模糊了。」

「瞭解。」

咻的一声,零士的白发融入风中。

淡淡的白烟用覆盖的方式包住两人的身体,让视野有了微妙的《模糊》。

在人兽聚集而来的假面舞会街,只要维持人形,就会被视为眼中钉。在变成异形之前,蒙混周遭目光的烟幕掩护两人奔向适合的后巷。

「……JK、兔女郎俱乐部?」

「众多在校女子高中生在册!两千圆一个小时喝到饱……」

毛发蓬松浓密的人狼──黄色挑染的毛困惑地弯着的月,以及用雾气围巾挡住半张脸的零士,在离车站徒步十五分钟的某间店前念出招牌。

粉色的霓虹灯。这品味放在现今显得很复古,但那份可疑感反而很吸睛。这间店似乎是租借住商混合大楼的一楼开设,在这一带──假面舞会街车站附近的风俗街间,算是收益还不错、感觉能够赚钱的格局。

或许是因为时间尚早,周遭没有客人的身影,一片安静。随着接下来时间愈接近午夜,沉醉于酒精和暴力的人兽们想必就会来访,满足他们的欲望。

两人看丢了柿叶萤。

但月在后巷显现出人狼的本性,靠着他灵敏的嗅觉追踪的结果──就是这里。

「这是大人去的店吧?她果然有在卖吗?有在做色色的事吗!?」

「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但这看起来的确是有在卖酒的店。」

「这下就不知该怎么应对了。揭晓JK的黑暗面是要干嘛,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啊……」

他们不禁低语。这有比预想的方向──以大叔为对象的半套卖春行为还好吗?还是该说更加恶化了呢?连判断的标准都搞不清楚。

「零士,你懂这方面吗?」

「怎么可能,我还没成年。」

「我也是。可以进展到、摸胸那一步吗……?」

「……不行吧?大概只是一起喝酒而已。」

「那是怎样,我不懂啦──只喝酒有什么好玩的?」

「你是小朋友吗?别什么都来问我……我也搞不懂。」

少年们满脸疑惑。他们见识过很多这条街肮脏的一面,事到如今就算目睹欢爱的场景,也不再会纯真地脸红。但他们也不可能熟悉这种店的服务。

「总之,先进去看看,再来依情况判断吧。」

「我超不想进去的……」

一打开装满隔音材料的沉重大门,就是一阵阵眩目的粉色光芒。

令人想入非非的照明──装饰了观叶植物•椰子树的装潢,似乎是想弄出南国风乐园的印象。蓝色吧台的构想则是海洋吗?

古色古香的弹珠台、标靶、角子机和自动点唱机,再加上复古美国风的自由要素,构成了整体明亮的氛围。

「欢迎光临!──欢迎来到『Pink Press』♪」

店名是模仿零士他们想像不到、某个南国岛屿的超有名酒店所取的。

围绕吧台的架子上摆满五颜六色的酒瓶,吧台内站着四名兔子少女。

服装是制服──却是并非任何一间学校的变装版本。从西装外套到水手服,各种款式应有尽有,裙子却很短,胸口感觉也比较开。

「呜喔──呃……」

面对这第一次体验的世界,月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啊。)

看到这些六分兔、四分人,且身形及年纪几乎都差不多的兔子JK,零士暗自感到颤栗。

(我从未见过这么接近人的人兽。)

普通的人兽比例都是兽七人三。

动物的要素虽会比人稍微多一点,但骨骼还是人类,几乎更接近用双腿行走的动物。因此几乎无法特定出个人的身分,是匿名性很高的变化。

但站在这里的四名JK兔女郎──却超越了那种常识。

转移到头顶处的长耳朵,以及下腭到脸颊这部分的轮廓,和人类几乎相同。

覆盖全身的体毛也是,从脖颈到胸口这一处的毛相当少,隐约透出下面的皮肤。

手脚也很明显维持着人──灵长类的外形,只是出现了毛皮和肉球。

普通的怪物维生素绝对不会是这种状态──也不可能。

「可以找喜欢的位置坐唷。我是美洲黑貂兔♪」

「如果希望悠闲地享受,可以找我喔。我是法国安哥拉兔♪」

「想要游戏对手的话,就交给我吧。我是比利时野兔♪」

「期待您们的指名──我是贝弗伦兔♪」

「呜哇……糟糕,好像要流鼻血了。」

在吧台内招手的四位JK兔女郎的美色使月被击倒,气势被压过。

应该是各自变成对应花名的兔子品种吧。

身形较为娇小,但看似很有朝气的美洲黑貂兔。

有身松软长毛、以性感胸部为特征的法国安哥拉兔,身形优美窈窕的比利时野兔,毛色纯白、既酷又美的贝弗伦兔。

每个人从脸颊到眼角的部分都被浅浅的体毛覆盖,像是口罩般遮住她们的面容,因此很难用长相识别出特定的某个人。

「──闻得出来吗?」

「酒精、化妆品、香水。」

「不行啊。」

光这短短的三个词,零士便理解到不可能了。飘荡在店内的酒味、共通的化妆品和喷到毛皮上的香水。变成嗅觉愈是灵敏的人兽品种,就愈是会被迷惑,无法辨识出个人。

「呃,客人,您们要指名谁呢?」

「不,抱歉……我们不能喝酒。」

似乎是领头的美洲黑貂兔怀疑地问,零士则轻轻挥了挥手。

「给我们不含酒精的软性饮料,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决定。」

「我知道了!那请往这边走。不指名的话,就由我来接待两位啰?」

「……麻烦你了。」

步调被打乱,零士显得有些畏缩,却还是跟月并肩在吧台前的座位坐下。

「喂,零士,你都缩起来了喔,没问题吗?」

「你才是想点办法啊,我不擅长这种事情。」

「我也不懂啊!……喂,没问题吧,我们没什么钱喔?」

「表现得光明正大点……不然连我都会被当作胆小鬼。」

「啊,好诈!你是打算只顾自己耍帅吧!?」

「啊哈哈♪您们感情真好,是朋友吗?」

美洲黑貂兔漾起微笑,并打了个响指。

「贝弗伦兔,麻烦来杯『那个』!」

「好的。」

以此为信号,JK白兔──贝弗伦兔开始动作。

她接连往擦得亮晶晶的调酒杯中倒入果汁。

注入的动作迅速且精准,再加入碎冰和奶油搅拌均匀。

「《粉红柠檬水》──请用♪」

帅气的发言,最后再带上有如糖浆的甜美嗓音请客人享用,这是专业技巧。

在透露出些许紧张感的两人眼中,这透明粉红、飘着冰镇碎冰的南国风无酒精调酒看起来实在很吸引人,于是他们忍不住伸出手。

「嗯……好喝!?这真好喝。酸酸甜甜的,而且超爽口!」

「不懂……感觉跟特卖的罐装果汁差很多。」

没有黏腻的甜味,味道爽口,明明颜色很鲜艳却很清爽。

这杯迎宾饮品,真的让人有像是在体验南国的感觉。

「呵呵,是吧是吧♪贝弗伦兔调的饮料超好喝的唷♪」

美洲黑貂兔露出亲切热情的笑颜靠近。

「哎,真的很好喝。这是很有名的调酒吗?」

「是南国岛屿有名的酒店名产唷。客人您们感觉很不习惯耶……尤其是这边的这位,连维生素都没喝吧。没问题吗?」

褐色的兔子少女微歪着头,担心地看着零士。

「您看起来是学生吧。用真实面貌出入不好唷?会被骂的。」

「怎么办,说得真对。」

「别输了啊,零士。你在这方面真的很弱耶!」

「……」

零士一脸为难地喝着饮料。烟雾轻轻卷在他头上,挡住了他的脸,像是要蒙混过关。

「别逃避啦。抱歉啊,姊姊,这家伙对美人没什么抵抗力。」

「啊哈哈,真可爱──♪不过,狼先生没问题吗?」

「有心跳加速喔?毕竟姊姊们都是美人。不过──」

月讲话停顿了一下,零士随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似地──

「……感觉很不对劲呢。这间店非常怪异。」

他说出自己感受到的异样感。

「咦~?没这回事啦,我们是非常健全的店♪」

「我不是指那方面。这条街上贩售的怪物维生素在规格上,没办法做到你们这种比例的变身。话说回来,你们又是怎么做到全都变成《兔子》的?」

市售的怪物维生素只能选择非常大概的变身方向。

也就是一般贩售的《肉食》、《草食》和《爬虫类•两栖类》这三种。每一种的变身效果都是随机,即使会因摄取者的性情和体格让随机变数有一定程度的偏差,但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指定。

「那是因为──」

「……换人啰,黑貂兔。」

嘎叽。

一具巨大的身躯自店内深处现身,沉重到足以令人产生地板嘎吱作响的错觉。

「这不是追加的女孩子吧。是说……体型好大!?」

「《佛莱明巨兔》──可以叫我小佛唷。」

声音粗厚且充满压迫感。尽管用字遣词偏向女性,但声音明显是男性。厚实的肌肉紧塞在那套1940年代的美国风阻特装中,是个风格如同时髦黑手党的巨汉。

他的头上也有兔耳,但原本具有可爱感的特大兔脸,比例却跟女孩们不同──兔七人三,是街上常见、更偏向野兽的人兽。

他还是个单耳独眼的兔子,左耳有所缺损,甚至没有左眼,一脸壮烈的旧伤。这种习惯野蛮行为、身经百战的风采,感觉完全就是受雇于酒吧的保镖。

「我是这间店的老板。客人,你们既然想喝酒,能不能老实地享受就好呢?」

「那可不行。我们不是单纯来喝东西的。」

似乎回到原本状态的零士一口气喝下杯中液体。

围着浓雾围巾的少年客气地把空杯放回吧台,与巨汉对峙。

「有个家伙在这条街上大闹了一通──《肇逃人马》,她使用幻想维生素,杀了好几个人。」

「……我有听到传闻,没想到幻想维生素居然真的存在呢。」

兔子巨汉边说边目不转睛地跟零士互瞪,警惕地衡量距离。

或许是察觉到危险,吧台的女孩们统统躲进深处。瞧见这个状况,零士从口袋取出功能型手机,打开一张照片。

「维生素失去效果后,《人马》被送入某间医院。但她跟家人一起被恐攻炸死,幻想维生素的出处也断了。而这间店明显使用了异常的维生素。」

「你是想说我们与这有关吗?」

「会这么想是当然的吧。我们受这条街的营运方委托,正在调查此事。」

「营运方?这条街上还有这种存在呀。但以警察来说,你们年纪也太轻了。」

「毕竟是民间人士,没有年龄限制。不过我们没有逮捕和搜查的权限,也没有你们不想发言就能勒令停业的强大权力。但──」

如同匕首一般的锐利视线,射穿了以世界上最巨大的兔子品种命名的巨汉。

「这里是无法之街,我也能凭力量逼问你,直到你想说为止──但可以的话,我想平和地解决这件事。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的。」

「从你们突然闯进来的那时起,就已经造成我们的困扰了。」

佛莱明巨兔啪叽啪叽地弄响手指的关节,露出尖尖的前齿。

这张不像是草食兽的狂暴表情,似乎是笑脸。

「饮料算我请你们的,快回去吧。劝不听的话,我就要动手啰?」

「这样啊。」

咻噜噜噜噜噜……零士淡淡地说完,现场便随即响起像是喷雾器发出的柔软声响。

他的头发和身体从轮廓开始转为模糊,接着崩解成雾气微微散开。

别说是兔子巨汉,店里没有人知道,这是可以带来死亡的幻想招式──

「等等,零士。你会杀掉这个人的。」

「……我会手下留情啊?」

「不管怎样都很危险啦──要对付兔子的话,就交给狼吧。」

月模仿零士的动作一口气喝光饮料,并把喝光的玻璃杯放回吧台。

带着黄色挑染的人狼•赖山月挡在巨汉面前。

「来玩吧,大叔。你要是打飞我,我就负起责任带伙伴回去。」

「哎呀?好有骨气的发言,是我喜欢的类型唷。」

「我也不讨厌你这一型的。互殴就能解决的话就很轻松……」

兔子默默地动了。

他的大腿肌肉发达,粗度是普通人两到三倍。那件似乎是配合大腿尺寸而特别订制的下半身衣物飞舞,对准人狼的侧腹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回旋踢。

「……什、么!!」

「哎呀!?」

现场一声闷响,有种像是踢中卡车用轮胎、密度很高的触感。

兔子巨汉面露动摇。人狼在面前交叉双手,稳稳抓住他使出中段回旋踢的脚。

「你不是门外汉啊,应该有在做什么锻炼吧!?」

「要说跟幻想种打架之类的也是有,各式各样。毕竟我跟伙伴不同,能力很~不起眼。」

叽叽叽叽叽叽,嘎吱。

「~~~~~~!!」

被抓住的脚踝传来强烈的痛楚。兔子巨汉勉强忍住惨叫,单脚跳起。

但他甩不掉。人狼用异常强大的握力抓着脚,骨头和肌肉都在持续嘎吱作响。

「我的鼻子很灵敏。兔子先生,你知道吗?生物每一次动作,味道都会有微妙的变化。特别是想痛殴谁的时候,味道非常重。」

「哎呀、讨厌……!!那我一定、都得去洗澡哦!?」

「这就是所谓的费洛蒙。我能够闻到一般感觉不到的那一点点气味。」

所以奇袭对人狼无效。

如果是正常的生物,在它思考要攻击的那一瞬间,人狼就能闻到味道并展开行动。而他只要再动动鼻子闻一闻,甚至能看穿兔子巨汉只是在强撑。

「你的疼痛有点酸酸的,很像莱姆的味道。」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兔子巨汉发出猛烈的呐喊,忍住剧痛,使力扯开抓住自己的手。

他的体格很漂亮。能在单脚站立的不稳定状态使出这一招,应该要学习过一定程度的格斗技才能有这种成果,而不是单靠人兽强化过的身体能力。只是──

「哦!」

月轻易就松开了手。兔子一边护着恢复自由、还处于麻痹状态的右脚,一边站起身。

「……!」

骨头大概是有了裂痕,把体重从轴心腿移过去的瞬间,脚踝便产生剧痛。

支撑佛莱明巨兔──身高超过两公尺巨汉的腿是很结实、很重要,所以也是弱点。仅仅这一刹那间,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却又抱着觉悟睁开。

「还没呢!!尽管上啊,哦……咿!?」

「抱歉啊──大叔,你太慢了。」

被巨汉占去大半空间的狭窄店内,摆着的椅子没有半张被翻倒。

在他反射性地闭起眼、不满一秒钟的那一瞬间,黄色挑染就近逼眼前,粗壮的爪子握住喉咙的气管。月的手一下子钻了过来,伸出钩爪的指尖陷入肉与毛皮中。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咪叽。

「~~~~────……嘎……嘎……哦嘎……!!」

抵抗、挣扎、胡闹。

面对体重感觉是自己一倍的兔子巨汉,人狼宛如护送女性的绅士舞伴般滑入他怀中,完全不落下风地压制住他。

器官遭到压迫,巨汉吐出舌头。

(不对!!差太多了!!不行!!这种的我不行呀!!多么压倒性的……暴力!!)

在舌骨彷佛快要折断的压迫感下,兔子巨汉在快失去知觉前,脑中闪过一声赞赏。

全部都不同。相差太多了。他并非门外汉,身为武术家的实力相当了得。体力方面别说胜过同年代的门外汉,他甚至还维持着职业级的肌肉。再加上怪物维生素的绝对强化。

草食兽比肉食兽还弱──?

没这回事。

在野生动物间,许多肉食兽都是聚集成群,瞄准弱小失散的草食兽捕猎。因为大多数时候,吃草的动物会比吃肉的更不为食物所苦,长得更加高壮且强大。

饮下怪物维生素的人类也符合这个原则。

狂暴的固然是肉食兽,但打架时真正强悍的则是草食兽,而且还是大型的。他所化身的巨兔──佛莱明巨兔虽不是适合战斗的动物,但本该可以靠武术和熟悉环境来弥补。

可是不对,不是这样的。这种耍小聪明的算计──

「──已经可以了吧,大叔。」

「投、降……我投、降!!救……命……!!」

用力量辗压一切。

除了可怕再无其他形容词的臂力。穷极顶点的爆发力。闻透对手的敏锐鼻子。

强、快、敏锐,兼具这三种要素的战斗生物──幻想种,他怎么可能敌得过。

「咳咳!咳咳、耶咳……!!我、我还以为要死了……!!」

「动手时就得抱着这种心态。我做得不够彻底,反而更容易让你受伤吧?」

掐着骨头的手放开,兔子贪婪地吸取空气,人狼则协助他起身。

「既然没做坏事,就不用怕。我们什么都不会做的,好吗?」

「当然不会做。刚刚也说过了,我们不是警官。」

少年甚至都没从椅子上站起,而是依旧坐在吧台前,望着两人的激斗场面。

零士朝着躲在吧台深处的女性们,以及腿软的巨汉说:

「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柿叶萤,你在吧?」

「……在这种店呼喊本名,是很不会看场合的行为喔。」

这番并非演技的真心话,跟在学校里听到的一样。

纯白的兔耳从原本躲着的阴影处探出。

人类时的柔中带刚,加上草食兽的姿态。

她擦了擦借由化妆改变印象的眼角,回复那独特的光彩──

「对不起,老板。他们是我的客人。」

「贝弗伦……不对,小萤……!!」

纯白的JK兔女郎──白兔少女贝弗伦兔表明了身分。

──── 03 告白 ────

「谈话期间,就算给你们包场了。要尽量早点结束唷。」

「谢谢您,老板。」

「没关系啦,小萤。那么,大家就去外面玩个两小时再回来吧!」

「好──怎么办,要去玩老虎机吗?」

「去吃饭吧,吃饭。我有发现一间还不错的沙拉吧──」

听到指令,JK兔女郎们离开店里。

但兔子巨汉老板留了下来,巨大的屁股砰一声坐到椅子上。

「老板……可以吗?」

「只留小萤一个人待在只有男生的空间太危险了,所以我是保镖。」

「您帮了我大忙。」

「不用在意。啊,我不会插嘴的,就在有点距离的地方听你们说。」

老板展现出成熟大人的体贴,坐到离零士和月并肩坐着的吧台有些距离的入口侧,打开感觉很高级的威士忌封口,倒入玻璃杯中。

浓郁的酒精香气飘散开来,而站在吧台里的白兔少女──

柿叶萤看到老板的样子,以像是靠手掌支撑的方式拿起空的玻璃杯,问:

「要喝什么吗?──再来一杯之类的。」

「那个真的很好喝,感谢招待。不过还是先谈完再说吧?」

「也对。可以的话,我们也不想伤到你跟这间店,你能诚实说出来当然再好不过。」

「……要顾虑我的话,希望你们一开始就不要发动突击。」

面对她有些傻眼的不满眼神,零士干脆地答道:

「我判断这里是间很正常的店。要是毁了这种地方,上司也会不高兴。」

「就是这样。装潢的品味很棒,饮料也很好喝。而且──」

月吸了吸鼻子。

身为人狼的他使用超嗅觉,仔仔细细地查遍店内的可疑痕迹。

「完全没有像是糟糕药物、或是色色的事之类的气味。只有酒、食物跟女孩子。也就是说,就是间完全没有提供性服务,只供饮酒的优良店家。就是这么回事吧?」

「薪水也很高,而且老板也很棒──老实说,我受到很多帮助。」

「就算你称赞我,也什么好处都没有唷?……不过还是给你提高一点点时薪吧♪」

「耶。」

老板的插嘴让萤比出一个小小的胜利手势,零士却毫不在意她可爱的笑脸。

「这条街上没有任何法律。不管是夜总会还是女孩酒吧,都能无视法律开店营业。在这当中,这间店还规规矩矩地挂起招牌,遵守没必要遵守的法律在做生意。」

「这种店真的很少见,是有什么理由吗?」

月接在语气冷淡的零士后面问,萤回答了他抛来的问题。

「在这里变成假面舞会街之前,老板就有在这开过酒吧。」

「原来是老住户啊。」

「这整栋大楼都是我的唷。贷款还完了,不用租金,可以随我的意思经营。」

冰块发出轻脆的响声。

在老板举起的杯中,圆圆的冰块泡在琥珀色的酒精里,逐渐融化。

「我以前也做过商店街的会长,但后面街区成了这个样子了嘛,以前的伙伴也都离开了,只有我还留下来继续开店。」

「换个生意,不是能赚好几倍吗?」

「比起钱,我选择爱,懂吗?我说的不是Eros,而是Agape。」

「听不懂。」

比起性爱(Eros),选择了无偿的爱(Agape)。年轻人们自然不可能知道古希腊语的概念。

「柿叶同学,你不是有接受保护吗?生活援助B认定,你应该有收到生活费吧。」

「……嗯。」

「但你做这种像是要待客的打工不太妙吧,你有那么需要钱吗?」

面对月直率的提问,萤微微垂下眼,以吐露般的口气回答:

「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是在儿童福利设施长大的。」

「…………」

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们静静听着。

在这阵犹如催促的沉默下,萤继续说明:

「那是个人经营的设施,有很多没有依靠的孩子,大家就像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我比较年长,所以常常照顾弟弟妹妹们。」

「……我觉得、很幸福,虽然有时也会觉得有点吵。

但我不讨厌照顾小孩子,设施的妈妈很严格,却也很温柔。」

「我们是真正的家人,我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透露出的感情,彷佛是要掩盖其中的沉重与苦涩,于是零士问:

「不对吗?」

「国家不承认。因为我成绩好,生活态度好,又是个美女。」

「别说得那么坦荡……赤根原高就只有自我肯定感强的女生了吗?」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那时,我帮了在路上跌倒的老爷爷,结果就引发了话题。」

那只是偶然──萤说。

老人家偶然跌倒,扭到脚无法动弹。然后有辆车因为距离短,解除了自动驾驶。驾驶分心没注意到,直冲了过来。于是她立刻冲过去,抱着老人家脱离危险。

说起来,就只是这么一件事。却被偶然目击的人录下来,发到SNS上。勇敢的行动引发了话题,萤本人被挖了出来,信用分数暴涨──

「我被认定为生活援助B。明明没有申请,却被要求离开设施。就算他们说学费全免、可以拿到生活费,但我又不想要这样。」

「不能拒绝吗?你在设施的生活并不差吧。」

「做不到。他们说没有前例,所以不行。」

法律和执行法律的机构(系统)动起来的速度极为缓慢。

可是它们每次一动,就会辗毁一切的障碍,朝前方猛冲,直到目的达成。

引发话题、展示出其人格和用处的柿叶萤,被认定为是需要保护的存在──没有否决权。

「设施的经济状况也不好,要是能省下我那份学费和生活费,也能帮到家人。

他们说我没理由拒绝……我也无法反驳。」

「大家都挽留我,设施的妈妈还哭着送我离开。」

「我拿到了钱,受到称赞,却被迫舍弃家人。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气到不行。」

萤一句接着一句,彷佛是想把累积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倾吐出来般,而月听了后满脸疑惑。

「不过,这也、没办法……?」

「照你这么说,如果光考虑金钱方面的负担,那的确是会轻松不少。」

零士大概算了算,一边在手掌书写数字,一边说:

「柿叶接受生活补助,设施方省下预算。那就没必要做深夜打工赚钱了啊。」

「……还有一点后续。」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大概是为了说出难以启齿的事,萤喝了口杯中的水。

沾湿嘴唇,她像是喝了酒般哈的一声吐出一口气──

「我离开设施后,设施里感到寂寞的孩子……其中一个弟弟在学校发生了纠纷。」

「咦,是怎样,霸凌吗?」

「反过来。他是为了帮助受到霸凌的人,才出手的。」

对暴力使用暴力。是一起会令人感受到正当性的事件。

然而世间的审判结果,却跟这样的情感完全相反。

「他跟同年纪的男孩子吵架,让对方受了轻伤──结果却跟我相反。」

「弟弟遭到了炎上。大家说他是让人受伤的差劲小鬼,无礼的垃圾。

设施收到大量的抗议,还受到究责,官方援助的等级也下降了。」

「……太糟糕了。」

这令人不快的发展让零士皱起眉。

「损害金额是多少?」

「大概是我学费的五倍。对方的伤不到两周就治好了,却雇了律师在民事方面不断进逼,说要和解……觉得自己有责任的弟弟,也去不了学校。」

庭外和解的赔偿金、官司费用的负担,再加上民事的和解金。曾经上升过的官方援助等级又跌了回去。

生活水准低迷,本该能支付的款项延迟,导致信用分数进一步下降,陷入了恶性循环。

「像茧居族啊、旷课之类的现象,以前并不罕见,好像也没有罚则。但在如今的法律却不受允许,让设施的评价再次往下滑。」

「……该怎么说呢……情况也太严苛了。」

就像是滚落坡道的石头。

这种一切事物都变成负债的发展,让月觉得很难受。

「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勉强自己去学校,却因为压力导致胃溃疡,目前正在住院──

就算我去探病,他也只会说『对不起』。」

「根据目前的税法,一旦等级下降,国家给予的辅助和税金减免就差了一个档次。是以前只有挂名、没有好好照护小孩跟老人的福利设施很多的时代……留下的影响。」

毕竟是瞭解过去的年长者。

老板抓着到处是伤的蓬松毛皮说:

「我听到小萤的经历,想着要助她一臂之力,就雇用了她。毕竟她很优秀,也能帮到我的店。事情就是这样,懂了没?」

没有单方面的施舍和优越感,而是佯装成生意。

零士目不转睛地凝视为了掩饰害羞而喝酒的兔子巨汉。

「太乱来了。你要怎么支薪?这条街上没办法用电子支付,会败露的──所以是用现金?小额倒还可以,但如果是能帮到设施的高额金钱,在外面支付肯定会被追踪。」

到时候,监察自然就会上门。

有来路不明的现金涌入──等于有参与犯罪的可能,然后就会导致评价再次降低。

「这点我有想到,所以小萤的薪水是由我捐给设施的。」

「若是个人捐款,钱会直接进设施的户头──拿去付款也没问题。」

「啊,难道用途不明的信用卡支出就是这个?」

那些用途不明的金钱让监察提醒过柿叶萤。而从户头消失的大笔金钱是──

「对。我把自己的钱先换成现金,再透过老板捐给设施。像设施的孩子要升学,或是突然生病,就是填补那些付款时间重叠时的洞。」

「……这好像也叫作洗钱吧?」

「我哪知啊。看起来是有做额外处理……但我们也没立场去责备。」

见月把话头甩到自己头上,零士苦着脸看向上方。

「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有、告诉过那女孩。因为她跟踪我,得知了这间店的事情。」

萤暗示道。那个人──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们已猜到是谁。

「池田舞……《肇逃人马》啊。」

「对,是在她过世前一个月左右……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萤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在客人们看不见的吧台内,她用手指摸索起桌子底下。

然后,她拿出一个录音装置──那个古老的装置,正是如今已成为骨董的类比录音带。

「呜哇,好旧!?那种东西我只在博物馆看到过!」

「毕竟这条街上不能使用智慧型手机,这是用来录和店里客人的对话的。」

「录客人的对话?是要用来当威胁的筹码吗?」

「讨厌,不是那样啦。你是不是小看了待客这回事?」

老板否认零士的想像。他说的话充满真实感,没有说谎的感觉。

「这条街的常客长相常常每天都不一样喔,常常。也有过今天是浣熊、明天是狮子的例子。但对客人来说却不是──要是店里的女孩子不记得昨天聊天的内容,客人会大失所望,就不会再来了。」

「所以才要录下跟客人之间的对话,记下来吗?」

「就是这样。我有教过女孩们,说如果是危险或私人的话题就要立刻删掉。然后要严格守密,口风不紧的酒吧不是很差劲吗?这完全是为了待客。」

「……你真的很认真在做生意耶。但为何要特意使用录音带?」

「因为电子档案太容易带走了。店里的女孩都是些好孩子,但很有可能会因为这是个容易带走东西的环境而鬼迷心窍。首先,能播放类比录音带的机器是无法取得的,只能在这间店里听。这就是个简单的保险。」

「啊~好厉害,你有在思考呢。」

月不由得感到佩服。为了待客而有的考虑,竟保存了意想不到的情报。

萤操作录音机,倒回录音带。磁带不断发出啾噜声,然后──

《……我很生气,那些夺走命学姊双脚的垃圾们……!》

录音机传出音质很差的声音。这不是《肇逃人马》的声音,而是名为池田舞的女孩实际的声音。

里头混杂着深深的焦躁,还有隐藏不住的憎恶。

《那些为了想要放纵自己而建立这种肮脏街道、随心所欲的大人──》

《──我想杀光他们。》

《但我很弱,而所有垃圾都有喝维生素……我想要武器。》

《这条街上……有足以让我也能杀死垃圾的力量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要什么?》

这里插入了不同的声音。

站在柜台里的萤难受地握紧手。那是她的声音。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这间店有在用特别的维生素吧?》

《只要去查深网,很简单就能查到店的评价。

不管何时来,一定都有兔子少女的店,JK兔女郎专门女孩酒吧。》

《貌似人类的人兽,其他店都没有。普通的维生素绝对做不到这点。》

《你有吧?特别的维生素。可以选择变身目标,减少动物特征的──

那要是反过来,也有可以增加动物特征,选择变成强悍动物的维生素吧?》

《……没有,哪有那种东西。》

《骗人。给我,有在卖的话就卖给我。不管多少钱,我都会付。》

《我要可以变成老虎、狮子或熊那种超强野兽的维生素。

我想要力量,去辗死把命学姊、把前辈从我身边夺走的垃圾。》

《不卖给我的话──我就要把这整件事情──》

《爆料给学校、认识你的人们……揭发给大家知道喔?》

威胁到最后,听起来有种恶心的感觉。

录音带发出喀嚓声停下,萤把它连同播放器放到柜台上。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我绝对不想做。」

萤没有看向对面的两人,而是看着录音机。面对充满诅咒话语的录音机,比起愤恨,她的眼神中饱含了悲伤、罪恶感、和责备自己的痛苦。

「有点特别的维生素,是存在的。但是──」

「我真的非常不愿意让她用我卖的维生素杀人,所以我拒绝了。」

「……这样啊。」

若这是说谎和演技,也太过逼真了。零士瞥了眼伙伴。

能看穿人类感情、嗅出谎言的人狼一脸沉痛地点头,表示她没说谎。

「拒绝后,她有报复你吗?像是暴露你秘密的行为。」

「有……她散布了不好的传闻。原本好像就有学校的人几次看到我出入假面舞会街,并在地下网站发过几次小篇幅的留言。」

一开始是『资优生该做的时候也是会做的嘛』之类小小的暴露。

但为这些添加燃料,使其熊熊燃烧的──正是那件事。

「是最近才开始有传闻,说我有在做《半套》之类的。我拒绝卖维生素给她后,她好像就在地下网站跟SNS的私讯到处曝光。」

「但还勉强停在传闻的阶段,尚未出现致命性的证据。」

「嗯……因为就算秘密被传出去,我也说不会卖给她,也卖不了。」

萤断然地将手放上自己胸口。

「我有听说她的学姊──卖豆纪命同学的意外。犯人已经抓到了,也有进行赔偿……还要追求更多的报复就太超过了,而且攻击无关的人,就只是杀人。」

她本着自己的良心说服对方。

可这份心意并未传达给已沉溺于恶意中、成为《肇逃人马》之前的池田舞──

「我说了好几次后,她好像也烦了。然后就停止威胁我,开始打工了。」

「打工?……难道是在这间店?」

「那孩子威胁我,说不雇用她,就要在学校霸凌小萤。」

听着三人对话的老板苦涩地喝光酒,又接着喝下一杯。

「如果是我个人的事,不管她再怎么威胁,我也不怕。但要是小萤在学校的立场恶化,最糟的结果是保护有可能被取消。只是回到设施倒还好,可按照如今的状况,小萤只会跟设施一起倒下……所以我只能答应她的要求。」

「所以,池田舞就在这间店里工作了?」

「对。那孩子的工作状况很差,对待客或做饮料都不擅长。」

不过──老板用手撑着脸颊,想起过去的情景。

「即使已经走歪,她的热忱却很惊人。她拼命露出笑脸,去讨好坏男人们。最近即使是这条街,也是有像帮派、前黑道或地痞的家伙们在结党。」

她一手包办了这类缺乏素质的客人。

在这条无法之街上,池田舞一点一点地伸长手。

「……该说她是个努力的路痴、还是什么呢。就不能往更好的方向努力吗?」

「不可能吧。憧憬的学姊被人摧毁,她心中就只剩下要向那些人复仇的念头了。」

这段无可挽回的过去让月咕哝道。零士回应后,萤也深深低下自己的头。

她弯腰弯到几乎呈直角,把额头贴在吧台上──

「听说她死掉的时候……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透过那些人当中的谁,拿到了危险的东西。」

「我应该阻止她的,却没能阻止……对不起……!」

她的声音透露出痛苦和自责,像是要坦白至今没能告诉任何人的想法。

「不需要道歉。就我听到现在的过程,你严格来说是被害者。」

说到这里,零士突然注意到。

「你会说『可以调查』,难道是因为觉得曝光也无所谓吗?」

在那个学生餐厅里,当零士坦白自己正在调查事件的时候──

离开现场的萤轻易就给出许可,没有表现得特别慌张,直接来到这间店的理由。

她应该还没傻到会没考虑到被尾随的可能性。那,原因就是──

「……因为我觉得自己应该要负起责任。她的死,我也有责任。」

因为她接受了这点,没有其他理由。

「我没能阻止她。纵使费尽唇舌,她也不听。我没办法公开这件事,去向周围求助。」

这么做,她自己也会有危险。

为了设施,为了相当于家人的孩子们和设施妈妈──她可以拿这当作借口,但结果还是为了保身。

柿叶萤承受不住用话语装饰过的卑鄙,便接受了一切。

「这么做,我自己会有危险,会没办法捐款给设施。

我本来想像这样找理由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没问题。」

「那种危险的药不可能轻易入手──

所以我想当作只要自己忍耐,就一定没问题……!」

萤依旧低着头,苍白的脸上落下一颗颗泪珠。

她的美貌因痛苦而蒙上阴霾,化为人兽使她原本长相的优点更加突出。

这一幕就宛如刻出女神苦恼的巧匠雕刻。

「……不过,这样就结束了。你们会通报警察吧?」

「怎么说呢……唉,零士,这是我们的工作吗?」

「不是吧。我刚刚也说过,做出危险举动的人是池田舞,你是受到威胁的那一方。」

两人所接下的工作,是搜查池田舞家族炸死事件的犯人,还有调查幻想维生素的出处。

要是有幕后黑手,那当然该逮捕对方,她们却不是这样。那么──

「我们没有接到指示,要抓打工中的同届生。这不是我们的工作。」

「哎呀,意思是你们愿意放过我们啰?」

见老板插嘴,零士露出嫌麻烦的表情挥手。

「我们的薪水没高到会做多余的工作。」

「……谢谢你们。」

萤终于抬起脸,露出笑容。

「很好啊!你偶尔也是有优点的嘛,伙伴!」

「偶尔这两个字是多余的。反正即使抓住她,也不会反应到我们的评价上。」

在这种时候,琐碎的事情不管怎样都好──零士甚至这么想着。

比起这种事,还有个必须追究的《问题》在等着。

「做个交易吧。你们的秘密,我们会保密。作为交换──

麻烦告诉我们,你们对池田舞手上的幻想维生素来源,以及和她接触过的人的头绪。还有──」

唯独这点必须确认清楚。

在这间店工作的女孩们饮用的《特别》之物。

「能够限定变身目标,甚至更改人类比例的……《限定维生素》的事。这种东西的存在,连BT总公司都没有半点情报。」

当然,那不可能是正规贩售的东西。

「池田舞的幻想维生素,还有这间店使用的限定维生素。如果出处是BT总公司的试作品或样本,就有可能是经由同一条管道外流的……所以是如何?」

零士敏锐地追问。现场即将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冻结,老板则举起手袒护起萤。

「不是喔,我们的维生素不是从危险的地方买的。」

「做判断的人不是你,是我们。」

零士扼杀对待被害者的柔软,以严厉的询问者面孔瞪去。如同刀刃的视线像是要把老板一刀两断般移动,接着看向吧台的萤。

「我们店里的、维生素……」

「小萤……没关系吗!?」

老板的语气带着制止和抑制的意思。但面对他的阻止,萤已做好觉悟。

「是我做的。这很危险吗?」

「……啊!?」

听到这番极为意外的告白,月高声叫喊,零士则惊讶地瞪大原本冷静的眼睛。

两人都关注着有些困惑的萤,老板则叹了口气。

对于两人意想不到的关注,萤有些畏缩地退了半步,就在这一瞬间──

所有人的意识都集中在她身上,解除一切警戒,暴露出致命的破绽。

「暴露了啊。真没办法──……咦?」

担心地望着萤的大兔子──

有某种东西碰上他刚刚差点被人狼折断的颈部。

──咕沙!!

「呃呸!」

现场响起骨头碎裂、肉被撕裂的声响。

「啊……?」

鲜血犹如溅起的雨滴,一点一点地溅在零士、月和萤的脸颊上。

擦拭脸颊,指尖沾着呈现块状的湿润血滴。零士和月无法理解状况,像是发条装置般,反射性地看向侧边、老板刚刚坐着的吧台席角落。

那一幕就宛如超现实主义。

颈部以上像被扭掉似地摘下──壮硕肥胖的兔子巨汉彷佛虫的尸体,维持着单手拿着玻璃杯的姿势,缓缓往旁边倒去。

披肩哗沙一声整个散在地上。血洼立刻在地面扩散开来。

刚被拧掉的首级,单耳单眼的黑道兔子首级,就挂在天花板上──没错。

「抹……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布。」

一个瘦到肋骨突出的人影,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那个男的像是无视了重力,以倒吊的方式站在天花板上。他的手脚特别长,凹陷的眼窝是全黑的,该有眼球的部分黑到像是涂上了墨汁。

发型则是发尾剪齐的蘑菇头,无法判断他是老人还是年轻人。

这个犹如亡灵的男人浑身赤裸,只穿着白色的内裤──还是很普通的一件男性内裤,手上是刚刚拧下来的黑道兔首级,暴出的双眼和伸出的舌头处都流出了鲜血。

「耶嘿。」

他像是在抓篮球般用双手抓住那颗头,露齿而笑。

那一刹那──黑雾喷发而出。零士转瞬间挥发的黑发、能够自由自在地化为物质的雾之肉体,包覆住哑口无言、无法动弹的月和萤加以保护,并变成无数的尖刺,朝那东西飞去。

横倒的剑山,彷佛针山的黑雾枪林。

尖刺看起来已经刺入内裤男单薄胸膛的那一瞬间,那家伙把抱着的首级抛到地上,接着彷佛要靠着摩擦生热生火的原始人般,合起长长的手掌摩擦。

……咻!手跟手迅速地擦过。

零士的头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夹住,颈骨碎裂,转成一百八十度。

骨头碎裂的啪嚓声。就像香槟的软木塞般,随着这鲜明的破碎声被挥飞。

「~~~~~~~~~~!?」

不成声的悲呜、惨叫和恐慌。

月立刻跳入吧台,把浑身僵住的萤推入阴影处,借此掩护她。

「老、老板……老板!刚刚!头!他也是!是什么、什……!?」

「不知道啦!!大概是我们在追的家伙。幻想维生素──我可不知道那种东西!没有神话,也没有传承。我没听说过那东西啊!!」

人狼及JK兔女郎发出慌张又混乱的声音。

两人滚倒在吧台底部,并仰头看着上面,自零士刚刚才被拧断头部的脖颈断面处猛然喷出的并非鲜血,而是混杂黑与白的雾,犹如气球般舞动。

滋噗。

一度停止的黑雾枪林再次伸长,刺入内裤男全身。单薄的肉被穿出无数的洞,他眯起空洞的眼窝,扬起如同婴儿般天真无邪的笑。

并从倒立的天花板降落到飞散瓦砾与碎片的地上。

「抹抹抹抹抹抹……哦~~……布!!」

「黑白雾法──黑千针!」

无数的黑针彷若机枪扫射般展开活塞运动。现场响起名符其实的数千次突刺声。

黑针如豪雨般攻击内裤怪人,断裂的头部一化为雾解除形体,便接回颈部的断面处。无形的极细微飞沫,令雾的怪物(布罗肯)再次取回人类的外形。

「这家伙、是什么啊……!?」

「?」

摔碎的酒瓶、撕碎的披肩、扬起的尘土与微小的灰浆。

在破坏痕迹冒出烟雾的酒吧里,怪异与幻想的对决──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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