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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山神的新娘 第一章:山神的新娘

作者:太田紫织 字数:20322 更新:2024-06-19 11:01:52

“对了,老婆婆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傍晚,干燥的空气让人感觉到了冬天,鼻子深处一阵刺痛。

在离九条家稍远的公园里,我一边散步,一边不经意地问樱子小姐。

在奇怪的地方认真的鸿上说要在阿世知的生日那天,让她发自内心地高兴,因此每天为此烦恼,最近连胃都不舒服。这时我又闻到附近一家晚饭的香味——这绝对是炸虾!——因此我突然想起了老婆婆。

“我以前听她说过,她说不必为此烦恼,就笑着无视了。”

“梅的生日……对了,应该是十一月或十二月吧。”

走在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散步路线上,发出轻快的脚步声的赫克塔问道:“这边可以吗?”它抬头看着走在身旁的樱子小姐,而不是拿着绳子的我。

樱子小姐摸着赫克塔的头,不太感兴趣地说道。

“嗯?那不是马上就到了吗?你居然不记得了吗?明明是一家人。”

“梅是佣人。”

她们一直是两个人一起生活,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吧——不过,樱子小姐和老婆婆的关系确实不是孙子和奶奶的关系。两人的关系很不可思议,说起来,我和樱子小姐的关系也很不可思议。

即使两人之间不庆祝生日是惯例,但偶尔偏离一下,也未尝不可。

“难得的几乎,就庆祝一下吧!”

“虽说是庆祝……”

对于我的提议,樱子小姐面露难色。

“大家一起开个派对什么的也可以,或者去回忆中的地方——啊,我记得你说过老婆婆是努瓦拉(ぬかびらnukabira)那边的出生的吧?一起去温泉一日游怎么样?”

“嗯……”

一开始樱子小姐一脸讶异,但当听到“努瓦拉(ぬかびらnukabira)”这个提议时,她突然探出了身子。

“努瓦拉确实不错,东大雪切自然馆的骨骼标本很漂亮,在即将积雪的现在,田野调查也很容易。那里棕熊很多,就连我也不敢贸然走动。”

“……嗯,那倒也无所谓。”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为了老婆婆,不如说是为了樱子小姐自己吧?但不管怎么说,我一直有想看看陶什别克河桥梁(タウシュベツ川桥梁,tausyubetu)的企图,所以不能说别人的事。

“正好前几天,我和泽先生聊起了努瓦拉的事。他们的亲戚应该在哪里有家经营的旅馆,我们周末约他去吧。”

为了给老婆婆一个惊喜,也为了不把消息透露给花房,这件事决定不告诉九条家。

于是,我的灵感渐渐成形。正好泽先生的动物园也进入了冬季休业期,所以可以休息一天。(话说回来,冬季休业期间,园内的清扫和设施设备的重新评估等工作好像很忙……)

本来打算当天来回的,但为了让老婆婆好好休息一天,又拜托了一个在周围散步的旅行团,所以住在这里比较方便。

毕竟泽先生也在,我也把情况告诉了老妈,她只是说了句:“算了吧?”。因为到了明年,恐怕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日子转眼间就过去了,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到了。

于是我一大早就和泽先生两个人去了九条家,突然说“接下来要出去住一晚”,老婆婆不知所措地收拾好行李,用泽先生的车把我们带了出去。

今天赫克塔也来了。看见白色的毛茸孩高兴地从车窗伸出鼻尖,老太婆责备他说:“喂,赫克塔,鼻子太难看了。”“真是的,吵什么呢?”老婆婆皱起眉头。

“嗯……其实是为了庆祝生日。”

“嗯?”

我战战兢兢地这么说,老婆婆露出更加讶异的表情。

“不,那个……记得你的生日是十一月还是十二月,樱子小姐她……”

“是说我吗?您在说什么呢,我的生日是五月,阿梅可是在梅花盛开的季节出生的。”

“什么? !”

老婆婆隔着后视镜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樱子,樱子小姐顿时把视线移向窗外。

“十二月出生的是大夫人,大小姐……”

老婆婆瞪着大眼睛说道,樱子小姐却一脸若无其事。

“嗯,是吗?不过,只是早了半年而已,有什么关系吗?”

不不,一点都不好,“半年”不是“大概”。

看着一脸不屑的樱子小姐,泽先生在驾驶席上嘀咕道:“其实我也在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的确,如果樱花时期出生的她是樱子的话,那么阿梅就是梅花时期出生的吧,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为什么没注意到呢?

“嗯……梅花是一种很吉利的花,所以也可以用梅花的季节以外的名字来命名。虽然提前半年的庆祝有点勉强,但泽先生和我正好赶上了时机,机会难得,大家一起去吧。”

话虽如此,现在正是枫叶红了,只等真正的深冬来临的时候,休息一下不是正合适吗?

“而且到了明年,我也得努力准备考试了。”

听了这话,老婆婆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是啊……少爷您也这么说的话。而且好久没回故乡了,确实很不错啊……那里温泉的水温也很好。”

老太太说着开心地笑了,前脚踩在老婆婆的大腿上,开始和向窗外张望的赫克塔与老婆婆展开了攻防战,不管怎么说,老婆婆好像也很高兴。

话说回来,竟然能把老婆婆的生日弄错,真是太过分了,太薄情了……虽然这么想,但她弄错的是似乎老婆婆和她外婆的生日。

对樱子小姐来说,老婆婆果然是外婆一样的人,我也因此变得温柔起来,决定重新振作精神,努力帮助她“孝顺外婆”。

糠维拉源泉乡是位于旭川斜右下方的温泉街。

位置在十胜辖区内,老婆婆的亲戚也住在上士幌町。大大的雪山脚下,涌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热水,是个小而安静的小镇。

从旭川开车不到三小时,翻过了层云峡,在三国岭的咖啡店品尝了冰淇淋后,在蓝天和枫叶时节已过的树木之间前进。

稍稍打开窗户的赫克塔露出鼻尖,高兴地嗅着已经带有冬天气息的风,回过头对我笑着似乎在说:“这是我不知道的地方,真有趣。”

我抚摸着它的背和肚子,有时把脸埋在它白嫩的部位里,享受着三个小时的兜风。

糠平——这个地方以前被称为糠平,在阿伊努语中好像是人形岩石的意思,我不知道那块岩石在哪里。与其说是岩石,不如说是给人以深绿色印象的地方。

自从大正八年发现温泉源泉起来,作为源泉的温泉治疗场,现在有十多家旅馆林立,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1987年废线的士幌线曾经因林业而繁荣,但由于交通不便、设备老化等原因,老实说,现在给人的印象是“荒凉的温泉镇”。

特别是现在红叶已尽,滑雪还早,这就是所谓的“淡季”吧。

尽管如此,老婆婆还是很高兴,我们按照老板娘的要求,朝她之前住过的幌加车站旧址走去。

那里只有车站的招牌和铁路被保存了下来,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冬天干冷的风穿过枯竹、荨麻、木板之间,吹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那空洞的声音,只在颜色暗淡的树木间,在笔直延伸的铁轨上回响,更加深了寂寞。

“小心荨麻。”

四个人把想一起来的赫克特留在停在停车场的车里,樱子小姐简短地对我——应该说是对走在旁边的老婆婆说。

“什么都没有,呵呵呵。”

樱子小姐的忠告,老婆婆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她的眼神仿佛在眺望远方。

说到我,虽然这里是老婆婆以前住过的地方,但看不见一丝村落的景色,着实吓了一跳。

因为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村庄,周围只有茂密的树木。

“难以置信吧……大概五十年前,这里是一个有几十家店铺,住着三百多人的村子。”

我不由得呆住了,老婆婆寂寞又害羞地笑了。

“啊……这么一说,这里确实有房子的地基。”

仔细一看,在树林稍微开阔的地方,在杂草的间隙,零星地散布着房子的痕迹。

“很久以前,洞爷丸台风袭击了北海道,这里也有很多树被刮倒了,之后大量的工人移居到这里。与此同时,商人们也来了,我的父亲也是木匠。”

(注:1954年9月26日02时第15号台风【后被命名为洞爷丸台风】在日本九州岛鹿儿岛县大隅半岛登陆,台风横扫日本九州岛后进入日本海,由于台风带来的暴风和巨浪影响位于日本北海道和本州岛之间的有5艘轮渡客船失事沉没,其中一艘叫洞爷丸的客船在北海道函馆港倾覆沉没导致1139人死亡。

另外日本北海道岩内町受台风带来的大风影响出现大火导致城市大范围火灾,这次台风灾害共造成日本国1761人死亡,超过13万间房屋受损或者倒塌。)

老婆婆望着已经什么都没有的故乡,小声地说。

“可是风倒木清理完毕,国道修好后,大家都离开了这里。”

奶奶一家据说更早从幌加搬到旭川,实际上只在很小的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但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人类生存的地方,都被树木吞噬了,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没办法,骨头也一样,扔在那里很快就会风化。旭山动物园的‘骨头面板’不也很难维持吗?如果没有人去守护,很多人造的事物就会消失,这就是世间的道理。”

樱子小姐似乎有点冷,揉着双臂说道。

“这个嘛,那个确实不需要仔细对待,但防紫外线也是必要的,我也做过不少试验。”

泽先生一边这么回答,一边细细品味着自己的根曾经在这里,嘟囔道:“话虽如此,但也挺寂寥的。”

“没有人会留下空无一人的村庄,也没有必要,这正是‘士兵梦之迹’吧。”

泽先生感慨地嘟囔了一句,温柔地招呼老婆婆“走吧”,邀她上车。老婆婆依依不舍,但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回到车上。

虽然也想让她多看看,但我觉得这种心情是没有尽头的。而且,不管老婆婆再等几个小时,这个寂寞的地方也不会恢复往日的笑声了。

回到车上,泽先生努力用开朗的声音说:“哎呀,天气冷,肚子也饿了。”

“是啊,已经是冬天了,是中午了,米糠有吃饭的地方吗?”

“其实有很多哦。少年会喜欢的吧,鹿肉什么的最好吃了~ ~”

听到这句话,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肚子里就咕嘟咕嘟地回答,老婆婆轻快地笑了起来。

“这可不行,在少爷被饿死之前,我们先吃午饭吧。”

听着老婆婆的笑声,我用手机搜索店里的情况,发现不在圈内。

“啊,这一带是没有信号的,而且会有鹿出没。如果撞到鹿的话,就算车子不动了,也无法呼救。如果下车走路的话,有可能会被棕熊袭击。”

“哇,这不是完全堵上了吗?”

撞鹿事故真的很可怕。鹿会突然跑出来,而且不一定是一头。而且鹿非常巨大。说到鹿就会想起奈良可爱的鹿,但这里的鹿的体重是奈良鹿的两倍以上。

雄伟的雄性成年兽,再加上角的大小,近距离看,简直就像骑马用的马。

当然,要是撞了,车子就不会没事了。鹿吓得逃跑,车却严重受损动弹不得……对于北海道的地方居民来说,这些都是让人笑不出来的故事。

“不只是这里,大家开车都要小心。”

老婆婆也不安地说道,把我也算在里面,这让我有点惊奇,也许是因为老婆婆知道,再过几年,我也打算考驾照。

这种时候,我感觉到‘成为大人’和考试一起向我走来。

我一直想早点长大。特别是最近一年。

为了和樱子小姐般配,为了能保护她,哪怕是一秒也想早点长大,可是一旦进入日程内,又突然不安起来,这是为什么呢?我感到一种被驱赶的焦虑。

赫克塔回头看着我,微微一笑,它笑着舔了舔我的脸颊,就像说“没关系的”一样。

虽然我觉得没有比狗没事更靠不住的了,但还是高兴地抚摸着赫克塔,总觉得自己被骗了。

就这样,车子开进了市区。

在小镇的入口处,有一对鹿母子正成群结队地走过马路,车里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我们首先进了泽先生推荐的餐厅。附近温泉旅馆经营的大店,菜单也很丰富。

但我当然选择了鹿盖饭,现在我的胃里只有鹿这个选项了,不可能选其他的了。

泽先生和老婆婆点了烤肉套餐,樱子小姐点了那不勒斯汤。

端上来的鹿盖饭,大方向是牛肉盖饭的甜辣调味,把动辄容易变硬的鹿肉,煮得软软的,没有腥味,味道很好。弹性恰到好处,越嚼越有鹿味。甜辣的酱汁很下饭,适度保留口感的葱头,恰到好处地重启了被肉浸润的舌头。刚入口的红姜也刚刚好,用小碗配的菜又格外好吃。

甘露煮的甘露青鹭,配上香气浓郁的松前酱菜——正因为是经常和祖父一起采野菜的我,才深深体会到松前酱菜的美味,好吃!

姑侄两个人很难一起吃成羊肉火锅……老婆婆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半羊肉火锅套餐,把剩下的分给我,残留着野兽味道的羊肉。这是我最喜欢的、气味很重的羊肉,我为此点了一碗饭。

樱子小姐也在吃了一半意大利面之后,最后点了剩下的豆汤,大概不是对意大利面有什么不满,只是想吃肉汤而已。

吃饱之后,虽然办理入住手续还早了点,但我们还是决定去旅馆,泽先生拜托熟人当散步导游,因为还得步行过去,所以老婆婆就和赫克塔一起留在旅馆,悠闲地享受温泉。

我们去了离餐厅不远的一家酒吧,这是老婆婆的亲戚开的旅馆,柜台上没有人,只有门铃。

由于离办理入住手续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且可能午饭时间会很晚。

于是我先按了一下,然后咔嚓一声,一只金毛猎犬从门帘里面钻了出来,她仿佛在说:有事吗?“咚”的一声,把巨大的前脚踩在柜台上。

“喂,大豆!即使你出去也没办法啊!”

说着,跟在后面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旅馆女服务员一看到我们就“哎呀!”笑了。

“阿雅,好久不见。”

泽先生举手打招呼的是他的堂妹雅惠(阿雅),她留着短发,身穿桔黄色的作务衣,系着一条罂粟色的围裙,长着一张满脸雀斑的可爱童颜。

看着像洋犬一样嘴巴扑哧扑哧很可爱,但比自己还大的大豆,赫克塔在我身后竖起毛,装出一副威吓的样子。

“好大的狗啊。”

“是啊,因为是水鸟猎犬,你看,我们家就在空平湖,所以,如果带它去水边,就会让人觉得‘真没办法,带它去一起游泳吧’。”

她带着愉快的笑容,不停地抚摸着爱犬,然后说:“老婆婆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然后带着老婆婆和樱子小姐一起去,其间让小豆豆和赫克塔打招呼。

旅馆里也有供宠物使用的房间,小豆豆已经习惯了这些,显得悠然自得,但赫克塔对这位大小姐相当紧张。

但那里是笑容满点的赫克塔,聪明又好脾气的它,在发现小豆豆是个温文尔雅的小姑娘后,反而“哼哼”地互闻气味,过了十分钟就友好地啃起排队送来的口香糖骨头。

泽先生办好入住手续后,说要在大堂等导游,我在旅馆里稍微探索了一下。把老旧的旅馆巧妙地利用了它的旧感,改造得很舒服,在大堂里,有咖啡机,有几个可以烤点心吃的火盆,还有一整面墙的自由阅读的漫画和小说,图鉴等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附近没有便利店,这样做据说是为了不让客人嘴巴寂寞,可我总是吃得太多……”

泽先生嘟囔着,把火盆旁常备的当地厂家生产的几片薯片放在网上。当表面的油被炭火炙烤,散发出芳香的香味时,确实连我都快要停不下来了。

我心想这可不行,便离开了座位,却发现墙上到处挂着鹿角和头盖骨。

走近其中最大的一个仔细看,是雄性的头盖骨。因为有三只角,所以应该是四岁以上——因为很大,所以我想应该是更大的年龄。

“很漂亮的雄鹿。从牙齿的状态和大小来看,应该是六岁左右吧……你看,鹿的下颚。这颗门牙是用凿子一样的切齿把树皮剥下来的。那些被鹿吃掉的树木,表皮都被彻底剥掉,就是因为鹿有这些牙齿。”

确实,北海道各地都有鹿成了“食害”的消息,鹿经常把自己够得着的树皮剥得一干二净,然后让树枯死。

“只有下面吗?”

“啊,只有下颚。所以剥落的树皮纤维会留在牙齿上,鹿鹿的年龄评估也是在下颚处进行的。”

和人类一样,鹿也可以根据牙齿的磨损程度来推算出某种程度的年龄。

我突然注意到有人在看我,回头一看,泽先生正眯着眼睛看着我和樱子小姐。

“……啊,要走了吗?”

他旁边站着一个导游模样的青年,我慌忙笑着说,因为我多少明白了。

泽先生看着我们,就像——对,就像在眺望消失的村庄一样,眼神落寞。我不难思考其中的意义,他一定是在我身上看到了惣太郎的背影。

如果惣太郎还活着,他也会像这样认真倾听聪明的姐姐的话吗?

不,我认为不是。因为他是樱子小姐的弟弟,在我这个年纪,一定比我更了解很多事情,“我知道啊,姐姐,这已经是第几次说明了?”他会怎么回答呢?

就像魔法师需要弟子,名侦探需要有点痴呆的助手一样,樱子小姐也需要少根筋的学生,而我已经充分完成了这个任务。

所以就算了,这样就可以了。即使看起来是代替品,即使樱子小姐自己也是这么看我的。

因为现在站在她身边的,毫无疑问是我。

导游是泽先生的熟人,他平时就在这个沼泽里当导游。

“敝姓土山,现在棕熊应该已经进入冬眠了,但是最近的年轻的公熊有不冬眠的情况,所以请听从指示,根据时期的不同,搞不好真的会在几米的距离上遇到呢,哈哈哈。”

土山先生没有正经打招呼,而是笑着说了些令人不安的话,在他的指示下,我们换上了鞋子,换上了羽绒服和防寒裤,穿上了保暖的衣服。虽然刚过下午一点,但已经是“没有积雪的冬天”了。

与平时不同,这次我们是特别地对陶什别克河桥梁及其周边进行实地考察,是由土山先生开车带我们去的。

凛然的鬓角和胡须,长得像熊一般,还有一副练柔道时的饺子耳朵,土山先生看起来很可靠。

话虽如此,土山先生也不能赤手空拳与棕熊交锋,我们只能祈祷不要相遇。

大家上了车,几分钟就到了被封锁的林间小道的入口。

土山先生下了车,用钥匙打开门,回到车上。

“这里禁止非许可车辆通行。”

他简短地说。

虽然道路很窄,但在导游的过程中也有可能遇到棕熊。所以要进入必须取得许可,或者参加收费旅游。

但据说,从大门缝隙中随意进入,走向桥梁的人连日来络绎不绝。

“别开玩笑了,会有生命危险的,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去。而且陶什别川桥梁(タウシュベツ川桥梁)位于糠平湖内,属于电力公司所有。因为是历史建筑,所以只是出于好意向大家公开而已。”

虽然习惯了大自然,但糠平湖终究是人工的水库湖。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别说去看了,可能会被禁止入内——有时甚至会破坏到里面的东西,所以至少要遵守最低限度的规则。”

土山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关上了闸门,正式开始了从林间小道到水库的向导工作。

当然是为了安全,但听着导游的说明前进要好上好几倍……我不禁想到。

沿着曾经是铁路的地方行驶的林间道路,被郁郁葱葱的绿色所包围,比起现在这个略显冷清的冬季开始时期,我更想在夏天的深绿时期来。

“你们夏天推荐游客过来吗?”

“那要看年份了,夏天雨水多的话桥梁会被水淹没。冬天可以钓到夜鹭,还能在很近的地方看到海鹿和白尾海雕。还有湖底冒出来的气体泡沫结冰,还能看到不可思议的冰泡,很漂亮,虽然冷得吓人就是。”

但没有棕熊,他笑着说。受到如此严重的威胁,让人不由得害怕起来。

他指着停在车旁的“注意棕熊”的牌子说:“这里有伤痕吧?这是棕熊留下的伤痕,太超现实了吧?”,真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不用那么担心,只要把握好距离感就没问题,了解其习性,棕熊和人类一样都不会过于自信去袭击人类,这样就能防止事故发生,棕熊是非常聪明的动物。”

泽先生笑着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棕熊在阿伊努神话中是伟大的山神,在敬畏的同时,也是被崇拜、被爱、被重视的神。樱子小姐想要它们的骨头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这样,我们看到了勉强从湖面露出拱形部分的摇摇欲坠的桥梁。

曾经列车行驶过的混凝土拱桥,在每年水库水量的升降和积雪的重压下,充满了脆弱和虚幻,仿佛在等待着倒塌的瞬间。

“倒映在湖水上形成美丽圆形的眼镜桥,也不知道还能看到什么时候,说不定下一瞬间就会倒塌消失不见。”

土山先生落寞地说。

“就不能保存吗?”

“据说要想保存下来,需要三亿日元。尽管如此,为了让其他的拱桥至少保留下来,我们用家乡税等募集支持者。可是这座大坝湖的陶什别克河桥梁,却无能为力,现在只是在等待终结——这世上会有只能留在记忆中的重要东西。”

和生命一样,我想,只能留在回忆里,抱在怀里。

即便如此,时间的齿轮也无法停止转动…

“虽然知道这也是‘人的历史’,但还是觉得寂寞。”

我忍不住对旁边的樱子小姐说道,她把河桥抛在一边,兴高采烈地看着不知何时在哪里捡到的鼹鼠一样的小生物的尸体,装在塑料袋里。

“…………”

“怎么了?”

我不由得说不出话来,樱子小姐注意到我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她,高兴地笑了笑,问我道。

一瞬间我差点抱怨起来,但又被她平时的笑容逗笑了,结果脱口而出的是“鼹鼠吗?”,这样的问题。

“不,是啄木鼠,很遗憾,前肢残缺,但我没有这个标本。”

樱子小姐对这份脆弱的珍贵、历史的余韵,不会感到美丽吧,她完全没有多愁善感。

话虽如此,要说对她的这种麻木不仁没有救赎,那是骗人的。

“哇!”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鸟的影子在我们的正上方振翅高飞,发出清脆的振翅声。

“是白尾海雕吧。”

泽先生吹了一声撅起嘴巴的口哨。

抬头仰望天空,还有其他大鸟的影子在盘旋,而且还不止一只。

“……总觉得猛禽类的数量多了会很可怕。”

即使是常见的老鹰,凑近看也会有一种震撼力,而更大的老鹰和鹫在这么近的地方哗啦哗啦地飞,让人觉得好像有生命危险。它们锐利的爪子和喙,毫无疑问告诉我们它们是“捕食者”;展开的翅膀之大,令人联想起远古时代的翼龙。

“嗯……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事。”

同样仰望着天空的泽先生小声嘀咕道。

“早上来的时候也有点吵,大概是鹿的尸体吧。”

土山先生耸了耸肩,但是樱子小姐马上做出了胜利的手势,好像在说:“太好了,那么我该转身了。”

原本的计划就是实地考察,所以这样子也不能说是按照预定计划来进行,只是我本来还想多看看陶什别河的桥梁(タウシュベツ川桥梁),于是多少试探了一下:“那里不是有很多鹿吗?”

“不一定是鹿,可能是熊,也可能是人。”

“人?讨厌啊!”

泽先生皱起眉头说道。

“现在又不是棕熊活跃的时期,大概是鹿或狐狸吧,尤其是鹿,在街上几乎没有一天看不到。”

土山先生又加了一句:早上在旅馆看看窗外都可以看到。

“猛禽类也不错,我最喜欢做鸟类标本了。”

樱子小姐好像完全听不到我们的话,意气风发地走在林间小路上。

几分钟后,在林间小路的兽道对面,好像聚集着老鹰。

“在那里。”

泽先生话音未落,樱子小姐就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太危险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拉开她的背,却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血腥味。

而且还是新鲜的气味,没有极端腐烂的死亡气味。

“…………”

狐狸和乌鸦看着强悍的鹫们吃饭,等待着吃它们的残羹剩饭。樱子小姐一边威吓般地挥舞着放下的背包,一边向鸟兽中走去。聪明而警惕性强的禽兽们,面对比自己凶残的野兽接近,发出警戒或威吓般的鸣叫,但她毫不畏惧。

像无可奈何似的,鸟兽们在樱子小姐面前开辟道路,就像摩西打破大海一样。

“啊……”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不是鹿吧。”

樱子小姐也回头看着我,轻轻耸了耸肩。

“不是鹿?”

说到这里,泽先生正想往草丛里看,在看到一切之前,午夜蓝牛仔布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咻、咻……”

他慌忙往后退,双手推开同样在意地也想去看的土山先生。

“什、什么事啊……”

土山先生困惑地看着泽先生和我。

“什么?”

不过,土山先生似乎也隐约注意到我皱着眉头、流露出悲伤的表情,以及泽先生那铁青的脸色。

“不会吧……不会吧?”

“嗯,就是那个,是人啊,是人啊,虽然被禽兽糟蹋过,但还没有多少腐烂。”

话说得很干脆的樱子小姐脱下手套,从口袋里拿出塑料手套,在手腕处啪的一声敲了敲橡胶。

“不能碰,内海先生和青叶先生不是都说了吗?”

“被弄得这么乱,稍微摆弄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会有很大问题吧。

话虽如此,眼前这具遗体柔软的部分却被鸟啄走,状况十分可怜。真想把散落在周围的东西放回原处,让它们变得干净整洁。

“还很年轻……是女性吗?”

看着尸体的脸和胸口,我低声说。从服装上看,应该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说不定和我的年龄一样,被装饰得整整齐齐的指尖的蓝色让人感到悲伤。

一开始看起来是午夜蓝的牛仔裤,是吸了血、已经褪色的靛蓝,裤子上到处都是伤痕,不只是被鸟兽弄过,应该是原本就做过损伤加工的设计吧。

“……真是轻装上阵啊。”

于是我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你注意到了吗?”

跪在遗体前检查的樱子小姐看到我,终于笑了。

“嗯,不是这里这个时候应该穿的服装。”

至少,从牛仔裤上的破洞可以看到裸露的皮肤本身就很奇怪。

“这件薄外套在旭川还好说,在这个地方太冷了。如果低体温症进一步发展,就会产生身体热的错觉,反而会引发脱衣服的‘矛盾脱衣’症状,但这个女人并没有脱衣服,而是本来就穿着单薄的衣服来到这里。”

“难道是熊?”

土山先生呆呆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说。

“不,我看了一下,没有那样的痕迹。出血很少,估计是死后被野兽们毁坏的。缢痕和吉川线都没有,眼睛上也没有溢血点,乍一看应该不是勒死的。”

“也有自杀、病死、冻死的可能性。可能是白天不小心轻装闯入,迷路了……”

“干什么?要去看那座摇摇欲坠的桥吗?”

“不是说很多人都被这座摇摇欲坠的桥打动了吗?”

说着说着,我发现土山和泽先生吃惊地看着樱子小姐和我——甚至可以说是我。

“嗯……虽然情况不太好,但是泽先生平时做动物解剖的时候,如果是人就不行吗?”

“这个嘛……你是说对人和对动物的感情融入方式有点不一样吗……”

在我看来,人和动物都是同一条生命,感受到的抵触感没有太大差别,但这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我。

“嗯……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总不能不报警。”

不过这里好像正好是信号弱的地方。

没办法,我们只好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报警,一路负责保护遗体不被野兽袭击。

猜拳的结果,是我和土山先生留在遗体旁边。我们目送樱子小姐和泽先生乘坐的车离开后,为了不让动物靠近土山先生放在车内的盖着蓝色塑料布的遗体,不时地驱赶它们。

虽然要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等待那两个人回来的时间也就十分钟左右,我不停驱赶着聚集在一起的动物们,土山先生因为害怕遗体一动不动地躲在一边,对于瑟缩发抖的我们两个人来说,即使是十分钟也显得时间太长了。

他们两人回去后,警察也来了——接下来,就是惯例了。我提醒樱子小姐保持沉默,但樱子小姐当然不能保持沉默,结果不出所料地她被警察怀疑了,为了洗脱嫌疑,我打电话给内海先生,在当麻町和层云峡见到的那个长得像狸猫的刑警先生都说她是个怪人,在得到这些权威人士的保证后,我们终于得救了,结果终于回到旅馆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当然,老婆婆理所当然地大发脾气,不光是樱子小姐,就连泽先生也跪坐着被老婆婆教训了一顿,说他们竟然让孩子看尸体什么的。只有这种时候,老太婆才会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但我已经不是害怕尸体的孩子了,最近阿世知让我看喷雾器电影时,我也会冷眼旁观,心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喷出那种颜色的血啊”。

幸好说教并没有持续太久。赫克塔舔了老婆婆,拼命恳求道:“住手,不要生气。”因为离吃晚饭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决定赶紧去泡温泉。

泽屋旅馆曾经是房间很多的大型旅馆,但现在已经改造得很漂亮,缩小了房间的数量,老板一家人彬彬有礼地迎接客人,氛围非常好。

设备确实很旧,走在走廊上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怎么说呢……对于那些漂亮到想让人观赏的地方,已经干净整洁到了现代化的地步。

为了不让客人感到无聊,也为了让客人过得开心一点,还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创意,总之让人感觉很舒服。

据说以前作为灵异场所也很有名,但原本海外的客人和旅行团就很少,整个努瓦拉(ぬかびら)都很安静,有一种身处地窖的感觉。

对于想在不吵闹的地方悠闲泡温泉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吧。

稍微有点热的温泉,水温很柔和,很舒服。看起来很暖和,对皮肤也很好,都能让人感觉到这里作为温泉疗养场很受欢迎。

“而且,这里其实是露天混浴温泉……”

“什么?”

泽先生在浴池里舒展着身体,终于笑着说。

混浴……这是禁断之词。

“泽……你进来过吗?”

“毋容置疑的,不过,一般来说年轻女人是不会进来的……”

啊,是啊……是啊……。

“……失望吗?”

“这个嘛……不过,你也能看出这一点不是吗?这需要某种程度上的自信……”

“话说……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

而且樱子小姐不可能泡混浴,这种事,老婆婆是不会允许的。

最重要的是,我非常喜欢刚洗完澡的樱子小姐。

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然后用吹风机吹着洗发后散发出芳香的头发。

从温泉出来到吃晚饭的这段时间里,我无视一边抚摸着赫克塔一边笑着的泽先生,为樱子小姐吹干了头发。在她旁边,老婆婆给樱子小姐梳了个辫子。

身穿浴衣、梳着短发的樱子小姐,与旅馆的氛围相得益彰,充满了复古的气息。

晚餐和中午一样,以“当地的食物”为理念,摆上了精心烹调的当地蔬菜和肉类。

北海道这么大,转好几个地方要花很多时间,即使是山里的旅馆,摆着螃蟹和生鱼片,至少……我想应该是出于款待的心情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想吃那个地方最好吃的东西。所以,今晚的晚餐可以用“大满足”来形容。

樱子小姐也吃完了四人份的南瓜慕斯甜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老婆婆也笑着说,真是(拿你)没办法啊。不管怎么说,她对心爱的大小姐太骄纵了。

佣人和她的亲戚,大小姐和不相干的陌生人,四张奇怪的面孔,却不可思议地有一种像一家人一样的一体感,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们三人都想让老婆婆高兴吧。

就算樱子小姐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但泽先生和我还是会处处留意老婆婆,让她高兴,让她笑。樱小姐子也问“刚洗完澡不冷吗?”,贴心地为老婆婆租了一件羊毛外套。

老太太是佣人,不是亲人。但樱子小姐说,老婆婆和她是‘血浓于水’。

那样的话,我也能成为樱子小姐特别的存在吗?

我上大学也好,旭川毕业也好——说实话,我没有那种自信。

妈妈和哥哥也是。虽然我没有明说,但矶崎老师大概也知道我为什么会犹豫要去哪里,所以他很担心。

不仅仅是祖父、外婆和妈妈的事。说到底,我是不想和樱子小姐分开,所以才会迷茫。

我不想和樱子小姐分开,现在还好,但如果我离开旭川,和她之间有了物理上的距离,我和她的关系会变成怎样呢?

如此模糊,如此不确定——我们的关系中,没有支撑它的骨头,所以很可怕。但是,以这样的心情,缩小自己的前途选择范围是正确的吗?

“……什么?想吃的话,说出来就好了。”

樱子小姐注意到我的视线,拿着空了的奶油碟子皱起了眉头。

“没有,只是……今天赫克塔一直负责看家,我觉得它有点闹别扭。”

我慌忙辩解道,樱子小姐苦笑着说:“确实。”

“等那孩子吃完晚饭,就让它在大厅里和小豆豆玩,白天带它一起散步的时候,它好像对小豆豆很感兴趣。”

泽先生笑着说,那是多么令人欣慰的爱情故事。

即使能在一起的只有今晚,但我能理解那种心情,只是很讨厌这种心情而已。

就这样,我们一边抚摸着金色和白色的毛茸茸,一边围着火盆吃着饭后的悠闲时光。

也许是难得在饭桌上喝了一点酒的缘故,樱子小姐很饶舌,一直和我以及泽先生聊猛兽骨头的话题,让老婆婆望而却步。

这时,旅馆的阿雅小姐拿着一台电视走了过来。

“看,上新闻了~ ~”

那是今天在林间小路上发现女性遗体的新闻。

从携带的物品来看,很有可能是住在带广市的二十二岁女性,因为还有遗书,所以调查从事故和自杀两方面进行。

“事件的可能性很低吧?”

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樱子小姐哼了一声。

“以前也有人为了自杀而进入林间小路,希望那里不会因此而变成自杀胜地就好了……”

小雅小姐也不安地说道,樱子小姐慢慢地摇了摇头,眯起了眼睛。

“如果是自杀还好,法医说自杀的尸体有九成是他杀,遗书这种东西是靠不住的。”

“那么……你还是认为是案件吗?”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婆婆谴责地瞪着我和樱子小姐。

“啊,不过,棕熊虽然已经到了冬眠的季节,但和尸体在外面待了几十分钟,即使是和导游在一起也会害怕吧?你可真是勇敢啊。”

就像关心我们一样,阿雅小姐夸奖了我。

“这个嘛……的确老鹰什么的也聚集过来了,不过,我倒也想看看野生的棕熊。”

其实,我这样说是因为不能对别人说我已经不害怕遗体了,于是便随便搪了过去,樱子小姐突然“啊!”的声音。

“真想要一具棕熊尸体,用来制作棕熊的全身标本,我现在只有幼熊的标本,很想要只成体的!明明住在北海道,却连成体棕熊的全身骨骼都没有!”

樱子小姐有些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明明她已经有黑熊标本!那只黑熊好像是以前一个朋友转让给她的。

“我听哥哥和梅姨说过,你们居然真的在收集骨头!嗯,有是有,不过,那些制作标本的猎人才会这样,我们家也在做鹿装饰!”

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的阿雅小姐惊讶地说。

“话虽如此,棕熊的骨头学术价值也很高。你想想看,它可是生活在日本的最大的哺乳动物啊!我肯定想仔细地拿在手里,仔细地研究它的构造啊!”

“有、有那么了不得?”

在樱子小姐巨大的气势下,阿雅小姐看了看泽先生。

“嗯,我不否认。”

泽先生也点了点头,对此冷眼旁观的我,如果问我想不想看,我肯定会回答想。

“是吗?嗯……棕熊的骨头……有是有,不过……”

也许是觉得用全身的气势来宣传自己“我实在太想要了”的樱子小姐太可怜了吧,小雅小姐为难地歪着头。

“什么? !真的吗? !不会是摆设嘛!”

“又没有装饰,只是有点,应该说是历史遗留的问题……”

说到这里,阿雅小姐说:“我还有工作要做。”然后去叫了她的外婆——大老板娘。

大老板娘听到樱子小姐说想要棕熊的全身标本,表情和阿雅小姐一模一样,“嗯……”地为难地呻吟了一声,老婆婆就是老婆婆,一脸严肃地抱着头。

“棕熊的骨头……说实话,我们也拿不动了,你们拿去倒也无妨……不过,那是所谓的‘吃人熊’的骨头吧?”

大老板娘苦笑着说道,老婆婆“啊”了一声,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

“小姐,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这样,老婆婆委婉地谴责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什么灵异故事吗?”

“不是……超自然。”

说到这里,大老板娘似乎放弃了,拉了把椅子到附近,把大豆和赫克塔乱成一团的头拢在膝盖上,用双手抚摸着它们,开始说话。

“那只熊……是以前吃掉嫁过来的新娘的吃人熊的骨头。”

泽屋原来是一家很大的旅馆,据说当这里还是人气鼎盛的时候,那是相当气派。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经营状况逐渐恶化。原本大老板娘的伯父是经营者,后来因为经营困难卖掉了,后来便被大老板娘接手了。

“祖父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但他的儿子,也就是伯父,却放荡不羁,大家都担心他继承家业真的没问题吗?”

就这样,有一天,祖父大病一场。

伯父有个小两岁的未婚妻,是商家的女儿,也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叫房子小姐……是个老实稳重,身体结实,内心坚强的小姐。最重要的是,她和她父亲一样对数字很敏感,说实话,比起儿子,祖父更依赖房子小姐,所以,祖父决定提前让伯父和房子小姐结婚。”

那是伯父十八岁,房子小姐十五岁时的事。当初明明说好要等到她十八岁,后来又突然决定十六岁后马上办喜事。

从记事起,伯父和房子小姐两人就像亲兄妹一样相处,两人的关系非常好,特别是到了这个年纪,突然美丽的花蕾开始绽放的房子小姐,让伯父十分着迷。

大老板娘说房子小姐当然也不恨伯父。

“……不过,房子小姐其实是有心上人的。”

两只狗“咚咚”叫着,似乎是在担心这位悲伤的大老板娘。

“那个人比房子小姐年长近十岁,是个猎人。虽然是个讨厌人的怪人,但伯父和房子小姐把他当作哥哥一样崇拜。”

小时候还好,但长大之后,房子小姐的心就从儿时好友的未婚夫转向了那个猎人。

不知道是猎人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还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在那两人决定结婚日期的时候,猎人就从城里搬到了山里。

“房子小姐说她不愿意结婚,所以拒绝了祖父的提议,但当她知道猎人搬到山里后,就下定决心要嫁给伯父,也许是祖父或她父亲故意让猎人这么做的。”

就这样,房子小姐成了泽屋的小老板娘。祖母疼爱房子小姐胜过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旅馆的名声也越来越好,销售额也是节节上升。

伯父和房子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坏,但不久祖父去世,房子小姐嫁过来三年后,也没能生下继承人。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婴儿本来就是天赐的——不过,那时伯父花钱更加大手大脚,把旅馆的事推给了房子小姐,不久就在外面找女人住了。”

献身的妻子和放荡的丈夫,虽然听起来有些过分,但大老板娘落寞地嘀咕道:“伯父大概是想被爱吧。”

大老板娘虽然不想把伯父结交情人的行为正当化,但那两人之间确实有一道鸿沟,或者像扣错了的扣子一样的粗糙。

明明是青梅竹马的童年好友,而且还作为妻子在身边,但她的心在别处——大老板娘不知道那对夫妻之间说了些什么,但大老板娘觉得大老板娘确实也能看到伯父整个人因渴望而焦灼的样子,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即便如此,房子小姐还是拼命地工作,一句怨言也没有。可是有一天,伯父听说猎人在猎熊的时候顺便把鹿肉也给了她,突然激动起来。”

房子小姐没有和猎人碰面。她没有背叛过他,但伯父却把房子小姐骂得头破血流。

因为爱,他的怒火熊熊燃烧,无论妻子说什么,伯父的怒火都无法平息,最后,房子小姐冲出了旅馆。

大家都竭尽全力阻止想要追上去的伯父。

伯父因为无处发泄的愤怒而四处乱窜,大喊着要杀了她,我们停下了他追她的脚步,只希望她能平安逃走——可是运气实在不好,那天出现了棕熊,大家都很警惕。

就这样天亮了,猎人出现在旅馆里。

还背着一头被剖腹的棕熊,然后……

“他拿着女人的左手腕——从熊的胃里拿回来的,那只手腕,拇指根部有颗痣,和离家出走的房子小姐的手腕一模一样……”

结果,房子小姐那天晚上没有回娘家。

不知道她是去找了猎人,还是在彷徨中被棕熊袭击了。

猎人悲伤地告诉我们“只找到了这个”,就这样从镇上消失了。

为了至少能把可怜的妻子的遗骨捡回来,村里展开了搜山行动,另一头棕熊也被抓了下来,但据说并没有发现房子小姐的尸体。

“自从失去房子小姐之后,我伯父就像没了魂儿一样……旅馆经营得一塌糊涂了……”即使这样也没有破产,也许是托了房子小姐的福——说不定她成了山神的新娘。”

老板娘一边用火盆烤着加了南瓜馅的点心用来代替茶点,一边说道。

“是棕熊神吗?”

我接过点心,问道,kimunkamui(キムンカムイ)是山神,阿伊努神话中的棕熊之神。

“嗯。一般来说,攻击人的熊被称为恶神,但只有年轻女性除外,据说那就是山神娶了那家的媳妇,而且据说那个家从此就会有贵文官守护,会从此兴旺起来。”

神话的真伪暂且不论,总之,伯父把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带回家的棕熊弄成了漂亮的骨头,并没有扔掉,而是保留下来了。

“对于杀死房子小姐的棕熊,小时候,我幼小的心灵中认为把这样的东西放在家里实在很疯狂,不过……或许唯一还能让我们家记起房子小姐的就是那只棕熊吧。”

说到这里,大老板娘对樱子小姐问道:“怎么样?明白了吗?”。

“我们也不相信那种鬼话,但总觉得里面充满了情感,既不想装饰,又不忍心扔掉,就一直放在仓库里。所以,如果你说这样也可以的话,那就让你吧——”

“不行!绝对不能要那种骨头!”

还没等大老板娘说完,老婆婆慌忙提高了嗓门。

“为什么?这不是很好吗?这里不需要的东西,我来好好处理——”

“不行就是不行!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老太太在胸前捏了个布条,断然拒绝了樱子小姐,旁边的樱子小姐鼻尖上刻着深深的皱纹。

“为什么?因为熊杀了房子?那我就告诉你,那只熊不是杀了房子的熊。”

樱子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樱子小姐身上。

“这不是很奇怪吗?搜了好几天山,却除了那只手之外,连一具尸体都没发现吗?进了有熊的山里,当然其他猎人也一起去了吧?”

“嗯?虽然他们不是房小姐喜欢的那个人,不过听说附近的猎人都出动去搜山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大老板娘一脸困惑,泽先生代她问道,樱子小姐把热腾腾的烧饼分成两半后,一边说“泽先生。”一边把一半烧饼递给了泽先生,或许是喝酒和疲劳的缘故吧,泽先生听着有些困倦。

“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比方说南瓜,假设棕熊吃了整个南瓜,那么它的粪便会怎么样呢?”

樱子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呼”的一声咬了一口炒面。泽先生看着我,哼哼地叫了一声。

“……嗯,是啊。应该会有南瓜馅的吧。”

“这……”

同样,我也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烧饼,刚在品尝那温柔甘甜的瞬间,就忍不住想要吐起来,老婆婆也是这样。

“据说明治时代以后,海苔棕熊从食肉变成了杂食。不过棕熊本来就有肉食性的消化器官,所以能很好地消化肉,除此之外的消化能力就很低。”

泽先生抱歉地瞟了我和老太太一眼,解释道。

“是的。所以棕熊的粪便有很高的概率呈现消化不良的形状。也就是说,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吃的东西的原形。所以即使肉能消化,大骨头、毛发、衣服也不可能。如果把女人吃进去了,那么粪便或者胃里应该有女人的尸体。”

樱子小姐说道,如果房子小姐真的是被熊杀死的,那么带着猎人搜了几天山,应该会发现一些痕迹才对。

“日本最大的兽害事件三毛别棕熊事件有七名牺牲者,还有札幌丘珠玉事件有三名死者,渡户稻造也参加了解剖,两起熊的粪便和胃里都发现了人骨、毛发和衣物。但当时在棕熊身上发现的,只有猎人所说的女人的手腕。”

“话说回来,那手腕确实是房子小姐的吧?”

“是啊。不过,就算失去了手腕,也不一定会死。”

“什么?”

我“咚”地又吃了一口点心,花了很长时间才咽下去后,看到樱子小姐嫣然一笑。

“少年,你住在上士幌的亲戚是猎人吧?下次可以问问——以前有没有猎人带着没有左手腕的年轻妻子?”

“啊……”

被她这么一问,我终于明白樱子小姐在说什么了。

“咦?房子小姐呢?”

大老板娘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人死了,就会留下痕迹。即使是被野兽吃掉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痕迹,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是活着呢?”

即使放弃了自己的爱情,还是选择了青梅竹马,想要保护他的家人和这家旅馆的坚强的女性。

对丈夫的改变,也还会有罪恶感吗?还是说亲情什么的,只是分量不同的爱?

即使被殴打,她也无法背叛儿时的朋友,更无法憎恨——即便如此,那个想要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的女人,便亲手割断了自己的手腕,来贯彻这份爱……

“用左手作为代价,她选择了自由。也许是为了不伤害丈夫的自尊心——而丈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吧。所以才会把这块骨头当成她的遗物一样珍藏吧。”

至少那只熊的尸体,能代替自己保护丈夫的家族和旅馆,也许包含着这样恳切的愿望。或者希望丈夫像棕熊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守护这个家。

“怎么样?阿梅,这只熊还是吃了新娘的凶熊吗?”

说着,樱子小姐笑嘻嘻地看着奶奶。

“也许吧,也许吧。”老婆婆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那就没问题了。”

樱子小姐背对着失去自信的老板娘,开心地朝老板娘伸出了手,哎呀呀。

但是大老板娘突然皱起眉头,回答道:“真是为难啊。”

“……什么?”

“可是,那可是个大问题啊。”

“什……!?为什么? !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探出身子的樱子小姐绝望地说道。

看到她几乎要踢飞眼前的火盆,我们慌忙堂堂正正地劝解她,看着这样的樱子小姐,大老板娘轻松地笑了。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生意的守护神不就没了吗?”

“这……”

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实际上,这家旅馆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现在正在为重新招揽客人而努力,从这里夺走守护神,从时机上来说是最糟糕的。

但是看着眉宇间皱起眉头、哼哼作响的樱子小姐,大老板娘发出了阵阵笑声。

“瞎说,瞎说,开玩笑的。那是大家反复试验、反复努力的缘故,哪有熊骨的功劳,都是靠自己努力出来的。”

话虽如此,因为在仓库最里面,所以几天后才能拿出来给樱子小姐带走。虽然说会邮寄给樱子小姐,但万一破损了就麻烦了,所以樱子小姐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来取。

话说要是做这样的事!那么不久是不是又能吃到鹿盖饭?

那天晚上,我丢下长留澡堂的泽先生,想先回房间的时候,遇到了同样一个人在走廊里走,那是刚洗完澡的樱子小姐。

“可以拿到棕熊骨头,真是太好了。”

我这么一说,樱子小姐咧嘴一笑。

“不过,真让人吃惊,竟然自己砍下手……我要调查一下那个猎人的情况。”

“没必要。”

“什么?”

“我说没必要调查。”

我愣了一下,樱子小姐面带笑容,缓缓地摇了摇头。

“啊?可是……不是很在意吗?因为……”

樱子小姐悄悄地把嘴唇凑到我耳边。洗完澡的皮肤散发出热气,还有肥皂的甜香。

“没关系,那只不过是假设而已,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没有找到遗体,棕熊有把自己的食物藏在土里的习惯——而且,就连手腕也不一定是那个女人的。”

“啊? !那,那……”

“不是挺好的吗?死人是没有嘴的。他们不也是有骨头的吗?到比谁都需要骨头的我这里来,完全没有问题吧?这才是大团圆啊。”

“什么大团圆……那该不会是为了骨头的事吧? !”

“你可不能这么明确地说啊,少年。我只是再向她提出一个‘假设’而已。我说过了吧?真实是只存在于人的数量上的模糊定义。”

“哇!”樱子小姐露出不好的笑容说道。

确实,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假设的事情”,樱子小姐的话很有说服力。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完全的谎言。

但是……。

“不认真调查到最后,不觉得恶心吗?”

“只要我自己能接受就行了,只要能看到骨头就行了,够了吧?不要再旧事重提了。”

“可是……”

但是,我。

“我想更认真地聆听死者的声音,也不想错过那低语般的声音。对樱子小姐来说,人死了就是东西——但我认为,即使失去了热度,存在于那里的确实是生命。”

为了不让头发淋湿,樱子小姐把扎起来的黑发解开,心情愉快地走了起来,我对她的背影说。

这么随随便便的,樱子小姐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吗?

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成为标本师。我没有追上樱子小姐的背影,也决定了不会在她的背影上看到我将来的梦想。

“所以我要努力成为一名法医,虽然不能成为设乐教授那样的人,但我想以他为目标,倾听死者的声音。”

我这么说得很干脆,樱子小姐停下了脚步。

“嗯……成绩不好是不行的,不过我已经和矶崎老师商量好了。”

我对着一言不发的背影这么说道,不过说起来,让我选择这条路的,也是樱子小姐。

那天,我和她第一次踏上“冒险之旅”的时候,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到“人的骨头”的时候,还有在那间公寓里发现清美小姐的遗体的时候,我的道路一定被打开了。

在炎热的夏天发现的小乖的妈妈的遗体和那股愤怒。面对与祖母的离别,鸿上流下了热泪。这样的一粒一粒,现在,在我面前变成了道路。

“……这样啊。那么,你还是不想做标本师了吗?”

樱子小姐嘟囔着,回过头来看着我。

一种从未见过的、残酷而寂寞的感觉——不,不对,我见过。那是和以前在樱花树下注视我时一样的眼差。

“啊,不过!当然,制作标本的工作,我今后也会帮忙的!?只要有时间,我还会陪你去实地考察呢!说起来,最近我对制作标本也有一半兴趣——”

见她落寞地说着,我慌忙补上一句,她的手突然伸向我的脖子。

手很热。

我还来不及被这热度吓到,回过神来,已经被樱子小姐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了。

“喂,樱子……? !”

“我支持你。”

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用颠倒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而她的声音却非常平静,很短,很温柔。

然后,她用大手掌温柔而鼓舞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然后松开手臂。

不知不觉间,我确实比樱子小姐高了。

她离开后,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我松了一口气——但从她残留在肌肤上的温暖中,感到了一种不安,仿佛什么东西被破坏了。

我害怕热度冷却,明明被抱在怀里,走起来的她却离我很远,带着这样的寂寞,我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拿着啤酒心情愉快地回到房间的泽先生,邀请心情不太好的我再去露天浴池。

不过,我即使半是自暴自弃地跟着去了,到了更衣室附近才发现先来的客人是一对年轻情侣,我们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所打倒,只好默默地回了房间。

“可恶,还是闯入来吧,在这么尴尬的气氛中,用长浴池来捣乱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也很尴尬,不太喜欢。”

就这样,沉溺于其中的泽先生滔滔不绝地讲了将近一个小时,为什么人类没有发情期,其他动物的发情期又如何,然后我们才上床睡觉。

要是赫克塔能一起就好了,那个可爱的毛茸茸和最喜欢的大豆黏在一起后,晚上就睡在樱子小姐的床上。

下次转世的时候,我想变成狗。

一钻进被窝,在睡着之前,我的脑海里就会闪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不,其实只有一个,樱子小姐那寂寞的表情,贴在我的眼皮底下。

不过,就算我当上了标本师,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她身边。而且樱子小姐不久也要和在原先生结婚了吧。那样的话——我们像现在这样的交往方式,可能就行不通了。

“……这么说来,樱子小姐和在原先生为什么不结婚呢?”

两人从小就定下了结婚的约定,而且感情很好。从年龄上来说,如果是真的互相喜欢,那也应该早点登记,成为夫妻才对。

也许是在原先生的工作的关系,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工作会疏远两人的婚姻,尽管我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障碍。

“…………”

但泽先生对我的低语,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自在地翻了个身。

“……到底有什么理由吗?”

“嗯……嗯。应该有吧……”

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让我不知所措。因为在樱子小姐和在原先生的关系中,想不出那样的理由。

“嗯……人啊,和想要保护的东西一样,也有想要失去的东西。”

“想丢失的东西吗?”

“嗯。”

泽先生烦恼了一会儿,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说道:“别告诉梅姨啊。”。

“大概吧……我想他们是在等梅姨的死。”

“什么? !”

“怎么会?”我不由自主地从床上跳起来,泽先生在长夜灯的光亮中,“嘘……”他把手指放在嘴边。

“怎么会……为什么呢? !”

我慌忙降低音量问,泽先生用“所以不想说”的表情看着我。

“可是……老婆婆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想看樱子穿新娘服的人吗? !她那么爱九条家,所以……”

“所以啊。老婆婆的心情大家都明白。不过,即便如此,樱子小姐还是想让‘九条家’在自己这一代结束。我想,那个家恐怕也打算在老婆婆死后卖掉。”

“怎么会……”

确实,我听说在原先生作为入赘女婿进入了九条家后,会以九条为名,老婆婆也说,如果在原先生能继承这个家,九条家就能安然无恙地延续下去。

在原先生能进入九条家,对老婆婆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可是,所以……”

“没办法。在那个房子里,那个院子里,睡的不只是骨头。只有美好的回忆是配不上那个房子的,里面还有很多痛苦的回忆。对她来说,把这些全部加起来就是‘九条家’。”

“…………”

可是,老婆婆简直就是“九条家”的守护神。在她面前把这些东西全部扔掉,对樱子小姐来说也是很痛苦的。

但是樱子小姐打算把和九条家有关的东西全部处理掉,在嫁入在原家。

正因为顾及到老婆婆,她才决定等待老婆婆的生命结束。就像房子小姐把断掉的手掌送回来一样。是拥有钢铁之心的她,所做出的冷酷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心没有流血。

而且对象不是别人,就是在原先生,所以应该很理解樱子小姐的心情吧,这一定是两个人商量后决定的。

说起来,那两个人之间或许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不需要受到法律的约束——即使没有户籍,至少樱子小姐也不会对别人产生好感。

这种事我也知道。

“当然,她也希望梅姨能长生不老,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得更好,你不用这么纠结。”

在泽先生的安慰下,我假装接受了,但内心五味杂陈。

那么珍爱樱子小姐的人,这个世界上最想看她做新娘的人,却注定看不到她成为新娘的那一刻。

我不禁想起了各种各样的事,可怜的老婆婆的事,樱子小姐和在原先生的事。

不由得让人窒息。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虽然梦见自己变成了粗野的棕熊神,但即使在梦中,樱子小姐还是她,我没能把她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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