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让我感到可疑的是隼,但是他有弱点。Kohe看起来人很好,但他准备好车,决定好了自杀地点,安排好程序,确实是在引诱我们去死。
用怀疑的眼光来看,美嘉小姐也很可疑。当然这里面也有因为她是年长者的关系,她若无其事地显示出了领导能力,而且好像对毒药也很了解。
虽然不想去想,但是香澄和Natuna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至少请告诉我杀人犯是谁,是什么案子。没有这样的提示,我是解不了谜的。
试着给花房发邮件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车内响起了短信铃声,是迪亚贝尔殿下的神曲DOKURO的前奏。
“Tatewaki君?”
“啊……不,有短信……”
为什么我会把这首歌设置成短信铃声呢?没有比这更不合时宜、更令人尴尬的曲子了,都怪樱子小姐。
“Tatewaki君……老是玩手机。”
美嘉小姐厉声责备我。
“也不是……你看,如果不读的话,可能会觉得很奇怪……”
美嘉似乎无法接受我的辩解,叹了口气。
“你知道吧?一旦被人举报,大家都会很痛苦。自杀是犯罪。日本的警察会把必须自杀的人当作罪犯来处理,为此我们都会因涉嫌自杀而被逮捕的。”
“不、不可能!我从没想过要报警!”
车厢里的目光突然怀疑地投向我。连香澄都瞪着我,看着着急的我。罪犯这个词刺痛了我的心。然后是Natuna,之前一直把意识转移到窗外的Natuna,直直地看着我,看起来很悲伤。
确实,自杀也是杀人。因为这是在扼杀自己。但被这样审判,我觉得自己有点难于辩解,这也许是告诫其他人不要再碰手机的意思。
对于已经下定决心的他们来说,警察已经是敌人了。
“……那,让我看看。”
“什么?”
“如果不是特别的短信,应该可以给我看吧?”
说着,美嘉小姐向我伸出手。我的喉咙发出“哐”的一声。
要是让美嘉小姐看到Phantom发来的邮件就糟了。如果我被发现是间谍的话。那样的话,我就会被赶下车吧,“杀人犯”和应该保护的“女性”还在车内。
“快给我看看。”
“怎么可能!这太丢人了!”
“给我看看!”
美嘉突然提高了嗓门,我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身子。她的眼神,让我的后背不由得流下了冷汗,被逼下车——真的只能这样吗?
如果让我下车,我可能会报警。从那时起,我就成了他们的敌人。明知如此,还会眼睁睁地让我下车吗?
但是,如果你们不让我下车,你们会怎么做呢?车里的绳子和布带映入眼帘。
逮捕叛徒,剥夺自由就可以了吗?他们达成目的的时候,我会在哪里呢?车内还是车外……。
心脏因为恐惧而快要爆炸了。说起来,间谍不止我一个。如果一切都准备得很周到,Phantom打算让我也一起自杀呢?——天啊,我的口袋里还有我亲笔写的遗书。
突然,车子“咣当”一声摇晃起来。车停了下来。Kohe把车停在路边。
“你、Kohe先生?”
“不好意思,让我调查一下。”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Kohe先生的手抱住我,伸到连帽衫的口袋里。
“怎么可能!无理取闹得太过分了!”
Kohe把我按在座位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给美嘉。
“…………”
啊,走投无路了。美嘉小姐看着我的手机,脸色变得更加严峻。
不行,暴露了——。
“‘喂,今天的晚饭也要吃‘肉’哦。”
没有人知道她说了什么,车内一片寂静。我一时也不明白。
“‘今天还是吃鸡吧,有益健康!’……”
“是吗……Tatewaki君,昨天晚上吃了羊肉火锅。”
在朗读的美嘉小姐旁边,香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在妈妈的皮肤变得充满胶原蛋白之前,早点回家吧。’……连日吃肉什么的,真是年轻的妈妈啊。”
美嘉小姐把手机扔了回去。Kohe接过,松开了我。
“对不起……”
“不……”
Kohe先生抱歉地把手机还给我。关掉铃声,迅速收进口袋,太危险了。真是被老妈救了,不,本来就是因为老妈的短信让我遭遇了危险,要感谢也太奇怪了吧。
“真是个温柔的妈妈。即便如此,Tatewaki君还是要自杀。”
香澄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对了,我也没怎么问Tatewaki君为什么想死。你总是很擅长倾听,所以都是我在说,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松了一口气,但美嘉似乎还是无法完全消除对我的不信任,用试探的眼神看着我。
“咦?那个,不是只有一个,应该说有很多……”
“最近有传闻说,有人假装成自杀志愿者,寻找一起死的对象,实际上却是当强盗,我不想去怀疑,应该不是你吧?”
“不是!”
“那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很多理由。”
“我的理由?”
声音差点儿翻了过来。我不会去抢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传闻。但是被吐槽太多的话,就会露出破绽。但是理由……我死的理由。有说服力的理由是什么?怎么说才能让美嘉小姐接受呢?
“那个……所以,不能集中在一个……怎么说呢……”
我对自己慌慌张张的头脑如此迟钝感到生气。既然有这么多时间,为什么不事先考虑一两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呢?我的喉咙像金鱼一样,除了空气以外什么都吐不出来。
“什么都没有。”
但就在这时,车后传来了声音。
“啊……”
是Natuna。
因为什么都没有,她简短地说完,又低下了头,我以为她一定会帮我的忙,可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办……车厢里又一片寂静,全然不顾如此惊慌的我。
“……是啊。什么都没有,就是死的理由。”
Kohe小声说。
“嗯……我知道。”
香澄也点了点头。
“什么都没有,重复着无聊的每一天。因为没有可做的事情,所以想死的心情越来越强烈。我也很像。所有的一切,连穿的衣服都被决定了,只是按照别人说的去生活的话,‘我’就会一点点枯萎。”
香澄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的身体。美嘉小姐把身体靠在了旁边那个小小的朋友的肩膀上。
我突然想起了樱子小姐,如果没有遇到她,说不定自己真的也会有那样的想法。
“就在这样产生的空隙里,想死的心情一点一点地堆积起来。每天,有时甚至是哗啦哗啦的。看,Tatewaki君的眼泪也溢出来了。”
说到这里,香澄静静地哭了起来。美嘉小姐用力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像鼓舞一样。
“没关系,今晚就全部结束了。”
“嗯。”香澄点点头。
“已经没问题了。结束吧。大家一起努力,让它成功吧。”
美嘉小姐说着环顾了一下车厢。仿佛绷紧的线,更加紧紧地把我们连在一起。怎么回事?因为我的原因,车内的气氛更加异样。一定要去死。恐惧明显地变成了决心。
怎么办才好呢?我必须拯救你们中的某个人。就好像从刚才开始,我就在慢慢地勒着“她”的脖子。
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我的门限是七点。虽然没有被说得那么严厉,但什么都不说就破坏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再过三十分钟,母亲就会发现异常。感觉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在焦急的心情中,车子再次发动了,车里只有香澄抽泣的呼吸声。
车子已经开到岚山展望台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司机Kohe。
“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
“不……总觉得警车很多。”
这么一说,刚才确实和一辆警车擦身而过。远处的红灯也像是警车。
“…………”
视线又集中到我身上。
“不是,我真的没有报警。首先,那样做的话,我不也会被捕吗?”
万一被怀疑就麻烦了,我坚定地说自己真的没有报警。但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又是短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都过了门禁了,为了不让我妈起疑,可以给她发个短信吗?要是她反过来提出搜索申请什么的,我就麻烦了。”
我向车里打了个招呼,看了看手机,发信人这次是Phantom。
“邀请他们去废屋。”
我立刻明白了废弃的房子是指什么,仔细想想,那里离这里也不远。
“那个……巡逻车好像很多,能不能换个地方?我知道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那里合适吗?”
美嘉小姐讶异地问道。
“嗯,其实以前也有人自杀过。虽然是空房子,但那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我的提议很快就被采纳了。总之,大家都想早点走向死亡。
但是,刚开始往目的地的废屋跑的时候,香澄的样子就变得奇怪了。
“等等……这孩子好像很恶心。”
是哭得太多了,还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压力?或者是全部都有吗?香澄脸色铁青。
“没事吧?我们不如去趟便利店吧。”
香澄点了点头。Kohe先生马上把车停了下来。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以离出入口近为理由,若无其事地帮了香澄一把,我和美嘉两个人带着香澄去了便利店的厕所。
我对把那三个人留在车里多少有些不安,何况女孩只有Natuna一个,话虽如此,在这个时间在便利店的停车场什么也做不了吧。
香澄好像真的很不舒服,美香小姐陪着她去了厕所。但不久美嘉小姐出来对我说:“香澄,情况好像不怎么好…”
“是吗……”
我觉得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只有一个,身体拒绝死亡。这并不是因为她输给了自己的心,而是出于本能吧。
“……那就把她放在这里着吧。”
美嘉小姐似乎被我说出的无情的话吓了一跳。
“可是……我觉得一旦害怕了,就不可能再继续了,就这样硬把她带走也太可怜了。”
“…………”
美嘉小姐很温柔。虽然理解了我的话,但是在这种时间,在这种地方,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吧。确实,我也很担心。更何况她还是穿着校服(她说只能从学校直接过来),但是带她去的话,香澄就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不能说是最好的选择,也希望她在这里被淘汰出局,即使到了明天她还是会想死……。
美香小姐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始对香澄进行最后的说服。我一个劲儿地祈祷她不能从厕所出来。
天堂里的外婆。请再把她拴在这里一点——虽然我不确定我的愿望有没有实现,美嘉又一个人回到我身边。
“那孩子还是说希望她也一起去,我给她留了出租车钱。”
“是吗?”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当我想起在美嘉小姐所做的事时,不禁惊讶起来,美嘉小姐苦笑道。
“没什么……我也不想让那么小的孩子去死。”
我不希望你也死——这句话我没能说出口,两个人回到车里,Kohe先生好像马上察觉到了,静静地点头。
“……是吗?没办法啊。虽然我不放心她,但是……一看到她,我就想到了我的女儿们。”
幸运的是,香澄不知道那个空房子在哪里。万一报警了,警察也不会马上赶到我们这里吧。
“但是,必须快点啊。”
美嘉小姐说。
“一定要成功。”
铿锵有力的话语,这句话太过强硬,仿佛可以让人马上就屈服。
车内的空气变得更加黏稠,笼罩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中。因为香澄离开了,我们一定要成功,充满了这样的决心。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紧紧地抓住,仿佛在说“你绝对不能离开”“一定要一起死”我,快被黑暗吞没了。
这就是集体的心理吗?明明不想死,却觉得不死是一种背叛。今晚不死是坏事。自尊心、罪恶感、连带感甚至侵蚀了我的理性。
我对今晚刚认识的这个奇妙的伙伴完全产生了感情,我喜欢他们。我的心中充满了不想杀死他们的心情。但与此同时,我觉得否定他们的决心,就好像也否定了他们的人生似的,我知道这样的想法真的很疯狂。
但是,那该怎么办呢?真的只有和我一起死吗?我甚至陷入了这样的错觉。这个空间太可怕了。我也开始不舒服起来,这样一来,真希望能早点到废屋去。不管结果如何,都想马上从这辆车里解放出来。
“从下面往左走,之后就……笔直走。”
我忍着恶心,向司机Kohe导航。
“Kohe先生,走过头了。”
然而,当我注意到一辆车从旁边驶过时,我看了看Kohe先生。即使在昏暗的车内也能清楚地看到,那张脸是铁青的。
“Kohe先生……”
“…………”
车突然停了下来,Kohe下了车,他也在人行道旁边呕吐起来,不,也没什么可吐的吧,只是痛苦地颤抖着后背。
“没事吧?我帮你开车吧?”
Kohe回来后,美嘉对他说。
“不,没事。”
他回答的声音很冷静,但是大家都明白。今晚握着方向盘的他,不单止他自己,还运送着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带着我们走向死亡,他承担着那个责任,代替自己的手脚走向死亡。
巨大的压力、罪恶感、恐惧……他被这些东西折磨着,再次坐在驾驶座上。
“不管怎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去死。”
像要甩掉身上背负的沉重压力一样,像暗示一样,又像诅咒一样嘟囔着,Kohe重新系好安全带。
“大家真的可以了吗?”
一瞬间的沉默。
“嗯,可以。”
美嘉小姐回答。隼先生和Natuna也点了点头。
“Tatewaki君呢?”
Kohe先生盯着我。我很想大喊“讨厌,不行”,但当时的气氛却让我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我点了点头。无论如何,现在不能在这里逃跑。对了,逃跑就完了。他们也好,还有与Phantom的约定也好。
“走吧。”
我下定决心,明确地回答,车子再次开动了,我们的命运也一样。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确认了一下邮件,是Phantom。
“把车开到没有路可以通行的地方时,就进去吧,就说那里有有毒的颜料。”
收到指示之后,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要像狼一样精明,她的命就靠你了。”
没错,我的使命是拯救“她”。不是我的死。拯救“她”,然后拯救樱子小姐。
我端正了姿势,给被囚禁的心灵注入活力,即使背叛了他们,我也一定要保护樱子小姐。
入口那扇显示私有土地的门已经开了锁。莫非Phantom早就准备好了这里?上次来的时候,是樱子小姐用取料器打开的。
野营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漆黑的林间小路上,因为没有灯,真的是一片漆黑,今晚没有月亮。
“喂,这里不是以前发生过杀人事件的地方吗?听说发现了三具尸体……”
过了一会儿,美嘉小姐好像注意到了似的问我。
“嗯……以前有个熟人在这里自杀未遂,确实有一个人死了。”
“我在新闻上看到了,说是一个女孩把对方的尸体埋了,但是下面还发现了另外两具尸体,身份到现在还没查明吧?这里不会还有其他尸体埋着吧?”
她浑身一颤。
“不是挺好的吗?这种地方最适合自杀了。”
Kohe鼓舞地说。
不久,我们把车子停在废弃房屋后面的停车场。关了灯,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的黑暗吞噬了我们。
“留在车、车里也行,但要不要去看看空房子?那里有密封性好的房间,可能比较容易一点……里面还有一些前主人的东西,他好像是个画家,说不定会残留一些毒性高的颜料,比如砒霜……”
“哦……要不要去看看?”
美嘉小姐把点燃的香薰蜡烛放进磨砂玻璃的小瓶子里,看了看Kohe。
“好吧。”
就像试胆大会一样,Kohe先生一边嘀咕着,一边点了点头。
“我不用了,就这条腿。”
隼先生摇着头,同样点燃了驱虫蜡烛,确实,以他的脚来说,要跨过废弃的房子的栏杆难度挺高,真是麻烦啊,我不由得想到。
“是啊,那要是发现什么我就来接你。”
美嘉小姐不想勉强他,我也想不出硬把他带走的理由。Natuna好像也不打算离开座位,但是我不能把Natuna留在这里。
“Natuna你也一起去吧。”
所以我半强迫地伸手去摸她,而不是问她“要不要去?”虽然因为太暗看不太清楚,Natuna似乎有点吃惊——但她还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牵着她的手下了车,朝废弃的房子走去。一双又瘦又大的手,感觉很像樱子小姐。冰凉冰凉的,握着那只手,我突然慌了神。
虽说是事出有因,但握着女孩的手还是会紧张,我感觉自己的生命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门开着,当我走到落满灰尘、空空荡荡的客厅时,Natuna的手一开始总是被我握住,后来也紧紧地握住了我。
“真认为是试试胆大会啊。”
美嘉小姐扑哧一声笑了,枯叶和树枝从破碎的窗玻璃中钻了进来,而且似乎还有其他入侵者,房间一角还微微散发出野兽的气味。
“小心火。”
美嘉用散发着甜香的蜡烛照亮房间,Kohe对她说道,光线中,灰尘闪闪发光。
“……我们现在是要去自杀,却还要小心什么的,真是太奇怪了,呵呵。”
她把装着蜡烛的瓶子放在破旧的架子上,Kohe也把随身带来的蜂窝煤盒和装在塑料袋里的小物件放在旁边。
“怎么办?要不要把炭炉也拿来?”
“还是再调查一下吧……这里信号不好吧?”
正要打开手机的美嘉担心地说道,如果香澄来联系的话……她似乎是这么想的。我拿出手机时,也只是偶尔竖起一根天线,几乎处于圈外。这么说来,一重小姐那时也是完全没有信号吧。
“唉,我觉得还是留在车里好。”
在一楼散步了一圈后,美嘉小姐说道。虽然也找到了颜料,但不能期待毒性。
“好像没什么用。”
“是啊,明明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回车上吧。”
他们两人似乎对这座废屋完全失去了兴趣。但是只要回去,后面的事情就已经决定了,我也不能轻易从车里逃出来。
“那个,二楼还……”
“我不觉得二楼有什么。”
“啊……应该吧,不过,再多看一会儿吧。”
必须尽可能争取时间,想办法把他们困在这里,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会像香澄一样因为害怕而无法下定决心。
而且Phantom为我准备了这里,可能会留下一些提示或帮助你的东西,不,肯定会是这样的。
“……你害怕了吗?”
“什么?”
至少我是真想再调查一下二楼,我这么想着,美嘉小姐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Tatewaki君,你好像一直在拖延时间。”
“啊……”
回过神来,Kohe先生也瞪着我。
“实际上呢?想死又害怕吗?”
“Kohe先生?”
“当然没问题的话就好,不过……如果你自己做不到的话,我可以帮忙……如果需要的话。”
“哈……?”
一瞬间,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
但是在摇曳的蜡烛中,看到他昏暗的瞳孔,终于明白了。亲切的他,她,正向无法主动迈出一步的我提出了“协助”。
“怎么样?你想要协助吗?”
“不、不可能!我不能让大家背负这样的罪过!”
我的喉咙发出“哐”的一声。但两人似乎是认真的。我看了看Natuna,她正低头看着我。至少不打算帮我,那是当然的,因为她觉得我也想死。
但我不想死。
“要像狼一样聪明。”
Phantom的话在脑海中闪过。像狼一样聪明,难道这里有什么启示吗?今天是第二次听说狼。
——不,不是。准确地说是第三次。
“乔尼.夏凯……”
我翻了翻口袋,发现遗书下面有一个小块。光滑的骨头碎片,是狼的护身符。
既然如此那我就偷盗幸运吧!
“那个……”
Kohe和美嘉看着我,眼神像是在注视着我,却又下定了决心。也许她是我应该保护的人,也许两人中的一个就是杀人犯。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应该死在他们手里,绝对不能!
“啊!”
“Tatewaki君? !”
随着一声惨叫,周围被黑暗所包围,我一下子把架子上的香薰蜡烛摔碎了,趁两人吃惊之际,从塑料袋里拿出打火机,虽然担心会发生火灾,但幸好蜡烛在掉落的冲击下熄灭了。
这样就只有美嘉手机的灯光了,但我已经不是怕黑的孩子了。我迅速拉起Natuna的手,黑暗中,我牵着她的手向二楼走去。以前我也来过这里一次,当时是赫克塔带路的。
现在引导我的是什么呢?使命感?伪善?强加自我的正义?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否正确。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都应该是这样。我不是樱子小姐。我没有她那么结实的骨头,即便如此,我也有不能让步的东西。
上到二楼,我冲进了一重曾试图自杀的卧室。
Natuna和我都气喘吁吁的,她看起来很为难,但我锁上房门,靠在门上。
“啊……啊……什么?”
我在觉得快自己快支撑不住的情况下连忙掏出手机,一看,只有一根天线竖着。我给Phantom发了邮件。但是邮件没有成功发送,果然信号很弱——不,不是这样的。
“账号……难道……”
即使想发送邮件,也出现了错误发不出去,仔细一看,Phantom的账号已经被删除了。
“咦?怎么回事?”
在这种时候,偏偏在这种最重要的时候,竟然联系不上。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不,不是。肯定是被抛弃了。
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话语,让我不知不觉间又相信了他。因为Phantom是住院期间支持我的人,是为沃尔夫报仇的人,而且……他也许是为了正义而除恶的英雄。
Phantom的真实身份大概就是花房,其实一开始时我还以为是樱子小姐,但还有一个——是我抱着的梦,引导我的亡灵的真面目,就如同我的父亲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我从心底里并不讨厌他——但我却被背叛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她”和“杀人犯”,只是引导让我写遗书,把我逼到废弃的房子里去死——一定是这个目的。
他应该忠告过我很多次,聪明地说,他一定是在隔着屏幕嘲笑愚蠢地服从自己的我。
“可恶!”
我不由得愤怒起来,用力敲门。
“Tatewaki君!”
美嘉小姐隔着门叫我,黑暗中,他们两个人也上了楼梯,或许是因为我手上有火,如果我继续躲着不出来,他们就无法点燃木炭。
“开门!开门!”
咚咚!Kohe先生也激烈地敲门,现在开门的话会怎么样呢?他似乎也很激动。
但是如果一直打不开的话,他们会怎么做呢?其实他们只要去买打火机就行了,啊,不,隼先生不是在车里点燃了驱虫蜡烛吗?
可恶,就算把打火机藏起来也没有意义,我再次认识到自己的浅薄,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凡人呢?
“我……”
“不要逃避自己信念所呼唤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Phantom的这句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要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和更加聪明,我能做的事情很少,但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还是不希望任何人死!Kohe,美嘉!”
咚、咚、咚!外面正有人正用力敲门,但那只手突然停了下来。
“……无论是谁,都不会因为亲近的人死去而高兴。即使时间很短。我不喜欢你们死去。”
我想说点更好听的话,所以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点,不要流露感情。虽然心里这么说,但还是不行,真没出息,眼泪从心底涌了出来。
“而且其实大家都很迷茫,所以不要一个人就此死去!人与人应该就像救命稻草一样,想要互相拉扯……正因为心里面踌躇,以及不想死的心情还残留在身体的某个地方,所以才会像今天晚上就这样聚在一起吧!?”
没有人反驳,隔着门,我仿佛听到了美嘉小姐的叹息声。
“……我很喜欢你们,所以不想失去你们,请你们重新考虑一下。只要能帮上忙,我什么都愿意做……拜托了。”
当然我也知道,我真的能做的事情很少。即便如此,对即将面临死亡的人不伸出手是不对的。不光是法律规定的,更重要的是我的信念不允许那样。
“……美嘉小姐,你不是说想死得漂亮一点吗?有一点我告诉你,我们不可能被发现死得漂亮。确实,如果是用蜂窝煤死的,的确就不会有外伤。但是从死亡的瞬间开始,遗体就开始恶化,更何况现在是夏天,生着火的车内温度超过三十度,不到一分钟,苍蝇就会找到我们的遗体,在里面产卵,十个小时后就能孵出蛆虫来。”
樱子小姐所热爱的生命的活动,虫子们生命的乐园,以我们的死肉为苗床诞生。
“我们的遗体什么时候能被发现呢?最快也得明天,在这样的地方,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请想象一下,我们到底是在什么状态下被发现的,车内又是什么情况?”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这是多么讽刺啊。
“太奇怪了,逃避饮食完全没有意义,我们是在腐烂、被蛆包裹的最糟糕的状态下被发现的,漂亮的衣服也不会有意义——美嘉小姐,你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有回答,但是,我感觉到门外有人在动摇。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让家人确认遗体吗?Kohe先生,你留给家人的最后记忆,就这些吗?”
外面的两人并没有回答,我看着屋内的Natuna。
“Natuna……你真的可以这样死去吗?”
我感觉到之前一直困惑地站在那里的Natuna抬起了头。
“你很不幸,毫无疑问,每天都过着痛苦的生活,错的是你的亲戚们,你的母亲也应该多体谅一下你,而你一点都没有错。”
“Tatewaki君……”
一个沙哑的声音呼唤着我,我看这那只正在松开的手,这次是她向我伸出来的,我抓住了它,Natuna轻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要是为了你,什么事我都愿意做……如果我再成熟一点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带着你逃走了。”
无论何时,挡在我面前的都是时间,如果早点出生的话,如果我是大人的话,更多,更多——。
自从樱子小姐后,每次当我意识到自己只是孩子的时候,就会懊恼得不得了,如果我比她年长,至少同龄的话……
一切也许都和现在不一样,我不会让花房盯上她。甚至可能改变她迄今为止的人生,或许还会….
正因为如此,我想拯救和我生活在同一世代的Natuna。不,如果连她都帮不上,我怎么还能保护樱子小姐呢?
“你死后,你那些过分的亲戚一定会说些好听的话来保护自己,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死后一定还会被他们羞辱,你不后悔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黑暗中,Natuna慢慢蹲了下来,我听到呜咽声,她纤弱的后背颤抖着,哭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坏人会获胜,那么我不想原谅这样的世界,伤害别人的人会被原谅的世界是错误的。正因为如此,你不能死,绝对不能以不幸结束,不能以那种悲伤的方式结束。”
我猛地握住了Natuna的手。
“……你绝对应该更正确地被爱、被理解、被认可,不应该被不合理的人害死。”
我隐约感觉到Natuna的重量。
“所以……今天我们一起回去吧,以后的事情我们一起考虑吧,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如果我再有点勇气的话,也许可以抱紧哭泣的她。但最终还是做不到,我害怕碰坏她。所以,我只是握着她哭泣的手,在她旁边坐下。直到她的呜咽平息为止。
门那边很安静,好像有人的气息,也可能没有人,虽然很担心Kohe他们,但也不能丢下哭着的Natuna不管。
终于,她的叹息像叹息一样平静下来,我松开手。
“……回去吧。今后的事,我也替你一起考虑。”
得到了Natuna的点头,我松了一口气,虽然问题堆积如山,但幸好我也有可以依靠的大人。虽然很没出息,但如果有能救她的事,我什么都愿意做。
刚要开门,就发现一件很沉重的事。
“Kohe先生?”
我正纳闷呢,原来是Kohe先生从对面靠在门上坐着。
“……怎么了?”
我茫然地问他,他默不作声,只是把手机展示给我。
“……啊。”
我不禁露出微笑。显示的画面上,是一对十岁左右的姐妹,满脸笑容,她们手上拿着《Happy Birthday!》的速写本。
“我想照亮脚下,就打开了手机——结果收到了这条短信。”
“迟到了一天,对不起!爸爸!不要喝太多酒哦。”
短信这样写着,Kohe先生再次把手机放回胸前口袋,从上面砰砰地敲了起来,就像确认心脏的位置一样。
“……你知道吗?同样是鹉川和白糠,鲑鱼生鱼片的味道和颜色有微妙的不同。所以……到了秋天,我们一起去鹉川吃鲑鱼生鱼片吧,今年选鹉川,明年选鹉白糠。”
我这么一说,他呵呵地笑了。
“是啊……那也不错。”
也许他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要艰难得多,无家可归的他明年的日子,也许比今晚死去还难。即便如此,我也不希望身为“父亲”的他死去。
“美嘉小姐呢?”
“她……大概回到车上了。”
要是阻止她就好了,我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责备他是不对的。我犹豫了一下,把Natuna交给他。然后,我不顾危险地跑下看不见的楼梯,冲到了外面。
啊,明明是这样的日子,今天却是满天星空,因为是新月,压倒性的星光笼罩在我身上。
虽然很想就这样眺望天空,但是没有那样的时间,我奔向车,车里正微微散发出炭火燃烧的干燥气味。
“钥匙?”
我伸手去抓门,门关上了,每一扇门都是,我绕到驾驶席,但隔板门也关着,看不见里面,里面的窗户也拉上了窗帘。
“可恶!快开门!美嘉小姐!隼先生!”
渐渐,渐渐!我敲了好几次车门。但是没有回答。难道,两个人都……?不,还有一个可怕的想象掠过我的脑海,如果真的混入了“杀人犯”呢?
“可恶!脑袋快点思考啊!冷静一下……如果是樱子小姐的话会怎么做?这种时候,如果是她的话……”
如果她的知性能给我那么一片片就好了——就在我正要痛骂选择独立表演的自己时,我眼前闪过一道光芒。
“车灯?”
越来越近的灯光,那一定是前灯……而且,而且那个我不可能看错,熟悉的四方形剪影,茶色的雷诺车。
“樱子小姐……”
是梦吗?不,一定不是梦。
因为是樱子小姐,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要骨头还在那里。
“Tatewaki君!”
令人吃惊的是,最先从车里冲出来的竟然是香澄。
“啊?啊,樱子……”
我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紧接着下了车的樱子小姐立刻走了过来,狠狠地,总之就是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明明连老妈都没打过我。
“樱子小姐……”
“咚”的一声,我的身体被压在露营车身上了,她肯定生气了,勃然大怒了,这样的脸,至今为止只见过一次,那是——在3·6街袭击三浦时的表情。
“我没想到你这么蠢。”
樱子小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粗暴地离开了我。咳了一声。
“……确实,我有说过随着年纪的增长,你会希望自己所发现的那些尸体都是他杀的。”
说这句话时,我还没有完全理解她的话,我我误解了她身上有残忍的部分。
但是,她并不希望有人死去,但如果见到了尸体,她更不希望那是自杀,现在的我才明白她那笨拙的话的意思和真意。
“……如果不能告诉我的话,那么找矶崎也可以啊。内海也好,百合子也好,婆婆也好,还有你那些聪明的祖父们。”
不是怒吼,而是压抑的声音更能表现出她深深的愤怒。
“不是的……我……”
我的脸颊一阵刺痛,嘴角也破损了,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我。
不过现在不是耽于这种感慨的时候,我回头看向露营车。
“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先不说这个,我现在必须把这扇门打开。”
“什么?”
“里面有人想用煤球自杀。”
香澄被我的话吓得缩了缩身子。
“锁呢?关着吗?”
看到我点了点头,她看了看门,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走开!”
唉,看来结果只能这样做了,但是那种果断的感觉不愧是樱子小姐。她毫不犹豫地朝驾驶席一侧的玻璃扔了一块石头。
玻璃比想象中坚固,虽然龟裂成细小的蜘蛛网状,但并没有破碎,我把连帽衫裹在手臂上,打破了玻璃,对不起,Kohe先生。
“美嘉小姐!”
我从窗户伸手进去,打开门锁。接着,我又撕开通往生活用空间的门,跳了进去。
“什么?”
让我意外的是,车内竟然空无一人。
“大家怎么了?”
香澄困惑地问道。
“那个……Kohe和Natuna在废屋里……而美嘉和隼应该在车里的。”
他们两人没有倒在车里,这让我暂时放下心来,但是那两个人确实应该是准备去死了吧?证据就是,车厢里只留下一扇门,用布带贴得严严实实。
“可是,那两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里是二叶以前打算上吊的地方,一阵寒意袭来,我记得隼先生还买了绳子和大切割刀。
“那是?”
“什么?”
只见樱子小姐指着废弃房屋的方向,不,不是废屋,而是更前面,在大树的黑影旁,可以看到微微的橙色灯光。
我拨开黑暗,慌忙跑到灯前,只见美嘉小姐和隼先生围着炭炉。
隼先生靠着拐杖站着,美嘉则正仰视着他。
“咦?香澄……你怎么会?”
怎么会…….这也是我想问的。
“我是担心大家,才搭便车来的,美嘉小姐你们在干什么?”
“是吗……我们只是决定先好好烧火而已。”
莫名觉得她有种辩解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脚边的烟花袋上。
“我们看到这里有烟花,就想着放完最后一次。”
终于,她尴尬地说道。
炭炉的火明明已经烧得很旺了。
“毕竟……Tatewaki君,你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把我给吓倒……对了,Kohe他们呢?”
我摇了摇头,也就是说,他们今晚不需要蜂窝煤。
“…………”
美嘉小姐沉默了。
“……今晚真的非死不可吗?”
听到我的问题,她垂下了视线。
“一定要死的,一定!”
突然,隼先生严厉地说道。
“我是不能活下去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自责呢……”
他自杀的理由是在交通事故中一个人活了下来……但真的只是这样吗?在黑暗中也戴着墨镜。在看不清的瞳孔对面,我仿佛看到了另一片黑暗。
“那是卡车事故吧?你应该也没有什么过错啊。”
“嗯……那辆卡车突然转弯,对方又没有注意到我们,所以……”
“那不是没办法的事吗?可是听你的口气,简直就像被你杀了一样……”
说到这里,我脑海中浮现出Phantom所说的“杀人犯”三个字。
“……还是说,真的是你杀的?”
听到我的问题,隼先生的拳头在颤抖,他没有反驳。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脚怎么了?”
但是,樱子小姐好像不理会我的问题,站在我和隼先生面前。
“……发生事故的时候,大腿骨骨折了。”
“大腿骨骨折吗……这个部分的骨折,主要是老人比较多。因为这部分的骨头很顽强,所以很不容易折断。经常发生大腿骨折的场合的是滑雪,滑板等冬季运动。最近在保龄球运动时发生大腿骨骨折的情况也在增加。你知道吗?大腿骨是人体中最坚固的骨头,如果没有极强的外力,大腿骨很难会折断。”
说着,樱子小姐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大腿。这么一说,确实是很难折断的部分。
“一听到因事故导致大腿骨干部骨折,我首先想到的是双轮车,它因为有对可动区域的限制,所以很容易就能折断大腿骨。如果因为碰撞的冲击被抛到空中,然后像撞到地面一样摔倒,大腿骨就会如同扭曲一般折断。”
“双轮?”
“嗯,不知道是像少年那样骑自行车还是摩托车。”
樱子小姐对我点点头。隼先生默默地听着樱子小姐的推理。在炭炉的灯光下,只能看到他脸色苍白,抓着拐杖的手在颤抖。
“……是故意的吗?”
“不可能!那真的是事故!是右转的卡车不小心造成的!”
“那就不是杀人了,事故有事故的标准——你是开着你的摩托车,害死了同乘的人,对吧?”
隼先生的脸一下子扭曲了,炭炉的红色火焰在他昏暗的瞳孔中燃烧般摇晃着。
“不……不是的,那确确实实是杀人,那天如果没有让那家伙坐在后面,如果让他戴上头盔,如果他没有进入卡车的死角……都是我的责任,和我杀的人一样。”
“隼君……”
在旁边听我说话的美嘉小姐悲伤地皱起了眉头。
“大家都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要我没事就好了……但是不可能会好的,而且我听到他们在心里说‘可是那人是你杀的’,父亲和母亲也是这样。”
——父亲和母亲。
听到这句话,我们终于明白了,他和谁一起出了事故?他所杀的不是熟人,而是他的兄弟。
“那天,我夺走了那家伙和父母的人生……等于杀了三个人。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杀了自己的孩子……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对我说,哪怕只有你……但是,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地原谅我!实际上,妈妈根本不看我的眼睛……因为她憎恨着我,所以不敢看着我。”
温柔不一定是正确的。温柔的世界也是残酷的,对于无法原谅自己的他来说。不想憎恨自己的孩子的温柔的母亲不会看他,一看就会涌起憎恶。不看他的眼睛,只是用语言掩饰,但这句话对他来说就像一把利刃,从内侧撕裂他的利刃。
所以自己必须死……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双手捂着脸蹲了下来。好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这样的话,你要让你的父母背负你的死吗?”
“至少可以为害死弟弟赎罪。”
面对美嘉小姐平静的提问,隼先生捂着脸回答。
“是啊,也许是吧。不过,他们真的这么想吗?你觉得他们不会对你的死抱有罪恶感吗?你的死不是意外,是你自己选择的死。”
“这是……”
他猛地抬起头来,美嘉小姐正轻轻地用手指轻轻拨开隼先生额头上的头发。
“就算你想赎回罪孽,也只会让更多的人感到悲伤,你的父母不会自责吗?如果你认为是你杀害了你的弟弟,你的父母不就会认为你是也是被杀的吗?”
说到这里,她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可是……我父母也一样啊。自从和老妈吵架之后,一年多都没说话了……虽然我自寻死路跟她没关系,但那个人还是会觉得有责任吧……”
美香小姐依偎着消沉的隼先生,热情地和他聊了一会儿。在火焰的照耀下,她的侧脸非常漂亮。我觉得她简直就像天使一样,但又怕说出来会被骂是恭维话,所以就作罢了。
Kohe看到露营车的玻璃碎了,感到非常震惊,他在找工作租房子之前,露营车暂时还得使用,所以最终樱子小姐赔偿了这笔钱,但我想总有一天要由我来还,本来这事应该由我来做,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后悔。
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了深夜二十二点,漫长而又奇妙的一天,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实际上,今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们或许还会选择死亡,只是不知道是未来的那一天。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可思议地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好彼此有困难的时候,第一个跟彼此打招呼,只是大家内心似乎都很尴尬,可能不会联系……Kohe笑着地和我们约好秋天去鹉川…….
让我担心的是Natuna
她和Kohe从废弃的房子里走出来,立即就跑向我——但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的沉默让我感觉到了似乎是出于某种愤怒。
她一直低着头,没有和我们对视,我邀请她坐樱子小姐的车送她到车站或者家里,但是被她拒绝了,我本想和她好好谈谈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那支有小猫的笔给我写了邮箱地址,我对她说一定会联系她,她点了点头。
我一定要助她一臂之力。尽我所能。
“话说回来,樱子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最后决定由我们送香澄回去,三个人都上了车后,我向樱子小姐提出了我一直没问清楚的疑问。
“你说为什么?真是的。你母亲跟我联系,她说你最近很奇怪,她很担心你老是很晚才回来,虽然你回答说没来找我,但沃尔夫的死让你大受打击,正好青叶也来电话了,他也怀疑你是不是在这里,所以我赶紧过来一看,果然是这样。
“什么?青叶先生?”
“嗯。”
“他以为你也许正一个人在调查花房,就打电话过去一看,发现你不在圈内,所以我才急忙把车开到这里。”
樱子小姐和香澄好像是在路上的便利店相遇的。一个人留在店里的香澄,果然担心起我们来了,但又不能告诉警察。所以才决定在便利店前面搭便车。
樱子小姐虽然很着急,但还是无法无视路边这个时间还穿着制服搭便车的少女。留意到她后就把车停在那里,让她上了车,结果发现的香澄不断要求带她去的那间废屋,和自己的目的地竟然是同一个地方。
“我还以为你在追踪花房呢,一听说你要去死,连我都无法平静。幸好没有警车,我已经违反了五次道路交通法。”
樱子小姐当然还在生我的气。车载音响里的迪尔贝尔殿下似乎在表达她的愤怒,大声叫嚷着。
没办法,我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话虽如此,因为香澄还在,所以我隐瞒了Phantom的事。我只说偶然在自杀网站上看到了今晚的事,不能再放任不管了,总之我大概透露了一半的真相。
“太鲁莽了!要是被警察知道了,你也会被判帮助自杀罪的!”
“我知道!”
“这太过分了,那么说你之前说的那些全部都是骗人的? !”
在后座上比我和樱子小姐更大声说话的是香澄。
“不是说谎……只是越了解大家的情况,就越无法忽视。”
我开始了语无伦次的解释,也许是因为省略了Phantom的存在,显得不够精彩,这让我有一种罪恶感。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撒谎者,像个只关心自己兴趣的伪善者。但是,如果实话实说,恐怕会被更加的轻蔑吧。
当然,现在真的很高兴他们今晚没有死。但是,原本并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樱子小姐,想要拯救他们什么的,和利用他们并没这么两样。
“我不是为了玩而去死的!因为没有其他方法,所以才想去死的!”
“你……”
“美嘉小姐和Kohe先生也许还会有‘今后’!但是我……我又会被放回鸟笼,被塞进笼子里……每天都像只小鸟一样,只会记住父母喜欢的词语,唱着歌过日子!”
当然,我能做的我都会做。如果能帮上忙的话。我刚想这么说,樱子小姐就把手伸向了我的面前,我才发现她原来是想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小。
“你……就不能活得更潇洒一点吗?”
“什么意思?”
听到她焦急地回答,樱子小姐短暂地叹了口气。
“我不会因为不想被父母的意见压垮而否定这种自立心和反骨心。反而是与年龄相应的反应,是你成长的证明。”
“不过,你不是说不管怎样都要有个限度吗?大人都一样。”
“不,我不是常识性的大人,所以从不认为应该要尊敬、顺从父母。这种感情即使被社会常识深深烙印,如果不能发自内心地抱着,也毫无意义,如果真的是那样,到了某个时候自自然然就会觉醒的。所以不要勉强去崇拜父母。”
“什么?”
香澄愣了一下。
“但是,虽然也有例外,但大部分的父母都会侵入儿女的感情,但不会伤害儿女的身体。现在,你还很无力,就尽管利用父母吧。直到你能自己创造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为止。世界上的邪恶远比你想象的多。”
樱子小姐在刚好经过的停车场强行掉头把车停了下来,这大概是今天第六次违反交通规则了。
“你听好了。我是一个缺乏社会观念、没有良知的成年人。但我知道社会上发生了什么。你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肉体上已经到了可以生育的年龄。因此,假装向你伸手,想和你做ai的人有很多,有的人只要能向你she精,就不惜你的生死。你只是运气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会这么做的人。”
樱子小姐从驾驶席上回过头,对少女明确地说道,这句话让人想捂住耳朵,但我也知道这不是谎言,对她而言也是如此。
“但是我认为那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所以不爱父母也没关系,这样也可以,但是要有反抗的心理。即使讨厌父母也没关系,所以要好好地利用父母。父母当然不会高兴,但对父母来说,你的平安是最优先的,如果你的身体受到伤害,就拜托警察或学校,拜托不会伤害你的那些大人。不让你们这些孩子被杀才是大人的工作,依赖大人并不代表失败。”
香澄一脸严肃地听着樱子小姐的话。不知道她理解到什么程度。但我认为,这是樱子小姐发自内心的话,因为我想,樱子小姐她一定也是个同样不相信大人的孩子。
但是樱子小姐也有大人在身边。守护着她的人,有老婆婆、叔叔,还有像蔷子夫人这样温柔的人。
“人总会变聪明的,你应该能找到死以外的方法,我也有办法,现在好好积蓄力量,然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樱子小姐说到这里,突然转向前方,调高了车载音响的音量。比刚才大得多。香澄在后面发出一声惨叫。我也用双手捂住耳朵,大音量的、缺乏社会常识的、没有良知的话语,轰隆轰隆地回荡着。
什么人啊这是,难道说这样做是为了掩饰害羞吗?
如果我和樱子小姐同年的话,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呢?高中时期的她的身边,会有我吗?
我想早点遇到她。
没有比今晚更想早点长大的日子了,我用手指摆弄着口袋里的车外,看着年长的樱子小姐的侧脸,强烈地、强烈地这样想。
“你把他带回来,我很感谢,但我也不能说你在函馆的时候没让他受伤过!”
在车站前让香澄下车后,我就回家了。老妈一看到我就说:“笨蛋!”,然后对樱子小姐说了这样严厉的话。
“妈妈,可是樱子小姐……”
我话还没说完,樱子小姐就用手制止了。
“我知道。”
她简短地说完,向老妈深深鞠了一躬,老妈把头扭向一边。尽管如此,樱子小姐还是低下了头,然后回到车上回去了。
“……为什么要联系樱子小姐呢?”
“不然还能怎么样?”
“例如爷爷那里之类的……?”
我妈她翘起屁股点了点头。
“联系爷爷那里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对此保密的吧。不联络不代表不能联络。还是说你认为你还在见九条小姐的事情没被我发现吗?那你也太瞧不起你母亲了。”
“诶……”
老妈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我的脖子,把我带到客厅。虽然是夏天,餐桌上却摆着鸡肉火锅,这是我最喜欢的菜。虽然饭菜已经冷了,但却没有动过的痕迹。
我们两人就这样吃了一顿迟来的晚餐。我犹豫着该怎么跟老妈解释,结果老妈什么也没问。只是看到我旺盛的食欲,似乎放心了。
“嗯,正太郎只要有食欲,就不用担心了。”
“这种事,做父母的能理解吗?”
“总觉得吧,你有烦恼的时候特别容易看出来,因为你会不知不觉地拼命进食。”
“有烦恼的时候……”
老妈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想起了昨天的晚饭,昨天是羊肉火锅,今天是鸡肉火锅。对了,前天是炸虾。嗯,在那之前——啊,不都是我最爱吃的东西吗?
我用手背擦了擦忍不住涌上来的眼泪。妈妈,真的对不起。
吃完饭,考虑再三,我又给大家发了一封邮件,因为我觉得一直说谎是不公平的。
大人们似乎都没有生气,还说他们早有那样的感觉,但其内心如何却不得而知。
香澄虽然还在生气,但她告诉我已经回家和父母谈过了,听说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但是,据说严厉的父亲第一次站在了她这边。香澄觉得既然烦恼到想死,那就决定去外婆家住一个月。
不过,最让人担心的还是Natuna。
她给我的邮箱地址是错的,发了邮件也没收到回复。
要是能像香澄一样,把自己的状况告诉自己的妈妈就好了。但我想起老妈的话:为人父母就能知道——Natuna的妈妈是否真的注意到了她的痛苦呢?
但如果意识到之后,还强迫她受苦呢?
手掌上还残留着她手的触感,我担心得不得了,于是就问了香澄他们,他们告诉我的都是同一个地址。
怎么办才好呢?烦恼过后,第二天,我去了九条家。
九条家的庭院郁郁葱葱,庭院里的草木都一心一意地伸出手来。
“啊,离家出走的少年。”
像是被炖骨头的臭味吸引,我径直走向庭院,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微笑着迎接我。
“……不是那样的,青叶先生。”
“不管怎么说,你真的没事就好,听说联系不上你,我还为此而担心呢。”
说着他摸了摸我的头,青叶先生还是那个让我对距离感感到莫名困惑的人。“哦。”我应了一声。在中央的铁桶里煮骨头的樱子小姐和在她旁边露出大肚子躺着的赫克塔注意到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青叶先生,今天怎么了?”
我抚摸着把鼻子伸进两腿之间的赫克塔,问道。
“他把我叔叔的档案拿过来了。”
代替他回答的是樱子小姐,她也停下手走了过来,手里的火钳咔嚓咔嚓地响着。
“叔叔的?”
“是啊,听说只能从头开始调查,所以我现在正在偷偷复印设乐教授的所有档案,要是被发现了可能会被开除的喔,呵呵。”
青叶先生的语气简直就像被炒鱿鱼也无所谓。
“……可是,昨天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废弃的房子里的?”
“我还以为你是在美瑛呢,不过我想应该是比较近的。话虽如此,但仔细一想,从少年家到美瑛的距离可能相差不大,哎呀,结果真的是在废屋真的太好了。”
被这么一说,我只能回答是吗。但总觉得很奇怪,无法接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直觉吧。透过树荫,他注视着我的身影,看起来是真的在担心我。但反过来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关心我。
“那个……青叶先生,你昨天也休息吗?”
“没有。很遗憾,我昨天还呆在大学里,只是没有进行解剖。听说你不见了,我很担心。如果没有工作,我反而会马上赶过去。”
“那……谢谢您了。”
我有礼貌地低下头,青叶先生笑着又摸了摸我的头。赫克塔想插进去,大概是想说下一个该轮到它了!青叶先生开心地抚摸着哼着鼻音的赫克塔,离开了九条家,看来赫克塔对青叶先生也很亲近。
“那是什么表情?”
“不……没什么。”
看着他的背影,樱子小姐讶异地问。平时都是解剖尸体的,从青叶身上闻到死亡气息的赫克塔亲近他应该不奇怪。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没意思,而且,我还是无法接受。
“我说樱子小姐,青叶先生不喜欢油画吗?”
被带到安静的起居室后,我一边喝着奶奶的茶,一边问樱子小姐。虽然阳台敞开着,但今天只有热风吹进来,因此,今天特别招待了冰红茶,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是大热天。
“他爱好很多,也许会画画……那又怎样?”
樱子小姐一边用团扇扇着扇子,一边惊讶地问道。聪明的她没有注意到我提问的意图,这又让我很不愉快,她似乎对我的话心不在焉。樱子小姐很聪明,但一但专心致志地做起事情,就看不清其他的东西。
“……我觉得花房确实就在我们附近,拥有医疗知识……而且也知道樱子小姐过去的事……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应该不多。”
所以我委婉地这样回答,要是说得太过直白,估计肯定会遭到责备。
“啊,是这样啊……我当然也想过。可是,他不就是让我们这么想吗?我不认为他会轻易犯这种让人知道自己的错误。犯罪是越重复犯错就越少,任何事情都是如此,不断重复会让人变得聪明,杀人也是一种技术。”
说到这里,她似乎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樱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怀疑青叶,那就说明你被花房操纵了,他不是邪恶的人,绝对不是——对了,你今天来干什么?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商量吗?”
“嗯,是啊……”
结果,就算瞒着她,她还是不知所措,我下定决心,把昨天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樱子小姐当然严厉地责问了我,前所未闻的谩骂之词扑面而来,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她是迪雅贝尔殿下的信徒(骂起人来让人难以忍受)。
赫克塔慌慌张张地飞过来,为了在我们之间拼命斡旋,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怒涛般舔着樱子小姐,当樱子小姐她快要被扑倒的时候,赫克塔又来扑倒我了。这是浓厚的间接接吻。但是狗味很重,让我很不愉快。
最后,婆婆察觉到气氛后,带着赫克塔出去买东西。
但是两个人独处就是只有两个人的意思,气氛非常尴尬,我们一阵沉默。听到杯子里融化的冰块的声音,樱子小姐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真是莽撞。”
“因为……我想这样就能保护樱子小姐了。”
对于我的辩解,她只是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大概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Phantom会遵守约定吧。
“不过,算了,只要结果好,一切都好吧。我不会原谅你第二次。”
这么说着,她深深地坐在骸骨椅上,她用她平时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手指成塔尖的姿势,哼了一声。
“怎么了?”
“不,我觉得你不知道他的真意。”
“真意?”
“是啊,花房能使恶,能杀恶,但是你不是恶。本来你应该不是花房的目标,实际上他并没有杀你。”你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但实际上却是你在他的手中,就像不知不觉地从刀尖上走过一样。”
换句话说,她想说的是,只要花房想杀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我,我的背脊一阵发冷。
“可是……那你觉得他的真意是什么?”
“我不知道。”
樱子小姐在扶手上托着腮,再次叹了口气。
“说到底,‘想要拯救的女孩’到底是谁?他一直没有透露。”
“嗯,那天虽然获救了,但是我……很担心Natuna。”
Natuna和香澄的情况不同,我想她可能需要家人以外的帮助。
“你不知道联系方式吧?”
“很遗憾。”
“其他人呢?”
我告诉樱子小姐,所有人手里的Natuna的邮件地址都是错的。
“既然如此,不如去查一下之前联系过的网站,说不定会留下什么足迹。”
原来是有这一招,但是很遗憾,登录过的网站已经被删除了。
“还有其他类似的网站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也许有人知道。我联系了香澄。说明情况后才知道,原来她也同样担心Natuna。既然如此,那就直接见面谈谈吧。
见面地点是车站旁边的大型超市。
香澄稍晚出现了。虽然她的眼睛像哭过了似的,但还是露出了笑容,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樱子小姐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抱歉,我也联系过美嘉小姐,她说她在别的自杀网站上看到过她的名字。”
隼先生和美嘉女士说,在别的网站上也见过Natuna几次,但遗憾的是,很多网站都已经关闭了。
“这种时候她当然已经换了另一个网站上网的。”
不过没关系,香澄取出了笔记本电脑,人气动画角色的壁纸令人欣慰,但当看到她打开搜索引擎,只输入几个词就能找到大量的网站时,我不由得吓了一跳。
好像是要用特定的暗语来锁定相关的网站,结果只花了几分钟,她就找到了要找的网站,是北海道·东北限定的网站。
“的确干得很漂亮,但请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有时候死亡会像病毒一样会感染人,人是有共鸣的生物,如果接触太多想死的人,你也会被陷进去的。”
樱子小姐一脸痛苦地忠告香澄。“是吗?”她耸了耸肩。
所以网站就由我们来确认吧,樱子小姐说着就和香澄换了座位,看着把不知何时买来的冰淇淋递给香澄,自己的那份也吃得津津有味的樱子小姐,看着两人平静的身影,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美嘉小姐在短信里也显得很有精神。我觉得花房说的果然是Natuna小姐,虽然是我输了,但我必须拯救她。”
我又一次下定了决心,但是樱子小姐又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
“什么?”
“什么?昨晚那个地方不是只有两个女人吗?”
“哈?”
一瞬间,我不明白樱子小姐在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她(香澄)就是‘Natuna’,难道你认为另一个少年是少女?”
“少……少年?”
“啊,对了。虽然有个男人的喉结很小,但是头盖骨很雄辩。从眉弓就能看出来,男人的特征明显隆起。那里的神经很灵通,即使是美容整形也不会弄那个地方。看到这里,首先就能知道是男是女了——不过,内心的性别从外部是不知道的,但肉体的话,Natuna是男人。”
樱子小姐拉起我的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上面和我的比较,我的确实明显隆起了。我不记得Natuna的眉毛在哪里,但我确实想起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香澄好像也很吃惊。
“但是……仔细想想,Natuna的话真的很少呢。那个……也许不是她不爱说话,而是怕被发现吧。”
“怎么会……”
那么,那么Phantom所说的“她”究竟是谁呢?我呆住了。
我想起了Natuna小姐摇摇欲坠的样子,想起了哭泣的她,不,想起了他。回想起来什么的,简直和陷入了恋爱一样,因为这意外的打击,我顿感全身无力。
“少年,现在不是郁闷的时候。”
突然,樱子小姐一脸严肃地说。
“什么?”
她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递给我,大概是想让我吃点冷的,冷静一下吧。我吃了一口加了浓郁布朗尼的巧克力冰淇淋,调整了一下呼吸,倒是甜得让人头痛。
“你看,就是这个帖子。”
我的朋友因为我而死。
即使想忘记,她也会出现在梦里
我已经受不了了
我真想死。”
充满痛苦的悲伤的话语,但吸引我们注意的,是填写的人的名字。
“单翅蝴蝶……”
下面还有一个贴子。
“我也自杀失败过好几次,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成功。”写下这句话的人,就是Natuna。
警察和大人都对我很好。
我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
这是一种过分的正当防卫行为,但被告还未成年,因为充分体会过死亡的恐怖,害怕被杀,而受害者也强烈希望如此,因此在法律上有酌情考虑的余地。
听着这样的判决,我在心里感到“那个孩子”真的死了。
周围的人都把责任推给了她,特别是爸爸妈妈,甚至说要起诉那孩子的父母,说伤害我的人生的是那个孩子。
看着哭着的孩子的妈妈,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再一次杀了那个孩子。
只有三奈美一个人责备我,只有三奈美能给予我想要的制裁和痛苦。但我心中真正想要的痛却不是这个。我想要流血更明显的蝴蝶翅膀,希望能再雕刻一次,给我那些亲爱的人。
但是我知道,这样下去我就不能飞了。
如果再没有一根羽毛的话。
Natuna同意和我一起飞,地点是我选的,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地方,校门口的老伯还记得我,我打了招呼后,他就笑着回答我。
“你看起来很好,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你呢。”
我微微一笑,给他看蛋糕盒。
“已经没事了,我今天是来见老师的,矶崎老师很喜欢这样的蛋糕。”
“老师会很高兴的。那我给你打个电话,说有毕业生来见他。”
“不,请保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带着灿烂的笑容撒谎,他坦率地相信并让我们通过了。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理所当然地站在身后的Natuna,他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
“太好了,没被发现,正如二叶所说的那样。”
“我说过,只要不慌慌张张的就不会有事。”
过了大门后,Natuna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他要是后来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一定会很吃惊吧,但他并不坏。要是老伯不会被骂就好了。
我们直奔屋顶,幸运的是,没有一位老师与我擦肩而过。有几个学生讶异地看着我们,但当看到我们手里有一个蛋糕盒时,就认为我们是来探望谁的。
通往屋顶的楼梯和我们那个时候一样,都被栅栏挡住了。但我不在乎。我们互相搀扶着翻过了栅栏。Natuna不愧是男孩子,力气比我大。
通往外面的门关着,但我不着急,我插上备用钥匙。和三年前一样没变。老师们没有注意到我们很久以前就制作了备用钥匙,话说那孩子以前在这里都做了什么?
但现在我现在是个坏孩子,虽然和那个孩子做的事情不一样,那些以前不能做的事到现在也是如此。
“喂,二叶,这里就可以了吗?”
“对,就是这里的前面。”
回过头对Natuna点点头。
我慢慢打开门,感觉天空很近。鲜红的晚霞将旭川团团包围,还能看到山脊线——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就这样飞过去。
“真是个好地方。”
Natuna高兴地说道,我点点头,护栏被破坏的那一块地方到现在还是那样。
“剩下的就是两个人从这里飞了。”
Natuna说道。
“是啊。”
我点点头。是啊,不过,其实是只有一个人可以飞。
“不过这么窄,并排飞不起来吧?”
“嗯,也许吧,不过,紧紧地牵着手就没问题了。”
看到我的笑容,Natuna也笑了,这个形容对真正的女孩子来说也很漂亮。但其实他说过他不喜欢这身打扮。每次Natuna被打哭,他的伯父都会嘲笑她,说你是女人吗……
但是,女孩子有什么不好呢?所以这身打扮是Natuna反抗的证据。虽然很漂亮,但这是他发泄不满的表现。
真可怜,Natuna,你会在愤怒中死去吧。
我把蛋糕盒放在地上。Natuna正好要从围栏的洞里探出头来,我站在他身后。
就趁现在,我心中的那个孩子小声说道。
伸出手,然后——即使那样简单的事情,我依然做不到,我实在没法推Natuna一把。
“……怎么了?”
“嗯,没什么。不过我还是害怕,飞的时候Natuna能先飞到前面吗?”
听到我的请求,Natuna又露出了微笑。
“没关系,怎么了?二叶,你是不是想退宿了?”
“不是的……不是的……”
“二叶?”
Natuna每次叫我的时候,我都能听到背后有人在叫,屋顶上的风凉飕飕地拂过我的脖颈。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
“是吗……那就好。”
“没关系,跳吧?”
Natuna点了点头。
啊,快到了。太好了。这回我要变成蝴蝶了。
Natuna靠在围栏上。
“不用担心——怕的话,我来推二叶一把。”
“什么?”
下一个瞬间,Natuna用力拉了拉我的手。
“哦……”
一眨眼的工夫,我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Natuna用力地想把我塞进栅栏的洞里。
“来,掉下去吧。二叶……你说你不会背叛我的。”
我好不容易抓住了栅栏的一端,Natuna的左手伸向我的胸口。
“呜!”
“为什么要抵抗?你也说谎吗?大家都一样。在死之前,不是讨厌,就是求救……还是不想死,我也不能死——这个世界,终究是邪恶而聪明的人才是正确的。”
我的喉咙被Natuna的手死死扣住,我的手也被栅栏的铁丝扎进了肉里。
“快,去死吧。”
蝴蝶型的装饰发夹掉在地上,我和那时候的三奈美一样畏缩了,头发卡在栅栏上了。好痛,我忍不住想哭,这就是想要逃脱的惩罚?
“为什么!你不是想死吗?”
想死?我真的想死吗?还是想杀了他?
啊,不行,不对。
还是不行。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我果然不可能成为二叶,我不可能变成蝴蝶。
“不要!放开我!还是不行!我不是二叶!我是一重的!那孩子已经死了!”
Natuna的力气很大,明明手比我还细。尽管如此,我还是用尽全力,把Natuna推开。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寻死)来到这里的,然而Natuba并不是自杀志愿者,他想杀了我!
我想杀了Natuba,但我还是做不到。其实我知道自己再也杀不了人了。但是Natuna不一样,再这样下去,我…….
即便如此,Natuna还是想把我拽倒。
“放开我!”
我立刻用手摸到的蛋糕盒砸向他的头。
“呜呜”
结实的蛋糕盒似乎受到了超乎想象的破坏。Natuna的手一瞬间放松了,但是蛋糕就是蛋糕。纸盒是纸盒,也许只能这样吧。
尽管如此,黏糊糊的奶油还是站在了我这边。我慌忙从想要骑在我身上的他的身下逃了出去,他想抓住我,可他推开蛋糕的手沾满了奶油,滑得很,根本抓不住我。
啪嗒、啪嗒,发出了肮脏的声音,我们满身蛋糕纠缠在一起。Natuna并没有放弃,他无论如何都想杀了我。
“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
总是这样。结果,我什么都成不了,照我的这个样子,连一个人去死的勇气都没有。我既没有杀人的勇气,也没有被杀的勇气。
我终于明白,一个人如果一直保持杀人犯的状态,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既然如此,我更想去那个人的身边,就像二叶一样,我也想要羽毛,如果变成那个孩子的话,这次我也能改变。能羽化,二叶也在我心中重生,虽然这么想,但是——。
“救……救救我。”
Natuna最终选择了比把我推下去更直接的手段。他的手伸向我的喉咙——和那时一样。
Natuna的表情非常可怕,我也是这样的表情吗?会以那样的表情死去吗?
“呜、呜……”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杀了二叶的惩罚。背叛三奈美的惩罚。让爸爸妈妈痛苦的惩罚。
还有老师,对不起,矶崎老师。
“呜呜……啊啊”
已经不行了——在即将放弃的瞬间,突然,我的呼吸变得轻松了,光芒耀眼。
“真是的,屋顶是禁止学生进入的,做这种事,我又要被骂了。”
那声音听起来真的很烦,很讨厌,在我的耳边回响。我马上就知道是谁了。
“矶崎…老师……”
视线前方,只见矶崎斋先生微微一笑。
我赶到屋顶,Natuna把一重小姐给压住了。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蛋糕,Natuna的手紧紧地搭在一重小姐的脖子上。
在这种情况下,最先行动起来的是矶崎老师。
Natuna发现我们的同时,矶崎老师把白色结晶撒到了Natuna身上。
Natuna的手突然松了下来。
“正太郎,你在课堂上教过强碱性的氢氧化钠是什么东西吗?”
“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
“烧碱。”
樱子小姐迅速地说道。
“啊,那个……是制作手工香皂时用的那个吧?”
“是啊,是强碱性的,手一碰就会溶化的东西。但要是被水弄湿了,就糟了——所以最好不要动。要是我不小心手滑了,水可能就会流出来。”
“不……”
Natuna小声地叫了一声,因为老师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了矿泉水瓶。
“什、为什么要买那种东西?”
“我不是化学老师,是生物老师,是不小心把它当成低聚糖带过来的,虽说这样做肯定会被炒鱿鱼的……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不,讨厌……”
Natuna的身体颤抖起来,矶崎老师笑着摇了摇塑料瓶。
“一重,在这边,慢慢走。”
樱子小姐叫一重,她慢慢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樱子小姐身边,就在她快要失去平衡的时候,被樱子小姐紧紧抱住。Natuna见状,全身无力地坐了下来。
“…………”
老师慢慢地打开塑料瓶,让它从Natuna的头上滴落下来,Natuna突然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声音大得简直让人想捂住耳朵。
“老师!”
我赶紧跑过去,矶崎老师突然哧哧地笑了起来。
“咦?奇怪吗?……这是真正的葡萄糖。”
在Natuna身上融化的结晶,并没有真正融化他的身体。Natuna大受打击,趴在地上抽泣起来。
“蛋糕里也是含有水分的,你自己的身体接触结晶时,就应该意识到这是假的。幸好我是个理性的老师,不然我就把真东西带来了。”
老师笑着说,但在场的任何人都听不出这是在开玩笑。
可怜的是,胆怯的Natuna下半身湿漉漉的。那大概不是瓶装水吧。
“……为什么要这样?”
我忍不住问,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这样的Natuna是我想象不到的。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
但是Natuna叫了起来。樱子小姐立刻拉起我的手。
“不可能知道,人们都说是用大脑思考,用心脏感受,大脑和心脏都在骨头的内侧。”
樱子小姐冷冷地说,Natuna脸上的妆已经褪了,他的脸扭曲得更难看了。
“……对。对,内心的想法其实谁也不知道,我的声音谁也听不到。”
他的嘴唇溢满了悲愤的声音。终于,他直直地看着我。
“我一直相信你会和我一起去死的,如果是你的话,我真的觉得死也无所谓……但是,你是个骗子。”
“Natuna”
Phantom告诉我他可怜的遭遇,那是真的吗?告诉我这些的他,和我遇见的亡灵之间,究竟积累了怎样的经历呢?
不是我说谎。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死,但是,那个无法传达给他。想帮他也是真心的,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能握着他的手拯救他。
但我感觉到Natuna看到了我的困惑后,眼中浮现出了明显的失望。刹那间,他跑了出去。
“Natuna!”
我必须再次抓住Natuna的手。但是,立刻伸出的手却伸向了天空。
“啊!”
我想追上去,樱子小姐夹住了我的肩膀,我没能握住他的手。
——你看,你看到的不是我。
一瞬间,他回过头来,嘴唇似乎在说,他的脸扭曲成眼泪的形状。
Natuna径直地朝屋顶的围栏走去,那里有一处破损的地方,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就那样笔直地跑着,在火红的夕阳中,飞上了天空……
学校前因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声而一片混乱。
“哎呀,真是太紧张了,太危险了。”
内海先生松了一口气,Natuna掉在内海先生和警察准备的床垫上,没有生命危险。
太好了。
但我并没有坦率地感到高兴。
“内海先生还没有发出信号,为什么要阻止他?如果他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樱子小姐的眉间刻上了深深的皱纹。
“他情绪很激动,如果不阻止他,很可能连你也被卷入其中。”
“如果走错一步,Natuna就真的死了? !”
“生命是重要的,我讨厌人死,但我也不是圣人,在必须要做一个选择的时候,我也会把人命放在天平上衡量,选择你有什么不对?”
樱子小姐好像连我为什么会生气都不知道。这更加点燃了我的焦躁。
“可是……”
“不管怎么说,一重也平安无事。你也应该高兴啊,少年。”
说着,她用手指擦了擦我脸上的奶油。我不想再和她说话了,就背对着樱子小姐。
“这次赶上了。”
在老师整理过的校园花坛前,老师把手帕递给了满身奶油、哭泣着的一重小姐,但是一重小姐没有接受,一边说着:“老师!”,一边想要抱住他。
但老师却煞风景地拒绝了她,他说:“这样会弄脏西装,我不喜欢。”矶崎老师果然是矶崎老师——他从破碎的蛋糕盒下捡起一封信,递给一重。
“啊……这个……我想应该是遗书。”
“‘老师,对不起,谢谢’吗?真是的……这样的遗书,那样的话,还不如写些诅咒的话更让我高兴,写讨厌我的话更好。”
“不是的,不是讨厌,是感谢。但是我……还是想向二叶赎罪,我想代替二叶……必须那样做,否则就太便宜我了,因为二叶她总是那么可怜,所以……”
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老师对她微笑。
“如果你真的不讨厌我,一重和三奈美就由我来保护。真是的,花比蝴蝶要美丽得多,你们为什么会迷路呢?”
老师一脸惊讶地说,他身后的洋地黄在摇晃着。
人的身体,有时候会背叛想要拼命活下去的人的愿望,想死、想杀的愿望也不会那么容易实现。
我突然想起老师的话,人为什么会对生存如此迷茫呢?
Phantom要拯救的人到底是谁呢?樱子小姐说是一重时,但我还是不能理解。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我在和他的博弈中失败了。
赌输了,而且是后来才发现的。口袋里的遗书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丢失了重要的东西。
据说Natuna看到想自杀的人死亡,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自杀愿望,但我觉得不是,我想,他一定是在寻找真正能牵手飞翔的对象。
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人获胜的世界,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希望他死。
这是我的个人主义,那个结果可能让他变得不幸了。
夜晚再次来临,是狼的时间。
看着帐下的街道,我突然想哭,至少今晚,希望所有人都能迎来一个温柔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