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不贴心的零和本小姐①

在出发前往尤克利德度假的数日前，本小姐跟零一同来到了城内的商业区。她表示有事必须在出发前先办好，还叫本小姐在宿舍房间等她就好，但是本小姐硬是坚持跟来了。问本小姐为何要这么作？哼、哼，只是有点心血来潮罢了。绝对不是因为想到要作罗德殿下他们唆使的「那件事」，才不是要作出那么不庄重的行动，懂吗！

「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本小姐若无其事地问正开心积极地帮本小姐举遮阳伞的零。从恋爱的天秤那次告白以来，本小姐忽然很难判断跟零之间最适合的距离感，所以常常一不小心说话的语气就变得太过尖锐。

「假期开始前，有些杂事非先解决掉不可。」

「杂事？」

「真的只是小事而已。该怎么说好呢……算是防患于未然吧。」

「不太懂你的意思。」

当本小姐歪头不解时，零却呵呵笑了起来。什么跟什么啊！为何只是看到一个笑容，本小姐就非得心跳加速不可呀，真是的。

「话说回来，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突然想要陪我来办私事。」

听到零这问题，本小姐有种作贼被抓到的心虚感。

「……没什么啊。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有点想要吹吹外面的风罢了。」

本小姐故意冷漠地回答之后，别过头去。呜呜呜……不是这意思啦，不是啦、不是！

「可是，克蕾雅大人，您平常不是很讨厌热，也讨厌会晒到太阳的地方吗？」

零其实没说错。如果换作是以前的本小姐，很有可能因为厌恶酷热和阳光，早已脱口说出「平民你一个人自己去吧」的发言了。从客观角度来说，像现在这样跟零贴身走在一起，才真的很不自然。

「那•不•重•要！你赶快去把事情办完啦！」

「哦……」

本小姐为了转移焦点而催促她快点办事，零一开始脸上虽然是一副觉得奇怪的表情，但是之后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而化作了笑容。

……呼。

这算是成功转移焦点了吗？

「所以，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已经到了。……就是这里。」

她这么说时，我们停下脚步的地方，是在一栋建筑物的前面。看起来似乎是一间商店，但规模却算不上多大。看起来并非贵族会购物的上级商店，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适合平民的气氛。

「图尔商会……？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不，我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有点事要跟这里的主人谈谈。」

「哦……？嗯，也可以啦。要进去就赶快进去。这边有够热，快受不了了。」

「所以我才说您可以待在学院等我──」

「动•作•快！」

「是。」

因为觉得似乎又快老话重提，本小姐急忙快步走入建筑物中。

「欢迎光……临！？这、这不是克蕾雅大人吗？请问您特地来到小店，有何贵干……？」

外表似乎很善良的老店主好像认得本小姐，一看到本小姐之后，立刻慌张地从店头深处走出来迎接。

「找你有事的人不是本小姐。好啦，零。赶快把事情办完吧。」

跟两人如此说完后，本小姐在店内一角的沙发上坐下。目光漫无目的地观察房间的内部。跟从外面看到的印象相同，看来这里果然是以平民为主要客群的商家。虽然有安排现在本小姐坐的这种招待客人用的沙发，但看来并没有能够用来私下谈生意的独立房间。这种环境，即便地位不像弗朗索瓦家这样的大贵族之高，可只要身为贵族，都无法放心谈生意吧？

「……跑来这种地方到底是要处理什么事啊？」

从跟店主交谈时的零的模样看来，看来两人似乎彼此认识。虽然不知道只是一介普通女仆兼学生的零跟商人会有什么关系，但正在谈生意的零表情确实很严肃。

「呵呵，什么啊，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嘛。」

跟本小姐在一起时表情那么放松的零，现在的神情却显得很专注，觉得看起来还蛮帅的。原本她的外貌就不算差，单纯只是日常的言行举止太过惨不忍睹罢了。

「不过……看起来两人现正谈得愉快呢。」

时不时谈笑几句的那种亲近对话的模样，使得本小姐莫名感到一阵不快。

「零，对异性不该那么轻易放下戒心啊。」

就算年纪差了不少，毕竟男女有别。根本无法保证会不会突然间就发生什么意外。这并非嫉妒那种低俗的感情。而是不能让零被不好的虫子给纠缠住了。没错，这是从身为雇主的责任感而来的感情。

「是说，零真的很不贴心呢。」

本小姐都特意顶着这么炎热的天气说要陪她出来逛了，应该有更多……更多……可以作的对吧？虽、虽虽虽、虽然并非想要之前说的约会什么的，但是她应该更有一些正在陪伴本小姐的自觉才是。

「最根本的问题是，本小姐真的不太懂约会要作些什么呢。」

当然，因为本小姐有着丰富的社交经验，自认对两名贵族如何交往的方式还是有一定的瞭解。前往博物馆鉴赏艺术品、去音乐会欣赏音乐，或是在聚会场所一起吃饭谈笑，可说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方式吧。

但是，那是贵族之间的交往方式。零和本小姐分别是平民与贵族。平民与贵族该如何交往，前所未闻。

「对了，有跟凯瑟琳借了本书呢。」

本小姐一边从包包里取出书本，一边回想昨晚的事。

「你有一个朋友在烦恼不知道该如何跟平民交往──？」

「就、就是如此……」

本小姐坚持那是一位不知道怎么跟平民交往的朋友，而非自己的烦恼，向凯瑟琳寻求建议。

「……哦──哼嗯──，这样啊──？」

「你、你想说什么……」

并非躺在上层的床，而是躺在本小姐床上看着书的凯瑟琳，不知为何不怀好意地笑着。

「所以这是小雅朋友的烦恼对吧──？」

「是、是啊。」

「为了作个参考，可以请你说说看你那朋友，还有她对象的特征吗──？」

「这个嘛──」

本小姐稍微想了一下，说：

「本小姐的朋友是爵位算得上高的贵族。个性强硬，但是无法坦率，不知变通，有点别扭。」

「嗯嗯──？」

「她喜欢的对象则是个奇怪的人。对于那朋友的贵族身份一点都不畏惧，是个会一直积极追求的类型。本小姐的朋友最近对那个对象产生复杂的感情。」

「小雅居然能够好好客观地分析自己，人家好惊讶呀～」

「本小姐已经再三强调过了，在说的是那朋友的事啊！？」

「……嗯，是无所谓啦──」

咳咳，凯瑟琳先清了清嗓子。

「小雅平常是不是不太会去看小说？」

「不，本小姐看得不算少哦？」

「那么，应该是看的类型比较窄吧──你一定不怎么看恋爱小说对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贵族和平民谈起有身份差异的恋爱，是恋爱小说的王道啊。」

「是这样吗？」

看来世上还有很多本小姐不知道的事情呢。

「凯瑟琳你自己看的又都是哪些类型？」

「这本吗？这一本……类型该算是什么呢……虽然是小说没错──」

「借看一下。本小姐看看哦──逃避现实双胞胎？」

「啊，等一下啦，小雅。」

凯瑟琳正在阅读的小说是一部描述平民姊妹日常生活的故事。虽然书中有戏剧性起伏的情节很少，但是这对闲散姊妹的对话却有着奇特的风格，真是一部神奇的小说。

「还人家啦，小雅。还没看完啦──」

「总觉得这对姊妹，给本小姐一股亲切感呢。」

「那只是错觉，所以还给人家啦──」

「不，本小姐要借看一阵子。」

「人家还只看到一半而已耶──太蛮横了──」

「户外课程，本小姐可以把报告写成你也有一起参加。」

「那本是第二集啦，第一集在这边，改拿这一本走啦──」

如此这般，现在拿出来的就是那本第一集。

「原来如此，家中约会……还有这种方式啊。」

确实，这样一来就不会被烦人的外人阻碍，零也不用为此去介意他人眼光，是个好主意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零和店主似乎谈完了。本小姐把书合上，站起身来。

「事情处理完了吗？」

「嗯，暂时结束了。汉斯先生，今天先告辞了。」

「好，记得要再来喔。」

「克蕾雅大人，我们回去吧。」

「祝你安康。」

我们离开了这间店。零迅速撑开阳伞帮本小姐遮阳。这感觉还不错。

「离门禁时间还早得很。本小姐肚子饿了。」

「回宿舍以后，我做点东西给您吃吧？」

原本想要隐晦地约她在外面吃饭，但是零却完全没发现本小姐的暗示。

「……真迟钝。」

「什么？」

「没什么。知道了，我们回去吧。回去总行了吧！」

莫名觉得没意思，本小姐丢下零，气冲冲地大步走了出去。

「克蕾雅大人，这样下去您的肌肤会晒黑。」

「无所谓啦，那种小事！」

「一点都不好。万一克蕾雅大人雪白如玉的肌肤留下晒痕的话怎么办？」

回头望向一边慌张这么说一边追上来的零，本小姐这么问道：

「……那样的话，你会讨厌本小姐吗？」

「绝对不可能。」

她立刻就回答了。明明照理来说，这对零来说应该是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问题才是啊，但是她回答时却没有任何犹豫。

「这样啊……哼──嗯……」

拼命忍住差一点就失陷的嘴角笑意，本小姐默默咀嚼着心中冒出来的喜悦。

可是──

「克蕾雅大人，总觉得您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零她真是的，居然说这种话。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咦咦咦……」

本小姐忍不住就这么回嘴，零露出一副被莫名其妙指责的委屈表情。真是的，明想皱眉头的人是本小姐才对啊。

「赶快回宿舍啦！回去之后，做焦糖烤布蕾给本小姐吃！」

「喔……」

这一次就以这个代价，暂时先放你一马。

「……怪你啦，难得出门一趟说。」

「您刚刚有说什么吗？」

「本小姐说零是笨蛋啦！」

「那么，克蕾雅大人。为何要待在我的房间内看书呢？」

「少啰唆。这是最近的流行啦。」

「是这样吗？米夏？」

「……别问我。」

◆◇◆◇◆

「哎呀？」

「哦？」

在剩没几天就要出发去度假的某天。本小姐前往常去的糕点店时，正巧遇到零从店内走出来。原本还特地先分开行动才跑来这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边碰上。

「这可真是稀奇。克蕾雅大人居然会来这种一般是平民才会光顾的店。」

「因为有一种糕点只有在这边才能买到啊。而且，真要讲究这种事的话，布卢梅同样也是平民在经营的店啊。」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好吃就没有问题是吧。」

「就是这道理。」

「也就是说克蕾雅大人很贪吃。」

「为什么会是这结论！？」

虽然或许不算说错，但是被零这么说，还是会觉得很生气。

「然后呢？你来这间店干嘛？」

「我是来作市场调查……说错了，想要知道一下最近流行哪种糕点。」

「也就是只逛不买就对了。」

「也可以这么说。」

不过，以平民的经济能力来说，也不可能频繁购买甜点等嗜好品吧。另外，零的肩膀上还坐着零零雅，正好奇无比地四处张望店内的东西。

「真拿你没办法。本小姐请你吃吧。自己去挑喜欢吃的糕点。」

「咦，这样好吗？」

「这点钱对贵族来说只是小意思。」

本小姐说完后，带着零进入店内。店内的摆设跟高级料理店布卢梅比起来，水准毕竟还是差了一些，但就一间以平民为主要客群的店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干净整齐了。本小姐还喜欢它走的不是去迎合非特定多数人的风格，而是内行人才会知道的名店。

「……怎么来客中精灵教徒好像莫名地多？」

「你现在才发现啊？这里同时也是修女们休息的好去处哦。」

这间店位在离精灵教会大本营保亚大教堂比较近的位置。修女们的社会身份虽然不低，但是经济能力方面却跟平民没什么差别。

同情这些修女的店长，就开始对精灵教徒提供折扣服务。结帐时只要展示出精灵教徒之证的十字架，就能得到好几折的折扣。附设的咖啡厅区域，也可以看到身穿修道服的修女们正在享受喝茶吃点心的乐趣。

「哦──还有这回事啊。」

「然后呢？你想好要挑哪一样了吗？」

「啊，请再等我一下。品项超乎预期地丰富。请让我再多考虑一会儿。」

「那么，本小姐先结完自己的份。你选好之后再找本小姐。」

「好的──」

不禁对目光钉在陈列柜上移不开的零感到莞尔，同时本小姐打算先结束自己的购物。顺便把零零雅的点心一起买下来吧。

「祝你安康。」

「哎呀，这不是克蕾雅大人吗？感谢您光临照顾本店。」

露出柔和笑容招呼本小姐的人是这间店的老板娘。体格很壮，很有糕点店长的派头，是一位很适合穿围裙的女性。

「今天要买这个跟这个。」

「甘草糖不需要吗？」

「今天不用。」

凯瑟琳最爱吃的甘草糖也是在这里买的。这间店也有在贩卖一些比较没那么热门，有点奇怪的点心。本小姐也曾几度邀约过凯瑟琳一起来逛，但是她不知为何始终顽固地排斥乘坐马车，所以很难带她过来。

「好的，您买的是草莓大福和香草比司吉。合计七百G。」

「用这个结清。剩下就不用找了──」

「啥！？」

原本待在展示柜前面一动也不动的零，突然怪声尖叫并转头看向这边，肩膀上的零零雅也吃惊地摔了下来。

「怎、怎么了？」

「刚刚我好像听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名称。」

「不可能出现的名称？」

「草莓大福什么的。」

「这东西哪里会不可能出现啊？」

零说的话真奇怪。本小姐一边捡起零零雅，一边反问道。

「咦，真的存在吗，草莓大福？」

「那还用问，当然存在啊。在修女之间也是人气商品喔？」

「咦咦咦……这世界的糕点种类怪怪的吧……？」

零似乎受到什么冲击，一边看着草莓大福，一边口中自言自语着些什么。

「克蕾雅大人，草莓大福其实是直到近年才被引进王国的糕点哦。」

旁观着零跟本小姐对话的老板娘出声说明了。

「哎呀，是这样吗？」

「是的。听说原本是在东方岛国诞生的糕点。跟芥子是同乡呢。」

这么说来，曾经听说过东方的国家有许多跟零同样是黑眼黑发的人居住。这表示零身上也有那边的血统吗？

「因为在本小姐启蒙的年纪时就已经有了，所以一直以为是自古就有呢。」

「因为米莉亚大人真的很疼爱克蕾雅大人，一听说推出了新奇的草莓糕点，立刻就跑来了呢。」

「……这样啊……母亲大人她……」

在意外的地方听到母亲大人过去的事迹，使得本小姐心中满是感动。

「对了，克蕾雅大人，那个是……」

「咦？」

女老板指着的是──零零雅。

「喔，这孩子不会伤人。因为她是零的从魔。」

「从魔……据说是把野生的魔物调教成温驯的饲养魔物……原来真的实际存在呢。」

因为罕见，加上她本身的可爱，零零雅不知不觉中已经受到许多女性们的围观。正接二连三地吃掉众人分给她的糕点。

这副温馨的景象让本小姐不由得嘴角一松，为了转移注意力，本小姐尝试更换话题。

「对了，老板娘，最近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正常情况下，跟平民进行这类型的对话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但是跟这边的店主从很久以前就熟识，偶尔也会像这样闲聊两句。

「我想想……比较特别的，大概就是有几位常客修女最近都不能来了，有点寂寞吧。」

「那些修女怎么了？」

「听说是被指派到其他支部去。可是照理说，她们应该不是那种连告别都不说就走掉的女孩啊。」

「……唔，我想她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或许是吧。她们全都是很可爱的女孩……而且到这个月为止，已经是第三个人了。」

「那样确实会觉得有点寂寞呢。」

这时，本小姐并没有留意到，这是某个事件的前兆。本小姐领悟到这一点，已是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

「克蕾雅大人，我决定同样挑选草莓大福。」

「好。女老板，请连这一份也一起结帐。」

「我知道了。这就帮您包装起来。」

「麻烦了。」

在等待的时间，跟零一起眺望着店内。在用作咖啡厅的空间内跟朋友们闲聊的修女们，并不是平常那种正经严肃的模样，而有着像是解放了某种限制后能够自由行动的开朗。其中也有年纪和我们差不多的女孩。想必是努力省下不多的工资，好不容易才能获得这段贵重的时间吧。

「久等了，克蕾雅大人。这是您购买的商品。」

「谢谢。零零雅，要出发啰！」

已经完全捉住了修女们的心的零零雅，因为收到很多糕点，似乎很满足的样子。她有些不舍地从她们的手上离开，弹跳起来，跃上本小姐的手掌。

「老板娘，本小姐还会再来的。」

「随时欢迎大驾光临。」

本小姐离开了糕点店。

「没想到草莓大福居然被人抢先推出了……」

「所以你的老家果然是来自东方吗？」

「咦？啊、不是，那个……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又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了。」

算了，搞不懂零是很平常的事。脑中想着真是拿她没辙，本小姐把零零雅放回零的肩膀上。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没有事情要办了，所以就这样帮忙克蕾雅大人提东西吧。」

「很好。虽然想这么说，但是草莓大福容易坏，所以别再继续逛，直接回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那真遗憾。还以为接下来可以跟克蕾雅大人约会。」

「约、约约约、约会！？」

这个词要造成本小姐内心的动摇，可谓具有十足的威力。没几天前，最后以失败告终的约会，现在就是重新挑战的机会吗……？

「如、如果是这样的话，真要本小姐奉陪也可以──」

「可是，毕竟是为了不让草莓大福坏掉啊。来，我们赶快回去吧。」

「……」

「克蕾雅大人？」

「你这人真──的是喔，老是这样子呢！？」

「咦咦咦！我觉得自己正受到毫无缘由的迁怒！？」

结果，这一天还是直接返回宿舍了。看来重新挑战约会又得找其他机会了。

呜呜。

幕间•萝蕾塔离家出走记（暂定）（琵琵•巴利耶视点）

「琵琵、琵琵！」

「什么事啊，父亲大人，大呼小叫的。」

假期开始后，回到老家的我在房间内练习小提琴的课程时，听到父亲大人呼唤我的声音。停止拉琴、加以回应之后，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帕特里斯•巴利耶男爵──他正是我的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是隶属于克蕾雅大人的家族弗朗索瓦家派系的财务官。虽然有能力，但是不够机伶，脑筋好却没勇气的胆小鬼──这是经常围绕在父亲身上、不算好的评价。然而──

『不用理会，想说的人随便他们去说。』

我打自心底尊敬能够不当一回事，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父亲大人。

「琵琵、琵琵，不好了！」

「什么事啊，父亲大人？总之请先冷静下来吧。」

「这叫我怎么冷静啊！？」

「来，请喝水。」

不过，父亲大人个性比较谨慎这一点倒也没错，不太希望看到他这种出丑的模样，是身为女儿的小心思。

「呼……谢谢你，琵琵。」

「不用客气。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萝蕾塔她离家出走了。」

「……啥？」

我瞬间忍不住发出滑稽的疑问声。萝蕾塔她……离家出走了……？

「请详细告诉我。」

「好。因为进入假期以后，萝蕾塔也一直没有回到老家，所以柯克瑞特伯爵就询问了学院。」

「然后呢？」

「就在宿舍她的书桌上找到……」

──请不要来找我。

如此写着的一封信。

「……哎呀。」

「没空在那悠哉地哎呀了，琵琵！萝蕾塔要是有个万一的话，该怎么办！？」

「请冷静，父亲大人。」

「现在事情都这样了，你叫我怎么冷静啊！」

父亲大人非常慌乱。萝蕾塔的老家柯克瑞特家跟我们巴利耶家是整个家族都互相交好。对于父亲大人来说，萝蕾塔几乎等同于另外一个女儿。现在听说这个女儿离家出走，内心当然绝不平静吧。

「萝蕾塔是贵族。跟平民不同，并不是能够自由想去哪就能去哪的立场。这样一来，她的选择就很有限。」

「你的意思是？」

「就算把身上能换的东西都换成金钱，顶多也只能换到几天份的活动资金而已吧。更别说贵族平常过的是有随从服侍为前提的生活。」

「嗯嗯，然后呢？」

「萝蕾塔原本就不是擅长作这种事的人。所以她下次现身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出现在──」

就在此时，房间传来敲门的声音。

「禀告老爷、禀告小姐，抱歉打扰了。」

「赛巴斯钦，我们正在讨论重要的事情。有事晚点再说。」

「可是，这件事──」

「直说无妨，赛巴斯钦。是她来了对吧？」

「是的，小姐说的没错。」

在我的催促下，管家赛巴斯钦一脸困扰地点头。

「她？……难道是？」

「所以我刚说过啦，她的选择很有限。」

没错，前来拜访的客人，正是萝蕾塔本人。

「我想去跟踪克蕾雅大人这次度假的行程。」

我用「交给年纪接近的我来问，应该会比较容易得到答案」这个理由，暂时先让萝蕾塔来到我的房间。父亲大人似乎想要尽快联络柯克瑞特家，但是我要求父亲大人先等一下，因为我觉得先把萝蕾塔会想要离家出走的原因问清楚之后，再联络也不迟。

「你想跟踪克蕾雅大人？为什么？」

「因为那个叫做零的女孩，绝对很可疑嘛！」

看着萝蕾塔凶狠的表情，我是这么想的──啊，这劝不动。

「零很可疑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从以前不就一直都是个怪人吗，那女孩？」

「是，没错。可是我要说的并非这个意思。克蕾雅大人的反应，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哦，原来啊……」

我知道萝蕾塔想说什么了。零这个平民对克蕾雅大人说些搭讪的话语，是从很之前就一直持续在发生的事。克蕾雅大人看起来一直对此觉得很厌烦。但是，最近这阵子，克蕾雅大人投向零的目光中，却参杂了不同的眼神。

正好，跟眼前的女孩投向克蕾雅大人的目光是相同的眼神。

「克蕾雅大人，绝对是被那女孩给蒙骗了。为了避免一时糊涂发生什么不好的错误，我必须守护好克蕾雅大人。」

「……哦，这样啊。」

相对于一脸悲壮做好觉悟的萝蕾塔，我则是偷偷地叹了口气。萝蕾塔向往克蕾雅大人这件事，只要是跟她感情好的女孩子，全都知道。没发现的人只有克蕾雅大人而已。八成，就连零也有注意到吧。明明这么明显，克蕾雅大人实在是个造孽的女人啊。

「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做？资金怎么准备？」

「我把好几个珍藏的饰品拿去换钱了，所以不用担心钱不够。可是，我并不认识那边的路，所以等抵达尤克利德之后……」

「就只能乱走碰运气了是吧？」

「别用这么伤人的说法啦。」

萝蕾塔露出想哭的表情。别露出这种表情啦。

「不过，事情并不只是如此对吧，萝蕾塔？」

「咦？」

「你不想回老家，其实也是真心话的一部分，没错吧？」

「……对琵琵实在是藏不住任何心声呢。」

「因为我们在一起很久啦。」

对于露出苦笑的萝蕾塔，我也回以一个苦笑。

「好，我坦白了。老实说，我现在并不想回老家。因为现在的我，光是关心克蕾雅大人的事和忙着练习音乐，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要是回老家的话，你根本没机会做这些事呢。」

萝蕾塔被她的家人投以成为保亚首位女性军人的期待。要是回到老家，这一次的假期，大概每天都只能进行军事训练而已吧。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任性。但是，不管是克蕾雅大人的事，还是音乐的事，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

「我懂。我不会觉得你任性，萝蕾塔现在已经努力作得很好了。」

「……谢谢你。」

萝蕾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拿你没办法，柯克瑞特叔叔那边就由我来帮你沟通清楚吧。」

「──！谢谢你，琵琵！」

「作为代价！」

「？」

「作为代价，你要带我一起去。」

「琵琵你愿意一起去吗？」

萝蕾塔露出有如走丢的小孩总算找到母亲时的表情。我对她这表情几乎无法抗拒。

「萝蕾塔一个人的话实在太过危险。而且我自己也有想调查的事。」

「谢谢。老实说，只有自己一个人，其实我很不安。」

「别在意，我们是好朋友啊。」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不知为何，心中却感到有点刺痛。为什么呢……？

「既然你们决定好了，马上跟柯克瑞特伯爵联络吧！」

「哇啊！？」

打开门后闯进来的人是父亲大人。真是的，这么爱担心。

「父亲大人，站在门外偷听是很不好的行为喔？」

「这跟那是两回事！虽然琵琵也跟着一起去的话，我想就不需要担心了，但是记得跟伯爵联络好。他很担心萝蕾塔哦。」

「……对不起。」

「伯爵那边我会好好说明的，父亲大人也请返回你的房间吧。」

「好，我知道了。可是，既然要去尤克利德，记得要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再去喔？」

「那是当然。」

「很好。」

似乎很满意地点头后，这次父亲大人终于离开了房间。

「帕特里斯大人，还是老样子呢。」

「是个伤脑筋的父亲大人。」

「可是我很喜欢这样的帕特里斯大人喔。跟我家的顽固老爸完全不同。」

「别这么说，柯克瑞特叔叔也是个很好的人。」

「……抱歉。」

萝蕾塔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自己的黑发。

之后，我跟柯克瑞特伯爵联络，告知他巴利耶家这段时间会帮忙照顾好萝蕾塔，我也会陪她一起行动，请他放心。柯克瑞特伯爵对于独生女离家出走似乎相当难过，结果回应就只有「万事拜托我照应了」这一句话而已。

「那么，琵琵。」

「好的，萝蕾塔。」

──一起出发吧，前往尤克利德。

幕间•完　

◆◇◆◇◆

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出发的日子。目标是前往弗朗索瓦家别墅的旅程。父亲大人、本小姐、米夏、零共四人，正搭乘在三匹马拉的马车上，一路摇晃着。本小姐说服原本不太愿意的父亲大人，用反正目的地相同的理由，让零和米夏能够一同搭乘。座位顺序的安排分别是：靠近车夫这一边是零和本小姐，后侧则是父亲大人和米夏这种排列。因为父母心跟必须顾及身为贵族的体面，原本打算坐在本小姐身边的父亲大人跟本小姐还大吵一顿，但是最后还是依照本小姐的要求。

「然后，我用这句话砸了过去：『您说的根本就是妄想。要不是有贵族的存在，王国的政治根本无法运作。』，就解决了。」

说得正起劲的人是父亲大人。虽然他以政治家能言善道的口才说的内容很有参考价值，但本小姐希望他别老是重复叙述同样的故事呢。

「父亲大人，您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腻了。您也不想想，这是第几次讲这故事了。」

「唔？是这样吗？那么，来说说别的事吧。这是在克蕾雅刚出生不久时发生的事──」

父亲大人如此开头后，开始说起别的故事，然而这故事同样也是几分钟前就听他说过了。零和米夏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脸上露出苦笑，但是她们无法阻止父亲大人。

身份差距太大了。

现在只有身为女儿的本小姐才有办法制止，不过本小姐可是贵族千金。身为一名教养良好的淑女，不该在父亲说话时打断好几次。

父亲大人所讲的，几乎都是过去父亲大人曾经建立的功绩。父亲大人是财务大臣，也就是国家的金库掌理人。尽管这并不代表其他部门的地位就比较低，但是掌控金钱流动的职务毕竟还是具有莫大的影响力。其他众多政治家和官僚们所制定的法案和政策，要是没获得父亲大人协助的话，就无法成立。结果就是，父亲大人参与了各种法案与政策的制定，而且他似乎把这些都看作是自己的功绩。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没错，所以关于这一点本小姐并没有异议。

但是──

「克蕾雅。还很年轻……而且是女性的你可能并不清楚，政治这玩意儿，只靠理想是推动不了的。」

「喔……」

父亲大人话中的矛头指向了本小姐。对于他话中表示女性不会懂的意思，本小姐感到有点厌烦。确实，在政治领域上，主角会是男性贵族们，然而女性也有女性自己独特的观点。假如女性能够获得参政权的话，肯定会有优秀能干的女性政治家诞生才是。

话虽如此，这些想法当然无法公然说出口。本小姐向零投以求救的眼神。

「多鲁大人，小时候的克蕾雅大人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那当然是天使啦！这世上没有比克蕾雅更可爱的存在了！」

于是，零亲自抛出一个感觉父亲大人很容易上钩的话题，改变话题方向之后，完美地转移了注意力。居然连身为财务大臣同时还是顶尖政治家的父亲大人都能够掌控住，本小姐的零是多么地能干啊。

当本小姐正沉浸在感动之中的时候，米夏对零说：

「真亏你居然有勇气直接和多鲁大人交谈……」

「为什么这么说？他可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呀？」

「面对多鲁大人，你还真敢开这种玩笑……」

米夏对零的大胆发言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看起来显得很疲劳。跟本小姐不同，对过去曾身为贵族的米夏来说，父亲大人的存在果然会造成很大的压力吧。在她自己被贬为平民的现在，单是坐在旁边的位置想必就已经很惶恐，更别说是要交谈了，这应该就是她现在心中的真心话吧？

「不过，我之所以会允许平民参与对话，是因为克蕾雅允许的关系。要不然，原本其实连同坐一辆马车都是不可能的事。」

「非常感谢阁下和克蕾雅大人的宽容大量。」

「嗯。」

零以低身段的语气回答后，父亲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就一个平民而言，这种姿态确实是完全正确的作法，但是本小姐不知为何却觉得有点不太开心。

「可是，克蕾雅，你和这个平民的相处看起来似乎变得很融洽。我记得最早那时候你明明就非常排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此改变？」

「……没那回事，本小姐并不认为自己跟她的相处说得上融洽。」

这句话是真的。虽然也希望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可以再拉近一些，然而本小姐并不认为那些尝试有成功。自从恋爱的天秤那一次事件结束以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明显的进展。

「是吗？克蕾雅，你以一名贵族来说，心地实在太过善良了。施以同情的对象，也该好好挑选过才是。」

父亲大人用训斥顽皮女儿一般的音色说道。父亲大人八成是为了本小姐着想，才会说这些话吧。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虽然听起来多少觉得有点烦，可本小姐并没有反驳，只有点头。

「不然的话，就会再次犯下相同的错误……像是之前那个叛徒奥索的错误。」

直到父亲大人的口中提到了那名字。

「父亲大人！」

「亏我长年以来一直提拔她，没想到那玩意儿居然是如此差劲的贱货。跟帝国勾结背叛王国，就算判死罪我都还嫌太轻。」

真是的，陛下太天真了──如此抱怨着的父亲大人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的迷惘或是犹豫。听起来他是真的……打从心底这么认为。本小姐拼命把几乎快要从喉咙蹦出来的各种话语给努力地咽下去。

尽管理性知道，一般观点来看，父亲大人说的是正确的意见，蕾妮所犯下的罪是就算判死罪也嫌太轻的大罪。不管苦衷为何，蕾妮他们毕竟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可是，跟蕾妮在本小姐的心中所占的地位比起来，会觉得这种漂亮话跟本小姐根本无关，她就是那样无可取代的重要存在。因此，本小姐努力忍耐。不管父亲大人说了多少句那两人的坏话，也打算一直保持沉默下去。

可是──

「而且那个女人居然跟亲生兄长发生关系。光只是想到这种人曾待在克蕾雅身边，我就觉得连克蕾雅也像是被污染──」

「够了，别说了！」

不停污蔑蕾妮的攻击话语，使得本小姐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父亲大人继续说下去。父亲大人露出感到吃惊的表情看向本小姐。本小姐身旁的零则用手遮住了脸。

「克蕾雅……。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是为那种家伙辩护──」

「父亲大人，请闭嘴。再继续贬低蕾妮的话，就算您是女儿的父亲大人，女儿也无法原谅您哦？」

对于即使如此依旧打算继续攻击蕾妮的父亲大人，本小姐几乎压抑不住怒意，步步进逼。父亲大人似乎是被本小姐的气势给压倒，一时之间甚至闭起了嘴巴。

本小姐接着说道：

「确实，蕾妮犯下的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关于这一点，父亲大人的说法完全正确。可是，她也有她自己的苦恼和痛苦呀……」

爱上了亲生兄长，蕾妮心中的苦只有她自己才会知道。即使是本小姐也完全想像不出来。其他人对这件事说三道四，岂不是太过自以为是的行为了吗？

「蕾妮已经受到惩罚了。请别再说这件事情了。女儿直到现在，依然珍视跟她之间的情谊。」

蕾妮背叛了本小姐。她放弃本小姐，选了兰伯特。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对本小姐而言，蕾妮依然是重要的随从──不，是相当于本小姐的姊姊一般的存在。

然而──

「克蕾雅，这不是贵族该有的思维。你必须改掉。」

父亲大人用冷漠的声音说。

「所谓的贵族，就是支配者。同情心只是方便支配人的手段，不是为了让你沉浸在感伤中。」

「女儿才没有沉浸在感伤中──！」

「那我问你，你同情背叛的佣人能得到什么？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如果被其他贵族听到了，又会有什么后果？」

「女、女儿能够──！」

本小姐话说到这儿就说不出口了。根本完全不能比。本小姐只是顺着自己的情绪在开口，但是父亲大人说的话，却始终遵循着贵族的理论走。这两者在大部分的情况下是互不相容的。然后，本小姐该遵循哪一边，答案其实很明显。

「克蕾雅，我希望你最好不会让我失望。」

「……」

「怎么不回答？」

「……」

「克蕾雅。」

「……是。」

本小姐使尽全力才勉强得以向父亲大人应声。觉得心底的不甘心快要把身体撕成两段，却完全无法反驳。因为，本小姐是贵族。至今为止的人生，本小姐之所以能够过得这么无忧无虑，是因为本小姐有着贵族身份。可是，只为了满足自己的个人欲求就随便舍弃贵族身份的话，那未免也太过不负责任了。

正确的人，是父亲大人。所以，是本小姐错了吗？本小姐无力地垂下头。

就在此时──

「……！」

本小姐把目光稍微移向零。零从父亲大人视野的死角，伸手过来握住本小姐的手。她手上传来的柔软和温暖，害本小姐差一点眼泪就滴了下来。本小姐紧紧地反握住零轻轻握住的手掌。

无法诉诸话语。但是，今天的我们，确实有了不必说出口也能互相传达的事物。

幕间•零•缇拉身份背景调查（琵琵•巴利耶视点）

「这里就是尤克利德啊。虽然是个小镇，却是个好地方呢。」

抵达尤克利德之后的我们，一边伸展放松因马车之旅而挤得僵硬的身体，一边环顾四周。

「那是当然。不然弗朗索瓦家也不会在这里设置别墅。是一个住起来很舒服的好城镇。这里的鱼味道很鲜美。」

「萝蕾塔以前有来过几次是吗？」

「嗯。曾经跟着克蕾雅大人一起来度假过。」

「……这样子啊。」

无视心中不明原因的刺痛，我对萝蕾塔笑了笑。

「对了，顺利抵达是好事，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咦，居然要问我吗？」

「……萝蕾塔，其实你什么计画都没有准备是吧？」

「因为，听到琵琵你说肯陪我一起来，我就想说之后都交给你就搞定了……」

一边说着一边变得越来越不好意思的萝蕾塔很可爱，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并不讨厌被人依靠。甚至反而该说是喜欢，所以更有干劲了。

「确认一下，这次旅行是为了调查那个零•缇拉没错吧？」

「是啊。为了保护好克蕾雅大人，免得落入那女孩的魔掌中。」

「那么，我们采用打探情报的方式来调查吧。」

「打探情报的方式调查？」

尤克利德这里除了是弗朗索瓦家别墅的所在地，同时还是零的故乡。既然如此，只要跟镇上的居民们打探情报的话，或许就能够更加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如此……似乎很有趣。」

「在意有趣与否能干嘛？作正事的时候得严肃点。」

「哦，抱歉。刚刚说的有趣只是一种习惯性的感叹词罢了。调查工作本身我会严肃地进行。」

「是吗？那就好。那么，我们先去订好旅馆，然后换掉这身衣服吧。」

「咦？要先换衣服？」

萝蕾塔似乎想要立刻出发去打探情报。

「我们现在的服装，一看就知道是跑来旅行的贵族啊？穿这种衣服去跟人打探情报，你觉得能够得到真正的消息吗？」

「啊，原来如此。」

萝蕾塔似乎也懂了。

「那么，跟我来吧。虽然没到贵族专用的层级，但我还是能够安排还算可以的旅馆。」

「不愧是琵琵。真可靠。」

我们在旅馆替换上平民服装后，随即前往镇上开始打探消息。

「零？哦，你是说缇拉家的女儿啊。我很熟啦。」

第一位询问的中年男性，很爽快地回答了问题。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想。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不可思议女孩呢。」

「难以捉摸？」

「是啊。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或者该说是经常在发呆。她的双亲原本也很担心这件事。」

「心不在焉？」

「经常在发呆？」

跟我们所知道的零印象差异好大。我认为难免有些人会抱有不同的印象吧，跟男性道谢之后，继续向下一个人打探情报。接着询问的是一位开店卖菜的女性。

「零？哦，喔她经常来本店光顾啊。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

「非常？」

「聪明？」

又是跟我们所知道的零完全不同的印象。

「虽然考试成绩本身并没有特别突出，应该说是很会临机应变吧。总之，她就是一个脑筋转得很快的女孩。还曾经被称为神童呢。跟我家那个笨儿子真的是差太多了。」

「她曾经被称为神童吗？」

「是啊。是个连气质都很出尘脱俗的女孩呢。学校老师还直接要她心算代替算盘。」

「……她的心算可以代替算盘。」

之后又试着跟好几个人打探情报，但是所打听到的，却几乎都是跟我和萝蕾塔所认识的零•缇拉完全不符合的情报。

「琵琵……」

「嗯。」

「那女孩，果然不是普通角色。」

「是啊。居然连故乡的人都骗过去了。」

尽管不知道零为何要伪装自己，不过，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需要这么作的理由。一个能够让气质出尘的冷淡神童摇身一变成为专情克蕾雅大人的变态的某个理由。

「！？琵琵，快躲起来！」

「咦！？怎、怎么了，萝蕾塔！」

突然被拉进阴暗处，我差点跌倒。现在的姿势就像是扑向萝蕾塔的胸口，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咦？这很奇怪啊？

「快看，克蕾雅大人她们来了。」

「……」

「琵琵？」

「咦？啊，嗯。是啊。」

虽然对原因不明的心跳加速感到困惑，但我强行把这件事先丢到一旁不去思考。眼前所看到的，是零带着克蕾雅大人正要进入一间房子。

「那家伙！居然强拉着克蕾雅大人，是想要干嘛！」

「冷静点萝蕾塔！首先，我们先确认清楚那一间是什么店吧？」

「哦，好……假如是什么不良场所的话，绝不轻饶她。」

一边劝阻感觉随时都会直接冲过去的萝蕾塔，一边从外侧观察这间店。

「似乎是平民的服装店。」

「……也就是说，这里是那女孩的老家？」

「看来如此。」

缇拉这个姓氏在开服装店的人中数量很多。

「要直接闯进去吗？」

「现在进去的话，不就会跟克蕾雅大人她们当面遇上吗？你打算怎么解释？」

「呜……这……」

「再多观察一下情况看看吧。」

萝蕾塔和我暂时从外面观察缇拉家的情况。然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等到她们两人出来。

「是不是有点奇怪？」

「是啊……」

「总不会是，她们要两个人一起在这里过夜吧……？」

「怎么可能。克蕾雅大人当然不会在这么窄小脏乱的地方寄宿啊。」

「这倒也是……」

虽然这房子看起来对平民来说可能还不错，但是对身为最顶级贵族的克蕾雅大人而言，实在是太配不上她了。

「我忍不住了。进去吧。」

「啊、慢着，萝蕾塔！」

无视我的制止，萝蕾塔进入了缇拉家。

「欢迎光临……哎呀哎呀，这可真是多么可爱的两位千金小姐啊。」

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穿着围裙的年轻女性。即便发量很多的长发同样是黑发，不过跟零长得却不太像。可是，考虑到这里是零的老家，再从年纪来看，应该会是她的姊姊吧。或许双亲有哪一边跟零不同也说不定。

「想找什么衣服吗？」

「啊，不，我们只是要找一下人……」

「哎呀，是这样吗。请问想找的是哪一位呢？」

「呃……」

萝蕾塔就这样回答不出来了。看来又是什么都没考虑就直接冲进来了呢。

「抱歉打扰了。其实我们想问几句有关您妹妹的事。」

「妹妹……？哦，你们想问的人莫非是零吗？」

「是的，就是零。」

「莫非，你们是零的朋友吗？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零的母亲。」

「「咦咦咦──！？」」

吓了一跳。有个零那么大的女儿，代表她年纪至少有超过三十五岁，然而眼前这位女性，不管怎么看都只像是十多岁而已。

「看、看起来好年轻啊……」

「呵呵，常有人这么说。啊，我叫零出来招呼你们。」

「啊，不用！这次不是来跟她见面的。其实，我们是王立学院的职员。」

「琵琵？」

我捏了下脸上露出讶异表情的萝蕾塔的手背，先让她闭嘴之后，接着说：

「关于您女儿的事情，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方便回答一下吗？」

「哎呀哎呀，是这样吗？我知道了。请往这边走。」

如此说着，零的母亲梅尔•缇拉带着我们走进店内深处。在接待客人用……要这么说似乎又显得太过破旧了些的桌椅旁坐了下来。

「那么，我需要回答你们什么问题呢？」

「请问您的女儿在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唔──这个嘛……」

梅尔阿姨看起来回忆了过去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道：

「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从没教过她，却自己学会阅读，甚至连计算都学会了。虽然她对学校教的课程似乎不太感兴趣……」

「哦……」

「她常常帮忙代笔写信。要是听说有哪一户人家有买书，就会跑去拜访，看看能不能够借书看。」

「看来她很喜欢看书。厨艺也是那时候学会的吗？」

说到零，就不能不提她那一手连贵族都会迷上的好厨艺。

「厨艺应该是顺其自然就学到的吧。毕竟所有平民都会下厨啊。」

「这、这样啊。」

可是，我觉得零所做的料理跟平民在吃的料理，水准有着明显区隔的说。

「虽然或许是个不好捉摸的孩子，却是个好孩子。为了帮助镇上的居民，她还有在王都购买高价药品寄回来。」

「这、这样啊。」

「那个零居然……」

萝蕾塔和我互相对望之后，陷入思考之中。接着梅尔阿姨轻轻笑着，继续说道：

「……零她啊，以前是个彷佛心灵有一半活在别的世界的孩子。」

「别的世界？」

「是的。总觉得她要是对这个世界腻了，迟早有一天会突然消失似的，所以我跟我老公总是很担心。」

就连她母亲对她的印象，也跟我们所认识的零完全不同。零这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现在那孩子却把全部的心灵都放在这边了。就像是她终于遇到想要在这世界一起活下去的对象一样。」

说到这边时，梅尔阿姨的笑容变得好灿烂。毫无疑问，那单纯只是在意女儿的母亲的表情。梅尔阿姨话中所提到的，想必指的就是零遇到了克蕾雅大人吧。

「她还交到像你们这样的好朋友，我真的好开心。」

「……我们穿帮啦？」

「没办法啊。要说你们是王立学院的职员，你们看上去实在太过年轻了。而且，没多久前才看过谈吐举止跟你们很像的人。」

这在说的，大概也是在指克蕾雅大人吧。

「我想请问一下，零在学校里面过得如何呢？她个性比较温和，让我很担心她会被人欺负……」

「啊……呃──怎么说呢，那个，她在很多方面都是有名的人物，不过基本上都是很有动力地在奋斗。」

总不能说我们就是欺负她的人吧。可是话又说回来……个性温和？在说谁，零吗？

「尽管她是个各方面都要人照顾的孩子，还是希望你们能跟她好好相处。那孩子的事情，今后还请继续指教。」

说到这儿，梅尔阿姨深深一鞠躬。

「……我们走吧，琵琵。」

「……嗯。梅尔阿姨，谢谢你的帮忙。」

「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在梅尔阿姨的目送下，萝蕾塔和我离开了缇拉家。

「我们回旅馆吧。」

「嗯。……怪了？萝蕾塔，你的围巾呢？」

「琵琵的不也没了？」

「不知道在哪边掉了？」

「……算了，无须在意。回去吧。」

「嗯。」

夜晚的旅馆中。萝蕾塔和我谈论今天查到的成果。

「结果，还是搞不清楚那女孩的底细。」

「是啊。」

岂止是故乡的同乡，居然连她自己的母亲也被骗过去了。这事态可演变得不简单了。

「可是，该怎么说呢……从梅尔阿姨和镇民们的叙述听起来，不觉得零会是一个有恶意的女孩。」

「……嗯。」

一个会帮故乡小镇买药送回去的女孩，真的会带着恶意去接近克蕾雅大人吗？镇民们虽然也表示她是个奇妙或是难以捉摸的人，却完全没有不好的风评。

「可是带着魔物一起行动，果然还是很奇怪呀？」

「啊，对哦。这么说来，零零雅曾经是魔物呢。」

听萝蕾塔一说才想起来，她原本确实是魔物。

「现在变成可爱的吉祥物了。」

「上次我有带饼干，她还跳到我肩膀上。」

好好哦。萝蕾塔从以前就很容易被小动物亲近呢。

「喂她吃一片之后，就开心得一蹦一蹦地跳。」

「我要不要也试着平常随身带饼干呢……？不对，话题偏了啦。」

总之，零零雅无害这一点，连克蕾雅大人也有作保证。所以想必她没问题。

「琵琵，我搞不懂了。如果再也无法把零当成坏人看待……发现她其实是好人的话，我会再也无法去讨厌那个女孩。」

「萝蕾塔……」

对于萝蕾塔而言，认定情敌零是个坏人的话，会觉得心里比较舒坦吧。可是，这次的调查却使得以后很难这么作了。自己发泄抑郁心情的去处没了，想必现在很痛苦吧。

「也不需要到讨厌的地步啊。你可以堂堂正正以情敌身份跟她一决高下就好了。」

「可是……我，能够胜过那女孩的强项，似乎一项也没有啊……」

可能是爱困了吧。萝蕾塔发出的声音变得有点模糊。同时，说的话也变得没自信了。

「说什么傻话。萝蕾塔是个好女孩。你可是不管走到哪里都绝不会丢脸，我最引以为傲的──萝蕾塔？」

「ZZZ……ZZZ……」

「……睡着了吗。」

我姑且先起身，帮萝蕾塔把棉被重新盖好之后，再次钻回床中。

「仔细想想，只有我们两个一起过夜，这还是头一次呢。」

连仆人都不在，在这么小一张床上面，只有两人独处。转向旁边就能看到萝蕾塔的睡脸。虽然脑筋有点直，偶尔会很冲动地一路向前冲，但是睡脸看起来却很天真无邪，好可爱。她本人不太喜欢的雀斑，其实我觉得是有魅力的特征。

想到这里时的刹那间，心脏又突然加速跳动了起来。

「……奇怪？太奇怪了……？」

为什么？为什么胸口会噗通噗通跳得这么快？只不过是睡在同一张床而已啊。

「……咦？难道……难不成是，因为那种原因……？」

我，其实对萝蕾塔，喜欢到这种地步……？

「不不不！不可能吧，再怎么说也太离谱了！」

萝蕾塔是挚友，不是什么其他种类的关系。然而，不为自己找个借口不行的这个现状本身，其实就已经是她对我来说很特别的铁证。

「咦咦咦……怎么办……？」

面对这个突然被摆在眼前的难题，结果，我在这天夜里不停苦恼了一整晚。

幕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