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所率领的十一班队想振作起来展开反击,但之后比赛也继续照十班的步调走。
海等人虽然没有天海同学或荒江同学这种突出的个人技术,但仍试着靠团队合作取分。然而荒江同学以外的队友似乎也好好练习过,让她们迟迟无法把球带到篮下。
「唔……这也许真的有点难缠。」
「小玖,传回来。过多冲撞会被吹犯规的。」
「啊,嗯!」
「谢谢……虽然远了点,但毕竟就快要二十四秒了……嘿!」
在进攻时间即将用完之际,海从三分线外出手,但似乎是距离实在太远,球碰到篮框外侧,轻易弹开。
「中村同学,凉子同学,麻烦抢篮板!」
呼应海的呼喊,迅速进入篮下的中村同学与早川同学跳了起来,但有只白嫩的手完全不把她们当一回事,轻而易举地伸过来捞走了球。
「──球我要了!」
「呜,小天,又是你吗……」
「对不起喔,中村同学,可是这也是比赛。」
天海同学牢牢接住球,抢下了球权,立刻朝球场前方传球。
「荒江同学!」
荒江同学似乎是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篮板球的时候迈出了脚步,人已经在超过中场线的位置。天海同学的球朝她直直传了过去。
「这次一定要……!」
海虽然晚了一瞬间,但在争抢篮板的同时也一直在提防快攻,回到了己方半场防守。
虽是打快攻,但荒江同学慢慢带球。海一追上她,两人就像重现刚才的情景,再度展开对峙。
「下次可没这么容易被你给过了。」
「……啊,是喔。不过我也根本没打算过你就是了。」
「啥?」
「……三分球是这样投的。」
荒江同学说完,当场迅速起跳,朝篮框投出的球划出弧线。
和先前没有干劲的投篮姿势判若两人,是一次教科书级的投篮。
海也立刻伸手跳跃想封盖这球,但由于她提防着先前的切入,反应还是慢了,没能碰到球。
「大家,篮板──」
──唰。
海立刻呼喊,但一句话尚未喊完,荒江同学投出的球便干脆地落入篮框之中。
荒江同学彷佛故意要给刚才没投进的海好看,慢慢放下手,仍然以挑衅的口气小声说了一句:
「……逊毙了。」
「你这家伙……」
彷佛要对昨天的事情还以颜色,第二次说出「逊毙了」。
荒江同学果然也对日前海的言行相当记恨。
海被她予取予求,不免咬紧了嘴唇懊恼。
上半场的十分钟,始终以这样的局势进行。
当然海这队也团结一致来取分,但天海同学她们气势正旺,以更顺利的步调得分。
当分差来到二位数的十分时,宣告上半场结束的哨声正好响起。
接下来休息两、三分钟后,立刻就要开始下半场。
她们能在短时间内调适过来吗?
(海被打得挺惨的,不知道她要不要紧……)
虽说是练习赛,但仍然是想定为班际比赛正式对决而打的比赛,所以本来我应该要去天海同学这队才对。
但我还是担心,于是悄悄靠近十一班的球队,偷听她们的情形。
她们五个人聚在一起悄声说话,是在开作战会议吗?
「……那么你跟前原氏发展到哪一步了?」
「你们是男女朋友,总该啾过了吧?」
「已经和双方的爸妈,这个,打过招呼了吗……」
「应该说婚礼几时办?高中毕业后马上办?反正你们一定会在学生时期就结婚吧?」
「为……为什么都在说这种事情啦……」
不知道是不是作战会议已经结束了,当我听到她们五人说话时,话题已经与篮球南辕北辙。
前几天我被带去十一班时,已经被迫回答了许许多多和我与海交往有关的问题,但看来各位同学的营养还远远不够。
我本想就这么撤退,却被海发现,只见她朝我招了招手。
「呃,辛苦了,海。」
「嗯。前半场的我表现怎么样?」
「……被她予取予求啊。」
「真的是呢。看她的身材就显得挺会运动,但我万万没想到她是练篮球的。真树,她真的都没有自告奋勇吗?」
「大概。她本人一副都无所谓的模样吧。」
但话说回来,还是留有疑问。
她有那么好的球技,直到国中时代多半都相当热心地投入竞技之中,这点连外行人也看得出来。
是因为对社团活动厌倦了之类的原因吗?但若是如此,应该也不至于连篮球这项竞技本身都讨厌,所以……我愈想就愈觉得搞不懂这个人。
现在多少安分了些,但她为何对老师态度叛逆,现在又为何如此敌视天海同学呢?
她对篮球究竟还有没有眷恋?
……不过现在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海。
「海,上半场虽然打成那样,不过下半场你有什么打算?」
「虽然懊恼,不过凭我现在的实力终究是打不过她。称不上有什么计画,不过我们还是说要试试看。对吧,中村同学。」
「对啊。上半场我也没表现,所以至少不能再让那个小麦色辣妹自由发挥了。对吧,美玖、枫、凉子。」
「当然。」
「也是啦。」
「毕竟总不能一路被压着打。」
即使处在分差很大的状况,但包括刚才的闲聊在内,她们即使处在劣势,彼此的气氛还是一样好。
照这样看来,似乎没必要特别为海加油……不过当其他四人走向球场中央,只有海独自留下盯着我看。
『赶快为我加油。』
她多半是在这么说。即使不是处在特别需要我出声的状况,海还是很贪心。
休息时间似乎还有剩,也好,一下子应该没关系吧。
「呃……海。」
「嗯。」
「下半场,加油。我支持你。」
「……谢谢。那我过去了。」
海点点头,以轻快的脚步加入另外四个人的圈子里。
──小朝,有没有让前原同学好好为你加油打气啊?
──抱抱?还是亲亲?
──两种都没有!……不用担心,我有好好让他推我一把。
──是吗?既然队长似乎很有精神,下半场我们也加油吧。
「「「「「喔~」」」」」
我看到十一班为下半场卯足了劲而放下心来,连忙匆匆回到原来的位置。
结果彷佛看准了时机,接着换天海同学走过来找我。
「──真树同学。」
「天海同学。」
「欢迎回来。有没有好好从海那边打听到她们下半场要怎么打?」
「多少……但我不是间谍。」
「我知道。可是凭海的个性,她应该会做点什么吧?」
「大概吧。」
凭海的个性,上半场都被那样予取予求了,下半场一定会想办法修正,相信她的好朋友天海同学一定很清楚这点。
然而从我方这队的成员来看,要团结一致来行动,多半还是很难。
我和天海同学的视线所向之处,可以看见一个人百无聊赖站着的荒江同学,以及在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为因应下半场而练习传球的其他三名队友。
「要让整个球队团结一致,似乎还是很难……吧?」
「啊哈哈……荒江同学进攻很厉害,可是她一拿球就绝对不传球,而且都偷懒不防守……刚才有那么一点点差点吵起来。」
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样,天海同学才会来找我吧。
以往这个角色都是由海或新田同学负责,但她们两人都在别班,所以现阶段能商量这种事情的「朋友」就只有我一个。
「刚才啊,我说我们也要加油,不要输给对手。可是这个时候荒江同学……」
「对大家说了多余的话。」
「……嗯。」
天海同学面露苦笑,无力地点点头。
之所以含糊其词,多半是出于天海同学的体谅,但想必荒江同学的发言很不把队友当一回事。
上半场的荒江同学的确很厉害。然而让人有这种感受之后过不了多久,随着时间经过就能明显看出她始终都在单打。
「对不起喔,真树同学。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但我无论如何都想找个人说说。现在海跟新奈仔都不在。」
「我才要说抱歉,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天海同学对荒江同学好执着啊。都被她那么敌视,却还努力想好好对待她。像我跟海早就放弃了。」
「呵呵,我也差不了多少的。而且这也是因为我是球队的队长,在正式比赛结束前,至少得努力试试看。」
天海同学看着在球场上独自一人的荒江同学说了下去:
「而且即使被讨厌,我也会希望对方先好好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再讨厌我。明明都还没好好谈过,却要被对方只凭自己的印象来决定喜欢或讨厌……我觉得这样好悲伤。这点大概对荒江同学也是一样。」
「你还挺执着的。」
「……嗯。因为我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说『烦』或『讨厌』之类负面的话。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许我其实也挺爱逞强的。」
天海同学是全校数一数二的名人,所以即使荒江同学之前待在别班,应该也听过她的传闻。但即使如此,荒江同学还是当面对她表达负面感情,所以该说她也真不会读空气吗?想必她是个相当有胆识的人。
天海同学应该也对她这一面产生了兴趣。
只是不知道天海同学自己是否察觉到了这点。
「那我差不多要过去了。真树同学,替海加油没关系,但我好歹也是同班同学,你如果不偶尔为我加油,我可不答应喔?」
「呃……我……我尽力。」
「啊哈哈。真树同学还是老样子呢……是没什么关系啦。」
「……天海同学,你刚刚是不是模仿了我一下?是吧?」
「嘿嘿,是不是呢~」
海也好,天海同学也罢(还有新田同学也是),偶尔会像这样揶揄我的说话方式。
我个人是认为自己的口气和说话方式也没那么特别啦。
好吧天海同学也多少恢复了点精神,现在就不追究吧。
……不过我明明宣告过要为海加油,就结果而言,却演变成也支持天海同学。
天海同学也像望还有新田同学一样,是我重要的朋友,但就像前不久新田同学对我的提醒,海的个性就是比别人更容易吃醋。
刚刚那些谈话,在海看来究竟算不算过关呢?
我战战兢兢地看向海。虽然谈话内容不至于被她听见,但她当然应该看见了我跟天海同学的互动。
「──略!」
「……嗯~」
这该怎么判断才好呢?她对我扮了个鬼脸(可爱)。如果只有这样似乎是不过关,但看起来又不是那么生气,所以很不好判断。
总之,正确答案就留待比赛结束后揭晓。
下半场一开打,海立刻有了行动。
「……逊毙了。赢不了就两个人一起来喔?」
「战术就是这样……中村同学。」
「有。」
海与中村同学一起来盯防持球的荒江同学。至于天海同学则是由队中唯一参加运动性社团的早川同学盯防,剩下两人四处协防,不盯防特定对象。
天海同学这队处在争吵状态,这点不用听天海同学说,用看的也一定看得出来,所以这形势也就是对手明确对此做出了针对。
「中村同学。你挡住对手的切入路线就好,之后我会努力防好。」
「嗯,真是适合我的安排。」
「……啧。」
中村同学以修长的手脚做出黏人的防守,海则微微拉开距离,摆出对跳投与切入都能够做出因应的态势,至此荒江同学才首次咂嘴。
「荒江同学,这边!我有空档。」
进行二对一的盯防,当然就会在别处出现四打三的状况。
从海与中村同学的样子看来,她们的防守方式从一开始就考虑到她会传球,所以像是没被盯防的其他三名队友,又或者是靠过人脚程摆脱早川同学盯防的天海同学等等,多得是传球路线,而且传给她们得分的可能性应该也更高。我虽是外行人,但这点我还看得出来。
「…………」
「荒江同学。」
「……啰唆。」
但荒江同学明知如此,却对谁也不传球,试图摆脱两人的防守。
「不传球吗?你的队友似乎很想要你传球喔?」
「就说你们啰唆──」
荒江同学被海露骨的挑衅所激怒,强行想突破,结果老师的哨子响了。
由于身体剧烈碰撞,海坐倒在地。进攻犯规。
「啥啊!刚刚哪里犯规了。明明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吧?」
话说回来,她推人这点仍然不变,所以判罚并未更改。反而是对裁判顶嘴这点受到警告,又被吹了一次犯规。
我们高中的班际比赛没有驱逐出场的规则,相对的采用了特殊规则,全队犯规五次以上,再犯规就会直接判对手罚球。
因此,贸然犯规算是严禁的行为。
「小朝,屁股还好吗?」
「不要说屁股啦……不过完全没问题。」
从海轻轻拍了拍屁股站起的模样看来,似乎不用担心受了伤。
……看她还微微伸出舌头,搞不好多少是刻意制造犯规的。
海就是如此不择手段地想讨回来。
海她们轻而易举地得分,彷佛只要拿下球就等于会投进。也不知道是不擅长,还是单纯在摸鱼,荒江同学完全不防守,所以会轻易变成以多打少。
虽然只是下半场的一次攻防,但自此比赛的主导权就轻而易举地转换到十一班手上。
荒江同学在上半场表现亮眼,但在下半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被海等人压制。会跟队友要球,但她一拿到球就强行单打,不依赖队友,最终被吹犯规,又或者是勉强出手投篮而导致丢球。
下半场开始还过不到五分钟,分差已经迅速缩小。
「──小玖,投篮!」
「好喔~」
七野同学接到海的传球,尽管姿势不漂亮,但仍顺利投进,于是海这队终于成功逆转。
「耶~逆转!」
「还可以多来几球,一起加油吧~」
正如海所料,因对方完全中计所以意料之外的逆转,让十一班得到的声援更加高涨。
照这样下去,我们班会被拉开差距。
利用比赛重新开始的时机,天海同学跑向荒江同学。
无论她多么任性,现在都是队友。所以,这个行动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劲。
……应该是没有。可是。
「荒江同学,没事的,还有时间,只要我们所有人一起进攻──」
「……不着。」
「咦?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用不着。不要乱安慰人,恶心。」
「怎……怎么这样说,我只是要说重新振作,一起努力……」
「唔!……就说你……!」
也不知道天海同学不屈不挠的行动是哪里让她不高兴,先前一直采取冷淡态度的荒江同学,眼神明显变了。
尽管觉得这下不妙,但我隔着网子注视状况,也没办法瞬间插手。
「就跟你说……用不着这样!」
荒江同学这么大喊的同时,啪的一声,一巴掌用力拍掉了天海同学手上的球。
体育馆内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与喊声,让包括隔壁球场打排球的人们在内,在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一起集中到篮球场的两人身上。
「荒江同学,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啰唆。就叫你不要跟我说话。」
荒江同学似乎也终于觉得不妙,立刻变回平常的态度,但站在我的立场,也觉得都演变成这样的气氛了,总不能置之不理。
海察觉我的视线,点了点头,立刻跑向天海同学,老师也晚了一步,想拦在她们两个人之间。
比赛暂时中断,旁人也交头接耳互相问起发生了什么事,形成异样的气氛。但天海同学置身其中,却若无其事地用笑容回答走近的两人。
「……我没事的,海,还有老师。」
「不,可是──」
「我没事。因为这就像小孩子闹别扭。」
「唔!夕,我说你喔……」
她说得一脸笑眯眯的,言语的内容却相当强烈。
即使努力想排遣情绪,但天海同学也是普通人。会对荒江同学那种我行我素的言语与行动不耐烦也是当然的。
「……喔?本来还以为你以前都只是让朋友保护,没想到挺敢说的嘛。所以这才是你的本性?」
「哪有什么本性,我本来就是这样。我想我是比别人有耐心,但还是有个限度。」
就我个人而言,这多半是第二次看到天海同学生气。去年决定执行委员的抽签已经渐渐成为遥远的回忆,但和很情绪化的那时候相比,总觉得现在的天海同学静静地在愤怒。
她还给我一种感觉,像是在她身上看见了海的影子。
「坦白说,现在的荒江同学有够逊的。一个人逞强,不耐烦,给很多人添麻烦……你冷静回顾一下自己的行动吧。不然就会和之前海说的一样。好逊,让人都不好意思看下去。」
「你……!」
「我不知道荒江同学讨厌我哪里。我不想知道,而且你干脆就更讨厌我也无所谓。可是不要因为这样,就搞得我喜欢的人和我重视的人都不舒服。要针对就针对我。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
天海同学先前对荒江同学都是采取妥协的态度,现在却判若两人。看到她这样,荒江同学也不免愣住,说不出话来。
这点连跟她是多年好友的海也不例外。
「……对不起,我有点感情用事。可是我也只是因为以前都有朋友在身边为我生气,所以才不发作,并不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说你很啰唆。只不过是待在同一间教室而已,又不是朋友,还自以为了不起地对我训话。」
「是啊。朋友……我们的确不是朋友,但我们仍然是同一队的队友吧?就算不是朋友,队友之间为了整个球队而互相帮助,也是当然的吧?既然荒江同学也打过篮球,这点小事总该明白──」
「──才不是同伴。」
「咦?」
「……碍手碍脚的家伙,才不是同伴。」
荒江同学小声的喃喃自语,让天海同学以及待在近处的我与海,一瞬间不知所措。
总觉得只有刚刚那一刻,荒江同学的模样不太对劲。
「唔……算了。我累了……不好意思,老师,我身体不舒服,快要吐了,所以我要休息一下。」
荒江同学察觉自己说溜嘴,留下一声咂嘴便走进附近的女子更衣室去了。
老师追了过去,但她从内侧上了锁,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虽然还剩下一些比赛时间,但这个状态多半无法进行下去。
接着天海同学也说道:
「……老师,对不起。比赛时间也快结束了,而且再拖下去也会给其他人添麻烦,这次就当作是我们输,可以请老师进行下一场比赛吗?我也去外面冷静冷静。」
天海同学以无力的笑容对剩下的队友们说声「对不起喔」,然后就独自一人小跑步跑向体育馆外的饮水区。
如果只谈结果,这场正式比赛前的前哨战是以海等人的胜利作收,但最后变成这样的局面,她们自然也难以由衷喜悦。
「……小朝,怎么办?比赛结束以后,还得负责翻得分牌和善后工作之类的。」
「中村同学……抱歉,我也刚好有点口渴,所以要去一下饮水区。而且我也不能放着夕不管。」
「了解。其他事情有我和其他人做,小朝就去陪陪小天。她是你重要的朋友吧。」
「嗯。谢谢你,还有大家。」
荒江同学只能先放着不管,但照顾天海同学是海跟我该做的事。
虽然得暂时放弃体育课,但这不重要。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重要的朋友。
「真树,我们走。」
「嗯。」
为了支持现在多半正独自沮丧的天海同学,我和海暂时离开了体育馆。
我们追着天海同学前往饮水区一看,看见天海同学已经用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地洗脸。
她察觉我们到了便猛一抬头,这让我们看得出她的眼睛周围变得有点红。
多半是哭过了吧。
「夕,来,毛巾。虽然不好意思,稍微用过了。」
「……海。」
「夕,不要逞强。现在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
「……海~」
海正要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交给天海同学,天海同学却不接下,整个人扑向海。
这一扑的势头太猛,让海往后踉跄了一步,但站在海身边的我立刻牢牢支撑住她们。
「海,海~……」
「真是的,都被水弄得湿答答了啦……来,找我撒娇前,先好好把脸擦干净。快点,先分开,抬起头。」
「嗯……呜。」
天海同学以鼻音答应,海用毛巾轻轻帮她擦脸。将她即使洗了脸,仍不断从眼眶溢出的眼泪一起接住。
「对不起……对不起喔,海。其实我想着得更镇定才行,可是荒江同学用力把球拍掉,让我吓了一跳……我本来没打算说那种话的。」
「不会,我也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结果明明不是正式比赛,但我还是有点露骨地做过头了……好啦,过来。」
「……嗯。」
当眼泪稍稍平息,海再度将天海同学拥进自己怀里,摸着她柔软的金色头发安抚她。
就像去年冬天,她对为了家里的事情绪失控的我所做的那样。
受到这样对待似乎就会镇定下来,本来呜咽不已的天海同学,呼吸也渐渐平稳。
「……嘻嘻,是海的气味。」
「多少镇定点了吗?」
「嗯,一点点……上次海这样安慰我,是多久以前啦?」
「嗯~不记得,不过我想大概是第一次见面以来吧?当时夕还是个爱哭鬼,在我们同班前,我就偶尔会像这样安慰你吧。」
「是这样吗?那从这次起,我想要你更常这样。」
「我这个好朋友还真爱撒娇啊……也好啦,等我有兴致。」
「咦~?你这口气不就是绝对不会做吗?」
「我是只在特别的情形下这么做的主义。要是平常就这样,就会习惯了。」
「……明明对真树同学就一直都这么做?」
「唔!咦,这个,你,为什么……!」
海立刻慌张地朝我看过来,但我拼命摇头否认。
把脸埋在海怀里让她安慰的这个方式,的确就如天海同学所说,从我们成了男女朋友后已经做过好几次。
像是变成两个人一起玩闹的气氛时,又或者是我打工累了回家时等等……然而这真的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即使对象是天海同学,我也不可能到处讲。
「啊,什么嘛。我只是用猜的,结果果然是这样啊。真树同学好好喔~」
「……夕,可以请你跟我分开吗?毕竟你都哭完了,镇定下来了吧?」
「啊啊~对不起~!我道歉,再让我抱一下~!」
如此说道的天海同学把脸往海胸部蹭。虽说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在,但她这撒娇模式开得可真澈底,不过我也明白那个地方有多舒服。
以前我因为和双亲的事而弄得有些失眠时,就曾这样在海的房间里熟睡,由我来说肯定不会错。
「真树同学也是,对不起喔。亏你还试着阻止我,但我就是不听劝,到头来一怒之下就变成那样了。」
「不,完全没问题。天海同学是当事人,我觉得你大可以生气。而且,比起上周的海还差得远──」
「真 树 同 学?」
「……对不起,我得意忘形了。」
「笨蛋。」
海赏了我一记轻轻的弹额头,但看着这情形的天海同学笑了,如果这点小痛就能让她心情好起来,就别计较了吧。
而且,虽说天海同学也忍不住在人前变得感情用事,但她吐出了先前心中的不痛快,应该多少舒畅了些。
任由愤怒驱使而行动的确不好。不好是不好,但太压抑心中的不痛快,就结果而言反而搞垮了自己的精神也不行──我也有过经验,这方面的平衡真的很难掌握。
对于沟通初学者而言,多的是不知道的事情。
「唉,夕。如果你不介意,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纱那绘和茉奈佳?虽然会违背约定,不过我们就一起练习吧。」
「咦?可以吗?能和大家一起,我也是很高兴没错啦……」
也因为起初决定在正式比赛结束前都要分开练习,所以天海同学也显得不解。
即使如此,海仍然朝天海同学伸出手。
「没关系。这种时候还是尽情活动身体来发泄压力,才是最好的办法。虽然会给纱那绘跟茉奈佳添麻烦,不过她们两人一定会像上次那样,为我们开心的。对吧,真树?」
「嗯。我当然也奉陪。」
即使在班际比赛上始终是敌手,但天海同学与海是好朋友。这点并未改变,所以没有必要客气。
大家一起练习,大家一起努力,在比赛中知道彼此手上的所有牌,凭临场的斗智斗力分出胜负。
这样做也很有堂堂正正的感觉,我觉得很棒。
「是这样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很开心……呜呜。」
「真是的,夕你又哭了……真拿你没辙。」
「对不起喔,海……嘻嘻,我好幸福。」
天海同学再度湿了眼眶,但这次严格说来比较像喜极而泣,所以这种眼泪完全没问题。
果然天海同学还是适合像现在这样笑得开怀。
「你们两个,差不多要下课了,赶快回去吧。之后还得对老师,还有中村同学她们道谢才行。」
中村同学她们对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放学后可得郑重跑一趟十一班去道谢才行。
她们虽然很有个性,但每个人都很靠得住。
「……嗯。啊,还有也得跟荒江同学说一声。」
「对她也要?夕,你都被说成那样,还真学不乖呢。」
「嗯。毕竟有过刚才的事,我有点怕……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好。不行吗?」
「可以啊。也是啦,说来说去,我也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像夕的作风。」
「谢谢你,海。你当我好朋友真不是当假的。」
「真的。多夸夸我,尊敬我。」
「嗯,好棒好棒。海啊,真的是棒透了。」
「你的语汇好贫乏啊……是没什么关系啦,嘻嘻。」
「……海,我姑且问问,刚刚那句是模仿我吧?这句话在你们之间很流行吗?」
「也没有啊~?对吧,夕。」
「呵呵。对啊,海。」
「……这两个狐群狗党。」
但话说回来,都来到这一步了,我也只要就近照看着她们就好。
我已经很久不曾有这样的感受,但她们两人这样和睦相处的模样,借用一位同班同学的说法,也许可以形容为真的很「可贵」?
虽然以后也许无法一直维持这样的情形,但还是希望尽可能让她们两人一直很要好。
「就是这样,夕,我们差不多该分开了吧。」
「噗~亏人家还想再享受一下~」
总之,透过海胸……不是,是海的活跃,眼前算是让天海同学恢复正常,所以我们为了做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回到了体育馆。
但也不知道幸或不幸,我们没有机会和另一名当事人荒江同学说话,这一天就结束了。
根据留在体育馆的中村同学等人的说法,荒江同学似乎在我们去追天海同学的同时就早退了。据说也可能跟她平常一样只是想跷课,所以老师也很注意观察,但她的脸色真的很差,情形也不对劲,所以不得不答应。
然后是过了一天的今天。
荒江同学虽然一如往常地来上学,这次却澈底疏远天海同学。
「我说,荒江同学。」
「……」
「昨天的事情,我有些话无论如何都想跟你说。」
「……」
我也若无其事地观察,但她从早上到放学一直都是这样。
即使天海同学找她说话,她也默不吭声。若天海同学还想接近,她就会自己站起来,走出教室……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给。
放学后,我们一如往常地聚集在一起,聊的话题全都是这件事。
「那家伙实在是……如果有话想说,清楚说出来不就好了,却像个小孩子似的赌气。」
「嗯……可是为什么荒江同学那个时候会那么生气呢?平常严格说来比较像是嫌我烦,但都不会先动手。」
「隐约像是有理由啦……不过既然有理由,那更不能不说吧。我们连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却要我们『体谅』,那不就只是在耍任性吗?」
关于这件事,的确就如海所说,若属于那种对于根本不是朋友的「外人」不方便说的话,我们就真的无能为力。
「荒江仔啊……她是有点不好亲近的感觉,但她一年级的时候没那么怪啊。不知道是春假期间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是国中时在社团活动上出过什么状况。唉,阿夕,就你看来,她练过篮球吧?」
「嗯。像是个人技术就好得让人吓一跳。如果只看这点,我想她和纱那绘或茉奈佳都能打得平分秋色。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想。」
尽管下半场因为体力耗尽加上海她们黏人的盯防不再有所表现,但上半场她真的是予取予求,所以天海同学说的话我也觉得能够体会。
这么说起来,搞不好她在国中时代,就曾和二取同学与北条同学所待的球队在比赛中有过交手的经验。
「不过先不说那家伙,今天我们还是先好好练个够吧。毕竟纱那绘和茉奈佳明知这么晚了,都还挤出时间陪我们练。」
「关于这件事,我也跟去练习,真的没关系吗?虽然我跟她们两个都见过面,也交换过联络方式,不过这次我还真的挺属于局外人的。」
「不用担心。我跟她们两个说起,她们就说:『新田同学也务必一起来。』像是新奈仔或真树同学,大家都在我也更开心。」
我会和在场的众人一起练篮球,而垒球我也有利用午休时间等机会练习。
附带一提,今天的练习我也跟望说过,但似乎也就因为这样,他叫我去练挥棒的次数比平常更多。
……今天至少得避免拖大家后腿才行。
今天的练习,是在有篮球场的二取同学家进行。
自己家庭院就有篮球场(※连夜间照明设备都齐备)……由于是私有土地,这地方最适合练习到深夜,真不愧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从海的家走过去,大约要二十分钟。
当我们抵达大得吓人的庭院玄关前,就看到已经换上练习用球衣的二取同学与北条同学来迎接我们。
「各位,欢迎光临。嘻嘻,上一次有这么多朋友来,已经是多久以前啦?」
「对不起喔,纱那绘,茉奈佳。今天你们自己也要练球,我们却强人所难,还要你们陪我们练习。」
「不会。因为今天本来就是我和茉奈佳自主练习的日子。」
「但是相对的,今天会要你们配合我们的练习,所以可要做好觉悟喔~?前原同学也是,你既然来陪练就不可以偷懒。知道吗?」
「……好……好的,我会努力。」
于是我们各自换上练习用球衣,先从暖身开始。
「真树,我们一起伸展吧。」
「嗯。」
我们分成我与海、天海同学与新田同学,二取同学与北条同学这三组,首先舒展全身的肌肉。
我们依序做完各种伸展动作,但和其他人相比,我的身体果然非常僵硬。前屈时手碰不到脚尖,肩胛骨与周边肌肉的可动范围也令人绝望。只是试着伸展一下肌肉,全身就几乎要发出哀号。
「真~树!来,加油。再一下子。好,用力。」
「好……好的……嗯咕咕……海,不行,饶了我。」
「不~行,不饶~你。呵呵。」
「海……海是魔鬼……」
「好好好,随你说什么都行。」
海整个人往我背上压过来,想尽可能把我的身体往前倾。
被海从后面紧紧抱住,海身上柔软的物体也就自然而然压在我背上,但现在我无暇为此感到高兴。
(插图011)
「喂,那边那对笨蛋情侣,不要趁着伸展在那边打情骂俏。这里可是别人家啊~」
「就是啊~新田说得对~」
「你们两个,如果不介意,要不要绕着我家跑?大概跑个十圈。」
「「……不,这我们心领了。」」
我们按捺住组成一对就不由得会想打闹的心情,乖乖做完剩下的动作。
说是热身,但光热身就已经做了三十分钟以上。伏地挺身、仰卧起坐等肌力训练,设定好时间的跑步与在球场内进行的折返跑等等,弄得我还没拿球就快要累瘫了。
连海与天海同学都额头冒汗,但明明做着同样暖身的教练却若无其事。
照她们两人的说法,这终究只是「稍微暖身」,平常她们的练习量是三倍以上。
……是我有点难以想像的世界。
「那么我们马上开始练习投篮吧。我和茉奈佳会从篮下传球给各位,各位接到球就要立刻投篮。
投篮从上篮到三分球,任何方式都行,但一定要在三步以内投篮。基本上禁止运球,如果没投中,就当场做十下伏地挺身。这个跟上次一样。首先就由我们示范。」
二取同学说是要示范,于是轻飘飘地以抛物线轨道将球抛向罚球线附近,接着从中线附近跑过来的北条同学接到球,顺势上篮将球送进篮框。
投进球后就要跑回原来的位置,然后重复很多次。负责传球的人一看到球投进,就会立刻传球,所以如果慢慢回去,就会来不及接球,也就会当场被罚……这种练习看似简单,其实却很消耗体力。
「这种练法是吧,了解。还有,真树那边打算怎么安排?虽然他比较像是为了帮我练习而来的。」
「就请前原同学在海投篮不进而必须做伏地挺身时,代理她投球吧。还有前原同学自己不用受罚,但他每没投进一球,海就要追加一组伏地挺身。」
也就是说,如果我一直失败,海有可能得一直做伏地挺身。
这没有怀疑的余地,责任相当重大。
「以上就是我们篮球队用来暖身的投篮练习。所以呢,说到这里,你们两个有什么要问的吗?」
「顺便说一下,这种练习让投篮技术变好的效果还不清楚,这点还请多包涵。」
与其说是技术练习,不如说更接近体力训练吧。然后这还只是暖身。真正的练习她们到底什么时候进行啊?
「……真树,她们说是这样,你觉得呢?」
「……我……我会尽我所能努力。」
「是吧。我们一起加油吧。」
我们先讲好身体真的累瘫时会立刻提出,请她们准许我们休息,于是我们下定决心,开始练习。
「好的,那就开始了~先是第一球。」
就在这句话一声令下,二取同学以轻飘飘的轨道将球抛往篮下。
「一接到球就要投篮对吧。」
「嗯。第一球会传到比较简单的地方,但我也会传到比较坏心的地方,或是改变传球速度,所以你们要小心喔。啊,这次我不会加入假动作,所以要好好看我的视线看动作,对传球路线做出一定的预测来跑动。」
「了解。」
海接住弹跳得又慢又高的球,顺势以轻快的脚步完成了上篮。她的姿势还是漂亮得一点也不像外行人,多半是直接看着二取同学和北条同学的球技学会的吧。
「漂亮~好,那我要接二连三传球了~」
「好啊,放马过来吧。」
接下来第二球、第三球,海接连将球投进篮框。
投篮练习一共十分钟,如果就这样顺利进行下去,也许我只是在一旁看就结束了,但当教练的两人自然不可能容许这样的情形发生。
「好的,那接下来我们会传一些比较坏心的球。茉奈佳,麻烦你来传球。」
「好喔~」
「咦?啊──」
传球的人刚从二取同学换成北条同学,先前都是朝着海传去的球,就传往没有任何人的边线附近。
海勉强做出反应去救球,但由于离三分线相当远,当然要投进也就更困难。
「呜,可恶……果然没进。」
「好的,失误了。小海,伏地挺身十次。下巴不确实碰到地板就不算数喔。」
「唔……你们两个好坏心。」
「好啦不要顶嘴~赶快赶快,不然前原同学跟你自己都会平白更累喔。」
「一~二~」哨音随着二取同学的计数声响起。
「前原同学,不要发呆,你得替小海投进才行。做一辈子伏地挺身可没办法让小海练到什么。」
「啊,嗯。两位请多指教。」
两位千金小姐对我们的篮球特训,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们追着球满场飞奔,结束了暖身后,终于要渐渐进入正式的「练习」。
再来的练习一下子变得很实战,像是和二取同学她们一对一的对抗,或是在有着人数优势的二对一防守、传球练习等等,以分钟为单位,去做预设各种状况的练习内容。
「──好~练习也差不多开始了一个小时,我们休息一下吧。」
「「「「……啊~」」」」
听到二取同学她们说出「休息」这句话,我们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瘫坐下来。
我固然累瘫了,但就连对体力相队友自信的海与天海同学都喘着大气,也就不难想像这一个小时的练习内容有多密集。
我接过从据说是事先准备好的冰桶里拿出来的水,一边滋润干渴的喉咙,一边将昨天体育课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二取同学和北条同学两人听。
我本以为荒江同学练过篮球这件事,没看过她打球的两人当然不知道……但她们的反应却让我意外。
「……啊~果然。其实那天以来,我就一直和茉奈佳说:『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原来就是那个『荒江同学』吗?」
「看吧~纱那绘,果然我的预感才是对的吧。她拿球的时候,就真的好有感觉嘛。该怎么说,像是一种王牌选手的风格?」
「咦!纱那绘和茉奈佳,你们都认识荒江同学?」
「该说认识吗?只是国中时代打过一场比赛而已。」
「是啊。记得是夏季县大赛的四强战前后吗~?毕竟就只有她一个人技术特别好,而且那场比赛后也发生了很多事,就有点印象……你们看,这本笔记上就留着当时的纪录~」
北条同学从包包里拿出一本她称之为「篮球笔记」的笔记本,的确在该场比赛相关的页面上,详细记载了「荒江渚」这个名字,以及她的球风特征与对策等内容。
还附上她当时穿球衣的照片。当然不是现在这种亮丽的打扮,风貌更像是个随处可见的正经篮球少女。
「4号队长荒江渚……是喔,原来荒江仔也有过那样的时代啊。好意外喔~」
「从那个时候大概过了两年,原来她已经退出社团活动了啊……然后这位荒江同学,现在竟然把小夕当成眼中钉。」
「这我也吓了一跳呢~比赛的影片还留着,当时她不管是场上表现还是喊声都在带动其他队友,不折不扣是球队王牌的感觉。」
根据笔记本的情报,荒江同学所待的学校本来并不算强。但自从荒江同学成了队长后就势如破竹,到了三年级终于打进前四强,对上了县大赛常客的橘女子。
另外她们还从平板电脑里的资料夹中,叫出以前为了拟定比赛对策而拍的比赛影片,放给我们看。
从现在这个打扮亮丽,在天海同学面前始终摆着一张扑克脸的荒江同学,简直令人无法想像影片里看见的那个国中时代的她。
「……哇啊。」
「……哼~」
天海同学与海各自做出不同的反应。
影片中是她们尚未对上橘女子的八强战比赛,当时的荒江同学作为球队的核心在活跃。
比分落后时,会以自己的表现与喊声振奋队友,不让队友低头。扭转劣势之后更会为了加强气势而鼓舞周遭,用自己的背影带领队友。
虽然影片并未包含声音,但看她朝队友拍着手掌大声呼喊的模样,甚至会让人产生听见了喊声的错觉。
当然了,头发也比现在短得多,牢牢绑在脑后,形成一个小小的马尾──小麦色的肌肤不变,脸孔也确实有着现在的影子,但散发出来的感觉完全是另一个人。
当时的荒江同学,看起来非常英勇。
「哇,刚刚那一球其实很厉害耶……搞不好这个时候的荒江仔,比二取同学和北条同学还厉害……」
「是啊。先不说现在,我想当时她的球技大概比我和茉奈佳更高竿一些。就算和我们队上的王牌比,大概也不逊色吧。」
「就是啊~平常球风很稳健,但关键时刻就会用刁钻的投篮或假动作来拿分……体格上也有点差距,所以我还记得当时就跟纱那绘讨论过要怎么防守她~」
影片正好放到荒江同学被三个人包夹,钻过她们的防守,以困难的姿势将球送进篮框。
荒江同学透过投篮得分,还得到罚球,摆出握拳姿势。
在这一瞬间,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大家,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真树?怎么啦?」
「没有,这只是我个人的感想,所以如果我说错,希望你们跟我说……刚刚那一球,我感觉隐约有点像天海同学。」
「……啊啊。」
海似乎也有所感,重看影片之后连连点头。
「其他人觉得怎么样呢?」
「我是本人所以不太懂……纱那绘、茉奈佳,你们觉得呢?」
「基本上不一样,不过我觉得球风正如前原同学所说。」
「嗯。像那些一瞬间的创意,就很有夕的影子。」
之前的练习中多次看到天海同学才华洋溢的球技,以及在影片中极为活跃的荒江同学国中时代的表现。
我就是觉得有些不经意的瞬间,这两个身影会交叠在一起。不是长相,该说是感觉很像吗?尤其是鼓舞队友时的模样,更让我有这种感觉。
「可是她这么拼命,而且看起来打得好开心,却不再打篮球了……这个时候的荒江同学明明很帅气。」
听到天海同学这几句喃喃自语,包括我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当然我认为,不再打球的理由因人而异。可能是家里有状况,又或者是为了兼顾成绩等等──只要是荒江同学自己想通了才不打,那我也不打算针对这件事说三道四。
然而,这么说来,今天和十一班的练习赛尾声,荒江同学和天海同学争吵时的喃喃自语,让我说什么都很在意。
──碍手碍脚的家伙,才不是同伴。
哪怕队友是外行人,但一个在国中时代有这种水准的球技,认为已经尽力投入过,不再参加社团活动的人,会对队友说出这样的话吗?
当然了,就算有什么理由,荒江同学都没有权利对天海同学说三道四,而且也不应该动辄挑衅。
上次在游乐场结下的梁子都还没解决,也包括这件事在内,我还想设法让她道歉呢。
不知道她是否也有无法对他人诉说的烦恼,又或者是心中有着一些不痛快的事情呢?
之后过了几天,终于迎来了班际比赛当天。
从窗帘缝隙间射进的朝阳好耀眼,让我坐起上半身。到了四月下旬,早上也变得相当舒适,即使还有睡意,也渐渐不再让人舍不得离开被窝。
不会冷,却也不会太热,正是宜人的时节。
昨天晚上比较早上床,睡眠约八小时。由于睡得很熟,身体状况绝佳。
「嗯……咻。嗯,这种程度应该不要紧吧。」
我一边在意着之前的练习让身体留下的些微肌肉酸痛,一边做些简单的伸展。也因为直到前一天为止,几乎每天都在练习篮球和垒球,我那刚开始练习时还像幼犬一样的身体,似乎多少也有了些成长。
妈妈一大早就出门上班,留下喝剩的咖啡和只有一根烟蒂的菸灰缸,我收拾干净。
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一如往常的早晨例行作业。
我正在盥洗间洗脸,就听到喀啦几声,是家门打开的声响。
想来多半是海来接我,但从玄关听见的脚步声比平常多。
除了海以外,还有一个,不,是两个人吧。
「早,真树。」
「早啊,海……还有天海同学跟新田同学也来了。」
「早啊,真树同学。」
「早,委员长。上下都是灰色,果然委员长的睡衣也很土啊。」
「少啰唆……倒是今天好稀奇啊,海竟然带你们过来。」
海早上来接我(或是来叫醒还在睡的我)时,差不多都是一个人来,然后在上学途中和天海同学及新田同学两个人会合,再一起去到学校,所以只就早上而言,这组合很罕见。
「对不起喔,真树同学。平常不会这样的,可是……这个,昨天我就是有那么点紧张。嘻嘻……」
「这样啊……例如晚上不太睡得着?」
「嗯,就是这样。明明平常都会睡过头。」
天海同学为难地笑了笑,眼睛看起来比平常暗沉了些,这似乎不是我的错觉。
「其实我是打算像平常那样在路上会合,可是早上打电话去叫她,就立刻发现情形不对。所以我想今天要尽可能陪着她。顺便也邀了新奈。」
「不要说顺便。我也在担心阿夕。」
突然有这么多人找上门来,的确令我意外,但既然是有这样的理由,我也没什么问题。真要说来就是多了些要为每个人准备咖啡的工夫……还有跟海嬉闹的时间会变少……不过关于这点就先忍着吧。
毕竟今天是周五──等班际比赛结束,多得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就当是重新醒醒脑,于是我与海一起泡了四人份的咖啡,先喝了一口,然后呼出一口气。包括我在内,大家都放了糖或奶精,所以不是喝黑咖啡,不过这种事情就是看心情。
「──那么到头来你们跟荒江仔,从上周的体育课以来就没什么进展是吧?」
听新田同学问起,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因为之前提到她国中时代的事情,我就想着希望能想办法跟她说说话……可是,这些话不适合在大家面前说,而且荒江同学也一直把我当空气。」
我也看着这样的情形,而从体育课之后,荒江同学就更加露骨地回避天海同学。
在此之前,当天海同学不认输地继续接近时,她还会有点反应,现在则连这些反应都完全没有了。
她也不再有那些会让别人不舒服的言行,所以班上的气氛维持在相对平静的状态,但又显得荒江同学与班上其他女生之间的鸿沟更深了。
从会有摩擦,到现在是完全的冷战状态。
十班的状况也许可以说更加恶化了。
处在这种状态下,天海同学迎来了今天的班际比赛当天。
本来班际比赛是为了尽可能增进新班级的团结才举办的年度例行活动,我们班却是反其道而行。
「夕,我说过很多次,不可以太自责。夕什么事都没做错,错的是荒江渚。」
「没错没错。就算有什么苦衷,这次的荒江仔也未免太任性了。」
把先前班上发生的事,还有从二取同学与北条同学那里得到的情报综合起来,可以想见荒江同学也不只是「凭感觉」讨厌天海同学。
然而那单纯是荒江同学的个人问题,要由我们来体察、体谅她,那就没有道理了。
如果她愿意老实为先前的事情道歉,用自己的话好好说清楚她为什么讨厌天海同学,我们这边多少也能做出一些不一样的对应。
但若是荒江同学维持现状,站在我们的立场也无可奈何。
「谢谢你们大家。呼啊……唔~跟大家说了就比较放心,好像有点困了……」
「离去学校还有三十分钟左右,所以如果天海同学不介意,要不要躺一下比较好?床可以用我妈妈房间的……啊,可是也许会有点菸味。」
「那就去委员长的房间不就好了?如果只是睡一下,阿夕也……啊,那边又有别的那个啊,抱歉抱歉。」
「什么叫别的那个。」
即使是朋友,那实在不是可以让天海同学去睡的环境,这点必须小心。
海倒是经常在我床上睡午觉,不过这是两码子事。
「夕,如果只睡一下,就用那边的沙发吧。我会撑住你,不让衣服压出奇怪的皱褶。」
「啊,嗯,既然海这么说。」
于是天海同学移动到沙发上,顺势以抱住海的姿势小睡一会儿。
「夕……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国的。」
「嗯……谢谢你,海,还有大家……呼~」
海轻轻摸着天海同学的头,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她就开始发出小小的鼾声。
天海同学安心熟睡的睡脸,真的很漂亮。
如果可以,还是会希望能让她一直这样不用担心,好好过日子。
天海夕不适合有阴影的表情──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唉,真树。」
「……嗯。」
「……我搞不好还要再当一阵子坏人,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这多半是指在比赛中,又或者是即将开打的时候吧。具体要做什么就交给海决定,但我要做好准备,以便发生什么事情都能立刻行动。
「知道了。那么到时候我也一起当坏人。」
「那我也是。虽然坦白说,牵扯到荒江仔会很麻烦……不过阿夕毕竟是我更重要的朋友,我会帮忙。」
「谢谢你们,真树、新奈──那我们也再休息一下吧,为了备战正式比赛。」
我把闹钟设定在出门的五分钟前,然后我们三个人各自闭目养神。
我们经过三十分钟左右的小睡而让心情镇定下来后,出发去上学。
也因为是班际比赛当天,走在路上的学生们大多数穿着制服,其中也掺杂着穿运动服的人。有些更起劲的班级还有同学在头上缠着头带,多半是真心想夺冠吧。
「唉唉,海,等今天比完,我们大家一起出去玩吧?一起吃吃饭、唱唱KTV,好好唱个够。」
「……公主这么吩咐,真树,你要怎么做?」
「去玩是没关系……只要不是KTV。」
「咦~?有什么不好嘛,我们就去KTV嘛~我也想听听真树同学的歌喉~」
「啥?咦,真的假的?委员长要唱歌?应该说你会唱歌?那我也要参加,毕竟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啊,你唱的时候我要录影喔。」
「不是『我要录影喔』,你该问『可以录影吗?』才对吧……」
由于是周五,平常我都是跟海独处,但之前发生过那些事,单就今天来说,也许还是跟包括天海同学在内的所有人一起出去玩才好。
毕竟跟海独处的时间,只要有这个意思,在之后的假日也挤得出来。
「……我知道了。只要你们三位不介意,我也奉陪。只是我不太擅长唱歌,希望你们不介意这点。」
「没事没事,我今天也会爱怎么唱就怎么唱。嘻嘻,今天是周五,我本来还觉得可能不行,还好有试着邀邀看。那我今天会很期待!」
大概是睡在海的怀里带来很大的帮助,天海同学的脸色与先前相比,也恢复到了多少还算正常的程度。
假设天海同学的队伍一路赢到最后,三场循环赛加两场淘汰赛,一共要打五场比赛。
希望她能在不要太逞强的范围内努力。
我们穿过校门走向通往楼梯口的平缓坡道,有个朝我们跑来的人影映入眼帘。
望穿着练习用球衣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跑向我们。
「哟,你们四个,早啊。」
「望,早安。你脸颊上沾到白粉了,该不会是在整理球场吧?」
「是啊。就因我们是棒球队这个草率的理由,要我们晨间练习的时候顺便画线,真是的。不过要是交给其他人,划出歪七扭八的线那也是伤脑筋,所以我乖乖帮忙画了啦。」
棒球与垒球。看起来很像,但不一样的地方也很多,而老师当中也有人对这些差异并不清楚,所以真的得要多感谢包括望在内的棒球社员。
「啊,对了,望,我说啊,今天放学后……」
「……习。」
「咦?」
「练……习,习,习习习……」
「咦?关,你这是在做什么?模仿火车头?学得不像,而且也不好笑。」
「新田少啰唆。等班际比赛收拾完毕,我们就得要练习到晚上啦可恶。」
「原……原来。」
我隐约有猜到,但无论办不办班际比赛,似乎都不会影响到棒球队的活动,所以今天就别再问下去吧。
……我打算不屈不挠,改天再邀他。
「那我还要跟班上同学做热身运动,所以得走了。真树,我想我们会在第二场对到,到时候请多关照啦。」
「嗯。我会努力让球棒碰得到望的球。」
「好啊……啊,还有天海同学。」
「咦?叫我吗?」
天海同学突然被望叫到,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
即使像这样我们五个人都在场,望也几乎不曾对天海同学说过话,所以很令人意外。
「啊,抱歉喔,我吓了一跳。什么事?」
「啊~呃……这个,今天的天海同学感觉好像不太舒服。我想跟你说如果觉得撑不下去,最好还是去一下保健室。而且你的脸色好像也跟平常不一样。」
「我没事的。虽然的确有点睡眠不足,但除此之外都很好。关同学,谢谢你的关心。」
「不会,哪里……那……那这次我真的要走了。还有你们几个也是,听说今天中午过后气温会升高,要小心中暑啊。要经常补充水分,觉得难受就要立刻休息。」
望最后还若无其事地表达对天海同学的关心,然后走向四班成员等着他的停车场区。
「关那家伙,在阿夕面前满脸通红……都搞不清楚谁才中暑了。」
「……新田同学,你话太多了。」
然而这种若无其事的关心,该说真不愧是运动员吗?
似乎是升上二年级后心境有了改变,望也想一点一滴累积努力,不过他的心意要好好传达给心上人知道,真不知道到底会是多久以后的事。
之后我们在途中和新田同学分开,我、海、天海同学三个人,在班会时间来临前先在教室前的走廊上说几句话。
「真树,十班的垒球比赛大概是几点?队上的大家也说想去看,所以得先联络。」
「虽然也得看比赛进行的情形,不过记得照预定计画,大概会在十一点前……等等,中村同学她们也要来?我没办法多活跃耶。」
虽然加油是每个人的自由……但我忽然想起了轮到我上打击区时的情景。
多半会是以下这样。
「加油,真树。不用担心,照练习那样打,球就会碰到球棒。(海)」
「耶~!真树同学,用力挥~一棒打出去~!(天海同学)」
「嘿~嘿~委员长害怕了~(新田同学)」
「喂大家,轮到小朝男朋友上打击区喽。这个时候还是需要我们来点尖叫声吧?对吧?(中村同学)。」
海与天海同学会好好声援,新田同学觉得好玩而开起玩笑,中村同学和其他人则火上加油……总觉得事情会弄成这样,让我很害怕。
虽说已经稳定下来,但在还有很多男生嫉妒的声浪下,女生的人数再增加……这让我感受到另一种很强的压力。
总之,还是从现在就开始祈祷,希望对方投手不要手滑,老是投出飞向胸口的危险球吧。还有,要忍耐咂嘴的大合唱。
我自己今天也得要有坚定的意志力才行。
再来就是。
「海,今天要加油喔。虽然我没办法像平常上体育课那样陪在旁边,不过我会在球场附近加油的。」
「嗯。今天你要一直看着我喔……那样我就会更努力。」
「知道了。你们是敌人所以不能声援你们,但我会一直看着。」
「你说的喔?我偶尔会检查,要是你在看旁边,那可不是弹额头就能了事。」
「哈哈,了解。」
被她这么说就没有办法,所以我打算比赛期间,要一直把海的活跃牢牢烙印在脑中。
身边有着这么努力又可爱的女朋友,所以旁人的嫉妒根本没什么好在乎的。
「唔~都只有海,好贼喔~真树同学,你当然也会为我加油吧?对吧?毕竟我们是同班,是同一国的吧?」
「啊啊……呃,嗯。对啊。」
「啊~!你连『加油』都不肯说了耶~!」
有来有往的对话,三人相视而笑。
我们果然这样就好。
虽然有很多问题尚未解决,但只要班际比赛结束后,我们也还能像这样见面,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
……这就够了,所以再来我是想专注在比赛。然而──
「──你们三个都挺开心的嘛。和今天的天气一样天真。一个个都在傻笑,也不知道别人的辛苦。」
紧接着有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对我们说话。
穿得松垮的制服,小麦色肌肤,以及亮咖啡色的头发。
正是平常都会看到的荒江渚本人。
「唔!荒江,同学?」
「……怎样啦天海,表情那么怪。我找你们说话有那么奇怪吗?」
「我没这么说……可是。」
可是仍然是很稀奇的事。
荒江同学先前明明露骨地回避天海同学,极力不对我们采取行动,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机,特地来找我们说话。
而且平常待在她身边的朋友也不在,一个人过来──考虑到先前的事情,我们会不由得猜测她打什么主意,这也是当然会有的反应。
「我来不是想做什么……就只是有些话想先跟你说。」
「荒江同学,有话要跟我说?」
「对。你再怎么说也是队长,这是当然的吧?」
「……荒江渚。这次你是打什么主意?」
「我没跟你说话。」
荒江同学一句话无视海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今天我会把球给你。也就是说,今天是以天海为中心,一起努力吧。」
「咦……?」
荒江同学主动找我们说话固然令人意外,她说的内容更令人意外。
先前荒江同学都把天海同学与海的球技说得很难听,练习赛上也一副嫌队友碍事的模样,只顾自己一个人打。
她破坏气氛,而且到头来一次都没有参加全队训练……也因为有这样的情形,天海同学才会为了极力支援全队个人技术最好的荒江同学,和二取同学与北条同学重点锻炼如何摆脱防守与传球等动作。
还对其他队友低头,希望能让整个球队运转起来。
既然要打,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都要胜过以团体战方式对上的好朋友。
从一开始天海同学的想法就没变过。努力让全队团结一致,以及不屈不挠想和荒江同学沟通,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当然我也明白,荒江同学无从得知天海同学内心的这些想法。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正式比赛当天,突然跑来说这种话呢?
天海同学本来渐渐趋于平静的表情,就像时光倒流似的又渐渐蒙上阴影。
「……荒江同学,这是怎么回事?」
「哪有怎么回事,就是我说的那样啊。我今天会支援你们。你们不是有在好好练习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荒江同学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事情没关系?」
「就是,这个……」
天海同学将视线看向身旁的海。
她指的是前几天没能好好打完的练习赛。
当时虽然输给了十一班,但直到途中都只靠荒江同学一个人的力量,就让分数平分秋色。而且她对于当时找出办法对付她的海,也完全没能报一箭之仇。
我想起了荒江同学国中时代的模样。
影片里的荒江同学说什么也不服输。一旦被对手巧妙地突破,就会过掉对方来还以颜色。如果被对方投进三分球,紧接着就会同样以三分球回敬。
只不过不再参加社团活动一年左右,这样的性子没有道理会改变。
「你被海那样回敬,不懊恼吗?」
即使天海同学这么问了。
「──哼,又没什么关系。」
荒江同学却对天海同学的提问嗤之以鼻。
「我说啊,天海你也何必那么认真?班际比赛不就只是玩乐的一环吗?不管比赛的输赢,大家一起玩得开心,培养感情……说是这样啦。弄得那么认真,也会只让人觉得干嘛这么不会读空气,搞什么鬼。」
「可……可是,你跟海的那场比赛,就那么认真……」
「那个时候我只是有点对那个女人感到不爽,所以才赌气的。毕竟又闹过上次的事情。不过冷静想想我有点后悔,觉得做了有点幼稚的事情。」
今天的荒江同学说话可真溜。想来她多半是原本就有这样的一面,但看在我们眼里,和她先前老是咂嘴或咒骂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当时的练习赛上被海摆了一道,有所反省吗……不,如果她是这样的人,多半从一开始就不会找天海同学麻烦。
甚至让人觉得与其这样,她咂嘴的时候还比较好。
「……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有过很多事,但我的态度就是这样。我会在不至于丢脸的程度内适度摸鱼……毕竟要运动也很麻烦。要打就要赢,这种一头热的事情就交给天海。好了,就这样。」
「啊,等等,荒江同学,等一下……!」
荒江同学说完想说的话就想离开,天海同学不及细想便抓住她的肩膀。
荒江同学回过头来,脸上瞬间露出先前那种不高兴的表情,但随即又回到刚才那种有点陪笑似的表情。
「怎么了?事情都说完了耶?」
「你没来由地这么说,我也很为难。突然……亏我还去拜托球队里的大家,说今天我们要尽可能不让荒江同学像上次那样被孤立,虽然大家当时都很不愉快,但还是要大家一起传导,把球给你,支援你。我是这么想的。」
我想这对天海同学来说,也是个苦涩的决断。要扭曲全队一起开心努力的意念,多半不是她的本意,但天海同学仍选择设法让全队五个人一起打比赛。
结果却在比赛前一刻才被推翻,天海同学自然也会有话想说。
当然了,我与海也一样。
海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也轻轻回握。
总之现在只能静观她们两人的情形。
「你想说的话我懂了。可是为什么?不行吗?有什么关系嘛。我又不是说我什么都不做,不是都说我会支援你们了吗?而且这样对你也比较方便吧?我听了你们说话,你们两个人之间不是要分个高下吗?」
「那只是说我们彼此要努力,一点也没打算要把个人的私事带进比赛──」
「啊,我知道了。该不会是你们两个要抢站在那边的前原吧?毕竟你们在班上特别要好嘛,你跟他。然后你想好好表现,从他女朋友手上抢过来。是喔,看你长得那么可爱,做得事情却挺狠的嘛。」
「唔……!」
听到她这么说,最先有反应的人是我。
她多半是说得起劲而说溜嘴,即使如此,可以说的话和不能说的话还是有所区别。刚才她的发言,怎么想都大大超出了界线。
所幸四周没有人──但是我非要她当场订正这个错误不可。
「荒江同学。请你订正刚才的发言。不管被怎么说,那句话我实在不能容许。」
「啥……啥啊?你干嘛对这种玩笑话认真啦?我看你其实也对天海──」
「…………」
「……怎样啦,在女友面前就突然这么献殷勤……啧,啊啊好好好,对不起,是我乱说话~……好啦,这样可以了吧?总之我也该换衣服,先走了。」
「等等,在这之前,你先对大家道歉──」
荒江同学强行挥开我的手,逃命似的小跑步就要离开。
──逊毙了。
背后传来这么一句话。
「咦?」
「逊毙了!荒江渚,你,烂透了,太逊了!」
被人用回荡在整条走廊的声音喊出这样的话,荒江同学也无法不做反应。
「──唉,你刚刚说什么?」
「……如果你听不见,我就从近距离再说一次给你听,你过来啊。不用担心,我才不会欺负你。我又不是你这种卑鄙的人。」
「……是喔?」
荒江同学说了这么一声,横眉竖目大剌剌走了回来。
她停在天海同学身前。
没错,刚才痛骂荒江同学的人不是海,而是气得满脸通红的天海同学。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海说的。
海说如果荒江同学在比赛即将开始之际,又或者是在比赛中又开始找天海同学的麻烦,她就要像以前那样当坏人,在比赛中扮演天海同学与荒江同学「共通的敌人」,尽可能制造让她们两人团结起来的契机。
海在快要出发前,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和新田同学。
而我认为不能让海一个人这么做,所以我会参与,状况需要的话新田同学也会加入。
因此在这个时间点上,这个事态发展某种程度上不出海所料。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但多多少少一定会有冲突,到时候海就应该会出头。
和之前在游乐场发生争执时的状况一样。
天海同学会生气也早在意料之中。
然而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声表露情绪。
「那么我如你所愿来了,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
「嗯,可以喔。要说几次都行,我会在你面前说到你满意为止。」
天海同学眼眶含泪,愈说愈快:
「真逊,你这样太逊了啦,荒江同学。从我们分到同一班以后就一直这样。这样太丢脸,太任性了啦。真的很难看。故意在大家面前说那些会让我为难的话,对我重视的人也照样嘲笑。
不只是这样。篮球的事情也是。起初得意忘形,好像这种对手只要你一个人就够,等到对方采取对策,看起来要输了就哭丧着脸逃避,最后还说什么『这只不过就是游戏』、『你们在认真什么』。荒江同学,你知道自己说的话让你看起来多渺小吗?荒江同学你的脑子真的很遗憾呢。」
「呜……臭家伙……天海……!」
荒江同学似乎是被说中了,和天海同学一样胀红了脸,忍不住一把揪住她,还用力过猛弄掉一个钮扣。
我心想不妙,立刻抓住荒江同学的手。
「唔!干嘛啦,前原,不要随便碰我。」
「我才要说荒江同学在做什么?再怎么说也不该用暴力……」
「真树同学,等一下。」
我立刻伸手想将她们两人分开,但天海同学轻轻碰了我的手。
「真树同学,拜托不要阻止我们。还有海也是。再等一下。」
「天海同学,可是──」
「就是啊,你在说什么啊,夕。要是就这样放着不管,这家伙可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耶?」
「那也没什么。」
但天海同学仍不让步。
「就算被打,这种闹别扭小孩的拳头根本不痛不痒。」
「天海……你不知道别人忍了多少……」
「所以啊,你不说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为什么就得连那些没道理会知道的过去,都要一一去体谅你才行?我看你就是这样,才会连以前的队友都受不了你吧。」
「唔!啊啊,这样啊……!」
「嗯呜……!」
荒江同学无视我与海的制止,揪住天海同学衣襟的手更加重了力道,直接将她按在走廊墙上。
荒江同学退出社团后,不知道是不是仍然有在锻炼,手臂比我意料中更结实。虽然怒气应该也有影响,但她的力气大得让我与海两个人一起拉扯也只能勉强拉住。
「早啊~我有点闲,就来看一下……等等,你们几个在搞什么!这……这再怎么说也太不妙了吧。」
「抱歉,新田同学,快来帮忙!」
「真没办法啊……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了。」
新田同学来得正巧,我们还借用了她的力量,这才总算把荒江同学和天海同学拉开。
天海同学暂时交给海,我和新田同学勉强压制住荒江同学,但她恶狠狠的视线丝毫没从天海同学身上移开。
时间已经来到九点左右。除了要在早上第一场比赛出赛的队伍以外,其他学生在这时段都会回到教室,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开已经打开开关的两人。
只要一下子就好,如果有个地方能不受打扰──
「──嗯~我才想说怎么有点吵闹……这骚动是怎么回事啊?」
「啊!中村同学。」
结果就在这时,今天没戴眼镜,处于运动模式(本人自己说)的中村同学从十一班教室的门缝间探头出来看。
她迅速看看天海同学与海,以及我、荒江同学与新田同学后,似乎立刻猜到了状况。
「嗯~……唔,虽然不是很确定,不过看来你们正觉得伤脑筋?」
「嗯……嗯,中村同学,现在你们班教室里大概还剩多少人?」
「男生要参加第一场比赛,所以已经在运动场。女生方面目前就剩下等小朝来的我们十一班A队,还有其他几个……不介意的话,要用吗?」
「好!谢啦,中村同学。」
「别客气。不过这样你就欠我一次喔……美玖、枫、凉子,麻烦你们了。」
在中村同学的招呼下,也多亏了七野同学、加贺同学、早川同学等三人帮忙,没过多久,十一班就暂时进入无人状态。
既然天海同学与荒江同学处在这样的状态,就非得在这里做出一定程度的了结不可,所以哪怕只有一点时间,能有她们为我们安排不受打扰的状况,实在令人感谢。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对不对,但无论考虑到天海同学的心情,还是我与海的心情,我想还是趁比赛开始前,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比较好。
等这一切结束,就得向帮忙的大家道歉。
「荒江同学,难得大家帮忙制造这个机会,就我跟你,两个人好好把话说开吧。你总不会被这种事情给吓跑吧?」
「……谁怕谁。」
荒江同学接受天海同学的挑衅,跟着天海同学走进十一班的教室。
当然了,我、海,以及新田同学也进去了。
「我来把风。状况不妙我就会立刻大喊,你们要在这之前把事情谈完。」
「谢谢你,中村同学。谢谢你配合我……配合我们的任性。」
「没什么。这是只有一次的高中生活,有这点风波还比较加分呢。」
「……也是啦,也许是这样。」
不过我可不想每次都这样。
中村同学刚出去,我们就此进入十一班教室,顺手关上门。
为了等一下就要进行的正式比赛,也为了在比赛后大家可以了无牵挂,也为了让我跟海两个人的笑容能够维持下去,我也得尽可能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