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决别的镇魂歌【第六章】再次前进王都

利欧等人从王都回到村落后，已经过了数日。

交易的成果优异，村里进帐丰硕，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为了祈祷明年也能丰收，现在正在举办收获祭。

明明才正值中午，男人们已经聚集在广场飮酒作乐。蔚艺精湛的女人们在村里的集会所和各户人家的厨房准备餐点，担任助手的人们则不断将菜肴运至广场。村里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品尝着佳肴。

另一方面，利欧则施展他的厨艺，烹煮最擅长的料理。他正在使用村长家的厨房，与琉璃和小夜一起准备餐点。

顺带一提，他正在制作肉派和苹果派，以及他答应小夜要试做的喀穆汤。村里没有人知道面条的制作方式，肉派和苹果派也并非卡拉斯基王国之中可以品尝到的料理。因此利欧担任主厨，琉璃和小夜为助手。

想当然地，喀穆汤使用的是自制面条，利欧在两天前就做好面条，放置至今。厨房升好火的炉灶上放了两个巨大的锅子，正在熬煮酱油和味噌高汤。

「哇，好香喔。真的能品尝到喀穆汤呢。」

琉璃嗅着锅里飘出的香气，勾起微笑。

「我曾经做过几次面食，但并不是专家，做法可能跟王都中的烹调手法有些不同。汤头也是我在摸索后制作出来的，没有自信能让大家感到满意。」

利欧忐忑不安地说。

「不要紧！大家一定会吃上好几碗。我刚刚试喝了汤头，非常棒喔。」

「就是说呀。大家一定会要求你再煮喀穆汤。不，我们之后一定要再煮这道料理喔！」

琉璃和小夜皆自信满满，毫不犹豫地说。

「虽然很花时间，食材也不便宜，但我也希望日后能再煮一次。不过可能没有办法重现相同味道的汤头……」

利欧一脸欣喜，腼腆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明年这个时候还会不会待在村子里，但他希望能跟两位女孩再煮一次喀穆汤。

后来，他们把炖煮了一个小时的高汤、放了两天的面、以及刚出炉的派搬运至广场。听说利欧等人煮了喀穆汤后，村人蜂拥而至。

广场一隅放置了一个用精灵术制作的即席炉灶，他们重新热好汤，开始煮面。当村人们吃到刚煮好的喀穆汤后，异口同声地大喊「真好吃」。

利欧等人望向彼此，脸上绽开欢喜的笑容，认为自己的努力获得回报。肉派和苹果派也大受好评。

过了一会儿，利欧等人也参与宴会，一起饮酒用餐，眺望着在广场中央愉快地唱歌跳舞的村民。这是一段笑声不绝于耳的温馨时光。

就在夕阳西下的时刻——

（……嗯？）

利欧缓缓从怀中取出精灵石。石头表面浮现出术式，散发光和热。自从权的事件后，利欧在村里覆盖了一个探知侵入者的结界，这颗精灵石就是结界的核心，由于白天村人频繁进出，他只有在晚上才会布下结界。但今天为了以防万一，他在召开宴会时便已发动。

（是谁？旅者吗？旅行商人吗？客人吗……从东侧过来啊。）

利欧不顾一旁兴致高昂的村人们，缓缓站了起来。

精灵石会朝侵入者所在的方向发出特别强烈的光芒，他悄悄地走向该处。路途中，他咏唱「《解放魔术》」的咒文，从『时空仓库』中取出收在鞘中的剑。

他从村庄的中央广场走了几分钟，抵达村庄东方的广阔田野后，遇到了十几位旅人打扮的男女。他没有感受到敌意，但对方全都带着武器，大概都是高强的武人，各个无懈可击。

「各位为什么会拜访这座村庄？」

利欧有些警戒地询问陌生的一行人。

当携带着剑的利欧出现后，对方也微微散发出戒心。只有站在最前方的壮年男女用异样的眼神紧盯着利欧。

「……吾名为嵯峨．豪喜。不好意思，可以请教您的大名吗？难道您是利欧大人吗？」

站在最前头的男人——豪喜报上自己的名字后，询问利欧。

利欧听到嵯峨这个家名，马上联想到日前认识的飒。他猜想男人应该是飒的父亲。

「这样啊……你是飒阁下的父亲吗？」

利欧回答完——

「您果然就是利欧大人啊！今天能够见您一面，吾诚恐诚惶。」

豪喜万分感慨，慌忙跪在地上。不，不只是豪喜，其他人也一起跪拜利欧，丝毫不在意弄脏身上的衣服。

「什、什么？」

利欧完全无法意会过来，不禁呆在原地——

「呃，我没有见过各位吧？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先站起来吧……」

过了半晌，利欧说道。

「利欧大人，吾没有认错人。说起来实在不敢当，吾名为豪喜，和身旁的内人加代子曾经侍奉过令堂——卡拉斯基．菖蒲。」

豪喜用力摇了摇头。

「卡拉斯基……菖蒲？」

听到母亲的家名后，利欧全身僵硬。

「您自然会感到讶异。令堂是卡拉斯基王国的王族。这次是玄……吾知己的母亲汤波阁下捎来书信，吾才会前来拜会您。」

豪喜的发言让利欧十分震惊。还来不及理解这些事情之前，冷静的他就已经快要无法思考。

「……我先带各位前往村长家吧。等我带汤波女士回来后，再好好跟各位聊聊。请跟我来。」

利欧勉强挤出这句话。村人都去参加宴会，田里空无一人，但他们仍不该站在户外谈论这种话题，他也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镇定下来。

「吾知道了。不好意思，失礼了。」

豪喜一行人点了点头，悄悄地站了起来。

「这边请。」

利欧轻轻叹息后，领着大家向前迈步。

豪喜一行人诚惶诚恐地追在他的身后。

接下来，利欧带着豪喜等人抵达村长家后，迅速前往广场，偷偷告诉正与村人聊天的汤波这件事。

汤波一脸讶异，但她依然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露出困扰的微笑后——

「……这样啊。我知道了。利欧，我们走吧。」

她温柔地对利欧说道。

两人马上动身回家。他们在路途中几乎不曾交谈。当村长家近在眼前时，汤波静静地开口：

「……利欧，你依然是我的孙子。至少我是这么想。尽管有些突然，但我觉得自己还是该向你强调这一点。」

「汤波女士……我也这么想。」

利欧莫名地发现豪喜说的话并非谎言。

「谢谢你。我们回家吧。」

汤波欣喜地扬起腼腆的微笑，走进村长家的腹地。

◇　◇　◇

现在，利欧、汤波、豪喜以及他的妻子加代子等四人，待在村长家的起居室中。为了防止他人窃听，豪喜带来的随从正在村长家的周围巡视。

豪喜和加代子一起坐在下座后——

「利欧大人，没想到吾的造访让您吃了一惊，吾必须向您谢罪。」

豪喜深深一鞠躬。

「不，不需要向我道歉……」

「豪喜阁下，既然你会前来造访，代表已经获得准许了吧？」

当利欧困惑地摇着头时，汤波询问。

「是的。这并非吾独断的决定，是接获陛下的命令后，吾才会登门造访。」

豪喜用力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么，请你把整件事情告诉这孩子吧。拜讬你了。」

终于能够告知他事实了——汤波将手放在胸口，彷佛在思索这件事。她看起来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当然没问题。吾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察觉到汤波殿下至今的感受，国王夫妇既感激又抱歉。」

「不敢当。」

汤波惶恐地低下头。

「嗯……利欧大人。吾可以把菖蒲大人和吾知己玄的过去告诉您了吗？」

豪喜对汤波点了点头，试探般地询问利欧。

「……好，麻烦你了。」

利欧紧盯着豪喜，点头同意。

豪喜娓娓道来。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先把吾和令尊玄的关系告诉您吧。吾尚未认识令尊前的事情，还是请汤波殿下诉说会比较妥当……」

豪喜望向汤波。

「玄是个不精明的人。但他头脑好，心地善良。当我国与邻国罗科莲进行战争时，每一个村庄都只能过着严酷的生活，由于玄是次男，他为了减少家里的负担而离开。某一天，他突然志愿从军。」

汤波面露怀念的微笑，说起结识豪喜前的玄。

「玄天生就对于精灵术和武术极具天赋。如同汤波阁下所述，当时正值战争时期。一开始，玄只是一位无名小卒，但他马上就崭露头角，立下战功，甚至连陛下都记得他的名字。接着，陛下赐予玄武士的身分。吾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玄。」

在卡拉斯基王国中，依照惯例，刚被赋予身分的武士必须与前辈比武。玄较量的对象就是豪喜。

尽管当时的豪喜年轻轻轻，实力在国内却屈指可数。而玄是采用自成一格的方式战斗，但他仍然有能力与豪喜势均力敌。

「虽然吾等只是较量了一下，但很少有对手像玄一样让吾兴奋不已。那家伙真的有实力。因此，吾强烈推荐他担任王族的护卫。您已经猜到了吧，那位王族就是菖蒲大人。」

「母亲……母亲是王族……」

利欧喃喃自语，心中没有涌出任何真实感。

「菖蒲大人继承王位的顺位不高，但就连邻近的国家也知道，她是卡拉斯基王国中远近驰名的美人公主。」

豪喜这么说后，勾起愉快的微笑。然后——

「大人，这样太不敬了。」

坐在豪喜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加代子，突然冷漠地低声说道。

「是、是啊。于是，玄成为菖蒲大人的护卫。」

豪喜慌忙转移话题。玄的武艺完美无缺，但他来自农村，出身低贱，引起众人批判。

「许多人为此心怀嫉妒，认为这种一步登天的人没资格守护王族。先不论玄的实力，他的教养和家世明显不足。尽管如此，除了玄之外，吾和内人加代子也负责护卫菖蒲大人，我把所有必要的知识全都教给了玄。最重要的是，菖蒲大人相当中意玄……」

玄开始担任菖蒲的护卫，他没有引发任何问题。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在温室长大的菖蒲大人或许认为玄代表了外面的世界。她常常询问玄有关乡村生活的问题。」

菖蒲马上受到玄的吸引。就连旁人也能明显看出她对玄的好感。玄也逐渐喜欢上菖蒲。菖蒲贵为王女，虽然玄被任命为武士，但他本来仍是一介农民——两人的家世相差甚远，严谨的玄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其实菖蒲大人曾经数度偷偷造访这座村庄。玄声称这里一无所有，拚命阻止菖蒲大人。菖蒲大人却坚持要造访，让大家头痛不已。」

「原来是这样啊……」

豪喜阐述利欧父母刚开始交往的意外过程，使利欧听得兴致盎然。

另一方面，豪喜似乎相当怀念当时的状况，他忍不住发笑，但随即又露出严肃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战局好转的罗科莲王国提出休战协定。」

休战协定并不稀奇。老实说，在卡拉斯基王国和罗科莲王国进行的长期战争之中，两国曾经数度缔结休战协定。

检视漫长的历史，可以发现当初是由罗科莲王国引发这场战争，不过不管从国家财政或国民累积的不满来看，卡拉斯基王国都不愿意无谓地继续作战，导致他们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为了庆祝休战并消除国民不满的情绪，卡拉斯基王国决定在王都举办盛大的典礼。此时，罗科莲王国的王子以大使的身分前来拜访。典礼进行得相当顺利，两国也成功缔结了休战协定。只要等罗科莲王子归国后，卡拉斯基王国就能暂时恢复和平。

但在王子归国的前一晚，发生了一起事件。

有人趁菖蒲就寝时企图绑架她。悄悄守护着菖蒲的玄灵敏地逮捕了绑匪，阻止了这场事件。

此时，他们发现绑匪的真实身分正是罗科莲王子的随从。这件事情将会动摇两国难得缔结的休战协定。玄立即想让绑匪说出真相，对方却使用携带的暗器自我了断。

即使事情发生在三更半夜，城里仍瞬间引发一阵骚动。卡拉斯基王国的王室和罗科莲王国的大使迅速召开紧急会议。卡拉斯基王国要求对方立刻说明事情原委，罗柯莲王国的王子却毫不理踩，反而愤慨地认为卡拉斯基王国绑架并杀害了自己的随从。

卡拉斯基王国认为罗科莲王国策划了这场绑架事件，但实行犯已经死亡，只有担任护卫的玄待在犯罪现场。再加上菖蒲当时仍在寝室中沉睡。他们没有足够的关键证据去向罗科莲王国追究责任。

另一方面，罗科莲王国同样没有任何证据，担任大使的王子以随从丧命一事为盾牌，坚称卡拉斯基王国背叛了他的信赖。想当然耳，两国的交涉破裂，必须撕毁刚缔结的休战协定。

「罗科莲王国提出追加条件。他们要求卡拉斯基王国处刑玄，并让前来担任大使的王子和菖蒲大人进行政治联姻。这么一来，他们就不追究随从遭杀害一事，并维持休战协定。现在回想起来，吾仍然感到怒火中烧。」

豪喜的身体因愤怒而颤抖。

假如豪喜所言不假，罗科莲王国的要求只能用厚颜无耻来形容。利欧不禁皱起眉头。

利欧只能从豪喜的话语中判断事件背后的状况，据说罗科莲王子对外长袖善舞，但个性残暴又爱捻花惹草。倘若让这种人和菖蒲进行政治联姻——后果可想而知。

先不提这件事，就算罗科莲王国的要求太过离谱，但这是外交问题，即便对方提出了荒唐的要求，卡拉斯基王国依然必须认真考虑。

更糟糕的是，有人把罗科莲王国即将撕毁休战合约的事实加以扭曲后，流传至世间，企图操纵人民的情绪和舆论。居住在王都的国民惶惶不安，这样的不安迅速转化为不满，甚至发展成小规模的抗议运动。

再加上卡拉斯基王国的王城中，也有不少官员反对战争。国家可以用权力抑制他们的不满，但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这让对方占了上风，卡拉斯基王国政府陷入不利的立场。

「就算答应对方的要求，罗科莲王国也不一定会乖乖遵守承诺。然而，假如政府轻易放弃刚缔结的休战协定，重新开战，人民将难以承受，国内的士气会陷入低迷。政府需要一个起死回生的手段。此时，陛下假装同意对方的要求，拖延时间。他其实暗中命令玄带着菖蒲大人逃出国外。」

不管是对内或对外，这么做多少都能拖延一些时间，在这之间，国王和一部分重臣悄悄执行拟定的计画。

「陛下秘密出动武士中的精锐构成的少数部队，派遣至罗科莲王国。后来，陛下将玄带着菖蒲大人逃亡一事公诸于世。」

罗科莲王国的王子知道后当然愤慨不已，只留下「开什么玩笑」这句话，火冒三丈地决定回国，准备与卡拉斯基王国开战。

另一方面，国人的不满也宣泄到逃跑的玄和菖蒲身上，认为他们不负责任，国家应该用尽手段去逮捕两人，让其负起全责。

但是，战争早已拉开序幕。卡拉斯基王国内部的反对派也只能悻悻然同意国家出动军队，朝罗科莲王国进军。

罗科莲王国彷佛在呼应卡拉斯基的出兵，派出大军进攻，两军在国境附近相遇，怒目相视。

这个时候，卡拉斯基王国的武士组成的少数精锐部队展开行动。豪喜也隶属于这支军队之中。当罗科莲王国军集结在一起时，精锐部队便从对方的背后展开袭击，准备取下该国上级将领的首级——

精锐部队的武士们对王家忠心耿耿，在这起事件之中，他们对于罗科莲王国心怀不满。这让武士们的士气达到最高峰，英勇展开闪电战。

最后，碰巧在敌军举办军事会议时，武士们瞬间闯入敌阵的中心部位，逐一砍下将领们的脑袋。罗科莲王国的王子也在场，大家便将他逮捕为俘虏。

结果，一场奇袭便让初战落幕。这是一场名留青史的大胜利。

「罗科莲王国军失去了王子和诸位将领后，分崩离析，逃之夭夭。我方军队的士气达到顶点。过去反战的气氛简直就像一场梦……趁罗科莲王国军重整前，我方逐一攻下对方的重要据点。接下来，罗科莲王国便慌忙投降了。」

豪喜欣喜地描述当时的状况。

罗科莲王国投降后，成为了战败国。获胜的卡拉斯基王国掌握优势，不再需要与对方缔结休战协定，而是和谈条约。卡拉斯基王国片面要求对方同意许多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后，国家变得丰足，国民的不满也烟消云散。

「就结果来看，我国大获全胜，但过程可以说是铤而走险。开战的原因谎言重重，假如武士们有个万一，说不定会吃上败仗。尤其是陛下命令玄和菖蒲大人逃跑一事，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外公开。导致就算战争结束后，政府仍然对外宣称两人是出于自主意识而逃跑，让他们成为引起战火的千古罪人。」

于是，玄和菖蒲无法在八云地区生活。讽刺的是，这件事也消除了两人之间的身分差距，使他们得以结为连理。

「陛下当时已经察觉到菖蒲大人对玄的心意，也知道玄对菖蒲大人怀有好感。就算玄继续担任护卫，两人也无法相守。即使陛下拒绝让菖蒲大人成为罗科莲王国王子的玩物，她总有一天仍将要百般不愿地和他人进行政治联姻。这么一来，陛下认为不如把菖蒲大人讬付给玄。但陛下一直烦恼不已，不晓得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战后，据说卡拉斯基王国的国王甚至在邻近诸国发布了玄和菖蒲的通缉令。为了掩饰事实，他也对了解真相的人们发布了封口令。

由于汤波是玄的母亲，只有她清楚这个真相，但她仍然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导致她无法将这件事情告诉利欧。

「吾等也感到相当牵挂。吾和加代子一直对于当初无法陪同玄和菖蒲大人一事感到懊悔……」

豪喜满面羞愧地说道。

他当时已经与加代子结为连理，加代子的肚子里有了小生命，也就是飒。有身孕的她当然不可能跟着两人，一起展开辛苦的逃亡生活。

再说，豪喜和加代子留在城里，更为玄和菖蒲私奔一事增添了真实性。

两人当然不会对产下飒感到后悔，但他们的职责是守护菖蒲，对于当初或许应不顾一切跟着菖蒲离去一事，两人遗憾至今。

「前几天，汤波阁下稍来一封信，将利欧大人的存在告知吾等。她说利欧大人为了搜寻两人的线索，从远方千里迢迢拜访此地。」

如果这话是出自他人口中，豪喜可能不会买帐，但告知消息的人是利欧的祖母汤波，提高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豪喜带着加代子前去寻求国王的意见。倘若确认利欧真的是菖蒲的儿子，国王命令豪喜告知真相。

「当吾拜见到利欧大人的面孔时，顿时感慨万千。您的脸庞清晰残留着菖蒲大人和玄的影子。这让吾确信您就是菖蒲大人的儿子。」

尽管利欧觉得对方有些轻率，不过也代表他的容貌确实与菖蒲极为相似。玄也是一样。由于利欧不记得玄的长相，所以另当别论，但当他摸索着儿时记忆，试着回想起菖蒲的模样时，他仍是一头雾水。

「国王陛下和王妃殿下，也就是菖蒲大人的双亲希望能跟您见上一面。利欧大人，您愿意跟吾一同前往王都吗？」

「他们想见我……」

对方是利欧的祖父母，但利欧没有和他们见过面，心中无法涌出真实感。然而既然是菖蒲的双亲，他确实想要见见两人。

再说，在这个状况下，就算拒绝，他也不认为对方会轻易退让。

利欧轻轻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

「我明白了。」

他用微微僵硬的声音同意。

豪喜的脸上浮现放心的笑容。

「谢谢您答应。事出突然，真的很抱歉。吾打算明天早晨从村子出发。吾等会保障您在旅途中的安全。」

于是，利欧再次出发前往王都。

◇　◇　◇

他们从村里出发后，过了数日。

利欧现在来到卡拉斯基王国的王城。由于他跟着豪喜和加代子进城，得以不用表明身分，以特殊待遇进入，对方带领他来到城里的某间房间。

一对相貌温和的中高龄男女正待在房里。分别是国王卡拉斯基．炎和王妃卡拉斯基．雫。

「哎、哎呀，你就是利欧啊……确实有菖蒲的影子。」

一看到利欧的脸庞，炎站起身，身体和声音开始发抖。另一方面，雫则感慨万千地凝望利欧的脸。

（炎陛下和雫殿下啊……王妃大人确实很像母亲呢。）

利欧茫然望着两人。他刚刚还不停想像两人的模样，实际见面后，都比想像中的更有亲和力。

「…………初次见面。炎陛下。雫殿下。在下名为利欧。这次有荣幸与两位见面，在下诚惶诚恐。」

三人对望了数秒后，利欧恭敬地自我介绍。

炎面露苦笑。

005

「朕是在与自己的乖孙子见面，不需要太讲究规矩和用词。你可以不用如此毕恭毕敬。」

「就是说呀。你可是我们的孙子呢。」

国王夫妇的语气有些寂寥，又有些顾虑。

「既然获得两位的允许……我会努力。」

利欧僵硬地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必须先跟你培养感情呢。彼此都一样困惑哪。总之，先来聊聊吧。」

「是啊，我们有许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想询问，但时间有限，就尽量多聊聊吧。」

炎扬起笑容后，雫的脸上也勾起高雅的微笑，点头同意。

「那么，大家先坐下吧。」

「是，失礼了。」

利欧坐下后——

「利欧，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你，你果然长得与菖蒲如出一辙呢。」

雫等不及似地开口。她紧盯着利欧的脸，开始指出他的五官和氛围与菖蒲相似。

「乘殿下，我也认为您跟母亲极为相像……」

「哎呀，有吗？」

利欧害臊地开口后，雫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是的，假若母亲在场，我说不定会误以为两位是姊妹呢。」

「哎呀哎呀，讨厌，真不好意思。我已经是老婆婆啰。」

雫羞涩地红着脸，尽管她谦虚地否认，但她的外表十分年轻。既然她是菖蒲的母亲，代表应该已经步入中高年，容貌却跟壮年时差不多。

后来，三人一边摸索，一边交谈，拉近彼此的距离。雫的感情表现很丰富，利欧说的话总是让她笑得很开心。

他们聊了几分钟后——

「雫……好久没看到你面露无忧无虑的笑容了。」

看到雫的脸上扬起惹人怜爱的笑靥，炎说道。

「哎呀，真讨厌，简直就像在说我平时总是假笑呢。」

雫娇滴滴地闹着别扭。

「真是抱歉，请你原谅朕。朕不是这个意思。」

炎慌忙道歉。

雫的脸上勾勒起欣喜的微笑——

「炎大人，你看起来也比平时更开心呢。」

雫开口道。

「大概是……因为利欧待在这里吧。」

「就是说呀。」

炎和雫望着彼此，微微一笑。他们不经意地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接着——

「利欧，你可以把菖蒲和玄的事情告诉我们吗？」

雫不经意地询问。

他们刚刚的交谈是为了促进感情，但这个疑问中涵盖的意图并没有那么单纯。遭炎和雫赶出国的两人究竟过得如何，他们想要知道答案——他们这么问，并不只是出于好奇。

「……我直接将结果告诉两位。他们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利欧有些踌躇地回答。

「……我听说了。可是、那个……」

「我们想要知道他们丧命的原因，以及死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雫畏缩地吞吞吐吐，炎毅然将疑问解释得更具体，笔直盯着利欧。

「……我懂事前，父亲便过世了。我只拥有与母亲的回忆。假若两位不介意……」

「这样啊……那么，可以把你记忆中的生活告诉我们吗？」

「……我明白了。」

利欧深呼吸后，缓缓点了点头。他开始诉说起菖蒲告诉自己的父亲死因，以及与菖蒲的记忆。

他曾经对汤波描述过相同的内容——玄成为了冒险者，某一天，他工作时出了意外，丧失性命。接下来，利欧直到五岁为止都和菖蒲一起生活——截至目前为止，内容皆没有变动。

「母亲很温柔，总是挂着笑容。小时候，我认为和母亲相依为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母亲从来不曾在我面前流露对父亲逝世的悲痛。」

利欧叙述着菖蒲的性格。

「我们的生活并不富裕。多亏了父亲在生前赚了一笔钱财，就算母亲不用工作，生活也过得下去。由于我们的发色与其他人相异，受到邻居们的歧视，但我们依然十分幸福。然而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并不长久。我五岁时，母亲……过世了。」

利欧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犹豫了半晌。

「五岁的时候……那你之后怎么过生活呢？」

雫小心翼翼地询问。

利欧本来以为对方要探究母亲的死因，身体微微僵硬，听到问题后才松了口气。看来利欧五岁时就失去双亲一事令他们印象深刻。

「……我成为孤儿，在贫民窟过活。」

利欧面露苦笑，豁达地开口。

「呜……」

雫的表情泫然欲泣。

炎闭上双眼，双手紧握成拳。

「但我年满七岁时，脱离了孤儿的身分。」

利欧声了耸肩。

「这样啊……你七岁开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炎开口询问。

「我当时居住的国家，政府要人刚好有机会对我伸出援手，他同意让我去国立的教育机构上学。」

「这样啊，教育机构……我们国家也有类似的设施，但只有官员世家和一部分的武士门第能够入学。那里的规矩不一样吗？」

「一模一样。我身边的同学都来自官员世家或王家。」

「……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身分的差距必会产生歧视，炎立刻察觉到这一点。

「不，我确实深受批判，但也有人善待我。多亏了对方，我可以骄傲地说自己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利欧扬起温柔的微笑。一切都多亏了瑟莉亚。

尽管如此，炎和韦依旧感到无地自容，他们不敢直视利欧。默默在一旁等候的豪喜和加代子也流露出悲痛的表情。

「我在学院上课至十二岁，接下来就一直朝着这里前进。」

「朕听说遥远的西方有许多国家存在……幸好你平安无事地抵达这里，我们才能与你见面。」

炎似乎相当感谢利欧，他深深一鞠躬。就算利欧是炎的血亲，国王也并不会轻易跟任何人鞠躬道谢，利欧了解这点，因此确实感受到对方的谢意。

「小时候，母亲曾把各位的事情告诉我，跟我订下约定。她总有一天要带我来到这里。结果，她没有完成这个约定。但我一直很想过来此地一趟。我希望至少能在故乡为他们搭盖坟墓。」

「菖蒲跟你订了这样的约定……」

炎紧紧咬住嘴唇，看起来喜悦、内疚又羞愧。

房里回荡着雫的啜泣声，炎闭上眼睛，保持沉默。室内陷入一阵长长的寂静。过了一会儿——

「……利欧啊，你可以把菖蒲的死因告诉朕吗？」

炎深呼吸后，询问了利欧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倘若我老实地描述整个事实，可能会让大家难以承受。即便如此，你们还是愿意听吗？」

利欧询问对方是否做出了觉悟。听了这段往事，可能会让众人心情大坏。

「我们必须知道她最后遭遇的事情。我们得要这么做，假如有必要……」

你可以责备朕——炎的表情变得阴郁，彷佛想要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我明白让你阐述真相是一件残酷的事。但我们必须了解。」

雫垂头丧气地同意。

两人的口气都相当沉稳，让人感受到坚强的意志与强烈的决心。

「这样啊……」

利欧困惑地闭上眼睛后，做了一个轻轻的深呼吸。然后——

「母亲……在我的面前惨遭杀害。」

利欧直接了当地说出真相。

「唔……」

大家已经大略猜测到了，但态度依然明显出现动摇。然而——

「杀害母亲的男人名为路西乌斯。」

利欧毫不在意，开始阐述起当时的状况。这是祖父母希望他做的事情。

玄逝去后，菖蒲在贝尔托姆王国王都租了一间简朴的房子，跟利欧一起生活。

只要不奢侈度日，玄的积蓄足够将利欧抚养长大，菖蒲的负担却超乎想像地辛苦。就算只是出去买点东西，她也必须一直看顾利欧。

此时，一位名为路西乌斯的冒险者伸出援手。

玄还在世时，菖蒲就认识路西乌斯。

当菖蒲怀上利欧，便从冒险者引退。后来，玄暂时独自担任冒险者。从某一天开始，他常常有机会与路西乌斯处理同一个案件。尽管玄武艺高强，却仍未习惯异地的生活。当路西乌斯与他搭话后，便相当照顾玄这位异国人。于是，玄邀请路西乌斯回家，介绍给菖蒲认识。这是两人相识的契机。

利欧出生后没过多久，玄便因故身亡。当菖蒲专心照顾利欧时，路西乌斯给予了许多援助。举例而言，他会代替菖蒲去购物，带着伴手礼前来拜访，陪年幼的利欧一起玩。

当时，菖蒲和利欧都坚信路西乌斯是一位亲切又温柔的人。由于他是冒险者，所以眼神锐利，散发魄力。然而他的五官端正，态度绅士又八面玲珑，充满亲和力。

但那一切都是演技。

某天，菖蒲必须到住家附近办事，她叮嘱五岁的利欧说「我马上回来，不可以让陌生人进家门喔」后，让利欧独自看家。

菖蒲刚踏出家门，路西乌斯便前来拜访。当时利欧听从了菖蒲的叮咛，试着装作无人在家——

「利欧，你在家吧？是我，路西乌斯。菖蒲希望我来照顾你。可以帮我开门吗？」

声音从门的另一端传了过来。利欧知道说话的人是路西乌斯后，马上打开家门。利欧熟识路西乌斯，也很信赖他。

但路西乌斯与平时判若两人，态度变得冰冷无情。

「啊……」

路西乌斯一走进家里，就踹向利欧的腹部。

利欧的腹部突然感到冲击，小小的身体飞了出去，刹那间，他看到路西乌斯踹向自己的脚，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为……什么……？」

利欧倒在地板上，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哈哈哈，利欧，你听好啰。世界上存在着披人皮的恶魔。像我这样的恶魔最喜欢背叛他人的信赖，散播恶意，喜欢到不行哪。为了这么做，我们会装成善人。所以你不可以轻易信赖他人喔？」

路西乌斯抓住利欧的头，端详他的表情后，补了一句「你变得更聪明了呢」，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眼眸中洋溢癫狂。

「利欧，你知道这样的恶魔喜欢什么吗？」

「…………」

路西乌斯抓着陷入沉默的利欧的头，凝望他恐惧的双眸。

「恶魔啊，看到别人珍视的物品，或是美丽的东西后，会想破坏一切，糟蹋一切，直到无法补救的地步。当人们遭受信赖的对象背叛时，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最吸引我了。」

路西乌斯喋喋不休地说道。利欧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

「不过啊，你年纪还太小了，应该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所以啦，我不是很喜欢毁掉小鬼，太没有价值了。」

路西乌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可以为你的生活带来最棒的调味。藉由料理你心中最重视的菖蒲。」

当时的利欧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眼前的路西乌斯只让他感到畏惧。不只畏惧，心中还萌生出些微的厌恶。于是，利欧心中怀着一抹无以名状的感受，瞪着路西乌斯。

「……哼，你的眼神还不错嘛。」

路西乌斯兴致勃勃地睁大眼睛，暗自窃笑。他将利欧趴倒在地的身体翻了过来，使其仰躺后，踩踏着腹部。

「唔……」

利欧口中流泻出痛苦呻吟。

「算了，倘若你大声吵闹也只会扫兴。在菖蒲回来前，你就乖乖待着吧。没什么，这只是一点药，不会痛。你的身体会麻痹，意识逐渐朦胧，假如菖蒲尽早回来，你说不定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路西乌斯抓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从怀中取出金属制的小瓶，塞进他嘴里，利欧没有办法吐出来，只能咽下不知名的液体。

下个瞬间，利欧腹部深处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意。这股热意逐渐侵蚀他的全身，他的呼吸加速，使不上力。

此时，有人打开家门。或许是发现没有上锁，菖蒲慌忙地打开门，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菖蒲，你回来了。今天真早哪。」

路西乌斯踹着利欧，毫不顾忌地对菖蒲开口。利欧的脸庞发烫，痛苦地吐气。

「路、路西乌斯先生，你在做什么？」

菖蒲茫然呆站在原地。她似乎无法理解这样的状况，惊慌地询问。

「哈哈，这还用说吗——————」

路西乌斯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对着菖蒲说了某些话。

此时，利欧的意识已经朦胧不清，听不清楚两人对话的内容。视线也变得模糊，但还残留着些微的意识。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让人联想到永恒。路西乌斯侵犯菖蒲的身影，模糊又鲜明地深深刻划在利欧的记忆之中。

最后，利欧感觉菖蒲似乎抱住了自己。他无法确定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菖蒲热泪盈眶，脸上扬起温柔的微笑。

利欧认为那是现实，他希望是现实。

但路西乌斯手握着剑，站在菖蒲背后——当路西乌斯与意识陷入朦胧的利欧四目相对时，嘴角扬起令人不快的微笑。

这是残存利欧脑中的最后一幕。当他重新恢复意识，已经被丢在王都的后巷之中。他穿的衣服染上某人喷溅出的鲜血。利欧无法接受现实，用模糊的记忆寻找自己的家，茫然地在王都中徘徊。

他不清楚究竟走了多久，后来，他终于找到一处简陋的租屋，那里曾经是他的家，现在却大门深锁。

利欧找到一位面熟的邻居，询问母亲的去向。邻居却一脸不快地望着利欧，说他母亲已经死了，他的家变成空屋。

利欧进入王立学院前的两年间，他居住在王都的贫民窟，心中怀抱着对路西乌斯的万般仇恨——

「我说完了。」

利欧皱着眉头宣布。他将一切全盘托出——包括那些不曾告诉任何人的黯淡过去。

炎、雫、豪喜和加代子，房里的人全都浑身颤抖，心中萌生出愤怒、悲伤、或是其他情绪。

利欧紧紧盯着他们，心中有些懊悔。自己真的该说出真相吗？接着——

「利欧，你一定痛恨我们吧。我们让菖蒲遭遇这种惨剧……」

炎缓缓地低语，压抑着嗓音中的情绪。

「我恨各位——」

利欧毫不犹豫，果断地说。

「唔……」

炎等人的身体大力颤抖。他们虽已做好遭受责备的觉悟，利欧率直的话语仍深深刺入他们的心底。然而——

「——假如有人跟我有着相同的遭遇，他说不定会这么说吧。可是，我并不恨各位。」

利欧苦笑着补充说明。

炎等人一脸茫然地望向利欧。

「抱歉，我说的话让各位受惊了，但各位似乎误会了一件事。请不要怀抱着莫名的罪恶感和加害者意识。」

「…………为什么？」

炎用沙哑的嗓音问。

「成长过程中，母亲非常爱护我，我也与她最亲近。我很清楚母亲不怨恨各位。由于能够跟父亲结婚，我认为她反而心怀感谢。如果我为此而憎恨，未免太不合理了。」

利欧似乎在缅怀母亲，绽开微笑。

「这样啊……」

炎等人再次颤抖，深深低下头，感到歉疚又羞耻。利欧说得确实没错，他们莫名感受到罪恶感和加害者意识。比起听到自己受憎恨，利欧那番话反而深深刺进心底。使他们对于自己的无力耿耿于怀——

「利欧啊，朕要问你一件事。你对杀害菖蒲的男人路西乌斯抱持什么样的感觉？你有办法原谅那个男人吗？」

「不，唯独那个男人，我绝对不可能饶过他。我最近才发现，世界上存在无法饶恕的人。」

利欧压抑着情绪，摇了摇头。

「那么，你想要报仇吗？」

「我不想只为了报仇而活。毕竟我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活在人世，身在何处。然而，假如我再次与男人相遇，我会亲手杀了他。」

「……这样啊，身为国王，朕至今遇过几位丑恶的人。因此朕能理解你的感受，不会否认你的想法。可是啊，假如你打算踏上为母复仇的道路，朕必须询问你一件事。」

炎似乎在确认利欧的决心，倏地眯起双眼。

「什么事情呢？」

利欧直接承受炎的视线。

「复仇并非正义。亡者也不一定指望你这么做。同时有可能会孕生出新的仇恨。假如你准备踏上复仇之路，等着你的会是地狱喔？就算你想要收手，事情也有可能无法挽回。你理解这一点吗？」

「是，我很清楚。」

「现在还来得及回头。即便如此，你依然要杀他吗？」

「……是，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要逃避痛苦的现实、人们的恶意、以及自己的懦弱。倘若有必要，我会不惜玷污自己的双手。」

利欧露出毅然的表情，平静地阐述了自己的意志。

炎凝望着利欧的眼眸，从他枯叶色的瞳孔中看不见任何犹豫或癫狂。那是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价值观，却决定要贯彻自己的价值观之人所拥有的眼神。因此，他不会一心只想着复仇，导致不择手段又自私地到处得罪人。

炎死心地叹了口气。

「……这样啊，朕不会阻止你复仇。」

身为利欧的祖父，假如炎发现利欧迷失自我，他一定会开口诱导，不让他走上荆棘遍布的道路。但对于现在的利欧来说，这么做并没有意义。

由于炎长年担任国王，他清楚这点，了解他人的感情不是光靠漂亮话就能轻易改变。

「……可是啊，身为祖父，朕想确认你的力量是否强大到可以贯彻意志。你愿意和豪喜比武吗？」

「……我和豪喜阁下较量武艺吗？」

听到炎突然的提议，利欧瞪大双眼，疑惑地歪着头。

「抱歉哪，冷不防说出这种话，你一定很困惑吧。这不过是一位老头子在多管闲事罢了……」

「不，但我不太理解这么做的意义……」

「这事关路西乌斯。听了你刚刚那番话，对方似乎武艺高超。由于他的人格丑恶，就算他杀了玄也不足为奇。你不这么认为吗？」

「……是的，我判断这也是其中一个可能性。」

「朕相当清楚玄那个男人。战斗时，他不会简单就吃败仗。朕说得没错吧，豪喜？」

炎望向豪喜。

「是的。就算遭到敌方算计，他也不会轻易遭到击溃。尽管吾不想承认，倘若那个卑鄙小人杀了玄，那他一定实力非凡。」

豪喜大力点头，陈述自己的见解。

「就是这么一回事。假使你有一天必须与路西乌斯对峙，就必须跟玄一样强，甚至超越他。再说，就算当初路西乌斯没有杀害玄，由于你之后得踏上旅途，还是要拥有强大的实力吧？」

炎询问，利欧点头表示认同。

「豪喜过去与玄势均力敌。他身经百战，现在不仅是国内最强的武士，邻近诸国也无人能与他匹敌。我国只有这个男人能担任测试你实力的试金石。如何，你要跟他较量看看吗？」

简单来说，炎想要锻炼利欧。豪喜勇猛善战，拥有「鬼神」的名号，他在战场上屠杀了无以数计的豪杰。炎认为豪喜能够让自己的孙子累积贵重经验。

炎的发言隐约透露出他对豪喜的全面信任。

「我求之不得。希望豪喜阁下能够指导我。」

利欧点头答应，脸上扬起无畏的微笑。

「这样啊。豪喜，可以请你指导利欧吗？」

「当然不成问题。请务必让吾担任如此光荣的职责。」

听到炎把话题转向自己，豪喜感慨万千地点了点头。

「那么，他就交给你了……利欧啊，抱歉，朕今天是在公务中抽空跟你见面，差不多该道别了。你之后就到豪喜的宅邸，让他款待吧。当然，你们也必须比划一番。」

基于菖蒲和玄的过去，利欧依然不能对外公开身分。他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场密会。倘若拖太久，说不定会有家臣对这段空白的时间起疑。今天的会面差不多要结束了。

当众人即将散去之际——

「利欧，你可以过来这里吗？」

雫站起身，缓缓呼喊利欧。

「……好的。」

利欧点了点头，怯怯地走向雫。

雫轻轻抱住利欧。

「你竟然孤伶伶地长到这么大呀。一路上辛苦你了。真的很谢谢你。」

她热泪盈眶，将脸埋进比自己高大的利欧身体之中。

由于雫突然抱住利欧，让利欧有些紧绷，但感受到雫的温暖后，他马上放松下来，莫名回想起菖蒲。

「我也很高兴能见到两位。」

利欧小心翼翼地抱住雫的身体。

「是呀……」

雫的脸上浮现出虚幻的微笑，近距离仰望利欧。

此时，她脸上流露出祖母慈爱的表情，而不是王族的模样。虽然她外表年轻，看不出来已经是为人祖母。

炎充满慈爱地望着两人。

「雫走吧。」

「是……」

在炎的催促下，雫遗憾地走出房间。

「利欧大人，吾带您前往寒舍。」

国王夫妻离开房间后，豪喜静静地说。

「好，麻烦你了。」

◇　◇　◇

利欧离开王城，前往嵯峨家。

嵯峨的宅邸位于接近王都中心的城镇。武士世家几乎都聚集在这一区。人烟稀少，气氛清幽。各宅邸都搭盖围墙包围住自家腹地，几乎没有种植草木等遮蔽物，街上林立着朴质刚强又雄伟的建筑。

至于利欧拜访的嵯峨家——

「这里就是寒舍。」

在这条街上，这栋宅邸特别富丽堂皇。建材使用了木头和灰泥，有些地方还涂抹了红漆。

利欧对于其氛围感佩不已，穿过庭院的门。两人带领他走进庭院后，响起了一位年幼少女的嗓音。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你们回来了！」

一位十岁左右的可人少女出现在眼前。

少女穿着道服和袴裙，手中握着一把木剑。美丽的眼眸宛如大颗宝石，五官分明，雪白肌肤柔软细致，仿若陶瓷一般。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有着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庞，为她锦上添花。她拥有一头长至背脊的乌黑秀发，如绸缎的亮丽发丝摩擦着衣物，演奏出美妙的音色。

（……嗯？）

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少女，利欧突然停下脚步，感受到一股既视感，彷佛之前曾经见过她，而且时隔不久。此时，一位女性追在少女身后出现。

「主公大人、夫人，欢迎回家。那位先生是客人……」

女性恭敬地向大家打招呼。但她看到利欧的脸后，突然僵住不动。

另一方面，利欧看到对方的脸庞后，终于知道女孩为什么会看起来如此熟悉。这两人就是利欧和小夜前几天在王都漫步时所撞见，差点遭受绑架的少女和她的女性护卫。利欧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相遇，命运的捉弄令他目瞪口呆。

「葵，你真是太失礼了！」

豪喜发现女性看到利欧后僵住不动，开口斥责。

「非、非常抱歉！」

葵铁青着脸，慌忙低头道歉。

「……你应该有什么苦衷吧？葵，把理由告诉我们。」

加代子敏锐地察觉到利欧和葵的反应，她猜测两人应该认识。因此要求葵解释。

「这、这位大人就是小桃大小姐的恩人。」

葵戒慎恐惧地说出理由。

「恩人？」

当事人——小桃不可思议地歪着头。她当然不记得利欧，毕竟遭受绑架时，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前几天，那位大小姐在商圏遭受恶棍袭击时，我碰巧经过……」

利欧尴尬地坦白。

「这、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真是太凑巧了！」

豪喜终于意会过来，瞠目结舌。

「当时我赶在事情变得麻烦前离开了现场。所以那位小姐如今看到我当然会如此讶异。请两位不要责备她。」

利欧帮葵缓颊。

「唔、唔、既然您都这么说了……谢谢您的雅量，吾诚惶诚恐。葵，你也跟大人道谢吧。」

豪喜瞪着葵，对利欧低头道歉。

「刚、刚刚对您做出无理的举动，非常抱歉！谢谢您的宽宏大量。小女子感激不尽！」

葵过度恭敬地对利欧道谢和道歉。看到豪喜对待利欧的态度，她猜想利欧的身分地位相当高。

「不、不会……小事一桩罢了。」

利欧面露苦笑，摇了摇头。看到他人过于尊敬自己，他莫名感到如坐针毡。看来待在这里的期间会相当疲倦呢，这让利欧有些沮丧。此时——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小桃小心翼翼地对利欧开口。

「是，请说。」

「初次见面，我是嵯峨．小桃。听说您前几天从坏人手中救出了我，感激不尽。」

小桃毕恭毕敬地说，对利欧轻巧地行了一礼。

「谢谢你特地跟我道谢。我是利欧。后来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利欧挂着微笑回答。

「多亏了您，我相当健康。」

小桃天真无邪地笑了，充满干劲地振臂挥拳。

「真是太好了。」

「利欧……阁下。谢谢你救了吾的女儿。吾也要由衷向你道谢。」

豪喜感到有些抗拒，他隔了半晌才喊出『阁下』这个敬称。路途之中，他决定利欧待在宅邸时，要把他当作普通的客人对待。但等到要实践的当下，内心又极度纠葛。豪喜等人比较像是把利欧当作一位重要的上宾，而非普通的客人。

「不，大小姐相当惹人怜爱呢。」

「真是不敢当……利欧阁下，什么时候要展开对决呢？若你愿意的话，吾等马上就可以开始准备。」

豪喜欣然道谢后，将话题转到利欧身上。

「是吗？那就麻烦你立刻开始准备吧。」

利欧扬起微笑，点了点头。他也很想跟对方比划一番。

当利欧待在精灵村落时，不曾缺乏比武的对手，自从来到八云地区，主要都在进行自我锻炼，内心渴望能与强者进行模拟战。

「父亲大人，两位要对决吗？」

小桃一听到要比武，脸色开朗了起来。

「嗯，我们要交手。飒待在训练场吗？」

「是的！他刚刚正帮我进行训练。」

「这样啊。那么，你也过来观摩吧。一定能有收获。利欧阁下，这边请。训练场在这里。」

利欧、豪喜、加代子、小桃和葵等五人前往训练场。

一行人抵达后，飒正默默地挥舞木剑。训练场位在户外，以宽敞的面积着称。边缘有一栋貌似道场的建筑物。

「啊，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两位都返家……利欧阁下！？」

看到豪喜和加代子，飒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微笑，但一望见两人背后的利欧，便发出惊慌的声音。

「飒阁下，你好。好久不见……其实也不久呢。」

看到飒的反应，利欧面露苦笑，与对方打招呼。

「是、是啊。利欧阁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吾等决定招待利欧阁下来家中作客。吾现在要跟利欧阁下比武，你也好好观摩吧。准备木剑。」

豪喜毫不理会飒困惑的疑问，平静地解释了现在的状况。他告知飒对决一事后，命令他去取木剑。

「是、是的！」

飒慌忙点头答应，前去拿取模拟战用的木剑。他们立刻做好准备，利欧和豪喜执起木剑，面对面站在训练场中央。

加代子担任裁判，走向两人身旁——

「我国武士比武时的规矩，可以按照实战为基准，或是依据危险度来进行调整。今天的对决要使用哪一种规矩呢？」

她开口询问。

「豪喜阁下，你意下如何？」

利欧将话题抛向对方后——

「利欧阁下，交给你决定。」

豪喜拜讬利欧判断。

「那么，我希望能以依实战为基准的方式进行对决。」

利欧毫不犹豫如此要求。豪喜喜不自胜地勾起嘴角。加代子也微微一笑。

另一方面，飒的表情有些困惑，小桃钦佩地凝望利欧，葵则是担忧地注视利欧。

众人流露出不同的神色。

「……我知道了。简单来说，除了致对手于死地之外，没有其他禁忌。假若受了小伤，我可以使用精灵术为各位治愈。请两位不用客气，尽量比划。可以吗？」

加代子望向利欧，进行确认。

「我没有意见。」

利欧毫不畏惧地同意。

「两位，拉开距离，摆好架势。」

利欧和豪喜听从加代子的指示，适当地拉开距离，面对彼此，握紧木剑、摆好架势。然后——

「开始！」

加代子指示对决开始。

下个刹那，利欧宛如瞬间移动似地往前进。一眨眼就进入豪喜的攻击距离之中，挥下木剑。

「唔！？」

看到利欧突然逼近眼前，豪喜大吃一惊，但他没有一丝犹豫，迅速向前一跃。假如随意后退，他认为利欧会先声夺人。他碰运气地压低身子，冲了出去，闪躲利欧的剑，打算欺进其怀中。

利欧迅速挺出膝盖，踢向屈着身体的豪喜。但他察觉到豪喜打算用剑柄末端瞄准自己的膝盖，便迅速后退。

两人重新拉开距离，调整姿势后，紧盯着对方。

（唔……吾几乎无法捕捉到他下个动作的预兆。也不清楚他刚刚加速的原理，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却有两下子。）

冷汗从豪喜的背脊上滑落而下，嘴角勾起无畏的笑容。

一般来说，人的身体在行动时，肌肉必须使力进行准备动作或蓄积力量。不过能力高强的练武之人能够看出这个徵兆，掌握对方的下一步，当自己即将展开动作时，为了避免遭到对手识破，他们也会练就放松力道后再移动的技术。

刚刚简短的互动，已经让豪喜确认利欧是一位能力高强的习武者。

（照他的速度来看，吾不能轻易与他拉开距离。若这么做，他一定会先发制人。一旦大意，胜负就会在瞬间决定。那么……）

豪喜思索，他向前来到利欧攻击范围的边缘。只要贴近，对方为了避开冲撞的风险，就不能使用那种非凡的速度。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由于利欧在精灵村庄学会了精灵术，他不需进行预备动作，即能使用风之精灵术迫使身体加速度移动。他将这门技巧结合放松身体后动作的技能，开发出能让对手措手不及的移动方式。这门技巧的缺点，在于速度太快时将会难以迅速做出反应，若使用者与对手之间的距离太过接近，将没有足够的空间进行加速，使用起来会受限。因此，在能够四处移动的宽敞场地，才可发挥这个技术的真正价值。

（他缩短了距离啊，真不愧是习惯作战的人。假如我向后退，拉开距离，他一定会马上前来击溃我。这么一来——）

看到豪喜立刻针对自己的速度想出对策，利欧感佩不已。真不愧是被称「鬼神」的男人。

下一刹那，他放松力气，踏入对方的攻击距离。豪喜立刻挥剑，利欧也轻易挡下对方的攻击。

两人的木剑激烈撞击，训练场中回荡尖锐的声音。

他们倏地进入彼此的攻击范围中，用无法目视的速度挥剑。双方都消除了攻击的预兆来发动攻势，彼此却都能够看穿对方的下一步，做出防御。当他们激烈的攻防战进行了一会儿后，两人的剑尖在地面互相碰撞，交叉在一起。

「你的可能性真是惊人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熟练的技巧。和你同年时的吾和玄确实不如你。你的肉体和战斗经验竟然尚未达到全盛期……」

豪喜停下动作，微微一笑。

「因为我一直都在进行锻炼。」

「真是败给你了……」

豪喜抛下这句话，朝利欧挥舞木剑，利欧一翻身，绕至豪喜的身边后，一面躲过斩击、一面展开攻势。

豪喜立刻拉回挥出的剑，挡下利欧的攻击，两人的木剑剧烈交锋后，陷入以剑锷相抵的僵持状态，推挤着彼此。

「……看不出来你有败给我的迹象喔？」

「吾难得能品尝到如此令人兴奋的对战。再加上对手是利欧阁下，让吾更加振奋。」

豪喜开口后，缓缓后退一步，下一瞬间用力向前一踏，飞快使出三连击。

利欧敏捷地挡下对方的攻击。豪喜已经连续挥剑好几年、好几十年了。刚刚的攻击就是他长年累积的技巧结晶。

利欧认为在至今交手过的人之中，豪喜的能力确实鹤立鸡群。由于豪喜是人族，就算使用精灵术强化体能，依然不敌兽人和矮人。但光看战斗技巧的话，他大概略胜一筹。

「玄拥有武术方面的天赋，看来他将那份才能全都遗传给你了。不，他遗留给你的能力甚至超过他自己哪。」

豪喜这么说后，使出比刚刚的三连击更锐利的二连击。

当他挥出第二击时，利欧抓准时机弹开豪喜的剑，让他微失去平衡。

利欧趁机瞄准对方的身体，使出一记回旋踢。豪喜迅速试着用左手臂抵挡，他整个人却猛然弹了出去。

（唔，竟然结合了剑术和体术……真了不起。）

豪喜受到不小的冲击，表情却喜出望外。

看到豪喜摔了出去，飒和葵都目瞪口呆。就连冷静的加代子也微微瞪大双眼。

只有一个人的反应不一样。这场对决的水准极高，为了不错过每一个瞬间，小桃瞪大双眼，眼神闪闪发亮，视线中充满敬畏和憧憬。

利欧踢击的猛劲让豪喜拉开距离。利欧用宛如神风的速度移动，瞬间逼近豪喜。

豪喜不得不与对方应战。他勉强架开了利欧的连击，但明显居于劣势。

「父亲大人、竟然……」

想像到豪喜战败的模样，飒一脸惊愕。豪喜至今不曾吃过败仗，飒不敢想像父亲竟然可能惨遭击溃，而且对手是比自己年轻的少年。

这样的想像逐渐在飒的眼前转化为现实。豪喜目前尚未带给利欧有效的一击，利欧却赋予豪喜数次扎实的打击。不，假如两人使用的是真剑，豪喜说不定已经无法战斗了。

豪喜采用了剑术为主的作战方式，利欧却运使交织剑术和体术、变幻无常的攻击手法。他让豪喜认为自己只会使剑作战，却突然使出猛力一击，相当恶劣。

豪喜其实快要支撑不住。他靠着熟练的经验和直觉避开了致命的攻击，但他已经承受了几次猛烈打击。

豪喜的脚微微颤抖。这代表他的身体累积了不少伤害。

尽管如此，豪喜依然毫不畏惧。他用气势和气魄撑着身体，不让这场精彩的对决轻易结束。

「哈哈哈，真让人兴奋！」

豪喜的脸上浮现出勇猛的笑容，大声呐喊。面对速度比自己更快的利欧，他刻意拉开距离，流畅又缓慢地挥剑。

（魔力聚集在剑上了……）

利欧立刻察觉到豪喜在准备某个招式。他可以向前缩短距离，但他不知道对方要出什么技法，情势对他不利。

「父、父亲大人，你该不会要使用那一招吧！？」

飒在训练场的角落大喊。他大概猜想到豪喜要使用什么招式，也清楚其威力。

利欧并不畏惧，也开始累积魔力，一副要正面迎击的模样。他正凝望着即将使出招式的豪喜。下一瞬间——

「奥义、一之太刀、《断空》！」

豪喜笔直地挥剑。此时，一道横向的巨大斩击飞向利欧。这是由精灵术孕生而出，带有魔力的风之刃。

精灵术与魔法不同，不需要咏唱咒文，就算不为招式取名也无妨，但精灵术是为自己的想法和意象添加命力后，传达给魔法力，改变世界万象的奇迹技法。为招式命名，能够强化心中的想法和意象，确实有其合理性。

再说，像豪喜这种优秀的剑士，会透过日常锻炼找出最理想的握刀架势，当他使用毅然的气魄挥剑后，力量将会变得更强大。他使出的风之斩击确实威力十足。这样的攻击应该可以同时砍飞好几人。

利欧马上察觉到其威力，放弃使用木剑挡下斩击。他决定直接承受，没有闪躲。他操纵体内累积的魔力后，将魔力聚集在右手上，用力打横一挥。

下一刻，宛如海啸的水墙出现在利欧面前，撞上风之斩击。训练场中响起一阵破碎声，暴风四起，大量的水飞溅开来。

「唔、怎么会这样……！？」

006

水花让豪喜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微微眯起双眼。利欧趁机绕至他的身旁，将木剑刺向贴近豪喜喉头的位置，停了下来。

「到此为止！利欧阁下在对决中获得胜利。」

担任裁判的加代子迅速开口。

「……吾认输。」

豪喜全身放松，承认自己的败战。

「谢谢你。」，

利欧行了一礼，收回剑。

「哎呀，你竟然能在毫无水气的地方瞬间变出那么多水……吾真是折服了。利欧阁下，看来你在精灵术方面拥有非凡的才能哪。」

豪喜对利欧赞不绝口。此时——

「父、父亲大人！最后那一招会不会太过分了！？」

飒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刚刚还跟葵一同瞠目结舌，现在终于恢复思考能力，抗议最后的斩击。

「吾会使用那个奥义，是相信利欧阁下一定有办法抵挡。他也确实平安无事啊。」

豪喜苦笑着摇了摇头，飒却不认同。

「那是结果论吧！？假如直接击中他，他必死无疑喔！」

「飒啊，你真是不解风情。你一直站在旁边观摩，应该也能了解吧。利欧阁下一定能躲过那个攻击。」

「利、利欧阁下的身手确实超乎常人……」

「我认为豪喜阁下会使出那一招，就是认为我有办法应付。」

利欧露出苦笑，为豪喜缓颊。

「可、可是啊，利欧阁下……」

「假如是在战斗中出其不意攻击我就算了，豪喜阁下是光明正大面对我使出那招，摆明了要我对付他。再说，是我希望能按照实战的基准来进行对决，我已经做好会遇到危险的觉悟了。」

「可是……」

就算预先知道对方要攻击自己，依然很少人能躲过那一击。光是要从正面承接豪喜的气势，说不定就能让普通人双脚发软。再说，利欧还必须摸透对方的攻击，找出一条活路。至少飒自己绝对不想这么做。

由于实际遭到攻击的利欧毫不介意，飒也无法继续提出异议。然后——

「飒啊，就是这么一回事。吾认为他能躲得过……」

豪喜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但声音愈来愈小。他瞄了加代子一眼，发现对方正用冰冷的视线望着自己——

（唔，吾确实太亢奋了。）

豪喜悄悄流下冷汗。尽管这场对决是以实战为基准，面对应该尊敬的对手时，他却使用了高杀伤力的危险攻击，这么做确实不妥。加代子日后一定会责备他。所以——

「不过，吾确实使用了如此危险的招式。利欧阁下，失礼了。」

豪喜内疚地朝利欧深深一鞠躬。

「不，不要紧。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如此精彩的招式。」

利欧雀跃地摇了摇头。对方会使出这门绝技，是因为察觉到双方的实力，信赖自己能够躲得过。利欧认为这反而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此时——

「不、不好意思！」

小桃雀跃的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在场者的视线全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请您跟我一决胜负！」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提议要和利欧比武。

「呃……」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利欧深感意外，哑口无言。

「哈哈，小桃总是会受到强者吸引哪。看到刚刚利欧阁下作战的勇姿，她感到坐立难安吧。」

豪喜发出豪迈的笑声，解说小桃的心境。

「是！刚刚那场对决太精彩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打败父亲大人！」

小桃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点头肯定豪喜说的话。

「拜讬你了！」

她猛力一鞠躬。

「……我知道了。没有问题。」

利欧笑着点头答应。小桃直率的态度打动了他。

「利欧阁下，谢谢你答应小女的愿望……小桃啊，利欧阁下的实力与你有天壤之别，你就当作在跟高手练习吧。」

「是！谢谢你！」

小桃精神奕奕地点了点头，对利欧道谢。

「那么，我们先来处理飞溅四处的水吧。」

看到四散的水洼，利欧将所有的水吸引至自己附近，并使水呈漩涡状旋转后，轻轻移动手，将水赶至训练场一隅。这是发生在几秒之间的事。除了利欧之外的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样的光景。

「利欧阁下，你不只能瞬间创出大量的水，还有办法这么做啊。你真是一位优秀的水之精灵术士。吾活了这么久，首次看到如此精彩的水之精灵术。」

豪喜惊呼。

「不，没有那么夸张……」

利欧摇着头，设法朦混过去。看到豪喜等人的反应，他才发现自己使用的精灵术似乎太高难度了。

顺带一提，高等树精欧妃雅可以轻易使用这种精灵术。其他擅长水之精灵术的精灵之民，也应能简单做到这一点。但精灵之民对于精灵术的适性本来就高过人族，利欧似乎搞错了比较的对象。

「小桃小姐，我们开始吧。」

如果其他人继续追问下去就麻烦了，利欧迅速走向训练场中央。

「是！」

小桃想要尽快跟利欧比划一番，她兴奋地追在利欧身后。其他人也先把注意力放在即将开始的对决上。

小桃站在训练场的中心位置后，表情变得正气凛然。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让心情镇定下来后，双手握着木剑，将剑尖对准利欧的眼睛。

看到小桃的氛围变得判若两人，利欧钦佩地瞪大眼。

接下来，两人迅速展开对决。由于实力明显悬殊，利欧以训练小桃的形式与她比武。

「这样情势对你不利喔。你应该拉开距离，重新摆好架势。」

利欧让小桃果敢地攻击自己，当他发现小桃的动作有不妥之处，会积极地指出她的弱点和错误。

他们数度经历了能决定胜负的场面，但利欧没有中断这场对决，他让小桃恣意挥剑，直到满意为止。小桃在出招之前，也逐渐会思考该避开什么举动——

「呼、呼……」

他们比划了十分钟后，小桃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

尽管如此，小桃的表情却十分满足，利欧带给她的经验，是平时与家人对战时所无法体验到的，她打从心底品尝着喜悦的滋味。

自己一定能变得更好、更强——利欧让小桃强烈感受到这一点。这样的利欧看起来让人眩目。小桃仰望着他，彷佛已被他夺走了心。

◇　◇　◇

与豪喜对决的隔一天。

利欧再次拜访卡拉斯基王国的王城，与炎和雫进行密会。

「……朕听说了。你打败了豪喜吧。朕只能用优秀一词来形容你。」

炎一开口就敬畏地赞赏利欧。

密会开始前，炎就从豪喜口中得知对决的结果。他没有想过以鬼神着名的豪喜会吃败仗，开始还以为豪喜在开玩笑，但炎最清楚豪喜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在他与利欧见面前，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利欧，你真厉害呢。竟然能打败那位豪喜。」

另一方面，雫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称赞利欧。她跟在赞赏中混杂着困惑的炎不同，纯粹为利欧的胜利感到欢欣鼓舞。

「谢谢你。」

利欧害臊地低头道谢。

「朕本来想让你跟着豪喜修行，看来朕是白操心了……」

炎脸上浮现出带着一抹寂寥的笑容。

他本来打算让利欧跟着豪喜习武。

这么一来，利欧自然就必须居住在王都。他悄悄希望能藉此增加密会次数。

出于许多苦衷，利欧的身分不能公诸于世，炎也要避免与其过度来往。然而，他还是极度渴望能多见几面。

利欧或许猜测到了炎的心情——

「不，我获得了相当宝贵的经验。我很难得有机会能跟豪喜阁下一样强悍的人对战，谢谢您贴心的安排。」

利欧直率地向炎道谢。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利欧，你愿意在离开此地之前，偶尔来陪我们聊天吗？」

炎试探地询问利欧，雫也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凝望着他。

「这……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感受到祖父母的温暖视线，利欧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谢谢你。」

炎对利欧行了一礼，开口道谢。

「请别对我低头道谢。」

利欧慌忙制止对方。

「不，为了答应我们任性的要求，一定会牺牲你的时间。再说，我们造成了你莫大的困扰，让你吃了许多苦。考虑到这一点，朕感到很窝囊……」

「没有这回事。假如我不愿意见到两位，一开始就会拒绝前来王城。是我自己想要过来一趟。」

看到炎痛苦不堪地开口，利欧斩钉截铁地说。

不管是汤波、炎或雫，一定都是玄和菖蒲极为珍惜的人。利欧也希望能跟他们培养感情。他想要听听自己不知道的父母往事。这是利欧的想法。

「利欧……」

雫感慨万千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尽量培养感情哪……」

炎笑逐颜开。

接下来，三人开始深谈。会话内容围绕着共通点——玄和菖蒲的温馨往事打转。倘若想要促进感情，这两个人最适合当作话题。

三人尽情畅谈了一番。

但时间有限，炎和雫今天仍有公务在身，利欧明天就要回到村里。

他们姑且约好下次要再见面。两人也打算伺机派豪喜以使者身分拜访村庄，但并没有决定确切的日期。

他们不晓得下次何时才会见到彼此，倘若有话想说，最好趁现在开口。

「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有任何问题吗？」

炎开口问利欧。

「……堂姊也住在我暂住的村落中。我可以把自己的身分告诉她吗？」

他口中的堂姊指的当然是琉璃。琉璃也是利欧重要的家人，他不希望只把对方排除在外。

「嗯，假如她能严守秘密，就不成问题。朕信任你的判断。」

炎思考半晌，乾脆地同意这件事，代表他十分信赖利欧。

「谢谢你。」

利欧腼腆地向炎道谢。

第三卷 决别的镇魂歌 【第六章】再次前进王都

第三卷决别的镇魂歌【第六章】再次前进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