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圣女的福音【第五章】圣女的起步

时间稍微推进，到了利欧等人为再度前往修托莱地区，从卡拉斯基王国出发的时候。

地点在遥远的修托莱地区，有一群人走在卡尔亚克王国里，六花商会总店所在地的贸易都市阿曼多。

一行人共有五人，全员都是旅行者的装扮，其中一位是前些日子独自前往普罗奇夏帝国城的圣女耶丽嘉。

「这里就是阿曼多啊，真是一座有活力的城市。」

耶丽嘉佩服地观赏着城市里街道上的景象。来往的行人脸上神采飞扬，许多士兵在路上巡逻，治安似乎维持得相当良好。不晓得是维护工作做得好，还是居民有高度的环境美化意识，路上没有垃圾散乱，也没有异臭从巷子里飘出来，街景相当优美。

「耶丽嘉大人，这里人民的表情十分开朗，虽然还是不如我国的居民。传闻中治理这座都市的千金身为贵族，或许是位广施善政的人物。」

同行的女剑士向耶丽嘉说出自己的想法，其他人也认同她对阿曼多的评价。

然而，他们依然自认诞生没多久的祖国人民更为优越。他们会这么认为，是出自强烈的自尊心，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对圣女耶丽嘉的崇拜。在圣女耶丽嘉的指引下，自国的人民对生活的满意度更高，他们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这些跟随耶丽嘉的人是她的信徒，也是负责保护她的亲卫队员。其中有人出身自贵族的分家，也有人原本在耶丽嘉灭亡的王国底下工作，然而受到耶丽嘉引发的无数奇迹与教诲的感化，改皈依到她的教派。

「我也相信生活在我祖国的人民较有活力，可惜施行的善政还不够良好。我们旅行过这么多城市，有任何一座城市发展得这么蓬勃吗？这座城市的发展可以做为我国的参考，各位不这么认为吗？」

耶丽嘉质问信徒们，导正他们的错误观念。

「的确是……」

「如果能将如此繁荣的都市重现在我国王都……」

「希望能向发展这座城市的人请教。」

信徒们完全没有异议，他们相信圣女耶丽嘉的话绝对正确，因此以正确为前提讨论这件事。

耶丽嘉没有理会这些信徒的讨论，兀自沉思──

（这座都市远比修托莱地区平均都市水准高，如果没有人指导，不可能有如此亮眼的发展。原本我以为有利用价值的只有六花商会这个组织和会长的头衔……六花商会会长莉赛萝黛•库雷提雅，我对她有点兴趣了。）

她对阿曼多的地方官──六花商会会长莉赛萝黛产生兴趣，扬起了嘴角。这时──

「喂，冒险者大姐……那位漂亮的黑发大姐！」

摊位老板叫住耶丽嘉一行人。他们一身旅行者的装扮，又有武装，摊贩因此把他们认成了冒险者。

「……你在叫我吗？」

耶丽嘉指向自己。在修托莱地区，黑发很罕见。黑发这个字眼似乎引起了耶丽嘉的兴趣，她往四周望了过去，没有看见其他黑发的人。耶丽嘉认为摊贩只是想兜售商品，正冷漠地打算把视线移开时──

「要来碗阿曼多名产义大利汤面吗？」

「……义大利面吗？这里贩售的商品……嗯。」

耶丽嘉听摊贩说出「义大利面」的发音，似乎有什么想法，看向放在柜台后面的食材。在那些食材里面发现棒状的面条时，她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接着立即思考了起来。

「这里卖的可是义大利汤面喔，我知道了，难不成你是第一次看见义大利面吗？」

「……也不算是，可是你是说义大利面吗？不好意思，可以让我看清楚你说这个字的嘴型吗？」

耶丽嘉对「义大利面」的发音耿耿于怀，视线固定在男性的嘴巴，注视他的嘴型，确认他说的每一个字。

「没、没问题，义、义大利面？」

摊贩让人仔细观察嘴巴的动作，虽然困惑还是又说了一次商品名称。

「……我再确认一次，这个东西的发音是义大利面没错吧？」

耶丽嘉看向店内食材区里面的棒状面条，同时注视男性的嘴型，再度向他确认。

「对、对啊。这、这是在做什么？这位大姐虽然漂亮，还真是奇怪。」

耶丽嘉紧盯着他的嘴巴，又反复向他确认，他的疑心因此逐渐升高。

「抱歉我失礼了，因为我对这个东西有点在意。可以给我义大利汤面吗？现在刚好中午，难得看见这种食物，不如就在这里用餐吧。麻烦给我们一人一碗。」

耶丽嘉为了不让男人提高警觉，露出和蔼的微笑点了餐。

「好，等、等我一下！」

男性有些紧张，点了下头。

「可以观看你煮面的过程吗？」

「可以，没问题。」

「谢谢。」

耶丽嘉绕过摊位的柜台，站在摊贩旁边，观察起放在那里的整套料理用具。然后，她再次看向棒状的义大利面，「……你刚才说这个义大利面是阿曼多名产，这究竟是谁、怎么发明出来的料理？」问起摊贩。

「嗯？这个啊，这是治理我们阿曼多的地方官，六花商会会长莉赛萝黛•库雷提雅大人发明出来的食材。几年前在阿曼多开始贩售后，现在已经和面包并列为这座都市的两大主食，而且也慢慢普及到了邻近的国家。」

摊贩自豪地答道。

「……这样啊，几年前……」

「怎么啦，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摊贩有些诧异，盯着耶丽嘉的脸问。

「我只是很庆幸自己来到这座都市，似乎会有不错的机缘。」

耶丽嘉轻扬着嘴角，满足地笑着。

◇　◇　◇

约一个小时后。

阿曼多首长官邸的办公室里，首长莉赛萝黛与服侍她的侍女长艾莉雅都在室内。

「……艾莉雅，今天要处理的文件不会太多了吗？」

莉赛萝黛用完午餐后随即坐到办公椅上，准备开始办公，只是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看得她的神情忍不住抽搐。

「这些文件是为了将天川阁下指导的肥皂建立起量产化的生产体制。因为必须中止目前由商会制造的各类肥皂，扩大营业范围，需要的文件也就变多了。」

艾莉雅对答如流，似乎在事前把这些文件全部浏览过了一遍。由于必须废除目前的生产体制，从头打造新的生产体制，也就衍生出许多必须确认的事项，像是目前的员工是否继续雇用，是否需要增加员工人数，以及经费预算等等。

「这样啊，这就叫先忧后乐吧……」

莉赛萝黛露出抽搐的笑容，她像是不想面对眼前的文件堆，迟迟没有把手伸出去。

「请尽快处理这些文件。」

「知、知道啦。」

艾莉雅叹着气说，莉赛萝黛听见后可爱地嘟起嘴巴。平常她看来成熟，不会在人前做出这种动作，但只有在艾莉雅的面前，她才会露出与年纪相符，少女般的表情。

「来工作吧。」

莉赛萝黛说着，终于要把手伸向那堆文件时，室内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她看向门扉，允许对方进入室内。还是新人的实习侍女克萝伊走了进来。

「有一位没有事先预约的客人来访，表示想见六花商会会长莉赛萝黛大人。对方现在在贵族街大门，那个……对方自称是圣女耶丽嘉，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历史上称为圣女的伟人很多，但是在当代的人物里面，称为圣女的伟人人数非常稀少。况且不知名人物自称圣女，十之八九是可疑人物。

莉赛萝黛规定只要有访客，必定要向她报告，然而克萝伊在报告时，「有个自称圣女的怪人来了，您要见她吗？」仿佛写了这些字在脸上。另一方面──

「名叫耶丽嘉的圣女，我记得……」

「不久前煽动民众叛变，使普罗奇夏帝国旗下某个小国灭亡的圣女，好像就叫耶丽嘉。」

莉赛萝黛与艾莉雅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就是那个人吗？如果是的话，难道是因为惹怒了原本的宗主国普罗奇夏帝国，想来投靠卡尔亚克王国吗？可是，为什么到阿曼多来……？」

莉赛萝黛思索着，列举出对方可能的来访目的。

「对方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误把六花商会当成了慈善机构。」

真要说起来，这个可能性还比较高。

「可是，我有点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莉赛萝黛说着，把拿在手上的文件放回桌上的文件堆里。

「再怎么逃避现实，工作也不会消失……」

「工、工作，这也是工作。我在搜集情报！商人也好，贵族也罢，情报就是命脉！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对吧。」

莉赛萝黛像在说服自己，站了起来，「克萝伊，对方是第一次来访的访客，你要以礼相待，带她到宅邸来。」向克萝伊下达指示。

「是。」

克萝伊鞠躬后，立即离开办公室。

「你和平常一样陪我出席，就当成午休时间延长了。」

「遵命。」

艾莉雅嘴角含笑，无奈地点着头。

◇　◇　◇

数十分钟过后。

莉赛萝黛带着身兼护卫的艾莉雅，进入阿曼多官邸的会客室。耶丽嘉在侍女的带领下已经抵达室内，坐在沙发上。

莉赛萝黛进入室内，一看见耶丽嘉的外表瞬间愣住，倒抽了一口气。至于原因的话──

（……她怎么看都是日本人……）

耶丽嘉的长相像极了日本人。她身上穿着在日本看起来像是扮装，宛如神官服的连身裙。在这个世界，那是神职人员一般穿着的服装，但是那身打扮让拥有前世日本人记忆的莉赛萝黛受到相当强烈的冲击，尤其对方还自称是圣女。

（这个人就是让国家灭亡的圣女吗……难不成是第六位勇者？之前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流出来……选择和她见面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既然对方专程前来造访，想必是有什么目的，而且我方说不定可以顺便打听到有益的情报。没有事先预约的新访客就是这样不能轻易无视，莉赛萝黛不禁有这种感触。

「……怎么了吗？看见我的脸这么惊讶……你就是莉赛萝黛小姐吧？」

莉赛萝黛一进入室内，耶丽嘉随即平静地站了起来，和蔼地向她鞠躬致意。她微笑着，在凝视莉赛萝黛的脸一会儿后，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不，没事。您就是圣女耶丽嘉大人吧。我是六花商会会长，莉赛萝黛•库雷提雅，也是这座都市的地方官。」

「你好，我是耶丽嘉。我原本担心你会因为圣女的头衔怀疑我，不肯与我见面，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耶丽嘉介绍着，开起自己身分可疑的玩笑。

「老实说，我听说过圣女耶丽嘉这个名号，所以想见您一面。请坐。」

莉赛萝黛邀对方坐下，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耶丽嘉坐下来，脸上挂起了欣喜的笑容，显得相当开心。

「我在不久前听到风声，只知道某个小国的民众叛乱，建立起新国家，当时率领民众的人叫做圣女耶丽嘉。」

你就是那一位圣女耶丽嘉吗？莉赛萝黛凝视着眼前的人，暗示性地提出这个问题。

「你早就有耳闻了啊，没想到这个世界消息流通的速度这么快，我正是那一位耶丽嘉。」

「您就是吗……」

她轻笑着，爽快承认自己的身分，这样的反应让莉赛萝黛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尽管灭亡的是边境上没有什么重要性的小国家，所以没有受到太大的关注，但是她没想到对方竟会轻易承认就是自己带头毁灭了那个国家。因为承认的话，恐怕会被当成危险人物。

「知道是由我主导灭了那个国家后，你稍微提高了戒心吗？」

耶丽嘉开着玩笑，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如果只从结果来判断，的确是会让人提高警觉。不过，每件事都有因果关系，必须同时了解过程与结果，才能给予适当评价。」

莉赛萝黛稍微思考一下，给了她这样的答复。

「真是精辟的见解呢。」

耶丽嘉呵呵笑着，露出高雅的微笑。

「您过奖了。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很高兴你对我有兴趣，其实我也是一样。我对名声远播至我国的组织六花商会，以及你这个人很有兴趣，这趟来访是希望务必能见上一面。」

「……所以说，您来见我单纯只是出自个人兴趣吗？」

除了见面没有其他目的吗？莉赛萝黛委婉问道。

「我的目的不是只有见面，而是想要拉拢你。」

「拉拢我吗？」

莉赛萝黛没料到对方会有这个提议，她难掩困惑，满头都是问号。

「对，希望你可以移居到我国，为我国尽一己之力，如同你促进阿曼多这个地方的发展。」

耶丽嘉提出的这个邀约简直是天方夜谭。莉赛萝黛身为卡尔亚克王国大贵族库雷提雅公爵家的千金，也是六花商会的会长。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开口邀请这种人物移住到边境不知名的小国，更何况这种邀约实在太过荒唐，只会被当成笑话。然而，从耶丽嘉的表情看来，这话不像是开玩笑。所以──

「……我是卡尔亚克王国的贵族，无法接受您的邀请。」

莉赛萝黛严词厉色回绝了她。

「怎么样你才会接受呢？」

耶丽嘉似乎不觉得自己提出的是相当不合理的请求，以莉赛萝黛会答应前来为前提，若无其事地这么问道。

（……我实在搞不懂这个人的话有哪些是认真的，虽然脸上是看似亲和的笑容……）

她总觉得像在和戴着面具的人说话。一见面劈头就是邀约，莉赛萝黛心里对耶丽嘉暗自提高了警觉。

「……如果是暂时外派到邦交国还有可能，您认为会有贵族轻易接受来自无名国家的邀约吗？移住到他国等于是对自己的国家倒戈，这种行为甚至可能被视为是向祖国宣战。」

莉赛萝黛面露难色，用强硬的说法拒绝对方，因为耶丽嘉的邀约形同要她背叛祖国。

「也就是说，国家会是阻碍吗？因为你是卡尔亚克王国的贵族，不能住在其他国家？」

耶丽嘉这时候总算露出苦恼的神情。

「……就算我不是贵族，我也想不到移住到贵国的理由。我喜欢这个国家，贵族和都市地方官的身分都让我引以为傲。」

「我明白了。然而，由身为特权阶级的王公贵族统治人民，你不认为这正是一连串的不幸产生的原因吗？」

「……请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即使可以出于好意把耶丽嘉的问题当成黑色幽默，也是过于危险的一番话。莉赛萝黛因此窥探着耶丽嘉的表情，这么问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王公贵族只会危害世界的发展。」

「但是我也是王公贵族……」

当面让人这么指责，莉赛萝黛显得很困惑，甚至是愣住了。

「所以我想邀你移住到我国，舍弃贵族的地位，因为王公贵族不存在于我国。」

耶丽嘉基于结论在和她讨论这件事。有种人对谈时心里一开始就有定论，交谈过程中也没有改变的意思，莉赛萝黛常与这种对象谈话，只是耶丽嘉是最夸张的一位。

「我说过了，我没有移住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话不投机，莉赛萝黛否定的语气变得更加强硬。这时──

室内响起铿的一声，声响来自莉赛萝黛背后的艾莉雅，似乎是笔掉在地上。

「不好意思。」

艾莉雅说着，点了下头致歉。她这位侍女长并非虚有其表，她故意制造出突如其来的声响，试图用这种方式协助主人莉赛萝黛重整思绪。莉赛萝黛似乎注意到了──

（……谢谢你，艾莉雅。）

她轻叹了口气，在心里向艾莉雅道谢。然后──

「您刚才提到，王公贵族会危害世界发展对吧？」

她修正了话题的轨道。她认为焦点过于分散，决定把讨论的重心集中在其中一件事上面。

「我在的那个小国里，部分王公贵族长年来压榨人民，你知道为什么吗？」

耶丽嘉提起另一个问题。

「……因为没有出现优秀的统治者吗？」

这个答案没有错，但莉赛萝黛也不认为是满分的正确解答，因此板起脸孔。另一方面──

「你好像明白我的意思呢。更进一步来说，是因为以阶级为前提的君主制是极不完整的社会制度。」

耶丽嘉心满意足地笑着，为莉赛萝黛的回答做出更深入的解释。

「你要知道，就是因为承认特权阶级这种架构，才会制造出让特权阶级尝尽甜头的制度。统治者既然可以照一己之意施政，民众生活的安稳就必须仰赖统治者的善意，结果造成这个世界上只有民众受到不平等的压榨。这就是现状，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存在于各个王国的共同问题。你不这么认为吗？」

她朝莉赛萝黛这位贵族提出犹如踏绘note的问题。如果莉赛萝黛回答「没有问题」，等于承认为让王公贵族维持特权阶级的地位，平民遭受不平等的待遇也无所谓。

编注：德川幕府时期禁止基督教，并下达「踏绘」命令，要求所有的基督徒每年都要践踏圣像以示背弃基督教。

如果这问题询问的对象是尼多尔•普罗奇夏，「有什么问题吗？」他肯定会这么回答，不过──

「……话虽然这么说，这也不是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莉赛萝黛说。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想舍弃王公贵族的特权阶级地位吧？你想把民众踩在脚下尝尽甜头，我有说错吗？」

「……我不否认自己生长在优渥的环境，可是我从没有想过把民众踩在脚下尝什么甜头。我是抱着为人民着想，尽可能实现平等的想法，治理阿曼多这个地方。」

「阿曼多的确是生气蓬勃的都市，民众充满了活力。不过，这是因为治理这个都市的地方官是你，假使今后由你以外的地方官治理，你能保证人民的生活不会因此变差吗？你不认为应该要建立起让这种情形不会发生的制度吗？」

耶丽嘉持续抛出听来十分正确的问题，如果是拥有善良价值观的王公贵族，恐怕很难回答得出来。

「……就算我想这么做，也很难做到，所以我才回答这不是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莉赛萝黛的神情像是强忍着苦涩的滋味。她这么回答后──

「有什么困难？方法很简单，只要把决定都市定位的权力交给每一位人民，让他们共同商议后决定就行了。这个方法做不到吗？」

耶丽嘉纳闷地说。

「这种做法一点也不简单。要推行这种制度，首先必须促进民众的教育发展。万一民众无法做出正确的政治判断，这种团体最糟的状况是自取灭亡，或是有心人士利用民众的愚昧，推行对自己有利的政治。如果发生这种状况，势必会产生新的特权阶级。不只是由上层推行民主化有困难，即使民众的教育程度进步，也很难完全阻止这种弊害。」

莉赛萝黛列举出耶丽嘉认为简单的这种方式有哪些问题，以清晰的逻辑进行反驳。

「……你真的很聪明呢，非常清楚人类的本质是野兽。人类社会不管怎么发展，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你了解得很透彻，十分睿智，所以说，我……」

耶丽嘉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内心，之前戴着笑容面具说话的她不知为何露出了苦闷的表情。她用力咬紧了牙，仿佛对某个特定的事物有强烈的恨意，这是她第一次在莉赛萝黛面前展现出人类的情感。

「…………这话是什么意思？」

莉赛萝黛诧异地看向耶丽嘉。

「抱歉，我国没有像你这样杰出的人才，我一不小心太激动了。」

耶丽嘉再度戴上笑容的面具，圣女的面具……

「……从刚才的对话里面，我大致明白您为什么会率领人民，建立国家了。」

莉赛萝黛叹气说，为这段话下了结论。

「喔，你敏锐的观察力实在令人佩服，可以请教是为什么吗？」

耶丽嘉讶异地睁大双眼，这么问她。

「您这么做是为民众着想，不是吗？」莉赛萝黛这么回答后，「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耶丽嘉疯狂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没什么。我的目的只有打造出没有弱者存在的世界，第一步就是建立民有、民治、民享的民主主义国家……说起来，这是伟大的复仇计划。」

「复仇吗……」

「对。因为我最主要的目的是复仇，打造出弱者不存在的世界或许只能算是一种手段。」

「我愈听愈不懂了……」

莉赛萝黛原本以为双方可以理性沟通，结果得到这样的回应，脸色不禁有些不耐烦。

「和你的对话非常有意义，所以我要正式向你提出邀请。莉赛萝黛•库雷提雅小姐，请放弃原本的身分，为我国服务，一同打造出人人平等的国家。」

「……我拒绝。人人平等的国家是很美好，遗憾的是根本不可能打造出来。您批评王公贵族施行的政治，表示要将国家交由人民统治，但是这么做会遇到多不胜数的问题。我认为至少目前维持现状是最好的做法，如果要改变，也必须循序渐进。就现状看来，我实在无法认同煽动民众，强迫推行剧烈的改革这种方式。」

这种方式注定会失败──莉赛萝黛滔滔不绝地说，清楚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你就是不肯答应吗？」

「对。再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坚持……」

莉赛萝黛的语气里透露出困惑。

「老实说，我原本是看上六花商会的影响力。不过，在听说六花商会的商品名称后，我对商会里的人产生了兴趣。本来我以为商会里面有商品开发人员，但是聊过后我终于搞懂了，就是你吧？使用地球辞汇制造商品的人。」

耶丽嘉说着，双眼紧盯莉赛萝黛。

「……我不懂您的意思。」

莉赛萝黛一脸不解的样子。

「你不用装傻没关系。对，没错，不用再装了。我的名字是樱叶绘梨花note，你……你的名字该不会是六花的发音吧？你看起来像是十来岁的女孩子，但是内在的年龄又是几岁呢？我这么问，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编注：耶丽嘉与绘梨花日文发音相同。

耶丽嘉不再使用圣女般庄重的说话方式，忽然像个年轻女性随和地说了起来。

「……您转换话题的速度真快，连说话方式也忽然变了。这才是您本来的说话语气吗？」

莉赛萝黛不禁瞠目结舌，错愕地问了回去。

「虽然希望你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不对，是我想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接下来我不再以圣女耶丽嘉的身分，而是以樱叶绘梨花的身分和你聊聊吧，如果你不在意那位侍女听见我们聊天内容的话。」

耶丽嘉说着，看向站在莉赛萝黛背后的艾莉雅。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六花商会的商品是我想出来的，艾莉雅在场也没关系。」

利欧第一次带美春过来后，她就把自己的前世告诉艾莉雅，而且只让她一个人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呢？六花小姐？还是六花妹妹？」

「我回答了一个问题，接下来轮到您回答我的问题了。」

因为先前直来直往的对谈，莉赛萝黛也不再客气，直接提出要求。

「轮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是这样的规则吧。没问题。你想问什么？对了，关于我的语气吧？我本来的说话方式就是这样，这么说不对，应该说这是我以前的说话方式。」

耶丽嘉回答了莉赛萝黛先前的问题。

「以前？」

「接下来换我提问，你前世叫什么名字？」

「……源立夏。以前的说话方式是什么意思？」

「樱叶绘梨花如同已经死去……现在的我是圣女耶丽嘉。」

耶丽嘉的脸瞬间变得阴郁，但是又马上漾出笑容。

「……死了？」

「接下来轮到我了，你生前年纪多大？」

「十六岁。」

「哎呀，居然这么年轻。我以为你是大学生，不过如果和前世的年龄相加，说不定你实际年龄比我还大吗？虽然说你的外表还是个小孩子，感觉不出年纪。」

「别管我的年纪了。和死了一样是什么意思？」

莉赛萝黛似乎不想聊太多废话，紧接着提起下一个问题。

「……因为我再也见不到最爱的人了。那个人是我的全部，我没有和他以外的人在一起的意思，也不觉得樱叶绘梨花还有存在的必要性，所以我成了圣女耶丽嘉。不过，和你谈话之后，我有点怀念了起来。」

现在算是暂时复活，耶丽嘉有些落寞地说。

「下一个问题要问什么呢？……对了，立夏妹妹还是日本人的时候，住在哪里？」

「东京的文京区。」

「哈哈，由那张脸说出东京文京区，真好笑。你住在一个好地方呢。我是在新宿区的大学当讲师。」

008

「您为什么认为我是转世？」

「我想既然有被召唤到异世界来的人，说不定也有人转世到了这里来。我还在日本的时候，读过一些这种类型的小说。立夏妹妹，你的死因是什么？」

「……公车发生交通意外。」

莉赛萝黛有些厌烦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耶丽嘉老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喔，满老套的嘛。」

「接下来轮到我……为什么您都问一些不重要的小事？我以为您会问些更有意义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不想以樱叶绘梨花的身分提出圣女耶丽嘉会问的问题。我说过，和你讲话让我有点怀念吧。」

耶丽嘉苦笑着，像是想起沉痛的现实。

「这样啊……」

莉赛萝黛果然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耶丽嘉此时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于圣女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像在应对另一个人。

「话说回来，真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我们各提出一个问题就结束吧。」

「……好。」

虽然莉赛萝黛还有很多事想问，但也无法强迫对方。

「先由我开始。」

「没问题……」

莉赛萝黛提高了警觉，提防对方的问题。

「立夏妹妹，不对，莉赛萝黛你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

这问题出乎莉赛萝黛的意料，她不由自主问了回去。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有必要问吗？」

「当然有，这可是女生之间的固定话题呢。」

「……没有。」

「骗人，你没有马上回答。这样不行喔，你要老实回答问题啊，不然下一个问题我也不说实话了。」

耶丽嘉做出了严格的判断。

「……老实说，我不知道，工作太忙了。」

莉赛萝黛说着垂下双眸，有些难为情。

「从你的反应看来，应该有中意的人吧。」

「我是有想到一个人，可是……我无法想像我们交往的模样。」

「……这样啊。如果有的话，千万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来。这是后悔的前辈给你的建议。」

「是……」

「接下来轮到你提问了。」

「好，那么……」

莉赛萝黛点头，把脑中早已决定好的重要问题说了出口。这个问题即是──

「您是勇者吗？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我掌握到的有五名勇者，但是始终没有第六位勇者的情报，所以……」

难不成耶丽嘉是勇者吗？莉赛萝黛提出了这个问题。

「嗯，你要问这件事吗？」

耶丽嘉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回答。

「有什么不能回答的理由吗？既然我老实回答了，也请您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她早就怀疑耶丽嘉是勇者，不过还是希望听到本人亲口承认，借此确定这个情报，所以提出这个问题。

「我不建议你问这件事，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那也要听到答案才能判断。」

「这么说也是……那我就回答你吧……我的确是勇者。」

「果然没错……所以事情会变得麻烦是……」

莉赛萝黛满足地说着。她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询问耶丽嘉。然而──

「是啊，很伤脑筋，因为我是勇者这件事还不能公开。」

耶丽嘉忽然用圣女的口吻说出这种话来。

「……什么？」

她的态度丕变，莉赛萝黛大吃一惊，紧接着──

「！」

耶丽嘉试图抓住莉赛萝黛。莉赛萝黛注意到的时候，耶丽嘉已经站在她面前。她大惊失色，幸而──

「您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艾莉雅及时挡在耶丽嘉前面。她瞬间抓住耶丽嘉的手臂，以俐落的动作把她的身体往窗户抛过去。耶丽嘉撞上窗户，发出巨大的声响后掉落在宅邸外头。

「这……」

眼前的景象看得莉赛萝黛说不出话来。

「我去抓住她。护卫的侍女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莉赛萝黛大人请待在这里。」

艾莉雅说完后，拿起立在一旁的魔剑，拔剑出鞘。接着，她跳出窗外，前去追捕耶丽嘉。

艾莉雅从窗户跳出去，在宅邸的庭院落地后──

「啊啊，伤脑筋，真伤脑筋。」

耶丽嘉毫发无伤，厌烦地拍去衣服上面的灰尘。

（那位圣女是勇者，看来是和沙月大人一样用神装强化肉体，使身体变得坚韧。杀死勇者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真是棘手……）

艾莉雅也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你不只是侍女吧？」

锡杖神装显现在耶丽嘉的右手，她这么质问艾莉雅。

「这不是废话吗？服侍莉赛萝黛大人的侍女没有一位是普通的侍女。」

「呵、呵呵呵，真好。」

这话一说出口的瞬间，耶丽嘉往艾莉雅冲了过去。由于神装大幅强化体能，她的速度远超过人类的极限。

不过，艾莉雅也使用魔剑强化了体能。她不只能完全跟上耶丽嘉的速度，自己也冲上前去拉近了距离。

「……」

耶丽嘉吃惊地睁大双眼，她不知是为了避免遭受攻击还是想拉开距离，大动作往右移动。

然而，艾莉雅追了上去，对方一进入攻击范围她便随即挥剑展开攻击。也许是不能杀死对方，她试图用剑身击中目标。耶丽嘉及时举起锡杖，挡下艾莉雅的攻势。

「实在是令人佩服的实力。」

耶丽嘉感叹地说，接着把锡杖猛力往前突刺，打算逼接住攻击的艾莉雅往后退开。

（好、好大的力气……）

艾莉雅大幅往后拉开距离。尽管用魔剑强化了体能，她还是不敌对方的力气。耶丽嘉的移动速度本身不快，但是力气十分惊人。

「再这么拖下去，援军恐怕就要来了，还是尽快解决吧。」

耶丽嘉说着，转守为攻。她活用锡杖的优势，从艾莉雅的攻击范围外单方面发动攻势。

（……第六位勇者是位个性冲动的人呢。）

艾莉雅不时避开对方的攻击，或是挥剑巧妙转移锡杖的轨道，试图诱导耶丽嘉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然而，耶丽嘉在进入艾莉雅的攻击范围前，使力挥动锡状撞击地面。紧接着，地面隆起，艾莉雅前方出现一堵土墙。

「……」

艾莉雅没有追上前去，后退拉开了距离。也许是为了提防耶丽嘉利用幌子朝莉赛萝黛下手，她牢牢挡在莉赛萝黛所在的屋宅前方。

这时，耶丽嘉轰开了竖立的土墙。竖起土墙的耶丽嘉挥舞锡杖，不耐烦地破坏那堵墙。

就这样，艾莉雅与耶丽嘉再次对峙。

「……你真的很强，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人，世界真大……」

耶丽嘉深感佩服地说。

「您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非常强大，可是不像接受过战斗训练。」

「你说对了。」

「既然已经知道您的实力，差不多是时候该结束这场战斗了。」

「呵呵呵，你做得到吗？」

面对艾莉雅的挑衅，耶丽嘉笑得十分有自信。

接着，艾莉雅朝她冲了过去。耶丽嘉再次挥动锡杖，由左往右横扫向地面。尘土形成冲击波，袭向艾莉雅。

然而，艾莉雅瞬间判断出冲击波的效果范围，暂时退到冲击波威力较弱的地方，并且在冲击波威力减弱的瞬间再次冲上前去，逼近耶丽嘉。

耶丽嘉因为自己释放出的冲击波遮蔽了视野，导致来不及反应。即使如此，她依然大动作挥起锡杖，打算继续用冲击波击退艾莉雅，只可惜──

（太慢了。）

耶丽嘉还没来得及挥下锡杖，艾莉雅已经由下挥剑往上攻击，锡杖飞向上方，她直接冲进耶丽嘉怀中──

「呃……」

她用掌心朝耶丽嘉的身体使出猛力的一击。前些日子在卡尔亚克王国城举行的战斗训练里，利欧直接传授她这一招。耶丽嘉的身体远远飞了出去，摔落在十多公尺外的地面。

艾莉雅对这一击相当有自信，认为体能强化后应该对对方造成了相当严重的伤害。耶丽嘉似乎还有意识，她试图站起来，只是全身使不上力，只能趴在地上发抖。

（结束了。问题在于如何捕缚对方，干脆再一击让她昏过去好了。）

她认为蛮横是必要的手段，这么决定后，她立刻往耶丽嘉走过去，朝耶丽嘉趴在地上的腹部往上用力踢了一脚。

「呃唔……」

耶丽嘉的身体往上飞了起来，数秒钟后又随着重力摔在地上。她这次似乎总算昏了过去，无力地趴倒在地上。

「艾莉雅！」

纳塔莉与珂赛多这时正好匆忙从宅邸里冲出来，手上拿着封魔枷锁。

（她们的手脚真快。如果用那个枷锁反手束缚住她，她就没办法乱来了吧。）

艾莉雅这么判断后，往趴在地上的耶丽嘉走过去。她以魔剑强化体能的状态压住耶丽嘉的背，把她按在地上。

「你们趁我压制住她的时候用那个枷锁──呃！」

耶丽嘉以伏地挺身的姿势，带着背上的艾莉雅使力跳了起来，并且利用跳起来的力道，把艾莉雅甩飞出去。她轻松一跳，就足足有十公尺之高。

（怎么可能，她完全没有受伤？）

艾莉雅看着耶丽嘉在底下敏捷地站了起来，说不出话来。耶丽嘉稍微抬起头，遇上艾莉雅的视线后，咧嘴露出骇人的笑容──

她全力狂奔，离开艾莉雅，往宅邸的方向跑了过去。

「珂赛多、纳塔莉，把那个女人挡下来！」

艾莉雅在半空中向下掉落，急忙向两位同僚下达指示──

「什么？」

耶丽嘉在纳塔莉与珂赛多接近前，朝地面使劲挥下锡杖。碰撞产生的冲击波规模远大于先前的战斗，犹如大爆炸的轰声响遍四周，在周围扬起漫天的尘土与烟雾。依然在半空中的艾莉雅看不见地面──

（莉赛萝黛大人……）

艾莉雅不再看向烟雾弥漫的地面，把视线转向宅邸。她看见从二楼窗边观看外面状况的莉赛萝黛，以及往宅邸冲去的耶丽嘉。耶丽嘉东张西望，貌似在找寻莉赛萝黛的踪影。

（糟糕。）

快点，我得快点落地。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艾莉雅感觉无比漫长。终于着地后，她卯足全力往宅邸冲了过去。

烟雾让前方能见度剩下不到一公尺，但她毫不在意。她只祈祷那些侍女护卫能争取时间，加速在尘土中狂奔。视野终于豁然开朗后──

「别过来，艾莉雅！快退后！」

她听见莉赛萝黛熟悉的声音大叫着。耶丽嘉在数公尺前方挥着锡杖，似乎打算埋伏攻击艾莉雅等人。

「原来在那个地方。」

耶丽嘉满足地笑着，发现将身体探出二楼窗户大喊的莉赛萝黛，同时将锡杖往下挥──

「呃……」

受到冲击波与尘土的阻碍，艾莉雅的视野变成一片黑暗。

第十七卷 圣女的福音 【第五章】圣女的起步

第十七卷圣女的福音【第五章】圣女的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