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五话：从今往后

第二天早晨，周刚踏入教室，就看到了满脸愁容地坐在座位上的树。

通常来说，周到学校的时候，树的座位上并不会有他的身影，但他今天出门的时间似乎要比往常早得多。看他那副已经将窗外的寒冷遗忘掉的表情，大概是几十分钟前就已经到了吧。话虽如此，可以感觉到，和三方面谈之前相比，树的焦躁感已经减轻许多了，看来三方面谈的结果并没有朝着最糟糕的情况飞奔而去吧。

「早上好，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早上好啊，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个？」

在周如往常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原本向窗外眺望的树便向周看了过来，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树这样的态度，让周的猜测得以证实。周带着一如往常的神情，耸了耸肩说道「毕竟全都写在脸上了」。

「昨天怎么样？」

「呃，你想问这个吗？」

「与其说是想问这个，倒不如说，如果我对这些避而不谈，不打算去了解的话，你的心情多半会很复杂吧？大概会觉得这是不是让我为难了之类的。」

「你对我这么了解，我的心情也会很复杂。」

「你就放弃吧。」

和树聊天的话，与其用那半吊子的客气遮遮掩掩，倒不如直接跟他把话头挑明，有时候，那些不合适的顾虑反倒会成为刺伤他的利剑。

与其那样，即便多少会有些冒犯，还是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会让树好受一些。从树那松了口气的表情来看，周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哎，我们根本就谈不到一块来啦。他果然还是执着地想要我去读另一所大学，我们两人的意见完全不可能统一。我擅自地决定好了入学考试的选修科目，然后他就发火了。」

「啊——」

周所做的事情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大体上周的父母支持周的做法，而大辉则是试图阻止树的行为，二者导致的结果截然相反，这让周有些心生歉意。

「不过反正都已经提交上去了。」

「这是直接豁出去了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嘛。要是稍微有些退让的话，老爸就会强迫我按他的来吧，所以我是打算堂堂正正地拼一把，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与其说树是在赌气，不如说他是想要强硬到底。虽然树嘴上说着「真是伤脑筋」，但是他的眼中却闪烁着积极的光芒。树叹了口气，继续道:

「幸好妈妈去开导老爸，说了些「看吧，去强迫他这种叛逆期的孩子也没有意义」、「我不是说过了吗，要是逼得太紧他就会爆发的，然后不管什么指示和建议就都听不进去了」、「差不多够了吧，你也该死心了」之类的话，所以没什么问题的。」

「你妈妈还真是强势啊。」

「该说是很有主见呢，还是干脆呢，又或是坚定呢？总之她总是能将事情分析地一清二楚，也反感那些不讲道理一根筋的行为。」

在周看来，树的母亲恐怕是他见识过的说话最讲逻辑和条理的一位，而这在她的儿子，也就是树的眼中，似乎也是一样的。

「我觉得我家里的情况和普通的父母大概不太一样吧，虽然妈妈并非对我的去向完全不感兴趣，但对此完全就是放任自流。她将一切的决定权都交给我，叫我听凭自己的内心行事。」

「她这也算是认同你了，对你来说算是件好事吧。」

「相应地，妈妈也说了「既然是你自己决定要考的，那就要努力考上，要是到时候再来撒娇我可就不管你了。对于自己说出来的话，就要好好行动，为此负责才行。」」

「……呵，这样，那样也还行吧，嗯嗯。」

这样的说法也真是够狠的，不过这大概也是为了激励一下树吧，所以周也没办法多说些什么。

「是这样，只要我好好努力就可以了。」

「彼此都只剩下努力这一条路了啊。」

到头来，同为明年就要赴考的考生，周和树显然也就只能继续努力了，这是避无可避的，两人这么互相为对方打气着。

「周也已经定好目标，打算要全心投入其中了吧？」

「算是吧，虽然我对工作没什么明确的想法，但是想要学习的方向还是有的，也希望自己能做到自立。我是这样想的，反正想做的事情日后还能再找，就算没法以此为职业，把这当成兴趣爱好也挺好的。」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不就挺好的嘛。话说起来，「和椎名同学一起生活」这个目标，想必会给你提供很大的动力吧。」

「吵死了。」

「嘿嘿嘿，到了大学里说不定就同居了。」

「我说你啊。」

树刚一恢复精神，就开始捉弄起周来，而周则是将脸颊绷得紧紧的。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树，你要是老这样捉弄人的话，小心哪天被藤宫回击哦」。

两人将身体转向声音的源头，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优太正摆弄着刚取下的背包，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与平时无异的柔和平静的表情。

「优太啊，早上好。」

「你们俩都早上好。」

「早上好。」

优太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沉稳，他如同劝诫树般地叮咛了一句「适可而止」，将背包挂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之后，便又靠了过来。

「所以是怎么聊到那上面去的？」

「啊~原本是在聊三方面谈的事来着，然后说到将来有什么打算的时候，这家伙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多管闲事了。」

「说是多管闲事也太过分了点吧！？」

「毕竞树的心思全都花在怎么捉弄藤宫上了吧，我倒是觉得这样形容挺贴切的。」

「优太就没打算站在我这边是吧？」

「嗯。」

优太毫不在意，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树见状便夸张地打了一个踉跄，做出了一副深受打击的表情。周和优太都知道树是故意的，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去理会树的表演。

「果然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三方面谈的事呢。」

「是啊，毕竞考试逼近的感觉是实打实的。」

「你们两个就这么自顾自地聊起来了，也太过分了吧。」

装作大受打击的树立马将状态切换回来，用带着些许怨念的声音抱怨道。不过他只是打算参与到两人的对话中来，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正因三人都明白这些都是玩笑话，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斗嘴。从稍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了千岁等人的交谈声「阿树其实挺喜欢这样你来我往的」「确实有点那种感觉呢」，她们能再小点声就好了，希望树没有听见吧。

「门协的三方会谈是在后天对吧？」

「嗯，那天姐姐们不在，实在是谢天谢地了。」

「感觉她们会很想跟着一起来吧——」

「啊哈哈……不管怎样我都会果断拒绝掉的。」

周并没有亲眼见过优太的姐姐们，不过在其他人的口中，倒是听闻过她们那非常有个性的一面，这让身为独生子的周也觉得优太很不容易，不禁同情起他来。

「门协也已经决定好去向了吗？」

「嗯，我打算以体育特长生保送为目标，如果不行的话再去参加正常的考试。」

「优太在大赛中拿到过名次啊……感觉很有希望。」

在高二那会，优太就已经在大赛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走上好几次典礼的领奖台了，这些周全都看在眼里，优太毫无疑问有资格去争取那份名额。

况且优太的优秀并不止于运动，成绩也很好的他有很多选择的余地。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其实和我水平差不多的人也不少，还是得继续努力提升自己才行。」

「感觉优太在这种地方不太自信啊。」

「自卑不是藤宫的专利吗？」

「喂。」

「嘻嘻，开玩笑的。」

「就连优太都觉得周自卑啊。」

「吵死了吵死了。」

周承认自己之前很自卑，不过现如今的他已经自信多了。经过不断的磨练后，虽然周还是会偶尔自卑一下下，但他也能在很快地意识到之后，重新拾回乐观积极的心态，将眼前的难关一一闯过。

类似这样的捉弄也不过是可爱的玩笑而已，周对此并不介意，这副不高兴的样子也是他刻意为之的。

「毕竟我确实还差得远呢，这是单纯的事实。教练也跟我说了，继续磨练自己是很有必要的，我也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锻炼和学习哪样都不能有所懈怠啊。」

「田径社的王牌还真是努力啊。」

「要是不努力的话，王牌的宝座要不了多久可就要丢咯，我可不打算在退役之前把这个位置拱手让人。作为社长，我还想抬头挺胸地继续带领社员进步呢。」

「啊，这样啊——社长吗……真是辛苦啊。」

回想起来，优太在暑假结束那会儿就接任社长了，估计会更忙更辛苦吧，周感慨道。但是优太却完全看不出劳累和担忧的样子，非常轻松地说道「还好大家都很能干，我都没什么事情要做呢。」

「副社长是一哉，而且还有教练在。大家都很可靠真是帮大忙了，我什么都不用做反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毕竞都是好好看着社长的背影成长的吧。」

「是呢。」

「就算你夸我也没什么好处哦？」

「只是想看到你难为情的样子而已。」

树露出了笑容，打算捉弄捉弄优太。但优太却没有展露出半点动摇，他带着同样的微笑，用眼神回击了树。

「哦——？那我也来让树难为情一下子好了。对了藤宫，上次树他——」

「对不起，请原谅我。」

树这比翻书还快的变脸让周不禁感到了傻眼，他这么拼命地不停道歉，想必是做了什么不能被人知晓的事吧。

遗憾的是，优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究竟是什么事周也就无从得知了。总之，那肯定是树的什么把柄吧。

「所以说你做了什么？还是说打算要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别问了。」

「啊哈哈，既然树都用眼神恳求我的原谅了，那我就放过他吧。」

「原来门协才是最克制树的人吗……？」

优太轻快地哈哈大笑，但是却完全没有令人生厌的感觉，这让周确信他对付树的确很有一套。周在心里盘算着，以后可以将优太搬出来稍微牵制一下树。这要是让优太本人知道的话，他估计会摆出一副苦瓜脸吧，周一边想着，一边向优太那深不可测的笑容看去。

真昼的三方面谈安排的时间比较晚，于是周就在图书馆里自习打发着时间，在收到真昼发来的面谈结束的消息时，他便朝着约好碰面的鞋柜处走去。

因为不想让真昼一个人回家，周今天的打工也已经请好假了。

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沉，平时的热闹也已经消散，仅留周在这宁静的校园里独自漫步。当他抵达门口之时，真昼捧着手机，先他一步等在此处，运动鞋也已然换好了。

透过敞开的门扉，朱红色的晚霞向着四处挥洒着，为真昼那亚麻色的头发点缀了几抹鲜艳的色彩。

她的身旁并没有其他学生的身影，独自伫立在那里的身姿显出些许寂寞。

「辛苦了。」

周忍不住出声叫了她一下，一直埋头看着手机的真昼将头抬起，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久等了，谢谢你等我到现在。」

看着啪嗒啪嗒地向着换鞋处的边线小跑过来的真昼，周不自觉地脑补出了她身后那晃来晃去的尾巴，可疑的呜咽声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周清了清喉咙，将这份幻想掩饰过去，轻轻地抚摸起了真昼那柔软的头发。

「没关系没关系，毕竟是我自愿在这里等你的。我才要抱歉呢，让你在这等了这么久，这里挺冷的吧？」

「又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是为了不让我心里有负担吧，该说确实很有周君的风格呢。」

「这种事还是别看穿比较好。」

「嘻嘻，我就是会看穿嘛，总之谢谢你啦。」

「嗯嗯。」

真昼可以理解自己的想法，这让周很是高兴，但如果什么盘算都被看穿的话也很让人伤脑筋就是了，这次的话基本上就存粹是让周觉得害羞而已。

不过，真昼似乎连一点也已经看穿了，嘴里发出了含蓄却又愉快的笑声。周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打开了自己的鞋柜。

「……怎么样？」

两人悠哉游哉地回到家后，周有些犹豫地向真昼开口问道。

真昼似乎很快就理解了「怎么样」是在问什么，「唔——」地发出了为难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中并没有参杂丝毫苦恼的意味，毕竟她对此已经完全看开了，因此才能流露出这样轻松的氛围吧。

「唔，你要这么问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关于我父母不会来这件事，都已经一年半了，老师们怎么的也都应该理解了，所以我解释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最多是老师的脸色没那么好看而已。」

「那是当然的吧。」

「就我而言，我也是束手无策就是了。」

「毕竟他们怎么都不会来的嘛」轻描淡写地说完，真昼无奈地垂下了眼眸，疲惫地叹了口气。

「老实说，他们这么在意的话我也很困扰，这毕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明明早就事先跟他们说过了，但在实际面谈的时候，还是会散发出来那种担忧的气氛……这反而弄得我心里很在意。」

「毕竟是很敏感的问题啊，老师应该也很苦恼要怎么和你谈话吧。」

「这点我倒是理解，但是像这样被特殊对待的话，我心里也不太舒服就是了。更何况我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

「话是这么说，但老师会在意也是没办法的吧。面谈本身没问题吧？」

「毕竟我有在努力，所以学业方面完全不用操心。老师说我的成绩和品行都没什么问题，就算按照目标大学的水准来看，也依旧还是相当有把握的。我是打算尽量拿到学校的推荐名额早日录取，如果失败了的话就正常参加考试吧。」

要是真昼都有问题的话，那可就找不出几个没问题的学生了，老师的评价可以说是非常公正吧。硬要挑刺的话，最多也就是真昼和周一样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不过真昼额外考取了一些证书，也积极地参与了模拟考试，所以社团活动的缺失并不会成为她的软肋。

最让周在意的，是迄今为止他都刻意没有深究过的，真昼未来想走的道路。

「真昼的志愿填的是？」

「可以的话，最好是周君现在的目标大学，不过院系会不太一样。」

这样干脆地回答，反倒是让周不知所措了起来，而真昼则只是淡淡的笑着。

「啊，并不是因为想和周君在一起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哦。我有着自己的考量，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因为爱情而选择未来的去向。」

「嗯，我知道真昼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去向交由别人来决定的人。」

「嘻嘻，要是黏在一起到那种地步肯定是不行……不过，我也有些迷茫的事情。」

「迷茫？」

「那个，要是我们都考上了想读的那所大学……住在现在这个公寓的话会有些不方便吧。就是说，离学校有点远了，虽然我挺喜欢这个公寓的地段来着。」

「唔——上学的话单程就要一个多小时啊，虽然说远也不算很远吧，但要是能缩短路上的时间，就能享受到更多不同的乐趣了。」

周的目标大学位于东京二十三区，虽说也是在市区内，但周现在的住所并不在二十三区，距离车站也有一段不短的行程，因此去那所大学的话还是得花上不少时间的。

虽说与其他县城的学生相比，周的时间还算是比较宽裕，但如果可以的话，花费在路上的时间自然还是越少越好。毕竟，这会影响到学习时的精力和状态，如果能住在学校附近的话，心态也会比较从容吧。

「话又说回来，要是住进学生宿舍的话，就没办法随意和真昼见面了。我不太习惯集体生活，不想和别人共用厕所和浴室，也不太喜欢吵吵闹闹的环境，真是不想住在宿舍里啊。」

「我也一样，要是没法和周君见面的话，我会很寂寞的。」

「那就得一起搬到另一栋公寓去了……不想和真昼分开，这样会不会有些太任性了？」

好不容易才开始交往，互为邻居的两人却因为升学而要被迫分开，周是打死也不愿意的。真昼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亚麻色的头发也随之舞动，接着她便害羞地说道:「怎，怎么会，是我更不愿意分开才对……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待在你的身边。」

「嗯，我很高兴。」

真昼不愿与自己分开让周感到非常幸福，但现实的问题也不得不纳入考量——如果要搬家的话，应该得和父母先商量一下吧。

要在这里继续读大学的事周已经知会过父母了，他们也同意了周继续独居下去的请求，所以要是房租不变的话，搬家的事应该也能轻易地得到批准。

话虽如此，但要是以租金不变为前提，还想找到安保措施完备的住处，就算是在房间的大小上稍作妥协，也未必能在预算的范围内找到合适的选择。就算是选择稍微远离大学的低价地段，在二十三区内外的房租也还是会有不小的差距吧。

想到这里，周就没办法轻易地提出搬家的请求了。这该如何是好呢，周用手扶着下巴思索着，而真昼则在一旁抬着头担忧地注视着他。

看到她的样子，周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还是干脆住在一起比较方便吧。」

「唉？ !」

虽然听到了真昼的惊呼，但周依旧将话头继续了下去。

「我觉得，两个人一起住的话，房租就能相应的节省一些吧，而且这样的话接送也就更加的方便了。」

与其分开租两个房间，倒不如两人一起合租一个大些的，这样的话像是水电费之类的各种费用也会便宜不少。周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大概也不是什么馊主意吧。

要是和真昼合租的话，父母应该也会同意——不，应该说是会举双手赞成吧。

周用手机简单地查着志愿大学附近房屋的租金，稍微计算了一下。在一旁的真昼则是含糊其辞地说着「……也，也是呢」，好像是赞同了，又好像没有赞同。

「真昼？」

周本以为这是个很好的主意，但真昼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僵硬，看上去有些发愁的样子……或者说，她的脸上写满了疑虑和羞耻。

「周君觉得，和我住在一起也没关系，对吗？」

听到真昼那微弱的呢喃，周的手机一下子摔在了大腿上。

（……我刚才，是不是在邀请她同居啊？ )

这是周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语，所以他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过那句话实际上就是那个意思，而且真昼也是那样理解的。

意识到这些，周的思绪便一下子沸腾开来，满溢而出的羞涩，对自己迟钝的傻眼，还有让真昼感到混乱的愧疚，全都像浆糊一样地搅在一起，这让他慌忙使劲地摆起了手。

「抱，抱歉，刚才我自作主张地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真昼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并不是我能随意替你决定的! ？该说是考虑到将来的事吗，不，那个，我，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会比较幸福，大学生活也会更有努力的动力，这都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那个，对，对不起。」

这样只顾自说自话，没有确认过真昼意愿的行为，周必须好好反省才行，于是他慌慌张张地，一边解释一边比划着向真昼表达了歉意。然而，看到周的这幅态度，真昼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副模样，与其说是在生气，倒不如说更像是有些傻眼。

「你这么道歉的话，反而显得我刚刚是在责备你一样。」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那个，毕竟我确实说了些十分自私的话。」

「周君所谓的自私，是指无视我的意愿，自己擅自做出决定的意思吗？」

「是的。」

「……那么，这就不算是自私了。」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这太过符合自己心意的话，让周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看向真昼，只见真昼的脸颊已经全都染上了红色，那双湿润的双眸正仰望着他，既像是在窥探，却又饱含期待。

看着这样的真昼，周还没有迟钝到错认为自己是惹她讨厌了，一想到真昼也希望能和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周的心底深处的火焰向外迸发了出来，就连他的眼眶也开始发烫了。

「那么，我接受这个邀请，也没问题吧？」

「……嗯。」

真昼强忍着害羞，含蓄地将这句话抛出。周的心脏砰砰地跳着，他的身体在这声音的催促下，静静地点了点头，回应了真昼。

「好开心。」

「我也是。」

不管周和真昼相处了多久，接触了多久，都还是无法缓和此时两人之间的生硬感。毕竞确认了彼此之间都有想与对方同居的意愿，会觉得尴尬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虽然，真昼平时也会在周的家中陪伴他度过大部分的时间，但是同居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周一直以来都在否定树的调侃，反复解释着这不是同居，但在无意之中，周自己却又对此抱有期盼，这让周感到非常难为情，但是一想到真昼对他的接纳，这份羞耻感就被远超它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在周的注视下，真昼也害羞了起来，脸上浮现出略带羞涩的纯真笑容。

「明明现在就已经够幸福了，从今往后，每天都可以迎接周君回家，又或是能在回到家的时候被周君迎接，睡觉之前还可以相互道个晚安，出门的时候也可以有人能让我打声招呼……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非常棒，感到非常幸福了。」

真昼满足地笑了起来，她那副腼腆的笑容，就是她本人所说的话的最好的佐证。就在周看得入迷的时候，真昼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朝着他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情。

「啊，是不是应该最好先跟志保子阿姨他们打个招呼比较好？就这样擅自做决定的话也不太好吧，毕竟你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嗯——或许吧，不过，我想妈妈他们应该会很高兴的。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去跟小雪阿姨打声招呼比较好呢……？」

关于真昼的亲生父母，虽然她的父亲的态度有些微妙，但是她的母亲对她可谓是漠不关心。为了不让真昼感到沮丧和难受，周才刻意地忽略了这部分，好在她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就算有个什么万一，周也打算和能联系上的朝阳放放狠话，将真昼抢过来，所以他希望真昼只关心那些令她幸福的部分就好。

「小雪阿姨应该还是很关心真昼的，要是听说你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子住在一起的话，她一定会很不放心的。倒不如说，我现在就去和她打个招呼才是最好的。」

「那个，我也想去，也想见见她，我想把周君介绍给她，也想听她聊很多很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想找个机会见她一面。」

「说，说的也是，那就这么办吧。」

两人慌慌张张地讨论了一阵子，但回过头仔细想想，现在连大学都还没考上呢，考虑这些未免也有些太心急了。当两人意识到这份畅想实在是太过遥远之后，都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即便如此，两人之间就此确立下来的约定，也足以给彼此的心中带去巨大的希望和无比的幸福。

「我们两个都得努力准备考试才行了呢。」

「嗯，我一定会努力考上的。要做的事情可真多啊。」

「周君到是给自己增加了不少负担。」

「是啊，不过这也是我把考试考虑在内，权衡之后做出的选择，所以我会努力为我的选择买单，工作学习两不耽误的。」

关于打工的事，周早就做好了觉悟，也不打算以此为借口而在学习方面懈怠。周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这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既周君已经做出决定了，那我也不打算多说些什么。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为你加加油，然后在日常生活中稍微帮帮忙而已。」

「不，真昼也还是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吧。我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我会在不勉强自己的前提下，自顾自地去帮一些忙。」

「……你在这方面就是不愿意让步啊。」

「嘻嘻，我就是这样的人嘛。」

「我知道的。」

在这一年里，周和真昼都慢慢地去摸索，去了解对方是怎样的人，去理解彼此之间的想法，因而他们都很清楚，一旦对方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做出任何让步。

正因如此，尊重对方的选择，并且珍视着彼此，才是在共同的生活中愉快相处的最重要的秘诀。周再次真切地体会到这点，看着撒娇似的靠过来的真昼，周将她的手包裹了起来。

（……交谈的机会么)

回想起刚才的对话，词句在周的嘴边无声地翻滚着。

等真昼回去以后，就将那封写到一半的信件从草稿箱里取出来，将它继续写下去吧——周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第九卷 第五话：从今往后

第九卷第五话：从今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