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天崩之刻第一幕终点

1

在名为摇光星的装甲列车上，八寻正茫然地从休息室望着窗外。

列车发出柴油引擎特有的高亢噪音，驶入变成废墟的市区。这段旅途的目的地旧京都车站已然接近。

从比利士艺廊的根据地横滨前往京都会花费一个星期之久，是因为在名古屋发生过纠纷而耽搁了近三天，车程因而大受影响。

即使如此，考量到日本交通建设几近瓦解的现状，能抵达这里反而算顺利才对。

途中只遇过一次沦为劫匪的佣兵团袭击，与魍兽交战也没有超过十次。光是艺廊内部及相关成员无人死亡，就称得上可圈可点了。

不过在这段期间，摇光星里发生了小小的变化。

那就是彩叶的妹妹佐生绚穗对八寻的态度。

「八寻哥哥，修复铁路辛苦了。」

绚穗用托盘端来两人份的咖啡，并且向八寻搭话。大概是紧张所致，绚穗的嗓音略显僵硬，不过性格内向的她会主动攀谈倒给人有些意外的印象。

「是、是啊，谢谢你。要说的话，你那边应该比我更操劳吧，一下要搬运砂土，一下要打碎落石。我顶多动手烧掉倒在铁轨上的树木而已。」

「不会。多亏有八寻哥哥教我怎么使用这个，毕竟这件遗存宝器也是八寻哥哥托我保管的。」

绚穗一边秀出铭刻于手腕上的翡翠色花纹，一边把咖啡搁在八寻面前。

接着，她直接坐到八寻右边。总觉得距离太近，不过要说是心理作用好像也没错，着实难以形容的距离感。

然而，实际上绚穗获得遗存宝器后非常活跃。因为山龙的权能可以任意让地面隆起，在土木工程方面的便利性超群。

假如绚穗没有与遗存宝器相合，摇光星大概要晚两天才能抵达京都。八寻有充分的理由感谢她。

「我也是！我也很努力喔！还从魍兽的威胁下保护了摇光星！」

彩叶听八寻与绚穗互相夸奖，似乎点燃了竞争意识而开口插话。

八寻他们却回头朝彩叶冷冷地看了一眼。

「是鵺丸把靠近的那些魍兽赶走的吧。」

「彩叶姊姊原本打算喂那些魍兽，反而还挨珞瑟小姐骂了。」

「唔、唔唔……要说的话，好像也发生过那样的事……」

八寻他们反应冷淡，让彩叶露出闹脾气的脸。

拜彩叶能驯服那些魍兽的谜样能力所赐，艺廊确实避开了许多无谓的战斗。不过，彩叶过度偏袒魍兽的行为让旁人忙得团团转也是事实，八寻他们会对彩叶冷漠就是因此所致。

「不嫌弃的话，请八寻哥哥尝尝这个，是我跟穗香他们一起烤的。」

绚穗像是看准了时机，把托盘上的容器递给八寻。

容器里盛着一看就知道是手工制作，流露出质朴气息的奶油饼干。现烤的饼干仍有温度，奶油香在桌上飘散开来。

「我刚好肚子饿，得救了。感觉很美味耶。」

「呵呵……希望如此。」

八寻朝容器上的饼干伸手，绚穗便盯着八寻的嘴边。眼看他们两个莫名亲密，被排除在外的彩叶不悦地鼓起腮帮子。

「唔～～……等一下，八寻，你会不会跟绚穗靠太近了？」

「有吗？」

八寻把彩叶的抗议当耳边风。

目前的座位是八寻先坐的，即使被数落，八寻也不想管。这就是八寻坦率的感想。

「对不起，因为我也想跟八寻哥哥一起吃。」

内向的绚穗难得含蓄地提出了主张。我无所谓──八寻摇头说：

「反正位置又不挤，你别在意。」

「太好了。」

绚穗放心似的微笑，并且又拉近距离。

妹妹的反应出乎意料，于是彩叶的脸颊僵住了。

「唉，绚穗，先跟你声明喔，八寻可是我的粉丝。」

「直播主只给一个粉丝特殊待遇不好喔，彩叶姊姊。伊吕波和音是大家的偶像吧？」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唔唔──彩叶对绚穗的反驳无话可回，声音就哽住了。

这段期间，绚穗从容器上轻灵地捏了一片新的饼干。

「八寻哥哥，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再来一片？」

「好啊。这好吃耶。」

「来，请用。」

绚穗把捏起的饼干送到八寻嘴边。

八寻被绚穗大胆得超出预期的行动吓呆，同时又迫于形势，不由得准备张嘴。于是──

「唔～～……！」

彩叶终于憋不住似的发出怪声，打断八寻与绚穗。她直接倒头躺在椅子上，像小孩耍赖一样将手脚乱挥又乱踢。

「偏心！绚穗都只对八寻好，太偏心了！你也要多理一下姊姊啊，绚穗！」

「咦？彩叶姊姊抱怨的是这个？」

绚穗没想到彩叶的话锋会这样转向，因而瞪圆了眼睛。

对彩叶来说，比起八寻跟绚穗感情融洽，可爱的妹妹不肯陪自己似乎才是大问题。

「好、好的，彩叶姊姊也请用。」

「耶～～！绚穗，那我也要回敬你！」

绚穗苦笑着把饼干送到彩叶嘴边，彩叶就雀跃地也想喂妹妹。印象中都是性格含蓄的绚穗被彩叶弄得团团转，不过她们两个或许就是这样取得平衡的。

你们感情好就行──如此心想的八寻有些傻眼却还是不禁失笑，接着忽然感觉到视线而抬起脸。不知不觉间，有个把白毛魍兽当布偶抱着的少女站到八寻旁边。

（插图009）

彩叶的么妹濑能瑠奈。

「你也想要吗，瑠奈？」

瑠奈一语不发地望着八寻，八寻便困惑地问了一声。

瑠奈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然后默默地微微张开嘴。那似乎是在期待八寻拿饼干喂她。

「呃～～……这样可以吗？」

八寻拗不过一直维持相同姿势等待的瑠奈，就把饼干递到她嘴边。瑠奈朝着那片饼干咬了下去。

她那有如小动物的举动让八寻微微发笑，跟着又递了一片饼干过去。瑠奈没表现出排斥的态度，啄食似的再度吃起来。

听说她差不多七岁，然而，好像连身为保护者的彩叶也不晓得其正确的年龄。娇小的体态给人更加年幼的印象，另一方面却也感受得到与年龄不符的伶俐与冷静。

而且瑠奈一认识八寻之后，不知怎地就黏着他了，其中的理由也让人摸不着头绪。某方面来说，彩叶弟妹里最神秘的存在就是她了。

「你这样喂养女童，究竟有何居心？」

八寻面带苦笑望着默默咀嚼饼干的瑠奈，旁边就莫名其妙传来责怪似的声音。悄悄现身的珞瑟塔•比利士正用轻蔑的目光低头看着八寻。

「别讲得那么难听。拿点心给她吃而已，很正常吧。」

「那你倒是看似欢愉地带着一脸贼笑。」

「我才没有贼笑。」

「八寻、八寻，喂我，啊～～」

珞瑟以辛辣的语气断言，在她旁边的茱丽叶•比利士则大大地张开嘴。

不知道茱丽是真的想吃饼干或者单纯在戏弄八寻，态度难以分辨就是她让人觉得麻烦的地方。

「抱歉，饼干没你的份。想吃就叫你妹妹替你做。」

「咦～～……小气～～」

饼干吃完的容器被推到茱丽面前，使她闹脾气似的噘起嘴。

八寻无视她，还把视线转向窗外。因为装甲列车显然开始减速了。

「你第一次来京都吗？」

八寻颇感兴趣似的望着风景，珞瑟便问他。

八寻静静地摇头。

「读小学时来过一次，教育旅行（School Trip）就是到京都。」

「教育旅行……鸣泽珠依也跟你一起？」

「不，珠依没参加旅行。她从以前就体弱多病，所以被老爸阻止了。」

「原来如此。」

珞瑟若有深意地带着好似看透一切的态度点了头。

八寻对珞瑟的态度有疑问，却没能确认她的真正心思。

因为彩叶抢着用兴奋的语气搭话：

「八寻，你看！好有京都的感觉！」

彩叶一边挽住八寻的手臂硬拽，一边把脸凑向列车窗户。

八寻立刻了解到她会这样大呼小叫的理由。

毕竟从列车窗户望见的景象跟八寻预料中的废墟截然不同。

京都独具的寺社佛阁当然都有出现。

然而，寻常民宅与大楼建筑更吸引八寻的眼睛。以往八寻见过的京都街景，依旧原模原样地扩展于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咦？你问的……是指什么？」

八寻茫然嘀咕，而彩叶一脸纳闷地看了他的脸庞。

八寻不知所措地猛摇头。

「跟我之前来的时候几乎完全没变！为什么只有京都不受大杀戮影响……？」

「啊～～会不会是因为……他们运气好？」

「那不是运气好就能避免的吧……！」

彩叶的言语缺乏紧张感，使得八寻无力地吐气。

大杀戮发生后已经过了四年，其影响遍及日本全土。魍兽的出现，还有各国军队对其展开的攻击，导致国内的主要大都市全变成了废墟。在来到京都的路途中，八寻亲眼确认了这一点。

可是只有京都例外。

确实看不见人影，然而市容几乎未受损伤。京都的中心地带宛如独留于时光之外，保住了以往的模样。

「因为这里位在天帝家脚下。」

回答八寻疑问的是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子嗓音。统合体前探员──同时身为天帝家使者的奥古斯托•尼森。

目前他姑且算是被艺廊俘虏，在摇光星内却好像依然来去无阻，茱丽等人看来也无意拦阻。

「这话是什么意思，尼森？难道京都没有魍兽出现？」

八寻用纳闷的口气问。

但是，尼森敷衍似的暧昧地摇了头。

「不，它们当然出现了，所以京都才能平安无事。因为天帝家有妙翅院在。」

「啥？」

「『妙翅院迦楼罗能操控魍兽』，跟尽奈彩叶一样。」

尼森看着讶异的彩叶，继续说道。

下个瞬间，伴随剧烈的嘎吱声响，驶入京都站厅的装甲列车完全停住。

「她用那种力量保护了京都。想知道详情的话，大可直接问本人。你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吧？」

尼森朝惊讶得发不出声音的八寻和彩叶露出微笑。

八寻他们只能默默点头。

2

「到了耶～～……！」

在装甲列车的休息室里，彩叶的弟妹们发出欢呼。

摇光星停靠于昏暗无人的京都车站月台，并将固定车体的驻锄展开，为主炮开火预做准备。这是在提防敌对势力或土匪的埋伏。

然而京都车站厅内十分安静，周围并无其他人的动静。

建筑物本身也莫名整洁，感觉不出荒废的气息。无人站厅内只充斥着异常的静谧，甚至有几分诡异。

「京都车站是由哪个国家管理的？」

整装的八寻将爱刀九曜真钢带上并问道。

「京都属于缓冲地带，设施似乎是由天帝家进行维护，然而从官方角度来讲并不归任何势力管理。」

珞瑟的语气冷淡，但还是答得很仔细。

她说的话让八寻宽心了些，因为八寻回想起几天前在名古屋跟中华联邦军卷入的纠纷。

「总之呢，感觉用不着担心被地方上的军队刁难。」

「没错。相对地，遇袭时也没有人能保护我们。」

「你的意思是要自己保护自己？」

「正是如此。」

珞瑟的回答让八寻理解。艺廊的队员们抵达目的地京都后仍未放松警戒，好像就是出于这个缘故。

「妙翅院迦楼罗在什么地方？」

八寻接着问尼森。

迦楼罗在京都等候是尼森带到艺廊的情报。然而，众人仍未得知她在京都的何处。

尼森却没有回答八寻的疑问，毫不惭愧地大剌剌摇摇头。

「她在位于奥嵯峨山中的妙翅院家领地，详细地点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迦楼罗小姐不是你的雇主吗？」

「组成天帝家的六家说来都一样，但妙翅院家格外有戒心。他们的领地设了结界，没人引路就无法靠近。」

「把人叫来京都却茧居不出，可真是身分尊贵。」

八寻板着脸说了尖酸话。

尼森没有多反驳，只是点点头说：

「我们抵达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她耳里吧。迟早会有人来迎接才对。」

「都到这里了，还要我们等啊。」

「要提到久候多时，她也一样。迦楼罗小姐一直在等你们来。」

「说是这么说啦，我们从关东来的耶。既然一星期就抵达了，应该算早的吧。」

「不，并不是那样。她从九年前的那天就一直在等你们。」

尼森若有所指地说道。

八寻听不懂意思，因而眨了眨眼。

谈到九年前，大杀戮当然尚未发生。

当时八寻与不死者之力毫无瓜葛，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小孩。地位高如迦楼罗的人物不可能认得八寻。

即使如此，八寻并没有劈头否认尼森说的话，是因为他点出了九年前这个具体的时期。

那年，八寻身边确实有一项变化。

名为鸣泽珠依的少女变成了八寻的妹妹。

后来引发大杀戮，还被称为地龙巫女的那个少女──

『──茱丽叶大人！珞瑟塔大人！』

尼森若有所指的这段话被从喇叭传出的车内通讯声打断了。

声音的主人是麦洛•欧帝斯，摇光星的列车长。

「麦洛？听你急成那样，怎么了吗？」

茱丽朝车内通讯用的萤幕反问。与列车长的严肃嗓音呈对比，一副悠哉的口气。

『这是无人机先行侦察拍到的影像！还有警戒四周的第二分队也提出了报告！』

「哦～～……哎呀呀，看来被完全包围了耶。」

茱丽看着传送到萤幕的影像，还佩服似的扬起眉毛。

貌似于京都车站周边拍摄的航照图。

画面上拍到了大量装甲战斗车，数量足在四十辆以上，战斗员应该超过五百人，难以置信的庞大战力。

『是民营军事企业吗！哪一方的势力？』

在比利士艺廊远东分部中，隶属于民营军事部门的乔许•基根拉高了音调插话进来。由他指挥的远东分部第一分队就是负责警卫摇光星。

『列车长，将派去侦察的分队召回！要是对方直接进入车站就不妙了！』

『明白！麻烦第一分队将增援的战斗员拨给四号车跟九号车！封锁通往月台的楼梯！』

「──慢着，麦洛，停止启动遥控炮塔（RWS）。乔许的人员布署也保持原样就好。所有人保持乙种警戒（Orange）待命。」

『公主？这样好吗！摇光星遭到埋伏了耶！』

茱丽的命令让人怀疑耳朵，乔许便出声抗议。

现状是我方遭到十倍以上的战力包围，而她说不用采取任何对策。

万一敌方部队攻入站厅，停靠中的装甲列车应该难以招架，形同坐以待毙。

茱丽嘴边却露出厌烦似的苦笑。

她的双胞胎妹妹珞瑟也面无表情地叹了气。

「埋伏固然是埋伏，对方的目的大概在于吓人（惊喜）而非战斗吧。」

「啥？」

珞瑟有违作风的平易近人的口吻，让八寻听了不禁蹙眉。

茱丽夸张地耸肩摇摇头。

「从那些战斗员穿的制服来看，他们是总店的直辖部队。」

「总店？难道说，那些家伙也是比利士艺廊的人？」

「对呀，比利士艺廊欧洲总部的战斗员。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父亲的部下。」

茱丽说着用手指了显示于萤幕的图像一角。

那里显示着武装战斗员们拿来当标语牌的防弹盾牌。

盾牌上写了「欢迎（WELCOME）」字样──

那些部队包围京都车站，原来是要迎接抵达的八寻一行人。

3

「这是在搞什么……」

八寻一边提防敌方袭击，一边走出车站以后，就茫然停下脚步。

过去被当成游览车停车场使用的站前广场停了好几辆陌生款式的装甲车，还有近百名战斗员聚集于此。

他们拉起了布条，欢迎艺廊的远东分部成员抵达。

还用心地备有仪队奏乐。

这一幕与现场太不协调，让八寻无力地把手从刀柄上移开。护卫的乔许等人也明显露出困惑之色。

「长途旅程辛苦各位了，茱丽叶大人，珞瑟塔大人。」

不久，一名男子从战斗员当中走了过来。

他是身穿体面晨礼服的半老男子。

年龄恐怕超过五十岁，身段却俐落有活力，银黑相间的发丝经过细心梳理，装扮具绅士风范的人物。

「咦，希瑞尔？」

「你会在这里，表示那一位也来了吗？」

茱丽与珞瑟朝具绅士风范的男子唤道。

看来男子与茱丽她们似乎是旧识。从他对她们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地位相当于比利士本家管家的人物。

「我来领路，这边请。尽奈彩叶小姐与鸣泽八寻少爷也请一道过来。」

男子转向八寻他们说道。

「我们也可以跟去吗？」

彩叶大概没想到对方会招呼自己，便讶异地反问。

「你提到的那一位是指谁？」

八寻有预感会很麻烦，就开口向珞瑟确认。

珞瑟讲话拘谨，但她基本上对谁都一样目中无人。这样的她会对他人表现敬意很稀奇。

「优西比兀•比利士侯爵，比利士艺廊的所有权人。请你千万不要在那一位面前有失礼的举动。」

「比利士侯爵……是珞瑟你们的爸爸吗？」

彩叶睁大眼睛看了珞瑟。

珞瑟面无表情，含糊地表示同意。

「是的，你这样理解并没有错。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即使有，顶多也才占百分之七左右。」

「……生物学上？你们并不是养女吧？」

「从我们都是由那一位『创造出来』的角度来说，要当成亲生父女并不算错。实际上他也允许我们用父亲称呼。」

「听起来暗藏许多内幕啊。」

八寻深深吐了气。

茱丽与珞瑟这对双胞胎是透过基因操作制造的人类，从她们过去的言行，八寻也隐约察觉到了。如此诞生的双胞胎与父亲之间的关系，轻易就能想像是成立于惊险的平衡之上。

光这样就断定她们不幸恐怕是操之过急，然而单就双胞胎的态度来看，八寻不觉得她们对父亲怀有亲情，在这层意义上难免会对她们产生同情。随后──

「你说得出那种话？」

八寻好像听见了珞瑟的嘀咕声，便把视线转向她。

「咦？」

「……没事。从统合体的观点来说，这算稀松平常。」

珞瑟露出人工般的微笑后，直接迈步追向名叫希瑞尔的男子。

八寻只好带着一脸呆愣的彩叶跟在珞瑟他们后面。

在警备的众多战斗员守候下，希瑞尔走进一辆以装甲拖车改造成的大型露营车，牢固程度堪称惊人。

让人联想到高级办公室的豪华车内，有一名白人男子坐在包厢里。

身穿商务西装具企业家风范的修长男子。

端正容貌即使说是明星也能让人接受，却又散发贵族气质。

这名男子就是比利士侯爵家的现任当家──优西比兀•比利士吧。

「大人，我带远东分部的两位营运长来了。」

希瑞尔走到雇主身旁，恭敬地开口禀报。

优西比兀搁下了读到一半的成叠文件，并且抬起脸。他先是朝站在房门口的茱丽与珞瑟瞥了一眼，接着目光才转向八寻他们。

「辛苦了，希瑞尔。他们是？」

「访客。尽奈彩叶小姐，以及鸣泽八寻少爷。听闻是幸存的日本人。」

「这样啊。你们就是龙之巫女与不死者，真年轻。」

优西比兀用打量似的目光看向八寻他们，并亲切地微笑。

「我听过你们活跃的事迹。我的女儿们似乎受你们照顾了。」

「哪里，我们才受了茱丽和珞瑟的关照！」

彩叶难得一脸紧张，还当场深深低下头行礼。紧接着，她突然掏出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方形白铁罐。

站在优西比兀身旁的希瑞尔顿时脸色紧绷。他应该是在警戒那只白铁罐子会不会是爆裂物。

彩叶却一脸不以为意地打开白铁罐的盖子，霎时间，强烈的奶油味从中涌出。罐里装着之前绚穗她们烤的那种饼干。

「不嫌弃的话，请你尝尝这个！我妹妹烤的！」

彩叶自豪地扬起嘴角，把饼干递给优西比兀。

似曾相识的景象──八寻茫然心想。看来彩叶脑中似乎有跟大人物见面就要分享食物的谜样刻板观念。

「这看起来很可口，我要尝尝。希瑞尔，麻烦你准备茶。」

优西比兀从彩叶那里收下饼干后，直接拿了一片送到口中。

原本这状况应该会让人疑惧下毒的危险性，不过看了彩叶的态度，也许对方连提防都嫌无谓。或者说，他是借此在强调对彩叶的信任。

无论如何，优西比兀•比利士这名男子似乎并不是八寻想像中那种徒具冷酷高傲气息的贵族。

「茱丽叶，还有珞瑟塔，你们来得好。别来无恙？」

吃完饼干的优西比兀朝自己的女儿们唤道。

茱丽与珞瑟始终站直不动，带着安分无比的表情颔首。

「是的。」

「我与姊姊也要向您请安。」

「行了，省掉死板的问候吧。我们父女可是久未见面了。」

优西比兀一边催众人在沙发坐下，一边对女儿们微笑。

希瑞尔按人数端来茶杯，并以洗炼的动作倒红茶。

「那么，首先得夸你们做得漂亮。侯爵家很满意远东分部的工作成效。」

等红茶端给所有人以后，优西比兀开了口。

「雇用不死者，保护火龙巫女；捉拿地龙巫女与奥古斯托•尼森当俘虏。听说你们还发现了遗存宝器的相合者。多亏如此，艺廊于统合体内部的发言力大有增长，实在是了不起的功绩。安德烈亚那件事固然令人遗憾，你们的表现倒是足以盖过其损失。」

「我们只是履行了自己应尽的职责，父亲大人。」

茱丽用见外的语气答话。

优西比兀开朗地微笑并摇头。

「就算这样，工作有良好表现就该回馈正当的报酬。」

「您说……报酬吗？」

珞瑟畏惧似的脸色一僵。

侯爵看到女儿那样的反应，便愉快地点了头。

「艺廊决定让你们升迁。首先是珞瑟塔，艺廊会把南美的事业交给你掌管，你要以副总裁（Vice President）的身分，发挥本事于兵器事业上。」

「由我……担任副总裁？」

「接着是茱丽叶，由你担任艺廊情报部的总监。你们俩都荣升喽，恭喜。啊，当然你们可以直接把远东部门的成员带走无妨。毕竟我也相当清楚可靠的部下对你们有多么重要。」

「等等！请等一下！」

彩叶起身对优西比兀说的话提出异议。

八寻也用严肃的脸色瞪向侯爵。

「意思是茱丽她们会离开日本吗？跟天帝家的交涉要怎么办？」

「尽管放心。远东分部的业务会由我们艺廊欧洲总部接手，为此我才来到日本。可运用的战力也会大幅提升。」

面对八寻他们无礼的质疑，优西比兀仍不为所动地立刻答话。

简直像在依循起初就规划好的方案，言词畅达无碍。

「但是，怎么会这样……太突然了……」

彩叶支支吾吾地还想回嘴，却没有话可以反驳。

既然比利士艺廊是采用企业的形式经营，优西比兀身为老板要定夺干部的人事升迁就不是什么怪事。更何况，茱丽她们这次处在功绩获得认可而得以升迁的立场，八寻与彩叶不过是局外者，这并非他们能置喙的问题。

「事情就交代到这里。火龙巫女，往后我们会成为你的助力。若有什么让你挂怀，尽管来这找希瑞尔商量。」

优西比兀望着保持沉默的彩叶，看似满意地告诉她。

「我名叫希瑞尔•基斯兰，以后还请见教。」

白发管家朝着呆立不动的彩叶行了礼。

后来，优西比兀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八寻对交谈的内容几乎没印象。

而且一直到最后，茱丽与珞瑟这对双胞胎姊妹都没有多说什么。

4

「分队长，酒不够喽。麻烦豪气点，多搬一些过来。」

「你们别闹了。再怎么说，未免也喝过头啦。」

在京都车站厅内搭起的帐篷底下，酒菜当前，乔许跟他的一票部下欢快喧闹着。优西比兀•比利士为体恤远东部队的战斗员，便召开了宴席欢迎他们。

或许是因为大队规模的战力集结于此，安心感让兴起赴宴的战斗员都脸色开朗。有总部的成员接手警戒四周，因此远东分部所有人都能放宽心喝个烂醉。

「你有喝吗，八寻？」

当八寻从远处望着战斗员们格外热络的模样时，忽然被人搭话了。声音的主人是第二分队长帕欧菈•雷森德。

「没有，我不喝。我姑且还未成年。」

八寻笑着把帕欧菈递来的酒瓶推回去。

名为日本的国家早已灭亡，八寻也没有理由乖乖守法，当下他仍避免饮酒是出于近乎固执的念头。

哪怕只是小罪，他怕自己一旦习惯犯法，迟早会连杀人都变得无法克制。

基本上，这当中还有另一层隐情，那就是身为不死者的八寻对毒物具备绝对抗性，纵使豪饮也绝对不会醉。

「了不起。给你，这是奖励。」

帕欧菈一边猛拍八寻的背，一边拿别的酒瓶塞给他。讲不通耶──如此心想的八寻不由得仰头向天。

「唉，我说过不喝啊。你该不会是醉了吧，帕欧菈小姐？」

「没有，我没喝醉。」

「不是吧，你根本醉醺醺的嘛！」

「你弄错了。要更正。」

帕欧菈酥软地靠着八寻的肩膀，还大口大口地灌起酒。

她脱掉了艺廊作为制服的防弹外套，身上穿的是贴身的坦克背心与短裤。帕欧菈本就具备野性的女人味，微醺泛红的肌肤使她更显妩媚。

当八寻思索着要怎么逃离这个醉鬼时，就看见碰巧在附近的魏洋。

魏洋应该也喝了不少，形象清新又美型的他在这种状态却依旧爽朗。魏洋察觉八寻求助般的视线，便带着苦笑来到旁边。

「这下得救了，魏洋哥。大家喝得这么醉，没问题吗？」

八寻把烂醉的帕欧菈交给魏洋，然后放心地吐了气。

魏洋略显为难地眯眼笑了笑。

「睽违半年休假嘛，或多或少会有人放纵，希望你别见怪。」

「你们放假了？」

「还发了金额满可观的临时奖金喔。得感谢你才行，八寻。」

「感觉跟我无关就是了。」

八寻歪头说道。

跟优西比兀•比利士会面时，八寻什么也没做。硬要说的话，顶多就是与他同行的彩叶送了妹妹做的手工饼干给对方。

魏洋却正色摇头说：

「你没听老板提到吗？拉你与彩叶入伙的功劳让茱丽与珞瑟敲定升迁了喔。之前击溃梅罗拉电子公司，似乎颇得侯爵家欢心。」

「是喔……」

八寻含糊地应声敷衍过去。

远东分部跟八寻与彩叶签约，提高了比利士艺廊在统合体内部的发言权。优西比兀本人就提过这一点。

可是，假如茱丽她们会就此与他们分别，对八寻来说便不是能开怀庆幸的结果。那一对双胞胎与远东分部的众人，说来说去还是让八寻怀有信任。

「──彩叶姊姊！你看！」

与魏洋及帕欧菈分开的八寻在宴会场地游荡，便听见小朋友们的嬉闹声。彩叶正在四处游走品尝菜肴，她那些弟妹都凑了过来。

「凛花？你那套制服怎么来的？」

彩叶看见凛花与平时不同的打扮，眼珠子睁得几乎要蹦出来。

凛花身上穿的是彷佛来自古早魔法师电影的典雅学生服。她本人似乎也很中意，带着满心欢喜的表情当场转圈给大家看。凛花之外的小孩也穿着同款制服。

「这是寄宿学校（Boarding School）的制服，先前订的货总算寄到了。」

珞瑟跟孩子们一起出现，并对疑惑的彩叶说明。

「制服……为什么要帮凛花他们准备这些……？」

「你提供我们协助，相对地，我们则会保障你的这些孩子在日本国外能有安全的生活。你与我们比利士艺廊订下的契约便是如此。虽然之前一方面也是出于孩子们的强烈希望，契约履行一拖再拖就是了──」

「……珞瑟，意思是你们不在以后就没办法像这样通融了？」

彩叶警觉地抬起脸回望珞瑟。为什么她会急着在这个时间点安排让孩子们留学，彩叶也发现其中理由了。

「这个嘛，我会建议你别轻易抱持期待。」

珞瑟含糊其辞，垂下了视线。

尽管珞瑟有许多言行不近人情，她对彩叶的弟妹们却很好。

然而希瑞尔接手以后，未必愿意像她这样行方便。

因此，珞瑟才打算趁自己能顾及时确保孩子们的安全吧。

「他们会去读瑞士的名门学校。我有委托可靠的组织代为监护，学费及生活费方面也交付了足够的金额，生活应该不会坏到哪去。」

「嗯，我信任你。不过，绚穗没办法一起去吧？」

彩叶绷紧脸孔，看向待在孩子们当中的绚穗。

换上新制服的所有弟妹里，只有她是穿跟平时一样的水手服。绚穗意外与遗存宝器相合后，就从留学成员中遭到剔除了。

「是啊，她反而不应该离开这个国家。身为相合者（Deserver），她要是脱离艺廊提供的庇护，想必各国军方与情报机关都会相继行动。」

「对喔……说得也是……」

彩叶落寞似的点头，然后紧紧抿起嘴唇。

接着她用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彷佛就此切换心情而提高音量。

「大家排成一列！我要一个一个帮你们拍照！」

「咦咦！」

「不要啦！这样好难为情……！」

「我听说这只是试穿，所以尺寸都还不合，发型也是随便弄的耶……！」

彩叶挥着手机逼大家入镜，她的弟妹们就齐声抗议了。然而，这点反应当然不会让彩叶受挫。

「不～～行。姊姊的命令要绝对服从。」

「霸道！」

「哎，有什么关系呢。」

「咦咦……不过，既然希理这么说……」

不久，彩叶与她的弟妹们便闹哄哄地拍起了照片。

于是喝醉的远东分部队员们也聚集过来，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摄影会。

剽悍战斗员与纯真孩童。正常来想不可能会有这种奇妙搭配，现场却有不可思议的一体感。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他们无疑是闯过了相同战场的战友。

「八寻，莫非你有什么不满？」

八寻神情严肃地盯着彩叶等人的模样，使得珞瑟一脸纳闷地向他搭话。

八寻回望珞瑟，用认真无比的语气告诉她：

「呃……这个嘛，没事。谢谢你，珞瑟。」

「啥？」

「一直以来受了你们许多照顾。我想先道谢，幸亏有你们帮忙。」

「我只是单纯履行契约罢了……哪里，你、你的谢意我心领了……」

鲜少表露情绪的珞瑟难得语塞，视线还四处游移。

简直像算准了时机，茱丽从背后蓦地探出脸。

「咦，小珞，你怎么了？脸好红耶。」

「茱、茱丽？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

珞瑟刻意不断清嗓，并快言快语地找了借口。

茱丽越显愉快地扬起嘴角说：

「哦～～你跟八寻在聊些什么吗？」

「我跟他又没有聊到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喔～～……」

莫名拼命辩解的珞瑟，还有戏弄妹妹作乐的茱丽。对八寻来说已经是看惯的日常景象。

一旦她们离开日本，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互动了吧。

八寻发现自己对此感到落寞，内心因而有一丝丝讶异。

5

「呜呜呜……八寻～～……我好寂寞～～……！」

彩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脸埋到八寻胸膛。

她在弟妹面前都表现得一脸平静，但随着离别逐渐接近，好像还是难免会受到刺激。

「这个嘛，哎，我懂你的心情……」

八寻对不断哭诉的彩叶感到有些疲倦，拖着她往摇光星走去。车站里仍在举行宴会，但八寻觉得彩叶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别让孩子们看见比较好。

然而，装甲列车停靠的月台入口却被几名武装战斗员堵住了。对方察觉八寻他们接近，便用凶悍的语气警告：

「站住。前方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八寻蹙眉，反问莫名杀气腾腾的那些战斗员。

他们都穿着艺廊的制服，八寻却不认得对方的脸。大概是优西比兀•比利士从欧洲总部带来的战斗员吧。

「你没有听说吗？小子，你隶属于哪里？」

「等等，这家伙就是上级交代过的不死者。」

将步枪指向八寻的战斗员被同伙制止。

「不死者？看来还是个小孩嘛……」

战斗员仍旧把手指搁在步枪扳机上，朝八寻投以露骨的怀疑视线──对八寻来说已经见怪不怪，好似在看待异物的轻蔑视线。

「我只是想回摇光星，你们说的禁止通行是怎么回事？」

八寻硬挤出笑容，尽量用友善的口气问道。

关于摇光星遭到封锁，他完全没听茱丽或珞瑟提过。这恐怕是总部独断下的措施。

先是备酒款待远东分部战斗员表示欢迎，背地里却在着手接收摇光星。怎么看都有可疑的气息。

「失礼了，鸣泽少爷。」

与八寻对峙的战斗员背后出现了一名白发绅士朝他优雅地行礼。那是优西比兀的管家希瑞尔•基斯兰。

「你是……基斯兰先生？」

「请直呼希瑞尔无妨。目前，摇光星正在办理从远东分部交接至总部的移转手续。基于保密原则，恕我婉拒两位由此进出。」

希瑞尔以恭敬的语气说道。他的说明本身并无古怪之处，八寻也就没办法再抱怨什么。

「没关系啦，但是那样的话，我们要睡在哪里才好？」

「失礼了，是我招待不周。鸣泽少爷，艺廊有准备专车供两位营宿。」

「营宿专车？类似那辆大得夸张的露营车吗？」

八寻想起优西比兀那辆设有办公室的装甲拖车，因而心生困惑。

感觉对方安排的车实在不至于跟那一样豪华，纵使如此，还是远比其他战斗员睡的临时帐篷舒适才对。待遇太过优渥，反而让八寻担心是否有什么内幕。

「正是。这里有门禁卡，请带在身上。另一张是为尽奈小姐准备的。」

「啊～～……我明白了。那我们拿去用喽。」

八寻放弃抵抗，收下了希瑞尔递来的门禁卡。他转念一想：既然对方肯招待，自己也没有理由发牢骚。

「我派人替两位领路吧。请好好休息。」

希瑞尔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这么说。在他安排的女战斗员带领下，八寻他们沮丧地从现场离去。

封锁车站的那些战斗员直到最后都没有放松对八寻他们的警戒态势。

「十九号车……呃，这里啊。」

八寻仰望喷印了数字的装甲拖车车体，发出感叹。

希瑞尔安排的露营车比八寻想像中还要巨大。

「这什么啊，好大一辆……超大的对不对！这已经不算车子，而是房子了嘛！」

前一刻还哭哭啼啼的彩叶，如今也目瞪口呆地杵着不动。

她讲的话绝无夸大。实际上，只要底下没有车轮，即使说这是高级公寓的样品屋也不奇怪。就是如此豪华的车辆。

「这是比利士侯爵家为了招待客人所准备的露营车。我们的主人吩咐过，务必要请两位入住。」

领路的女战斗员彬彬有礼地告诉两人。

「这倒是令人感激，不过妥当吗？让我们住这么豪华的车……」

八寻板着脸反问。

能在这种车辆上过夜的人，顶多只有转战世界各地的F1赛车手或者好莱坞的人气演员，与八寻他们未免太不相称。

「不用客气。毕竟侯爵家的贵人都是住更高档次的车。」

「原来还有比这更高级的啊……」

女战斗员微笑着说的话让八寻惊讶过头，只觉得傻眼。贵族的金钱观果然令人费解，八寻决定不要深思太多。

「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只给我跟八寻住呢？可以把我的弟妹都叫来吗？」

彩叶揉着哭肿的眼睛问。这么大的露营车，就算把彩叶的弟妹都带来，空间确实也还绰绰有余。

战斗员听了她的问题却冷冷地微笑，然后摇了头。

「很抱歉，那样警备也会有不便之处。请别让两位以外的人上车。」

「警备？你们不用保护我跟八寻啊。再说还有鵺丸在……」

「不是那样，彩叶。」

彩叶还想跟对方讨价还价，八寻就用挖苦的态度相劝。

「受到警戒的是我们，对吧？」

「艺廊总部的战斗员尚未适应龙之巫女及不死者的存在，何况，侯爵家的当家也在这块驻扎地。希望两位能理解。」

女战斗员委婉地否定八寻的指谪。

具备神蚀能的不死者及龙之巫女令比利士侯爵家感到威胁。所以，他们想隔离八寻与彩叶并纳入监视，豪华露营车是为此付出的代价。换言之，就是用来软禁八寻他们的牢笼。

「是喔……有这层因素的话，那就没办法喽。」

尽管彩叶鼓起腮帮子，还是不情愿地退让了。

「把这么好的车分给我们住，也有弥补的意思在吧。」

八寻再次叹息，并拿门禁卡开了露营车的门。

露营车的居住区内被看似水晶吊灯的照明设备照得通明。

骨董风格的桌子与宽阔的沙发；镶了镜子的天花板与大理石地板。豪奢得荒谬的空间让人联想到顶级饭店的总统套房。

「嗯，这辆车真的很棒耶。呜呜……假如我的帐号没有被砍，就可以用『在超豪华露营车住了一晚』当主题拍影片上传耶……」

彩叶紧握爱用的手机，懊恼地发出颤抖的声音。

她的帐号因不明因素被禁之后，到现在还没复活。对上传影片成瘾的彩叶来说，这样的处境似乎让她倍感压力。

即使如此，她还是在露营车里到处拍照，看见稀奇的家具或设备就会「呀啊」地发出欢呼。

「唔哇，电视好大！厨房也亮晶晶的！还附了浴室！」

「……为什么浴室是用玻璃隔间啊……」

八寻看着设置在客厅旁的淋浴室，感觉头有点痛。圆柱形的淋浴室采用透明隔间，里头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领路的女战斗员一脸认真地回望困惑的八寻说：

「因为这样的需求并不少。」

「什么需求啊……！」

「再进去就是寝室。」

「寝室？只有一个房间吗？」

「请不用担心，房里准备了大尺寸的床铺。」

说完，她打开卧室的门。

八寻望向色调统一成淡粉彩的房间，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

两人份的枕头理所当然似的紧靠在一块，还细心准备了质料透明的睡衣。这年头就算是新婚夫妇的寝室，应该也不至于这么露骨。

「呃，问题不在于床铺大小……」

「还有鸣泽少爷，请你千万别忘记这个。」

「咦？」

八寻收下领路女子塞过来的小盒子，然后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那是标有百分之一毫米单位的数字，旨在用于避孕的橡胶制品。

「唉……你……！」

「那我就失陪了。之后请两位尽情享受。」

「不要用那种会招来误解的说法！」

领路女子无视八寻的抗议，匆匆离开了露营车。

八寻手握递来的小盒子，觉得浑身无力。

「怎样怎样？八寻，只有你拿到了什么？」

受动摇的八寻到现在仍未镇定，拍完室内的彩叶就纯真无邪地朝他问道。

八寻连忙把小盒子藏进口袋。

「呃，这个……没什么啦。反正跟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啦！给我看又不会怎样！听了会好奇啊！」

「哎，混帐……不跟你扯了。彩叶，床给你睡。我睡那边的沙发。」

八寻急得声音变了调，还生气似的粗鲁地告诉她。

彩叶一脸呆愣地回望八寻，并且微微歪头问：

「为什么？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啊。」

「我没那么有余裕啦！」

「八寻，你睡相那么差吗？啊，对了，我可以带鵺丸上床一起睡吧？」

「那倒没有关系，你高兴就好。」

「嗯，我知道了──说到这，鵺丸跑去哪里了？」

彩叶环顾四周，找起了总是跟自己在一起的白色魍兽。

露营车的门随即被打开，有人走进来。

还以为是领路女子回来了，出现的人影却远比想像中娇小。那是把尺寸等同于中型犬的魍兽像布偶一样抱在胸前的少女。

「瑠奈吗……？」

「咦，瑠奈？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那些警卫呢？」

八寻与彩叶讶异地各自开口向少女问道。

彩叶的么妹──濑能瑠奈便仰望八寻他们，静静地摇了头。

「有客人。来找八寻你们的。」

「……客人？」

瑠奈当着一脸纳闷的八寻面前，悄悄递出了抱在手上的魍兽。

八寻与彩叶表情一僵，因为他们发现那只魍兽并不是鵺丸。

跟彩叶搭档的纯白魍兽像是要保护瑠奈，正安分地坐在她脚边。瑠奈手里抱着的则是尺寸酷似鵺丸──却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个体。

要形容的话，鵺丸长得像狐狸或狼，反观这只魍兽则有着狸猫般的神韵。

而且毛皮是带有光泽的漆黑毛色。

「有……有两只鵺丸……？」

彩叶慌乱似的比较起两只魍兽。

「这只魍兽，你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八寻蹲到瑠奈面前，配合她的视线高度提出了疑问。

感觉鵺丸实在不可能自己增殖，但是这么小的魍兽会只身混进艺廊总部的驻扎地，想必也不是巧合。既然并非巧合，想成有他人的意志介入才自然。

彷佛在佐证八寻的臆测，黑色魍兽用具有知性的眼神凝视八寻。接着它突然以人类的嗓音开口说话。

『──呵呵，总算见面了呢。』

「什……！」

八寻错愕地倒抽一口气。

漆黑魍兽稍稍眯起金色眼睛，寻开心似的看着惊讶的八寻。

「魍兽……讲话了！」

「你是什么人……！」

彩叶的音调高了八度，八寻则无意识地把手伸向刀柄。

以往八寻遇过许多魍兽，懂人话的个体却是首次碰见。彩叶应该也一样。

然而，与动摇的八寻他们呈对比，瑠奈与黑色魍兽显得冷静。

『问我是什么人，你的问候词可真中听。两位不是为了见我才来到京都的吗？』

「什么……？」

魍兽随口说出的话让八寻再度受到震撼。

并不是因为无法理解对方说了什么。这次八寻心里有数，才吃了一惊。

『不过，以这副模样见面，会吓到两位确实也是在所难免。未能及时自我介绍，容我在此向两位道歉。』

黑色魍兽依然被瑠奈抱在臂弯里，微微低下头赔罪，举动莫名有人味。

「难道……你就是……」

八寻用沙哑的嗓音反问。

黑色魍兽愉快地从喉咙发出格格笑声，然后以严肃的口吻告诉八寻：

『是的。我名为妙翅院迦楼罗，是远古的弑龙者一族──「天帝家」的后裔。』

6

「你就是……妙翅院迦楼罗……？」

八寻感到强烈晕眩，看了被瑠奈抱着的黑色魍兽。

尼森确实说过妙翅院迟早会派人过来迎接，然而以这种形式来临超乎八寻他们预料。

「难道说，你的真身是这副模样……？」

（插图010）

『这副模样？啊，你是指小黑吗？』

自称迦楼罗的魍兽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

「……小黑？」

『这孩子是我使役的魍兽之一。』

「使役魍兽？难道说……你真的有跟彩叶一样的能力……？」

八寻看向身旁的彩叶。彩叶连忙摇头。

「八寻，我没办法操控鵺丸喔。而且我又没有教魍兽说过话……」

『不是的，我也没有教魍兽说话。这只是借用小黑的身体而已。你也能办到一样的事才对，尽奈彩叶。』

「是、是吗？」

『是的。不过你跟无法离开禁域的我不同，也许就没有必要这么做。』

黑色魍兽用有些落寞的语气说道。彩叶疑惑地轻轻歪过头问：

「你说的禁域是……？」

『由迷途结界守护的妙翅院领地。要是我离开这块土地，就会失去结界的庇护。』

「这样啊……所以你才把我们叫来京都。」

『是的。如两位所知，天帝家的立场相当艰难。唉，这也难怪。从统合体的观点，我们应该是碍眼的存在。』

迦楼罗借魍兽的口说出这些，然后自嘲似的嘻嘻笑了笑。

身为早已亡国的为政者后裔，还知道龙的秘密，至今仍存活于世的神秘一族──统合体企图垄断龙的知识，肯定会觉得天帝家碍事才对。

「尼森说你知道让日本人复活的方法。他说的是真的吗？有方法可以让变成魍兽的日本人恢复原样？」

八寻用认真的表情问迦楼罗。

比利士艺廊俘虏珠依而没有杀她，还冒险来到京都，一切都是为了让日本人复活。而且对统合体来说，迦楼罗握有的知识理应是最难容忍的情报。

『是啊。至少我相信有可能。』

「真的？」

『嗯。』

迦楼罗干脆地肯定了八寻的疑问。

接着，她狠狠地瞪向伸手摸起她下巴的彩叶。

『话说，尽奈彩叶，你为什么在摸我的喉咙？』

「啊，对不起。因为这样好像让你很舒服，我忍不住就……」

『我并不是在对你抱怨，想摸就摸啊。鸣泽八寻，你也不用客气。』

「呃……不用了，会讲人话的魍兽感觉实在有点……」

八寻僵硬地笑着转开视线。迦楼罗略显受伤似的不开心地说：

『难得有机会让人摸我这身自豪的毛皮呢，罢了。毕竟也没时间，我们进入正题吧。』

「麻烦你。」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委托你们救我出去。』

「……救你出去？」

迦楼罗唐突的发言，让八寻和彩叶发出疑惑的声音。他们一时间没能理解她说了什么。

然而，迦楼罗不顾疑惑的八寻他们，继续说道：

『是的，希望你们能协助我脱离京都。目前妙翅院家的领地已经被统合体的战力完全包围了。』

「你说包围，意思是被统合体攻击了吗……？」

八寻神色紧绷地反问。

妙翅院的领地遭到攻击，代表迦楼罗本身正蒙受生命危险。正常来讲应该不是能平心静气的处境。

迦楼罗却泰然地点头回答：

『这个嘛，状况并不算分秒必争，要独力脱离包围却有困难。当下有迷途结界拦阻敌人接近，但是被大军从四面八方包抄，只让他们方向感错乱也实在难以成事。』

「等等，天帝家不是在协助统合体吗？」

『不，至少并不能称为同伴。与其说双方在表面上并未敌对，应该解读为对方之前都不敢动手。』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会忽然遭受攻击？」

八寻感到混乱却仍设法要整理情报。

假如迦楼罗所言属实，表示之前理应畏于出手的统合体是在突然间派出了大军向天帝家展开攻击。

倘若如此，统合体内部恐怕有了什么改变。

『因为那个男人──优西比兀•比利士来到了日本。』

迦楼罗冷冷地笑着回答。

八寻与彩叶顿时沉默，然后同时发出声音。

「优西比兀……！」

「唉，你是说茱丽她们的爸爸吗！」

『优西比兀•比利士在统合体中也算是强硬派的一分子。他们主张要积极利用龙之力，借此掌握世界霸权。横滨会出现魍兽作乱──当时在山濑道慈背后指使的就是他们。』

黑色魍兽淡然说明。她那些话里并没有扯谎或欺瞒的味道。

彩叶混乱似的微微摇头问：

「可、可是，当时遭受袭击的是艺廊的远东分部耶。明明有自己的女儿在，为什么他要做那种危险的事情？」

『袭击远东分部的人，不也是来自比利士艺廊吗？』

迦楼罗冷静地反问彩叶。彩叶瞠目沉默下来。

于横滨袭击艺廊的主谋是安德烈亚•比利士──比利士艺廊大洋洲分部的营运长。

『从优西比兀的角度来看，最后存活的是哪一方都一样。只要能让全世界都认清龙有多恐怖，进而引发全球规模的灾害就行了。』

「……只听你的说法，姑且会觉得真有那么一回事。」

八寻挖苦般道出感想。

迦楼罗的发言有其脉络，却没有任何证据。如果要急着把她说的话照单全收，并且与优西比兀为敌，风险实在太高。

『的确，光听我的说法也许不足以取信。』

迦楼罗略显愉悦地摇头。

『那么，两位觉得优西比兀为什么会挑现在亲自来日本呢？如果我说他带人过来是为了拖住你们一行人，两位是否心里有数？』

「拖住我们……难道说，外头举行宴会，目的在于争取时间？」

八寻的脸颊有一丝紧绷。

优西比兀•比利士对远东分部至今的功劳表示赞赏，还保证会让众人升迁与休假。接着就以设宴欢迎的名义，准备了丰盛酒菜招待。光看这部分带来的印象，他是个体恤部下而慷慨的雇主。

但是以结果来说，艺廊的远东分部遭到解散，茱丽与珞瑟实质上也形同被赶出日本。八寻等人想跟妙翅院迦楼罗见面，好让日本人复活的目的，明显受到了优西比兀干扰。

艺廊欧洲总部会派出足以包围京都车站的大部队，若想成是为了消灭天帝家也就合情合理。

『他应该是打算在这里封锁你们一行人的动作，再趁空档消灭我们吧。对统合体来说，龙之巫女与不死者也是无法估算的不确定要素。对方想必会尽量避免牵连你们两位进来。』

「……比利士侯爵想消灭天帝家，是因为你有意让日本人复活吗？」

八寻用发抖的嗓音问迦楼罗。迦楼罗略作思索似的沉默下来，然后回答：

『你这样理解大致上没错。无论是要让日本人复活，或者实现他们期望的全球规模大杀戮，都需要天帝家持有的遗存宝器。』

「遗存宝器……」

『是的。被称为神器的特殊遗存宝器。』

迦楼罗所说的话，让八寻想起梅罗拉公司曾经保有的神器。

为了回收名为草剃剑的那件遗存宝器，统合体特地派出了身为龙之巫女的舞坂雅，表示统合体已经看出神器具有这等价值。

既然天帝家保有与草剃剑同等级的神器，统合体应该就有足够的理由攻击他们。

「就算那样，为什么会挑这个时间点？如果真的嫌你们天帝家碍事，以往统合体要动手多的是机会吧？照理说，他们没必要特地乖乖等我们到京都。」

『状况改变了啊。因为有横滨发生的那起事件。』

迦楼罗立刻回答了八寻的疑问。八寻顿时理解内情。

「珠依吗……！」

『没错。统合体的强硬派想利用鸣泽珠依让地龙现世，结果不仅失败了，还犯了让她被掳走的失误。』

珠依曾利用自己赋予庇佑而成为不死者的八寻，打算让地龙现世。

可是，她的图谋因为彩叶的存在而泡汤了。对统合体来说，那样的结果应该完全出乎意料。

他们的计画会脱序，最大的主因在于有意外人物倒戈。

『理应负责管理鸣泽珠依的奥古斯托•尼森反叛，这成了最后的临门一脚。多亏如此，强硬派完全失去余裕，结果就不得不像这次一样动用武力来硬的了。』

「现在不是让你事不关己般说这些的时候吧……！」

先前都默默在旁边听的彩叶终于按捺不住地叫了出来。

当他们谈这些时，优西比兀派出的大军仍在对妙翅院家展开侵犯，确实没有空让人悠哉地讨论。

「八寻，珠依目前是在……？」

彩叶的疑问让八寻回神抬起脸。

陷入昏睡状态的珠依是躺在摇光星搭载的维生装置当中。而现在管理摇光星的是艺廊欧洲总部。

趁现在的话，优西比兀那些强硬派就可以毫不费工夫地要回被俘虏的珠依。希瑞尔会封锁摇光星周遭人员进出，正是为了将珠依运走。

「彩叶，你留在这里！瑠奈和迦楼罗小姐──应该说，那只魍兽就拜托你了！」

八寻不等彩叶回话就拔腿冲出露营车。

瑠奈抱着魍兽，一语不发地凝视八寻的背影。

7

相较于八寻与彩叶被赶走的一小时前，艺廊总部对京都车站的封锁变得更森严了。

不过关于入侵月台的手段，八寻倒没有必要烦恼。

因为八寻刚进入站厅，就碰上了带着十几名战斗员，貌似管家的男子。

他们正在搬运一组跟担架相连接的维生舱。

担架上躺的当然就是珠依。

「希瑞尔•基斯兰！」

喘着气赶来的八寻将希瑞尔叫住。

希瑞尔制止身边同时举枪瞄准的战斗员，对八寻投以微笑。

「哎呀，鸣泽少爷，请问怎么了吗？」

「还问我怎么了！你们打算对珠依做什么……！」

八寻朝沉睡不醒的妹妹瞥了一眼，然后逼问希瑞尔。

「鸣泽珠依小姐要送往医疗设施接受治疗。因为我接到的报告指出，她一直都陷于原因不明的昏睡状态。」

「治疗？」

「正是。我们会细心照料，请放心。」

即使被八寻近距离瞪着，希瑞尔仍面不改色。他毫无愧色地平静答话。

「成为俘虏的地龙巫女是比利士艺廊的宝贵资产，何况她如果能恢复意识，对身为哥哥的你也非坏事才对啊。」

「是啊。假如你们真的值得信任。」

「鸣泽少爷信不过我们？我们跟远东分部一样是比利士艺廊喔。」

「你们先是偷偷摸摸地想把珠依带走，还真有脸讲这种话。」

八寻凶狠地笑着威吓希瑞尔。

然而，希瑞尔无辜似的缓缓摇头。

「说我们瞒着你想把鸣泽小姐带走是场误会。远东分部的业务将由我们接手，你也听说过才对。」

「跟妙翅院迦楼罗交涉需要珠依。」

「我明白。」

「妙翅院说能让日本人复活，为此就需要珠依的力量。」

「那真是件美事。不过，我们终究是生意人，没有利益就无法行动。天帝家支付的利益，若是能大于将她转卖给统合体就太好了。」

希瑞尔脸上始终洋溢着温和的微笑，绝情地冷冷说道。

八寻气得瞠目，反射性地将刀身拔出鞘口。

「请住手。你打算与艺廊为敌吗？」

希瑞尔的声音失去温度了。

他背后的那些战斗员早把枪口对着八寻。在这种距离下遭到步枪集中火力攻击，就算是不死者也免不了丧失战斗能力。

即使如此，八寻还是没有放开刀。当下他跟希瑞尔距离极近，战斗员们理应无法开火。

「我总不能让你们把珠依交给统合体。」

「这项要求……令人意外呢。」

「哪里意外？」

「因为我听说你痛恨鸣泽珠依。」

「那项情报没错啦。我到现在还是想杀了珠依。」

八寻撂话的同时压低姿势。

希瑞尔已经在八寻出手的范围之内。以他为人质，将珠依抢回来。

只要能抢到一辆装甲车，最糟的情况下，就算八寻要独自赶往妙翅院的领地应该也并非不可能。八寻瞬间盘算到这些，并猛蹬通道地板。

「所以要是你们从我手边把珠依带走就伤脑筋了！」

拔刀的八寻一边压低姿势，一边绕到希瑞尔侧面。

当八寻想直接把刀架在管家脖子上时，表情随之僵住了。

八寻握刀的右手像被固定在半空，动弹不得。错了，不仅是右手，连左手都一样，而且双脚也完全被剥夺了自由。

非得凝神才能看清的钢索比发丝还细，将八寻的身体重重捆住。

「到此为止喽，八寻。」

「茱丽……？」

八寻注意到从身后的黑暗中出现的娇小少女，因而皱起脸。

在八寻周围布下钢索的是茱丽叶•比利士。在她旁边，双胞胎妹妹珞瑟也在。

过去无条件当成伙伴信任的她们俩原本就是比利士侯爵家的人。八寻想起了这理所当然的事实，便将牙关咬得喀喀作响。

「请把九曜真钢交出来。你若与艺廊敌对，会连累到彩叶那些孩子的立场喔。」

珞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八寻。

八寻听出她话里的含意，气得简直连脑子都快要沸腾。

「你们打算拿那些小孩当人质吗……！」

「何苦现在才问这些。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你应该从最初就明白。」

珞瑟傻眼般嘀咕，并静静地摇了头。

八寻这才无话可说。

「不愧是茱丽叶大人与珞瑟塔大人，被称为姊妹中的佼佼者果真并非虚传。」

希瑞尔用毫无情绪的嗓音称赞姊妹俩。

接着，他像看待摔破而失去价值的餐具那样望向八寻，说道：

「请容我拘拿你。很遗憾，不死者少年。」

第五卷 天崩之刻 第一幕 终点

第五卷天崩之刻第一幕终点